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梅花糕!摘月楼每天只有一百份!”凉初哀嚎,但慢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香冷稳稳地出手,筷子灵巧的一合,一下夹走了两块梅花糕。
摘月楼的糕点名动洛阳,甜而不腻,因时而变。虽然不算很贵,但是端的可以称得上是珍贵——因为从三十年前它开市起,每天就只买一百份。而且时间卡的很刁钻,去早了或者去晚了都会买不着,也不知道叶仲卿怎么能每天都买到的。
香冷目光平淡的看着凉初,教导:“出手要稳,下手要狠。”
“来,凉初姐姐我分你一块。”阿川怕凉初一激动不小心撞翻桌子,权衡利弊之下,乖乖的把自己的小碟子推向凉初。
凉初夹起糕点,以阿川做榜样鄙视香冷:“你看,阿川多可爱!”
香冷看也不看,只是炫耀般点点碟中两块糕点。
锦柒安静的夹起一小块糕点放进口中,微笑着看着香冷和凉初你来我往的吵得热闹。稳重冷淡都是生活所迫下的压抑。所以,此刻她们活泼爱玩的心性复生出来,竟让她有些岁月安好的错觉。
想着,她夹起一块梅花糕,放进叶仲卿一直空空的碟子里。
叶仲卿抬头对她展颜一笑,那笑容灿烂过了初升太阳,生生晃花了她的眼睛。
第8章 时莺馆()
“凉初。”
凉初专心的在后院的地上择菠菜,听见身后正切萝卜的叶仲卿叫自己的名字。
她从对菜为什么要长出不能吃的部分的感慨中跳出来,问:“干什么?”
“问你个事儿。”
“说。”
叶仲卿手里的菜刀不停,柳木案板的一边整齐的码出了小山高的萝卜丝。
“时莺馆是什么地方?”
“时莺馆啊,你问我就算问对人了……”没心少肝的小姑娘顺口接道,才突然反应过来对方问的到底是什么。她怒不可遏的抓起一把菠菜,转身劈头盖脸的砸过去。
叶仲卿眼前突兀出现了一片黑影,抄起新置办的案板闪开,站定后一脸不解的问:“时莺馆。怎么了?”
凉初的脸哗一下涨红,“你还提!流氓!淫贼!禽兽!”
叶仲卿挑眉听着凉初如流水般的斥责,电光火石间似乎就懂了。
“萝卜,很甜。”见愤怒的凉初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叶仲卿挥刀削出一截雪白的萝卜递过去。
小吃货果然中计,乖乖接过堵住自己的嘴,泄愤般嚼得咔咔作响。
“我就是早上听菜市里的人都在讨论这个名字,好奇问问,有什么不对吗?”叶仲卿心中有了计较,随口扯了个借口,明知故问。
凉初咽下果然甜的萝卜,吃人嘴短的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凑近说:“那是春熙巷里最有名的花楼。”
“花楼啊~很好玩儿么?”叶仲卿尾音欢快的自觉上扬。
“叶仲卿!你不准去!不然你就是负心汉!”凉初啪一掌打在叶仲卿悲伤,留下一个沾着土的手印。
“我怎么就是负心汉了?”叶仲卿并不理解凉初的逻辑,有心逗她,便做出一副轻浮的样子。
“你看!你就是要去!”凉初手指着叶仲卿点个不停,脚也跳个不停。
“我为什么不能去?”叶仲卿怕再被打,退开一步。
“负心汉!亏得我们公主从景王手里救你!”上次景王来府,凉初和香冷被公主支开,到了后院又担心公主,便折返回来,躲在门帘后面看到了后来发生的一切。“公主为了救你,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景王……”
“你说什么?”叶仲卿打断凉初,脸上的玩笑之意被惊讶替代,深究起来还有着一种凉初也看不明白的意味。
凉初有些懊恼,公主其实是骄傲到骨子里的人,所以她们本来已经商量了不告诉任何人。不想此刻一时情急说漏了嘴,就干脆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叶仲卿,我凉初跟随公主这么久,从没见她和景王起过纷争。那夜你闯进府里,我和香冷都是不愿意惹事的,本来应该把你们送回禁军手中,是公主执意留你,我们才作罢的。”
凉初看了看脸上看不出喜怒的叶仲卿,续道:说起来你从第一次见到公主时,就对公主很好,也对我们很温和。这次你在公主府久住,府里一日比一日更好,公主也开朗了许多,我和香冷都很感谢你。我们也都能感觉的出来,你对公主和我们是真心实意。虽然你的身份公主从未和我们说明过,但从你往日行事种种,我们都知你绝非庸人。若是公主喜欢你,你也要对她好,一辈子不可以负她。”凉初顿了顿,下定决心红着脸咬牙说,“更不能去什么‘时莺馆’,不然我阉了你!”
