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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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路行-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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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南在美留学时,结识了当年的男友,二人犹如激情碰撞的火花,极度燃烧,换来了绚烂一时。然而感情渐渐消散,彼此却都不甘心,只得互相伤害,最终遍体鳞伤。
  吴南细细描述着,二人当众示爱,聚会狂欢烂醉,野外徒步旅行等等令人难忘的甜蜜经历。渐渐的,激情退却,二人互相猜忌,甚至持刀威胁,终于在鲜活的血光中,划断了彼此的感情,结束了痛苦的拉扯。
  薛适认真倾听,心中十分羡慕。他不比吴南,曾爱得那么疯狂,痛得那么真切。薛适只觉自己总是被强大的现实蹂躏践踏,在痛苦中愈趋迷茫,只懂得寻求短暂的快乐,放纵自己,麻痹自己,作践自己。到头来,一无所获,却只落了个深不见底的空虚。
  只是,听着听着,薛适才琢磨过来,吴南也是被动型的0号。因聊得久了,二人心生不舍,便相约见面,要看彼此感觉,是否有继续接触的欲念。
  翌日,薛适站在华星影院的大厅中央,望向门外,等了许久。待电影即将开场之
  时,吴南才姗姗来迟。
  当时天冷。吴南戴一顶毛线帽,身穿长款羽绒服,略显臃肿。他两手握上门把,费力地推门而入。薛适向他招了招手,对方便急步走了过来。
  吴南一边道歉,一边扯下了自己的毛线帽。静电一阵劈啪作响,他赶紧捂住头发,顺势打理起来。他说话时,嗓门像是捏着,说得损些,就像是净身过的人。
  吴南褪去外套,薛适细细打量。对方比自己高出半头,有些发福,长脸蛋没有棱角,处处都是圆滚滚的。他很白,皮肤也好,像是抹了一层腻子。最后抬头看,吴南仍梳理着自己的头发,薛适才发现他的发线极高,头皮也是隐约可见的。
  看着看着,薛适便笑了出来。
  吴南的小圆眼睛,藏在细长的镜片后面,微微眯着。他弯起嘴角,露出了两颗虎牙,憨憨的表情相当可爱。
  薛适见到对方,心里的确踏实了不少。明知幻想是破灭了的,但吴南仍散发着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像是暖流,吸引着薛适。
  之后,二人成了好友,时常腻在一起。吴南总是半开玩笑地向薛适示好,但薛适只拿对方当姐妹,每次都是嬉闹着敷衍对方。吴南没辙,只能同薛适维持着这种关系。
  二零零六年四月,春暖花开之时。
  周末,一早起来,薛适只觉体内躁动,耳根发涨。抬手一看,胳膊上分布着密密麻麻、形状相似的红色斑点,每个如黄豆般大小,间隙等宽呈网状,斑点之间错落有致。
  惶恐间,薛适掀开内衣,低头看去,才发现胸前背后皆是这样的斑点。
  他慢慢摩挲着胳膊,细看这些小东西附在皮肤上,不痛不痒,起初也不觉得什么。只道是高二时出过的湿疹,趁着旧病多发的时节,又跑出来作祟罢了。
  薛适独自买了些治疗湿疹的药,吃了几日,却不见任何好转。
  一周过后,薛勤胜难得回到家中。无意间,薛适向父亲透露了此事。父母听罢,显露出了难以察觉的讶异。薛勤胜答应儿子尽快去医院检查,薛适点点头,迅速退出了父母的卧房。
  晚间洗澡时,薛适站在镜前,看着遍布全身的斑点,渐渐出了神。
  不同于以往的大喇喇,这次,薛适将身体仔细擦干,换好了长袖的睡衣睡裤,才轻轻推开了浴室的房门。
  身旁,母亲房门紧闭,内里又传出了薛勤胜的轻声猜测,那句话,和两年前如出一辙。
  不会是性病吧?
  薛适蹑手蹑脚地走回卧室,躺在床上,不安的念想时
  常在脑中闪过。善于逃避的薛适,不时摇摇脑袋,像是要把忧愁从脑中甩出一般,那自欺欺人的可怜样,很是悲哀。
  当晚,父亲在家。这让薛适暂且睡了个好觉。
  翌日上午,薛勤胜开车带着儿子,往医院驶去。
  薛适坐在副驾,侧头望着窗外,却仍能感受到父亲频繁扫过的目光。
  薛勤胜轻咳一声,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假如说,在路上,要是碰见漂亮的姑娘,你会上去跟人家搭话吗?”
