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别害怕。”
说完这句话,韩森的手掌松开了尼采的手掌,猛地向后一仰,摔在了冰凉的湖水中,平静的湖面发出了“扑通——!”一声刺耳的声响。
尼采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东西流了下来,他抬起手指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指尖上赫然沾满了鲜红的血液。
尼采转过头,看见韩森年轻的身体仰卧在湖水中,他的一只手捂着胸口,那里有血液不停的流淌出来,穿过了韩森修长手指间的缝隙,把四周的湖水迅速的染成了红色。
韩森的身体似乎在远离湖面,慢慢地往下沉。
“韩森。”
下意识的,几乎完全不带任何的考虑,尼采看着韩森的身体,迅速的跳了下去,游到韩森的身边的,在冰凉的湖水中一把抱住韩森的身体,同时那些反应过来的保镖也跟着尼采跳了下去,陪同着尼采一起,把韩森的身体从冷水里面拖了上来,然后放在了轿车上。
“两个人把没死的那个杀手给我带回去,等我回去审问他们,其他人陪我去医院。”
尼采抱着韩森的身体,紧紧的搂在怀里,神色冷洌。
“尼采先生,韩先生是有指定的私人医生的。”
其中一个保镖赶忙提醒尼采。
尼采神色显得很平静,但是眼神冷酷的吓人,他无声的点了点头:
“那就把医生叫过来,告诉他,韩先生中弹马上就要没命了,立刻带上手术所需的医疗器械到韩先生的家里进行救治。”
“好的!”
说完,一群人迅速的驱车朝着韩森的别墅开了过去。
“韩森?”
轿车在通往韩森别墅的时候,尼采抱着韩森的身体坐在轿车的后座上,并且不时地伸手试探韩森的鼻息,就像是抱着生重病的孩子去医院的父亲一样。
尼采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韩森的脸颊,但是韩森没有反应,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额头布满了薄薄的汗水,似乎在忍受着剧烈的痛楚。
看着韩森的脸孔,尼采用力的闭上眼睛:
“韩森,谁伤你一丝一毫,我尼采要他生不如死!”
尼采低下头,直直的看着韩森的脸孔,韩森的表情显得很不舒服,但是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漆黑的双眼只是紧紧的闭在一起。
尼采侧过脸,把自己的脸颊贴在韩森冰凉凉的脸颊上,嘴唇靠在韩森的耳边,低声说:
“森,别这样,别这样。”
韩森,和我说句话好么?
随便说什么都行。
尼采感觉自己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他需要韩森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需要那双沉默的眼睛始终都看着自己。
离开一秒钟都不行。
都不可以。
【父亲,我第一次觉得害怕,有人要伤害我的爱人,有人要他闭上眼睛,长眠不醒。】
分裂(1)
尼采带人把韩森从轿车里面抬到别墅里面的时候,作为韩森私人医生的肯医生已经在韩森别墅的大厅里等着他了。
肯虽然是个英文名,但是其实肯是一名日本医生,到今年大概是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到意大利的时间并不长,是个非常地道的日本人。
尼采抬着韩森一进别墅大厅看见他的时候,肯身上正穿着一身华丽的紫色樱花的和服,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规规矩矩的站在大厅里等候,但是面容严肃的就像是一尊会行走的雕像,对待医学的时候,态度非常的严谨。
“先生,韩先生的人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和我的妻子参加一个正式的宴会。”
肯第一件事就是向尼采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穿成这样过来。
毕竟医生穿着华丽对于受伤需要救治的病人来说是不礼貌的。
尼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韩森的身上,但是还是难得有耐性的点点头,
“可以理解。”
肯和韩森的见面是一次偶然。
两年前,肯第一次从日本来到意大利。
因为在罗马市区这边安置了新居,妻子要求肯为家里面装饰一些花卉。
肯在一个周末,本来是去市区的花店里为自己妻子买一些新鲜的百合花作为新居的装饰。
正好那天就是休息日,意大利当地的店铺是没有什么人营业的,而且还有雨。
但是拗不过妻子的强势要求,肯还是老老实实的出去买花了。
肯出门的时候,天空还下着大雨,他一个人撑着伞,在商务区的街道上走走停停大半天,一直都找不到开门营业的店铺。
好不容易在一条偏僻的街道上找到一家花店的时候,就看见窄窄的街道上满地的白玫瑰的花瓣,以及静静停在花瓣中央的黑色轿车,还有趴在轿车方向盘上的穿着整齐西装,身中数枪的、几乎奄奄一息的韩森。
处于从医者对血腥场景的本能的好奇心,肯朝着韩森的轿车走了过去。
其实当时街道上好几个人看见了身受重伤的韩森,但是只有肯一个人有胆量靠近。
肯当时看着豪华轿车上的面容坚毅的东方青年,虽然韩森当时身受重伤,但是肯第一眼就对韩森产生了好感,凭着自己的第六感,肯感觉韩森一定是个非常非常正直的人,于是,肯毫不犹豫的爬上韩森的轿车把韩森带到了自己的家里进行救治。
之后又在韩森醒过来之后,肯让沈醉和封白把韩森带回了 别墅里,并且专门到韩森的家里面为那个时候的韩森做高级的看护和专业的复健工作。