叶仲卿本来听了锦柒公主如此护她,心中有些感动的酸楚。此刻听凉初言之凿凿的说七七喜欢自己,又说要阉了自己,酸楚的感觉顿时减弱不少。
她开口说出个“你……”字。
说完要阉了叶仲卿,就一直沉浸在一种巨大的羞涩中的凉初,来不及细想就逃离了此地。
叶仲卿看凉初绝尘而去,神色复杂,最终疲累的叹了口气。
“锦柒,喜欢我?”她自语般重复道,心头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还没明白那种滋味是什么意思,手指先触到袖中一个硬硬的方片。
“哟,倒把正事儿忘了。”叶仲卿掏出方片展开,那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亥时,时莺馆,求一见。”
那字写的歪歪扭扭,是今早叶仲卿出门买菜时,一个小乞丐塞给她的。
“字真丑!”
叶仲卿忍了半天,还是皱眉撇嘴嫌弃道。
第9章 宝妈妈()
如果你问阿川喜欢谁。
他会回答:“父亲、管家伯伯、凉初、香冷、锦柒姐姐……”
唯独,不会说是叶仲卿。
最深的喜欢,要偷偷放在心底。
王公贵族家的子弟,有些道理,不必言传、自可身教。
“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耳边叶仲卿的声音,是让人安心的柔软。
“‘夫大国,难测也,俱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叶仲卿讲完故事,摸摸阿川毛茸茸的小脑瓜,“好啦,快睡觉吧。”
“再讲一个吧!”被摸了脑袋的小朋友,兴冲冲的提议。
“不行,很晚了。”叶仲卿摇头,虽然微笑着,但不容置疑。
看吧,睡前将这种千古纵横的历史故事,根本就是用来提神的。这都讲了三个了,小家伙越来越清醒。叶仲卿腹诽着,决定明天就去买几本浅白的故事集。
“好吧。”阿川很讲道理,并不纠缠。
“乖~”叶仲卿很喜欢阿川的懂事,很像小时候的自己。她伸出手给阿川掖了掖被角,起身吹熄了灯离开。
夜深人静,公主的府邸进入了梦乡,左右的人家也不见了白日的喧嚣。空气中仍然有着冬日的寒意,月光下的城池,有种静谧的美感。
叶仲卿原来的衣服早就破旧了,王府下人的衣服她也不愿久穿。是以手中一有闲钱,公主府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新衣服。
今夜叶仲卿左挑右选,终于选定了一身绣有流云暗纹的玄色锦衣。
她一向喜欢玄色的,更何况是这样的今夜。
“嗒——”她轻手轻脚的跃出窗,左右环视,四下无人。
足尖一点、跳上了屋脊,几个腾挪间,人已经站在了公主府邸的最高处。叶仲卿目力尚好,略一分辨,利落的朝一个方向行去。
。
。
玄央国,天下正中,五国最富饶之地。
洛阳城,玄央东都,王土最兴盛之城。
春熙巷,洛阳西坊,皇城最富贵之处。
时莺馆,春熙韶光,红尘最旖旎之所。
叶仲卿一踏进春熙巷,满眼都是不知谁家的红袖,倾耳都是不知何调的靡音,扑鼻而来的都是或浓或淡脂粉香。更别提,那些对她软磨硬泡、生拉硬拽的上下其手了。
“公子长得好俊,进来玩儿呗~”
“公子别听她的,来我们家,我们家都是新来的姑娘……”
“公子她不懂,常言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公子……”
春熙巷的姑娘们不可谓穿的不薄,叶仲卿推也不是、拉也不是,只讷讷的道:“我,我去时莺馆。”
“时莺馆店大欺客,哪有我们用心呀,公子~”说着,那女子见留不住客人,竟然豁出去挺着胸贴上来。
“下次下次。”叶仲卿吓得使出了轻功,纵向三丈之外,脚一沾地惊弓之鸟般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早听说春熙巷里的姑娘热情如火,来了以后,包你千忧尽解,只愿醉死在温柔乡中。今日一见,醉不醉死温柔乡是后话,热情如火真是名不虚传。
叶仲卿感慨着,左右探寻着。
“找到了!”