  “不会。”薛适摇头,品了品父亲的话茬。
  薛勤胜目视前方,说:“我年轻的时候,只要在路上遇见漂亮的,我就敢上。”他轻快地瞄了一眼薛适的胳膊,又道:“也可能是因为现在这社会变复杂了……”
  薛勤胜看看儿子,见他毫无反应,便止住了下文。
  沉闷的车内,气氛极其尴尬。薛勤胜憋了几分钟,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似的念叨着:“太复杂了,现在这社会,太复杂了……”
  之后,父子俩沉默不语,尴尬地挨了一路。
  爷儿俩来的,是一家略显冷清的中医院。排队挂号,出了大厅,跨过庭院,最终看到那栋偏僻的矮楼,上面写着三个灰蒙蒙的大字,皮肤科。
  爬上二层,那唯一的诊室房门大开,正对着楼梯口。鲜少运动的薛勤胜,呼哧带喘地向诊室内走去,却被一名小护士拦了下来。
  父子俩坐在门外的长凳上等。薛勤胜心急,不停向门内望去,只见偌大的诊室,被白色布帘分出了六个单间。五个都空着,唯独那一个,里面像是挤满了人。狭窄的空间内,伫立着好几双腿,却迟迟不见病人出来。
  薛适望向四周,见走廊墙壁上挂着许多画框,全是各类皮肤病的普及宣传。他不安地扫视了一圈,无意间瞥见父亲的脸,只见父亲牙关紧闭,眉宇间也隐约透着一丝紧张。
  十分钟后,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太,搔着自己红肿的脖颈,从诊室内徐徐而出。
  被点到名字的薛适,蓦地起身,走进了空荡的诊室。掀开那单间的布帘,薛适吓了一跳。只见五六个穿白大褂的实习生站作一团,有男有女,都投过目光,像看试验品那样,将他齐齐盯住了。
  角落里,传出了中年妇女的唤声。薛适找准空隙,将将坐下,才勉强看见了那位主治医师的身影。
  医生询问了一句,薛适抬眼看看众人,答道:“起疹子了,全身都是。原来也起过,吃了治湿疹的药就好了。但是这次不灵了。”
  说罢,青年们都从背后掏出了各自
  的小本子,飞速记了起来。
  医生起身,拨开两名实习生,蹭到了薛适身旁。她痛快地掀起了薛适的上衣,覆着胶皮手套的指头,不断划弄着薛适的后背。青年们纷纷放下笔,逐个弯腰,也跟着观察了起来。薛适又痒又羞,只得闭眼受着。
  “来,你们看啊……”医生指着薛适背上的斑点,极其肯定地说道:“这个叫玫瑰糠疹。多发于青少年,尤其是在春季,很常见的。”
  薛适满心怀疑,正默默念叨着那稀奇的病名,只听医生又这样说道:“像你们这些在校生啊,生活单纯,基本可以排除性病的可能。”
  薛适脸上一阵燥热,确实想开口反驳来着。但见自己还被医生撩着上衣,而那些围作一圈的同龄人,也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便索性抿了抿嘴,把话又咽了回去。
  医生坐下,边写边说:“给你开点儿我们医院自己研制的中成药,很管用的,吃两个星期就能痊愈。”
  医生划拉了几笔鬼画符,撕下药单,递给薛适,冲实习生们嘱咐道:“这叫玫瑰糠疹啊,你们记住喽。”
  薛适接过单子,十分无辜地走出了诊室,向父亲说明了病情。薛勤胜吐了口气,眉头舒展,便带着儿子取药去了。
  其实,在薛适心里,一直强烈地质疑着那位蒙古女大夫的结论。并非因为她诊断地太过自以为是,而是薛适隐瞒了自己的滥交历史。每当薛适心存怀疑时,他便开始默念这美丽优雅的病名,玫瑰糠疹,并不断进行着自我催眠。
  赶巧,喝了几天苦汤药,薛适身上的斑点由深转浅,变成了粉红色。于是,他更加心安理得地认为,蒙古女大夫诊断得对,她也确实有两把刷子。
  某晚,学校宿舍,屋内只有薛适一人。他剪开中药袋子,刚要喝,隔壁胖子破门而入。对方见状,神秘地问道:“薛哥,你得啥病了?”