总的来说,肯是一位非常优秀富有同情心且严肃谨慎的医生。
肯现在还深刻的感觉到,韩森是个非常沉默的青年人,看他的住宅、轿车和各个方面,韩森似乎非常的富有而且有地位。
但是在和肯交流的过程中,多半都是肯在说话,韩森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沉默,并且坚决不透露任何信息——关于到底是谁 伤害了自己的身体这件事情,韩森向来都是绝口不提。
肯迄今为止都不知道,到底是对韩森下了那么重的毒手。
因为肯的内心对韩森的遭遇充满了愤怒,要知道,如果那天自己对韩森不闻不问,韩森必定会死在车里。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会死在车里,死在大街上。
“你做我的私人医生吧,经过这件事情之后,我对你的医术感到非常的信任。”
这就是韩森最后对肯说的话,管家也对肯说,韩先生一定会付给您很高很丰厚的酬劳。
肯绝对不是个贪财的人,但是出于对韩森这个年轻人的好感,和彼此之间通过不短时间建立起来的信任感,最后考虑了一下,肯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和韩森认识那么久,让他最难忘的,还是身受重伤那件事情之后,韩森在醒过来的那一刻,深邃双眼中透露出的痛苦的神色,带着让他震惊的沧桑的味道,完全不是一个二十几岁青年人该有的神情。
那种痛楚不是身体上的痛楚,或者是眼睛看得见的痛楚,而是来自一个沉默灵魂深处的沉痛。
但是韩森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转头看向肯,只是抬起自己的左手,似乎是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然后摊开手掌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似乎是在感受自己依旧的心跳的声音,沉沉的说:
“为什么我还活着。”
“从那一刻开始,我该是个死人。”
肯看着韩森的表情,其实韩森的脸上并没有表情,但是肯觉得韩森的脸孔在那一刻,似乎已经支离破碎。
之后韩森有了孩子,韩森开始把自己的重心放在了孩子的身上,但是性格始终是闷闷的,平时也没有什么娱乐类的活动。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或者是工作上的事情,任何人都是不可能把韩森约出来的。
肯好几次去看韩森的时候,韩森要么是在书房里看书,或者是陪着孩子在花园里赏花喝茶。
那时候的韩森过着隐居者一般的日子。
其实肯觉得其实韩森这样的日子过得挺惬意的,有一个年轻的妻子陪在身边,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一切都是完美无缺的。
紧接着肯惊讶的发觉,韩森似乎并没有妻子,之前生下孩子的那个年轻的红发的女人在生下孩子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并且再也没有出现过。
“韩先生,您的妻子呢。”
肯有一次在韩森花园里和韩森喝茶的时候,忍不住问到了这个问题。问过之后,肯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礼貌了,顿时就憋红了脸,觉得自己是个非常啰嗦的长者,因为韩森从来不和别人讨论私人问题。
韩森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放下手上的碎花银边茶杯,慢条斯理的说:
“我的妻子现在不在我身边,不久的将来,他就会回到我身边。”
听到韩森表情严肃的从嘴巴里说出那个“他”,肯顿时就愣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问过韩森任何关于那个男人的问题,韩森似乎也完全不在意。
“请问我现在该把韩森放在哪个房间里?”
尼采看着面前的医生,因为肯一直在打量他,而且神情并不是很开心。
“请把韩先生移到卧室里,医疗器械全部都带过来了,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肯指导尼采把韩森送到了卧室里。
“请问您是韩先生的……?”
上楼的时候,肯边走边问。
尼采面无表情的看了肯一眼:
“我是他妻子。”
肯点点头,扶着韩森躺在床上,尼采上前把韩森的衣服脱了下来露出胸前的伤口。
肯戴上消毒手套,观察了一下韩森的伤口,沉重叹息了一声:
“这已经是韩先生第二次受这么重的伤了,还记得前两年的时候啊……”
尼采抿了抿嘴唇,扯唇无声的笑了笑,冷冰冰的瞥了肯一眼,继而神色冷酷的说:
“两年前是我伤了他。那时候我打算杀了他。”
肯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尼采的脸孔,但是尼采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肯觉得男人的脸孔上除了冷酷还是冷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后悔的神情,似乎以前自己差点让丈夫横死街头这件事情,现在提起来不过是句玩笑话,宛如白种人讨论天气那样的妥贴自然。
肯顿时就对尼采没了好感——其实一开始就没有好感。
这个男人看起来冷冰冰的,看人的时候,眼睛里甚至没有情绪,这种人都是很冷血的,而且
心理也不健康,属于典型的变态型的人格或者是反社会型人格。
肯隐忍的握紧了自己的手掌,然后半天才对尼采说:
“请您出去一下!我要对韩先生的生命安全负责任!”
