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面带微笑,站在左侧队伍正前方,耳中听议论声小多了才缓缓迈出一步,道:“儿臣有策。”
“奏。”周荣年抬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水木围院以空置三年,百兽俱丰。儿臣以为不如趁此机会,由父皇率众勇将前去狩猎,一来可展我朝天威,二来也符合乌牢人骑射的习惯。”
太子这一提议,既能节省国库开支,又借了玄央本身射艺出众的势,还将双方国情考虑其中,可称良策。
附和声自然四起。
“臣以为,太子之言可行。”
“臣赞同”。
“臣也认为可行”。
“好,那就依太子之言”皇上捋了捋胡子,赞赏道,“太子果真有治世之才。”
“父皇过奖了。”太子微笑弯腰施礼。
“平身。”
叶仲卿垂头暗暗挑一挑眉,她不会看错,刚刚皇上眼中分明蕴着一丝冷意。那丝冷意是什么她猜不透,可是总隐约觉得有个不好的兆头。
。
。
入夜,几个黑影悄悄潜近了锦柒府邸。
“别留下痕迹。”为首的人应该是曾经被什么伤了咽喉,说起话来像是漏风的气音,让人无端心中发寒。
那几个黑影有素的分为两队,整齐的点头,分散开融化在夜色中。
。
。
叶仲卿突然从梦中惊醒,一阵心慌。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担心,系在床头的银铃忽而“叮铃叮——”响了。
根本不用看,那个声音是她特意专门设置给锦柒的。
她只着中衣从床上弹起,踩上靴子的同时一掌震断窗栓。
自锦柒住的阁楼冲天而起的火光,是来自地府的焚心烈火,令她的眼眶烧灼般红起来。
“七七!”
她大吼一声,没有人应她。
她脑中一片空白,不管不顾的跳了出去。
离锦柒的窗户还有一步之遥,叶仲卿刚看清那窗户被人封死,就被拦下了。
“滚开!”战场上的修罗赤红了眼,挥手劈开碍眼的人。
那个黑衣人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在空中就喷出口血,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他的同伴在他颈间探了一下,那里已经没有了跳动。
“点子好硬。”
他撮口打了个呼哨,黑夜中瞬间多出了七八人,他们形成个圈将叶仲卿围在其中。
“奉劝阁下少管闲事。”许是忌惮叶仲卿的厉害,为首的那个黑衣人并不急于攻击,按下身边人。
火在木头结构上烧的很快,“哔哔啪啪”的燃烧声让叶仲卿一刻也等不了。
“我不管你们是谁,现在走。”她幽深的眸子瞬间迸发出滔天的杀意,“现在不走就永远留下吧。”
“好大的口气!”为首那人话音未落,黑衣人们已司空见惯般扑了上来。
叶仲卿来的匆忙,没带唐刀。但她反应奇快,左足在地上一蹬,糅身撞上最先扑来的人心窝,右臂一带那人的刀就反手扎进了他自己的心窝。叶仲卿矮身堪堪躲过另一人的追击,拔出尤沾血沫的鬼头刀,拼着挨了一刀,反手捅进了身后偷袭人的胸腹。
黑衣人们刀头舔血,实力自然也不俗,叶仲卿虽然结果两人,可左臂上也多了个长长的口子,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白衣。
场中一共还有七个人,可是谁也不敢托大,寂静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叶仲卿右手握刀,撞上左臂几个穴道,勉强止血。