时莺馆门前并没有招揽客人的姑娘,门罩在一层轻纱后,半遮半掩,颇有些撩人的意味儿。
叶仲卿无暇顾及馆主风月的小心思,此时她已经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回想起自己竟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吓得落荒而逃,居然站在门前被自己气笑了。
“真是的!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叶仲卿斥责自己,觉得这估计是生来最丢脸的事,“不就是逛个花楼吗?满大街那么多人都逛得了,我叶仲卿也逛得了。”她打定主意,挑挑眉,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挂出一个笑容抬脚迈进了时莺馆的门。
“妾身娇奴,贵客面生,头一次来咱们时莺馆?”有自称娇奴的女子迎上来,一双美目不动声色间将叶仲卿从上打量到了下。
娇奴的一双眼睛,少说识过万人,早练就了一身本领。往近了说,客人什么需求、带了多少银钱、心情怎么样,往远了说,客人什么背景、家里几房老婆,她只消一眼就能猜个*不离十。
“好姐姐,叫什么贵客,多生分啊”。叶仲卿虽从没来过花楼,但听人说起过不少花楼的细节,尤其是她那个不知道为什么会来逛花楼的师父,更是传授过不少经验。知道眼前的女子不容小视,她们往往是花楼中仅次于花魁的重要角色——客人挑选花楼,殊不知花楼也挑选着客人。毕竟一个客人有没有钱不会写在脸上,要是花楼提供的服务与客人身份不符,花楼的姑娘纵然再漂亮也做不成长久生意。因此,能有一个慧眼识人的“撂高儿”,是一个花楼无形的财富。
“哟,公子客气了”娇奴被叶仲卿一声好姐姐,叫得心中舒畅,眼底的笑意都深了几分。这人,多半已经被各个花楼抢占的差不多了,更别说眼前这位公子长得还多有一份俊俏。娇奴决定把这位客人,拴在时莺馆。
“好姐姐,我来——”叶仲卿故意拖长音调,笑的意味深长,“找个人。”
“我的好公子,来这儿可都是来找人的。”娇奴拈起一根削葱玉指,轻轻点向叶仲卿胸口,“不知道,你找谁?”
叶仲卿抓住娇奴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捏,笑道:“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娇奴嗔怪的瞥了叶仲卿一眼,抽回手,“那奴家怎么帮公子?”
叶仲卿有些犯难,对方给的纸条上只说“亥时,时莺馆,求一见。”并没有说自己是谁,总不能掏出纸条一个个的问吧。她越发怀疑那个“求一见”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有些怀疑,这该不会是时莺馆招揽客人的小把戏吧?
