“好久没见了,文工程师。”雷承凯的口气平静如山,“如果此时你的身边有警察,请告诉他们不必费心追踪这通电话了。”
“……”文子启看了看黄翰民,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如今身在中国警察的辖区之外,这卫星电话的服务器也是来自国外。文工程师,我打电话给你,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雷承凯沉声笑了几下,手机扩音器隐隐传出他的喉咙共鸣音,“顺便,跟你透个风。”
“雷行长,我——”
“北京警方正在追捕一个人,冯晓贝,对么?”
文子启朝黄翰民望去,得到他的眼神肯定之后,道:“是的。”
雷承凯缓缓说:“冯浩的夫人还是蛮有能耐,她联系上了一个与冯浩有密切金钱交易的印度商人,让冯晓贝匿藏在这个印度商人的私人专机里,潜逃出境。”
文子启和黄翰民皆是一怔,心忖这透出的风可不是一般的大,快成飓风了。
“文工程师,三年前的事,对不起了。”雷承凯的沉沉嗓音里透出沧桑歉意,“以后,若是有缘,我们必将再见。”
文子启还想说些什么,但通话已经被单方面挂断。
手机扩音器里传出嘟嘟的单调声音。
黄翰民关掉录音,静了好一会儿,一拳砸在阳台墙壁上,语气充满遗憾和悔恨,“我没用!白白让雷承凯和冯晓贝逃出国外!”
文子启伸手握住黄翰民的拳头。
黄翰民这一拳砸得太狠,手的皮肤破损出血,染红了墙壁。
Linda Tsong在第二日为文子启带来Oscar Smith所给的文件。一束绚丽的霞光引领着她,来到等待宣判命运的工程师面前。
“你的情况已经批了。”亚裔女翻译把文件递至文子启手中,“如果不是他的一家子正在北京度假,Oscar的办事速度更快。”
“谢谢,劳烦你送过来了。”文子启穿着水蓝色羽绒服,厚软的灯芯绒长裤,站在黄翰民的宿舍楼下。树木只剩干枯枝桠,只有四季常青的常春藤散发着属于草木的清新气息。
“反正顺路。”Linda Tsong耸了耸肩,“我每次来北京旅游,就喜欢在大街小巷里慢慢走慢慢逛的。”
文子启翻开文件,快速浏览,“……奇怪,任职地点一栏是空白的。”
“果然细心呢。Oscar给你三个地方选择,分别是中国区域北京分区,APEC区,以及美国纽约总部。”Linda Tsong爽朗一笑,哼出小升调,“他吩咐过人事部门了,你从今日起有一个月的带薪假期,可以在一个月后再向Oscar答复选择哪个地区。”
文子启问:“为什么可选地点里有APEC区和美国纽约总部?”
“美国纽约的华人非常多,所以总部需要引入几名华人工程师,以便交流。” Linda Tsong朝文子启眨了眨眼,“至于APEC区,是Charles Shen提出的。”
“……沈经理?”文子启摸不着头绪,“他为什么……”
“噢?你不知道吗?”Linda Tsong有些惊讶,“他拒绝了中华区销售总监的职位,调任为APEC区的销售总监了。那是一个艰巨的苦差事,因为欧洲地区有相当多发展成熟的网络通讯公司。赛思克努力进攻APEC市场多年,一直没有大的进步。即使是像Oscar那样经验丰富的人也不敢贸然去APEC区。”
文子启在当晚收到沈逸薪发来的邮件。
“子启,我现在正在北京国际机场,即将乘坐飞往欧洲的航班。过去是我错,对不起。子启,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爱你。我希望能与你重新开始。我会一直等你。一直。无论多少年。”
尾声:
文子启到达拉萨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落鹅毛大雪。
来机场接他的是一位藏族姑娘,名叫央金卓玛,是当地一所小学的汉语和音乐教师。
白凌绮与高梓郎的结婚蜜月就是在西藏度过。他们在此结识了央金卓玛,并成为好友。现在白凌绮得知文子启要去西藏旅游,便推荐央金卓玛为导游。
文子启住在央金卓玛的家。
她有一对热情好客的父母,一位开朗善良的丈夫,以及一个活泼可爱的四岁女儿。
文子启对多数游客热衷的布达拉宫和大昭寺并不感兴趣,在适应了高原气候之后,只是希望去看看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湖泊。
雪下得太大,司机们出于安全考虑,都不肯载客去大草原。文子启等待了两日,降雪量稍小,央金卓玛终于成功说服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开车载文子启去大草原。
“西藏是最纯洁的地方,适合与心爱的人一同前往。”白凌绮在北京国际机场送文子启上飞机之时,如此说道。文子启看见她的耳垂上悬缀着玫瑰色的耳环——正是黄翰民赠送的那一套。
黄队长,希望您和凌绮姐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白头偕老。
雪花纷扬。
吉普车摇摇晃晃停下。老司机扶着方向盘,对文子启说,就这儿了,再远就不敢开了,我在这儿等你一小时。
举目四望,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大草原,无边无际。
