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就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不复当初了。“姨妈,没事儿的,能治好的。”
她摇着头,不停的抽泣,“治不了了,骨头都碎了。”
安越唯倒抽冷气,他麻木的帮她顺着背,低声自言自语,“要真治不了了,我就一直带着他。”
“他那么一要强的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没事儿的。。。”这也是安越唯担心的事情,他独立惯了的人,万一脚真的废了,他会甘心接受自己的扶助吗?他心里明白,绝对不可能。回想起他从小认识的这个人,什么事都是他挡在前面,而他总能走出那些困境,他爸的去世,家里的重担,赵雪的离开,还有许多数不清的小事情,但他总是能站起来,依旧笑对生活,甚至更加意气风发。可现在,如果失去了最基础的资本,只怕他人也要废掉了。安越唯有些痛恨自己之前对他的冷漠,只要他能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其他那些荒唐的事情简如云烟般不值一提。
方永召被送出来时,人是昏迷的。额头上都是汗,脸色惨白,嘴唇干的有些裂开了。安越唯这才真的确认他出事了,而且伤的不轻,他觉得心底都空了,整个人轻飘飘的。他妈妈一看见,又忍不住哭了。安越唯赶紧扶住她,问医生怎么样了?
“嗯,得恢复一段时间了,你们不要担心,人没事儿。”
“那,那他脚要废了可怎么办啊?”
“谁说他脚要废了?”
两人听着有些愣,“骨头不都碎了吗?”
“没有,就脚上有些骨头裂了,不算太严重,大概几个月可以愈合,注意休息和营养,别太担心了啊。”
两人坐在病床前沉默着,他妈妈一直盯着床上昏迷的人,动也没动,安越唯坐了半响,看着时间都五点多了。“姨妈,您去吃点儿饭吧,这里我守着。”
她摇了摇头,“我吃不下,你去吃吧。”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安越唯忽然想起来说,“那桐桐得吃饭吧。”
她这才有点儿生气,“对啊,桐桐,她回来家里没人呢。”
“姨妈,您也回去吃点儿饭吧。”
“好,我先回去,等下给你们带过来。”
“嗯,姨妈路上小心儿。”
“我没事儿。”安越唯见他睡得沉静,自己紧绷的弦忽然松懈下来,他有些困趴在床边小睡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房间里非常安静,只有窗外的树上偶尔掠起飞鸟,惊落几片叶子。方永召睁开眼睛,头很沉,但是左脚更沉,右手边俯着一颗黑黑的头,此时光线较暗,但他知道是谁。
第一次有种全身放空的感觉,似乎什么都抓不住,现在还不知道脚怎么样了,但他明白他暂时不能工作了。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极难受,动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可他还得养家,即使队里有补偿,也不过能缓暂时之急。如果以后真的残废了。。。实在不能想象,他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废人一样,原来生存的威胁是最可怕的。
他看了一眼床边的人,心中郁结的东西消散不去,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连这个曾经非常亲密的人都变得陌生,可这也再正常不过,人和事本来就不断在改变着,以前亲密是因为有交叉点,可每个人接触到的事物并不太一样,过了这个交叉点,大家又各自向前了,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方永召活到这个年纪也能明白,可一看到床边的人,他就不甘心,我也多少变了一些,可我对你依旧跟小时候一样,你永远都是自己十分疼爱的弟弟,可为什么你对我却变得冷漠。正沉思着,床边的人动了动,随后仰起头。
安越唯见他醒了,心里一阵高兴,天色已经暗了,他站起来把灯打开,等他回到床边时,发现方永召那呆滞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一张明显瘦了的脸冷得像冒着寒气的冰块。前几天在公司楼下见到他时,明显也瘦了,只是今天仔细看才发现瘦的很厉害。
那干裂的嘴唇有些触目惊心,他赶紧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哥,喝点儿水吧。”方永召收回视线,抬眼看了看那杯冒着热气的水,拿起来喝了。