“要不?奴家给公子安排?”娇奴见叶仲卿不语,心中认定叶仲卿是第一次来,决意叫几个机灵点的姑娘服侍叶仲卿,要是合适,就把馆里的规矩也一并教给眼前的公子。
叶仲卿微一沉吟,觉得似乎目前只能如此,便点了点头。
娇奴拍拍手,便有环肥燕瘦的姑娘围过来,依在叶仲卿身边,个个笑的勾人。
“公子贵姓?”
“免贵姓叶。”朦胧中,叶仲卿依稀听见有人问,老实回答。
“姓叶?”娇奴本要退下,听见“叶”字又折返回来,她将叶仲卿从莺莺燕燕的环绕中牵出来,“叶公子,温柔乡你怕是要等下次了。”
叶仲卿“哦”一声,放下已握在手中的酒樽,微抬眉头,不解的望了望娇奴。
娇奴半是玩笑半是惋惜的说:“今晚,你可是鸨妈妈的人。”
“宝妈妈?”叶仲卿问。记忆中,似乎并不认识一位姓宝的女子啊,待要再问,身边的姑娘们先叫了起来。
“是鸨妈妈的人啊,好扫兴……”姑娘甲感叹。
“公子下次来‘找人’,可记得找我哟~”姑娘乙勾搭。
“一定,一定”总之船到桥头自然直,叶仲卿压下疑惑,勾起嘴角笑着一一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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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奴袅娜的引着叶仲卿走上二楼,左一转,右一转,已经远离了时莺馆里的喧闹。
时莺馆的内阁,端的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堪称“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从楼上下望,院中的清池虽结了一层冰,但在月光下泛着点点银光,和垂星的天幕互为镜面,映的整个如同镀了一层水银。合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嬉笑声,内阁恍如孤寂的月宫。
叶仲卿的感叹之词已经提到了胸口,突然被一阵大笑堵了回去,憋得她差点因为气血翻涌而倒地。
“哈哈哈哈……”
这种熟悉不过的笑声,叶仲卿刹那间知道了“求一见”的身份。
“到了。”娇奴扭头正撞见叶仲卿本能的翻了个白眼,差点笑出声来。
“抱歉……”叶仲卿没想到会有人突然转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娇奴捂着嘴摇摇头,快步消失在了夜色中,留下身后的叶仲卿一脸的尴尬。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大笑,叶仲卿敛了心神,忍不住又本能的翻了个白眼。
她循着笑声走过去,推开门。
“师父,你都浪出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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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楚,叶仲卿的师父。
江湖过气侠客,或者你也可以说她是退隐高人。
十六岁时,江湖成名。十九岁时,步入一流。三十岁时,退隐江湖。
行事忽正忽邪,师从无门无派。
没有人知道萧楚是哪里人士,也没有人知道萧楚隐居到了哪里。人们记忆中的,永远是她姣好的容貌,和出神入化的武功。不夸张的说,如果萧楚是个男子,或者萧楚并未在三十岁时就退隐江湖,武林盟主的位子多半萧楚也是要坐两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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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弟,师父想死你了!”萧楚拉过叶仲卿,抱住,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手刚刚放下的是油汪汪的鸡腿。
“你怎么那么有才?浪出火~”萧楚抱紧叶仲卿,完全不在意对方要憋死在她怀里了“师父要是年轻几岁,肯定会用这个作为名号的!”
叶仲卿好不容易挣脱开,一个滑步,退到了安全距离。
“师父,烦请你介绍,这位是?”叶仲卿早注意到房内还有另外一个人,提醒自己的师父不要失了礼数。
“花招,时莺馆鸨妈妈。”萧楚毫不在意的晃一下手算是介绍,坐下又抓回吃了一半的鸡腿。
宝妈妈……
鸨妈妈……
叶仲卿这才明白,刚刚娇奴她们是什么意思。
第10章 东方既白()
“你是说,时莺馆是我的?”
“对啊,徒弟弟。”萧楚依依不舍的放下鸡腿骨,那骨头已经啃得干净到街边的小狗都不愿意再啃。她甩甩油汪汪的手,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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