黑衣人卡着她这一瞬间的破绽,聚众扑上来。
叶仲卿等的就是这一瞬,脱手将鬼头刀飞出同时腾挪上前,刀掼进一人胸膛,立刻被她抽出抹开了旁边一人的脖子。她并不顾及力尽,也不顾及身后如影随行的寒刀,握紧沉重的鬼头刀,用自身的重力撞向一旁几乎看呆的另一人。温热的液体如期自那人体内涌出,叶仲卿身后也有一把刀刺中了她。
叶仲卿身形不顿,放开鬼头刀,冷笑一声,贯力入肘,狠狠的砸进了他的心窝。
肋骨碎裂的声音,在夜里很清脆。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找准这个时机,一掌印上了叶仲卿后心。
“噗!”她吐出一口血,如断线风筝般,滚出去好远,没了声息。
“自不量力。”
他的一双肉掌练了三十年,眼前的年轻人再厉害,也不过是十来年的功力,硬生生的受了他一掌,不死也是重伤。
他对场中仅剩的另一个人挥挥手,示意他去杀掉叶仲卿。然后,他自己转而向锦柒的楼阁走去。
“啊!”一声惨叫从身后传来。
黑衣人嘴角露出个邪笑,走的更加不紧不慢。
忽听脑后风声紧,他大吃一惊,反应迅速,向前扑倒。一挨地就地向左滚开,脸边一毫处应声轰然陷下去。
“太为经!”那个黑衣人惊呼。
叶仲卿不说话,咬紧牙关运气,待要再出手,五脏六腑间突地一阵闷痛,不由得她出手一滞。
仅剩的黑衣人在她的一滞间,腹背一挺,站在了两丈开外,他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太为经。”
叶仲卿盯着他,暗中默默调息。
“有意思。这世界上竟然有人宁愿不要自己活,也要用太为经这门功夫。”他上下打量着叶仲卿,目中光芒大盛。
“咚——”身后的房子,有根细房梁被烧断,砸了下来。
叶仲卿面色一变,强行提起犹自紊乱的内息。
那人却比她更快了一步,他抢步上前,虚晃一掌直取叶仲卿丹田,叶仲卿格挡开,一拳打在他心口的同时,心口也同样中了一掌。
双方都向后大退了几步,然后“哇”一声吐出一口淤血。
“女人?”黑衣人讶然。
叶仲卿闻言一震,打定主意要杀他灭口,目光灼灼的揉身扑上。
黑衣人摸不准叶仲卿功力,只是见她目中杀意大盛,早有防备,使出轻功逃开。
叶仲卿还要再追,那人去的已经有些远了,她略一犹豫,咬牙转身返回锦柒院中。
这番打斗,她虽是拼了命不要的速战速决,可还是耽搁了盏茶时间。一楼火势太猛,已经进不得人。
七七,七七。
叶仲卿心中念两句,三两下攀上锦柒窗台,那里被人从外围封死,打不断那些厚厚的木板。她愤愤的锤了窗柩一记,翻身上了房顶。
那里的屋顶是前不久她修葺的,种种排列再熟悉不过。
“啪——啪——啪。”瓦片碎裂之声不绝于耳,叶仲卿转瞬就将房上刨开一个大洞,她抬脚将防水的土层开了个大洞,掩住口鼻,跳了下去。
这阁楼是三层式的,三层上满是浓烟,但暂时还没烧到。
叶仲卿四处打量了一下,并没有看到人,她俯低身体大喊:“七七,七七!你在哪里!”
“救命。”有微弱的声音自左方传来。
叶仲卿听声辩位,烟雾中她看不清,只有伸手去摸。
有两个人,管不了了,叶仲卿蹲下身一背一抱,站起时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她用力闭目,找到记忆中一个小窗的位子,粗鲁的拔下窗栓,跳出窗去。
她带了两个人,轻功自然不像之前那样灵便,落下时用手在墙缝中硬扣了几把,才堪堪落地。
叶仲卿急急地将怀中人放下,看过去却是凉初和香冷,她顿时气血逆流,耳中嗡嗡作响,吼道:“七七呢?”