“你想吃什么?我下去给你买。”
“我不想吃,你去吧。”他闭上眼睛。
两人沉默着,安越唯知道他肯定对自己的脚耿耿于怀,于是说,“哥,你的脚没太大问题,医生说过几个月就能好了。”
“几个月?!几个月是多久?”方永召有些激动,他不想受这样的束缚,躺在这里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还得工作挣钱,他还有女儿要养,几个月不工作能将他逼疯。
安越唯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而且他现在这个样子,一下难以接受也很正常,“哥,你别急,先把伤养好再说。”
“呵,难道我这几个月就这么跟死人一样躺着啥也不做!”他突然就跟点着的爆竹一样炸开。
“哥,你先冷静点儿。”
“呵呵。”他冷笑,“你们这样的人根本体会不到社会底层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安越唯听到这么生分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却也无可辩驳,“哥你放心,有我在这儿,什么事儿我都会帮你。”
“你。”他继续冷笑着,“不用了,你忙的连来我家的时间都没有,我不敢麻烦你。”
安越唯无言以对,这时,他妈妈带着方雨桐进来了,她忽然觉得屋内的气氛有点儿奇怪。方雨桐跑到方永召身边,看到他脚上打得石膏,皱了皱眉,一张小脸似乎要哭出来。方永召暴躁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他摸了摸方雨桐的头,“吃饭了吗?”
“吃过了。”
“我给你们两个带了饭过来。”方永召妈妈将饭盒递给他们,两人沉默的吃着。
没多久,安越唯的妈妈赶了过来,还有方永信,她一看到那只脚,便问东问西的,得知情况了才放下心来,坐在一边和方永召妈妈说话去了。方永信坐在床边说,“哥,你好好治,会好起来的,有什么需要都跟我说啊。”
“嗯,好。”方永召脸色缓和了不少,可心里却愈发的凉,他第一次想有个人能站在他这边,听听他的心里话,他并不需要有人真的帮他多少,他需要舒缓那些绞心的事情,因为那繁冗的焦虑撑满了他的胸膛,望一室衣冠竟无一人可谈对,不经意看到坐在一旁的安越唯,内心更添几分荒凉。
第54章 第 54 章
安越唯情绪低落的回到家里,本来他想留下陪他的,因为脚的关系很多事情都不方便,需要有个人在一旁,方永信自告奋勇的留下,说请了假能呆两天,他只能悻悻而归,就算自己留下,他这次真的不会待见自己了,更何况他现在的情绪有些不好控制。他第一次觉得他哥显得脆弱,而脆弱的人,情绪一般都好不到哪儿去。
他回家后打开电脑,还有点儿工作需要处理一下,刚处理完,江承雨就抖了他一下,然后开始跟他说最近的事情,可他发现安越唯似乎不是很有精神。
江:你怎么了?
安:自作孽不可活啊。
江:你到底怎么了?
安:我哥真的不理我了。
江:好呀!
安:。。。
江:我知道你肯定难受,可你要忍一时之痛,过去了你就重见天日,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
安:他受伤了,我不能不管他,而且我发现其实自己那些心思都不重要,他能好好儿的比什么都强。
江:嗯,你能明白也好,人都是走一步学一步。他伤的严重不?
安:有点儿,估计得好几个月恢复呢。
江:嗯,那就多陪陪他,人在这种时候啊内心特别脆弱。
安:我知道。
江:哎呀,你一去就是这么久,我可真想念你啊,我好想过来看看你。
安:那就来吧。
江:你现在哪儿有空呀,先陪你哥吧。
第二天一下班,他就赶去医院了。此时里面就他一个人,他闭着眼睛躺着,听到脚步声转过头,见是安越唯。他冷冷道,“你怎么又来了?不去和同事聚餐了。”
他没说话,走进来坐在床边,脸上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哥,你吃水果吧。”说着他拿起一个苹果给他削。
“不想吃。”
安越唯刚削了一圈儿,听到他这样说不由得停了一下,随后又继续,直到将整个苹果削完,放到床头边的盘子里,“那你待会儿想吃了再吃。”
两人沉默着,安越唯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吃晚饭了,于是问他,“你还没吃饭吧,我也还没,你想吃什么我下去买给你。”
“没胃口。”
“医生说了要注意营养的,不吃饭哪儿行,我这就下去买。”安越唯正起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就碰到方永信提着饭上来了。
“表哥你来了,那你吃饭了没?和我们一起吃点儿?”