文子启推开车门,一阵凛冽寒风扑面席卷。
他下车,靴底踩着软绵绵的雪,一步一步缓慢向前方走去。
文子启走了很远,很远。
天地间万物沉寂。
他寻找到一处积雪较浅的地方,蹲下‘身子,拨开积雪,直至看见积雪下的枯草和泥土,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串紫檀木佛珠。
佛珠粒粒圆润细腻。这是以前白凌绮送给他。何嘉曾对他说,也想得到心爱的女人送赠的佛珠。
昔日种种,仿佛镜花水月。
他把紫檀木佛珠和那张装在证物袋里的赠言卡片一同埋在枯草和泥土之下。
“何嘉,这串佛珠属于你。”他说,“愿你安息。”
寒风呼啸。
文子启仰头,望向漫天飘飞却从不结果的花。
他想起了韩光夏,想起了沈逸薪,想起了很多很多人。
情太薄,路太远。
以后去往何方,他有半分茫然,有半分坦定。
如今是冬季。
那么,春回大地,也不远了。
【全文完】
坑掉的番外……的大纲:
第一篇番外《港岛故人》,分两部分,白凌绮的视角和阿荣的视角。
在这贴的第89楼。
第二篇番外《那些年》,主要讲述雷承凯副行长和狄瑞主任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也分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雷承凯的视角。
年轻的雷承凯参军入伍,成为一名炮兵。他在山区的炮兵基地里认识了技术兵狄瑞,与狄瑞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他以为自己与狄瑞之间的感情只限于好朋友好兄弟。
狄瑞请雷承凯教他格斗,雷承凯答应了。在某个不用集合操练的日子,雷承凯寻了个空场地教狄瑞格斗。两人一边练习一边玩闹,练着练着就扑在了一起,扭来扭去。然后雷承凯发现自己和狄瑞都石更了。狄瑞很尴尬,当天的格斗教学不了了之。
之后连续几天,狄瑞有意避而不见。雷承凯大为恼火,想了半天,好歹想明白了自己对狄瑞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于是决定找狄瑞说明白。
但狄瑞听了以后,表示两人之间是不可能再进一步发展的。因为狄瑞考虑得更长远,他认为雷承凯有军功,拥有晋升去军区总部的机会,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了,会对雷承凯在部队里的前途有影响。
雷承凯被拒绝之后心情郁闷。当时恰好有别的基地派了一个连队的人来作交流,那个连队又正好是雷承凯以前待过的。交流结束,连队离开的前一夜,大伙儿拉了雷承凯去喝酒。雷承凯本来不想去喝酒,他知道第二天有炮击测试,自己如果喝多了,可能会影响炮击的准确度,但他又架不住老战友的热情,就偷偷跟他们去喝酒了,结果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雷承凯虽然准时醒来赶到炮击测试的场地,但仍头昏脑涨。他打`炮偏离太远,炮弹落在有测试人员所在的区域。等测试场的沙尘散去,雷承凯才发现炮弹打偏了。他赶紧跑过去,看见一片狼藉,救护兵在抢救伤员。被炮弹炸成重伤的人就是狄瑞。
第二部分是狄瑞的视角。
年轻的狄瑞从大学毕业,怀抱一腔爱国热情加入部队,成为一名技术兵,并被派去山区某军基地参与科研工作。由于基地要求保密,他只能对家人含糊说自己的工作是在部队搞宣传。但他家里人不理解,常常催促他回家乡结婚生子。
狄瑞在部队里结识了雷承凯,与他成为好友。他很了解雷承凯,包括知道雷承凯的酒量其实不行,喝多了会发酒疯,第二天还会头痛得厉害。
狄瑞被炮弹炸伤,痊愈之后在脚上安装了义肢,被调回家乡县城,在当地军区后勤部任闲职。虽然狄瑞在行走和日常生活上跟正常人差不多,但乡亲们都知道他有残疾,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这导致他心里自卑,于是搬出家,自己租房单独过日子。
有一次狄瑞骑着自行车去临近县城送文件,遇上暴雨。乡间土路泥泞湿滑,有一辆汽车陷在路中间。狄瑞没顾上自己一身泥水,帮着司机把车子推出了泥坑。
过了几天有人来找狄瑞。那人告诉狄瑞,他叫戚魁安,是来这个地方作经济调研的,但突发肠胃炎,司机急忙开车送他去医院,但遇上大雨,车陷在泥坑里,多亏了狄瑞的帮忙,他才被及时送去了医院,得到妥善治疗。心存感激的戚魁安看出了狄瑞的脚上有残疾,日子过得不顺心,便想留下一笔钱给他。但狄瑞坚决不肯收。
戚魁安与狄瑞谈了很久,问狄瑞愿不愿意跟他去上海,在惠安银行工作。
狄瑞经过几天的考虑,在戚魁安的经济调研工作结束、离开县城的那天,拎着一包简单的行李,坐上了戚魁安的汽车。
戚魁安和戚夫人没有孩子,他们待狄瑞很好,像待亲生孩子一样亲厚。
狄瑞渐渐在新环境新工作中忘记了心里的伤痛,直至雷承凯退伍转业,来到了上海,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