肯强迫自己不要因为太过愤怒而说出不该说的话,因为这人毕竟是韩森认定的妻子。
是韩森等了好几年的爱人。
尼采无声的走到肯的面前,猛地伸手捏着肯的下巴,强迫这个非常情绪化的日本男人看着自己,神色狠戾的说:
“老头,我这辈子还没有人敢和我这么说话,包括韩森在内。如果不是因为你是韩森认定的私人医生,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说完,尼采猛地松开手,顺手残忍的推了肯一下。
肯被吓得不轻,朝后踉跄的退了一步,手掌按在了墙壁上,有些恐惧且不解的看着尼采。
因为尼采刚才看起来并不是很紧张韩森的死活,让人,给自己递话话来的时候,也只是说:“韩先生马上就要没命了。”
但是此刻,肯清晰的在尼采的眼睛里看见了迫切和担忧的神情。
尼采冷冰冰的瞥了肯一眼:
“换一双干净的手套,马上给韩森把子弹取出来,不然,你就待在这里,这辈子都别走了。”
说完,尼采转身走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分裂(2)
肯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远离了尼采,他终于觉得心态放松了一些,于是他换了一双消毒手套,然后低下头开始处理韩森的伤口。
尼采顺着走廊走到韩森的书房里,推开门,迈着步子走到书架前面。
韩森看得书多半是金融类和地理类的书籍,尼采还记得以前在监狱的活动室里和韩森一起看书的时候。
那个时候,韩森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翻看金融理财类的专业知识,偶尔会看看类似于《世界地理》之类的自然科普性书籍。
韩森对于不同文化的风土人情和各个城市的布局构建以及标志性的建筑物有着出奇的浓厚兴趣。
尼采则是对新闻报纸、政治新闻和枪械武器介绍比较感兴趣,所以尼采阅读的范围比较杂,而且非常的广,偶尔某个月份还会专门订阅时尚杂志。
尼采站在书架前面,把韩森最近正在看的一本世界金融拿了下来,然后翻到折叠处,看见韩森用黑色的签字笔工整的这下读后感和总结,一本书上只要是看过的地方都写的密密麻麻的。
尼采低下头,鼻息凑在书籍的表面,深深地吸了一口书籍上的味道,仿佛闻见了韩森手指上的味道。
那个男人的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不带一丁点繁杂的味道,甚至没有一般男人常见的烟草味道。
尼采知道,除了自己以外,从没有人碰过他。
“妈妈……”
门口突然传来韩修的声音,尼采放下手上的书籍,原原本本的放回原来的地方,然后转过头看着韩修。
韩修觉得今天的尼采似乎不是很开心,看自己的眼神和以往也有些不同,于是韩修有些怯怯的站在门边,眨着眼睛看着尼采,叫了尼采一声之后就不敢出声了,小手扒着门边,视线落在尼采的脸上。
孩子虽然有时候不会表达,但是孩子的内心其实是最敏感的,他们什么都能感觉得到。
“尼采先生,小公子不肯睡觉,一直喊着要见您,韩先生他……”
管家跟着韩修的身后走到书房的门前,一脸担忧的看着尼采,大概是想知道韩森的情况。
尼采挥挥手,示意管家不要说话,然后对着韩修招招手,脸上浮现了浅浅的笑容:
“修,过来。”
看见尼采又像往常一样,对着自己的笑了,韩修赶忙扑了过去,张开双手要抱抱,尼采弯下腰把韩修一把抱在怀里,然后转头亲了一下韩修,
“修,怎么不乖乖睡觉?”
韩修被尼采亲了一下,觉得很开心,咯咯咯的笑了几声,然后用手臂搂着尼采的脖子,软软的说:
“妈妈,爸爸在哪?”
尼采抬起头看着韩森:
“修想爸爸了?”
韩修有些羞赧的点点头,抬手摸了摸尼采的眉毛,不停地说爸爸、爸爸。
尼采张开手掌,轻柔的带着韩修的脑袋靠在自己的怀里,轻声说:
“爸爸不喜欢笑,修不怕爸爸么。”
韩修舒服的趴在尼采的肩膀上,摇了摇头,轻声说:
“修想爸爸。”
韩修一生下来就是韩森带的,韩森不是个感性的、喜欢表露自己感情的家长,而且尼采回来之后韩修就很依赖,很喜欢粘着尼采,但是这并不代表韩修会习惯韩森的缺席。
其实韩修从骨子里不能接受父亲韩森从自己的生活里缺席,长期陪伴孩子的父亲如果突然消失不见,会对孩子的情绪完成消极的影响,会让孩子变得焦躁不安。
尼采抱着韩修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本来就有些焦灼的韩森变得平静下来,然后在趴在尼采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抱着韩修去睡觉。”
尼采把韩修交到管家的手上,示意管家把韩森抱到楼下的卧室睡觉。
“您也早点休息。”
管家恭恭敬敬对着尼采鞠躬,然后抱着韩修转身下了楼。
尼采看了看时间,时间已经很迟了,尼采走到韩森的书桌前面,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动手吧,是时候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