“哦,不用了你们吃吧。”安越唯走了出去,在门外廊子里的椅子上坐着。敞开的对面能看到花园,那几颗大树轻轻摇了摇,落下几片树叶,什么时候起竟有秋的气息。
过了会儿,里面传来说话声,“哥,你吃饱了啊?”
“嗯,吃不下了。”
“来,喝点儿水。”
“咦?这谁削的苹果啊?都氧化了,哥你怎么不吃啊?”
第二天中午,方永信就走了。房内就剩方永召的妈妈在,不过她还得照顾方雨桐,这会儿没人替她照顾方永召了,她想了下还是叫安越唯过来。她还没打电话,安越唯就已经下班赶过来了,手里还提了个袋子。
“你还来得及挺及时啊,还真亏你在这儿,不然我一个人怎么都忙不过来。”她回头看了看方永召,“你哥就麻烦你照顾着了。”
“不麻烦,姨妈,以后晚上我来守着吧,您自己回去休息。”
“这怎么行,你白天还得上班呢。”
“您白天不也要忙其他事情吗,我没事儿。”
“呵呵,你啊。我先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点儿。”
安越唯将袋子放在床头,里面是他刚买的汤。“哥,你喝点儿这汤吧,很营养的。”他将盒子拿出来打开盖子送到方永召前面。
汤还是热的,热气飘散着独特香味,方永召看了眼却没任何动作,一张脸十分淡漠。安越唯把汤盖上放在旁边,正想说什么,方永召直起了身子似乎是要起床。
安越唯赶紧过去帮他把左脚小心翼翼的抬起来,方永召拿了旁边的拐杖就要往外走,安越唯扶住他,“哥,你是想出去走走吗?”
“上厕所。”
“哦,好。”
到了洗手间,方永召对他说,“我自己可以。”
“可你左脚不能着地啊。”
“用拐杖就行了。”
安越唯只好在原地等着没有跟进去。等他出来,安越唯扶着他慢慢往回走。回到病房,他又闭着眼睛躺下了。
“哥,我之前做的不太对,但你别因为这个跟自己过不去。”
“我哪有跟自己过不去?对不对都不重要,人会变很正常。”安越唯无言以对,自己的确变了。
方永召听他不说话,心里这段时间憋得特别难受,特想发泄,“你不想来可以不用来,真的。别影响你上班了。”
“我没有,你想到哪儿去了。”
“那你告诉我,你之前为什么避开我?”方永召盯着他。
“我没有。”
“呵呵,我知道自己没啥本事,和你有差距了,你不想理我也没关系,只是我不希望你隐瞒我。”
安越唯心里很乱,是自己理亏在先,他不敢有太多辩驳,“哥,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你先好好治疗吧,等你好些了我会告诉你,还有,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你,你一直都是我哥。”
方永召听到最后那句话,心里泛起了波澜,自己怎么能怀疑他呢?他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即使他有所改变,但他的本质怎么也不会变的,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很好笑。“我相信你,可我想不出别的原因只能这么猜了。”
“哥,你先把汤喝了吧,再放就要凉了。”
“嗯。”
这两天刚好周末,日朗气清,安越唯带着他去了楼下的小花园里,两人坐在高大的樟树下,长椅上有不少落叶。和风一吹,又有几片叶子坠落在两人的衣服上。
“多晒晒太阳,对身体吸收钙是非常好的,可以促进骨骼愈合。”安越唯蹲在椅子边将袋子里的核桃拿出来,又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锤,就着一块砖头敲核桃。