“书房。”香冷强迫自己冷静,答得简洁。
“哗啦!”又一声巨响。
叶仲卿瞬间煞白了脸,书房方向有什么东西烧断了。
她几近疯狂的冲进了那片火海。
一进室内,刺鼻的焦糊味儿扑面而来,叶仲卿挥开挡在眼前烧焦的断木,衣袖瞬间着起火来。她气急败坏的一把撕下袖子,向东南角冲去。
千万别有事。
一根焦木自头顶落下,叶仲卿只来得及闪开头部,那焦木重重的砸在了她的肩头,带来了巨大的冲力和钻心的灼痛。浓浓的烟,和炽热的温度,和体内现在隐隐发作的内伤,都令她几近昏厥。
意识模糊间,她恶狠狠的抓向自己血肉模糊的肩膀,痛感让她瞬间清醒了起来。
她借着这份清明的神智,认准了方向,打开了眼前的障碍。
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
叶仲卿长处一口气。
像是走过了一生那样漫长。
锦柒被困在东南角的角落里,四面都是火光,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就看见了狼狈的叶仲卿。
她望着叶仲卿,眼泪刷的一下就出来了,四周都是火,没人知道她有多惶恐。
“叶……”。
“咔嚓!”终于支撑不住的侧梁倒了下来,直直的砸向猝不及防的锦柒。
叶仲卿一个前扑,抢在侧梁倒下之前,抢出了锦柒。
“噗”她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叶仲卿!”锦柒急道。
“没事。”叶仲卿被烟熏黑的脸上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抱起锦柒向来路返回,“最近上火,吐点血刚好。”
叶仲卿抱着锦柒跳出阁楼,落地时膝盖一软,她急忙跪地抱紧了锦柒,深吸一口气,稳住神。
“吓死我了。”叶仲卿埋头在锦柒怀中,声音闷闷地说,“还好来得及。”
锦柒任由叶仲卿抱着,眼里跳动着的,不知道是阁楼上的火苗,还是心里的火苗。
她将叶仲卿推开一点,下一刻,吻上了叶仲卿还喋喋不休的嘴。
叶仲卿心底有一团烟火“嘭”的一声炸开了,整个人被这一切搞得有些头昏,她愣愣的睁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锦柒,看得锦柒有些羞恼。
一双柔夷覆上她的眼睛,柔荑的主人轻轻的说:“傻瓜,不许看。”
真好,叶仲卿心里有一个声音说。
她笑着闭上眼睛,回应着锦柒,将她抱得更紧。
两人的舌交缠在一起,她们身后是熊熊的火光。
“公主……”后知后觉的凉初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看到这一幕心头突地一跳。正要惊叫,被香冷一把拉到一旁捂住了嘴,“非礼勿视。”
“哐哐哐!”的拍门声响起,“锦柒公主殿下,小人得罪了!”
甘云飞带着救火的潜火师,破门冲了进来。
叶仲卿心里暗骂,放开锦柒,扶她站好。
“本殿没事,速速救火,别让火势蔓延。”锦柒正色,脸上还有着娇润的绯红,幸好夜色中谁也看不清。
叶仲卿松了口气,刚刚一直紧绷着倒还好,现在放松下来,突然浑身无一处不痛,又是一阵目眩,她干脆顺势躺下。
“你怎么了?”锦柒见叶仲卿倒下,急忙蹲下问。
“七七,我爱你。”叶仲卿锁着她,一直深深锁进周锦柒的眼眸里。
“我,知道。”锦柒略一迟疑,回答道。
“快快快,公主他们在这里。”甘云飞带着一队兵卒冲过来,将四人围了起来。
爱一个人,最好的莫过于她也愿意知道。
叶仲卿傻笑,觉得就算这一刻让她去死,只怕她也是心满意足的。
第49章 可共今朝()
所幸潜火师来的不算迟,锦柒府上的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住了,只是连日天干,扑灭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可真正棘手的,是院中来历不明尸体。
事发突然,执金吾依照惯例将消息秘密封锁,一早请了公主进宫面圣。
叶仲卿没资格同去,回府自行处理杂事。
她没安生多久,宫中就有旨来宣。
“叶仲卿接旨!”