“呵呵,你哪儿来的锤子。”
“昨天买的。”安越唯低着头一边敲一边答他。
今天的阳光格外柔和,照在身上暖暖的,就像鹅绒轻柔的抚过,还有偶尔吹来的风也是暖的,远处的一切似乎都带着温度的颜色。方永召懒懒的靠在椅子上,享受着舒适的阳光。他恍然间觉得,整个时间都停止了,所有的人和事物都没有了运动的节奏,而是恒久平和的存在着。
这是他受伤以来第一次完全的松懈下来,原来这样平淡而清闲的日子,自己已经遗忘的太久了。现在就像冲破一种禁锢,长久以来小心翼翼呵护不敢轻易突破的禁锢,甚至他有种新生的感觉。
又一阵风拂过,有落叶坠下来,方永召眼见着叶子落在低着头敲核桃的人那有些乱的头发上,不禁觉得好笑。安越唯晚上基本都在这里,今天周末,头发也懒得没打理。
“哥,可以吃了。”他站起来坐在方永召旁边,将刚才敲的一大把核桃仁递给他。
“你也吃。”
“嗯。”
方永召边吃边对他说,“你知不知道,你是隔两天在这边呆一天,然后隔两天再呆两天,你这么怠工的话,小心你们老板炒你鱿鱼。”
“呵呵,不会的,我是把年假刚好调到周三。”
“可老板不一定这么想啊,你最近老是修年假,他不得有意见啊。”
“不会,他暂时找不到像我这样经验丰富的技术骨干,呵呵,而且我现在也算是个头头,具体事情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做。”
“呵,不错呀!”
“嘿嘿,谁叫我这么聪明呢。”
“你在学习上一直很聪明,但是你知不知道,你在生活里,在我面前一直是很笨的样子。”安越唯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
方永召笑了,伸手搭在他头上。安越唯记起来这个动作小时候他经常做,他常摸摸自己的头,这个动作还真的是久违了。
太舒服的阳光总让人昏昏欲睡,方永召是在床上躺得久了,很悠闲的继续晒太阳。过了会儿,他发现安越唯斜倚在自己旁边睡着了,他睡得很安稳,眼底的黑眼圈有点儿重,微风吹过拨了拨他有点儿乱的头发。
第55章 第 55 章
这天,安越唯陪方永召复查完,医生说可以回家休养了。这段日子将方永召憋坏了,他躺在医院里每天看着他妈妈和安越唯来回的跑,有些过意不去,可心里暖暖的。现在能自己家就方便多了。
刚回到病房,他们俩见到了很久不曾见过的唐晓梦,方永召觉得她变得好看些了,应该是化妆的效果。见方永召在床边坐下,盯着他的脚皱了皱眉,“怎么弄成这样了?”
方永召摇了摇头淡淡的说,“没事儿,已经这样了。”唐晓梦抬头看了眼安越唯,他便转身出去了,还记着把门给带上。
“之前忙的实在抽不出身。。。”她不太好意思抬头看他,刚说完她电话就响了,方永召听着她是在和人谈生意的事情,果然很忙啊。
半响她才挂掉,“那现在好些了吧。”
“嗯。”
她沉默了半响说,“我们的事情等你好了再说吧。”
方永召心里瞬间结了冰块,“不能等桐桐大点儿再说吗?她还那么小!”
“我明白,可我也不能等太久啊。”
“呵呵。”他冷笑。“我觉得我们之间莫名其妙,之前不是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变这样了。”
“我本来也没想过会这样,可在外面呆久了,接触的东西多了,想法就变了。”
“我知道,咱们现在有差距了。”他抬眼看着唐晓梦,“一匹充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