“臣在。”受了伤的将军,由叶泊扶着勉力行礼接旨。
“叶将军救护公主有功,特赏银五千两,另允你安心养伤,十五日不必上朝。”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元收了圣旨,抢上一步扶起略显苍白的叶仲卿,脸上带了恰如其分的笑,道:“将军快快请起,皇上如今可看重你紧呢。好好养伤,老奴就先告退了。”
“辛苦公公跑一趟,您慢走。”叶仲卿知道张元是服侍皇上的老人,不敢托大,眼神示意一旁的人,“叶泊,替本将军送送公公。”
“是。”叶泊会意,迎送上来,趁机将准备好的锦囊塞进张元手中,“公公,您请。”
张元悄悄掂了掂,笑眯眯的随叶泊出了将军府。
“哎。”叶仲卿目送一下,自己晃悠悠的走回去,趴回床上。
良久,叹了一句:“好生无趣啊”。
叶泊送走了张元,回来时恰巧听到,她端起桌上的药碗,坐在榻边,“大当家无趣了?那喝碗药来解个闷儿得了。”
“你这是什么解闷方式。”叶仲卿爬起来看她一眼,没好气说一句,伸手接药道:“我自己来。”
“别,您老一高兴又把伤口扯裂,我又要给您重包!”叶泊躲过叶仲卿的手,作势要喂她。
叶仲卿三岁起再没让人喂过,何况眼前的人又不是锦柒,眼睛一瞪,劈手夺过药碗,“我自己喝”。
咕咚咚一顿猛灌。
叶泊无奈的看着那人喝的豪气干云,半点没有病人的虚弱感,心底暗暗摇头——真是,不像个女人。
之前叶仲卿一身是血的回来,她本要去医馆请大夫来看,被叶仲卿拦下硬拽着时就懂了。
好在叶泊也有几分受伤经验,虽然伤得重,但也没让大名鼎鼎的叶将军流血而死。
叶仲卿刚刚喝得太快,现在苦的胃里翻江倒海,一脸菜色,随时要吐。
叶泊见状忙翻手拿出一包糖扔过去,“锦柒公主府送来的。”
叶仲卿眼睛一亮,忙含了颗糖在嘴里,压下苦意连连问:“七七回来了?谁送的糖?她哪儿怎么说?”
叶泊一怔,理清问题逐一答道:“锦柒殿下还在宫中,她差凉初姑娘先回来了。糖是凉初姑娘送来的,她说公主殿下让带句话给你。”
“什么话?”叶仲卿急的很,忙问。
“不搬。”
这话没头没脑,叶仲卿听了却松了口气,连连道:“不搬就好,不搬就好……”
“你,喜欢公主?”叶泊踌躇了许久,琢磨着半是犹豫的问。
“不。”叶仲卿断然否认。
喜欢的程度远远不够。
在叶泊的惊讶里,她笑的一脸的傻样:“我是爱她。”
“可,可你们都是女子……”
“等你真的爱上一个你愿意为她生、为她死的人……”叶仲卿眉眼间满是明媚的笑意,“什么东西,就都不再重要了。”
叶泊看着一脸粲然的叶仲卿,心中好像有什么地方动了一下。
“对了。”看一眼越来越明亮的天光,叶仲卿正色道,“有件事还要拜托你帮我去办一下。”
“什么?”
“我有位朋友还在狱中,打点多日时机已经差不多了,本来我是要亲自去救她出来的,”叶仲卿无奈的伸出一根手指,上下扫扫自己,“现在只能你帮我去了。”
“怎么做?”
“你先去时莺馆找一位叫做娇奴的姐姐,然后她会带你去见其他人,你和他们一起去衙门口,听娇奴姐姐的安排,去哭闹,戏做得足一些,动静闹得大一些。”
“为什么?”叶泊不明白。
“解释起来太麻烦,回头和你细细说。”
“我非得去么?”
“你说书的时候瞎编的那么好,不去不是屈才了?古人曾云,一日之计在于寅,”叶仲卿推一把瞬间理亏的叶泊,趴着催促,“快去!”
叶泊没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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