  薛适抬手,伸出胳膊,不经意地答道:“玫瑰糠疹。”
  “我操!”胖子大惊,跳了起来,喊着:“你丫中标了吧?干女人干多了吧?还不戴套?还肛…交?哈哈哈……”
  薛适冲着胖子的丰胸给了一拳,骂道:“去你大爷的!孤陋寡闻!”
  胖子讪笑着跑出了屋,只剩薛适一人孤零零地站着。他默默喝完了药,心有余悸,便往厕所跑了去。
  见厕所没人,薛适在角落处的尿斗前站定,解去裤带,仔细观察起来。粉红色的斑点,由腹部向下延伸,却在耻毛附近淡化了。他刚想松口气,却见自己的龟…头上,清晰分布着深褐色的斑点。尤其是带状沟周围,最为明显……
  


☆、别样的生日

    薛适深陷在焦虑与自欺的矛盾之中,艰难地熬过了半月。
  二零零六年五月初日,薛适的十九岁生日。
  清晨,厨房传来一阵敲打声。听那满含怨念的手法,就知是姥姥在变相发泄情绪,故意要将赖床的薛适吵醒。
  薛适揉了揉模糊的双眼,抬高胳膊,仔细观察。身上斑点的颜色虽然浅了,却仍是遍布四处,顽固地嵌在皮肤之下。他呼了口气,起身穿衣,昏沉地走出了卧房。
  那几个鲜有来往的亲戚,瘫坐在大厅的沙发里,哈欠连天。薛适不与众人道早安,大伙也都不记得薛适的生日。彼此冷漠,很是公平。
  傅雪萍本在厨房,正安抚着她的老母亲。许是听到了薛适拖沓的脚步声,便迈步走出,在大厅中央站定,故作欣喜地招呼着,说中午要请大家去外面吃饭。只此一句,就将亲戚们的情绪即刻挑起,他们念叨着自己爱吃的餐馆和菜品,却毫无共识,吵得人头昏脑胀。
  喧闹中,傅雪萍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望着儿子的死灰面容,高声说道:“今天可是薛适的生日哟!”
  亲戚们假惺惺地惊叹了一声,便又争执起了中午蹭吃的问题。薛适冷笑一声,即刻转身,逃离了那群惹人厌烦的亲戚。
  傅雪萍望着儿子,满眼担忧,却毫无办法,只得孤零零地愣在那里。
  薛适已不寄希望在这帮亲人身上了。他兀自出门,联系了吴南,对方迅速回应,说即刻赶到。
  十点多,二人在航天桥公车站碰了面。吴南凑到薛适跟前,热情地祝福道:“生日快乐!”
  薛适无奈笑笑,摇头说:“一点儿也不快乐……”他抬起胳膊,迎着阳光,将那一颗颗粉色的斑点曝于对方,怨叹道:“中药都喝完了,那大夫说包好,到现在也没下去。”
  吴南向周围张望一番,指着路边那家药店,说着:“进去问问吧。”
  薛适不愿挪步,就那么站着。吴南搭上他的肩膀,小力推着,与他走进了药店。
  柜台内,戴护士帽的小姑娘喜迎上前。薛适伸出胳膊,简单说明了一番。
  小姑娘抬起手,在即将触到时,忽的想起什么,又赶忙缩了回去。她俯过身,小心翼翼地隔空观察了一阵,遂打发道:“我建议你去医院看看,就咱旁边的医院,皮肤科口碑很好的。”
  二人道谢,返身而出。薛适闭口不言,有些失神。吴南搂着他的腰,向马路对面的医院走了去。
  医院内,景象萧条。询问台空空荡荡,无人站岗。厅内,排队挂号的寥寥无几。多数病患,都直奔急诊。挂号窗口纷纷紧闭,唯一开放的那个,也是十分惨淡的模样。
  挂号,上楼。皮肤科诊室内,只有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太正在伏案写字。她皮肤发亮,少有皱纹,却见几条
  极深的沟壑皱在眉间,配上那副琥珀色框的眼镜,不禁气势汹汹,让人心生畏惧。
  吴南陪薛适走了进去。薛适坐在老太面前,咽了咽口水。
  老太头也不抬,问道:“姓名?”
  站在一旁的吴南答说:“薛适,适应的适。”
  “年龄?”老太问。
  “十九了,今天刚满十九。今天他过生日。”吴南又抢。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老太问,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起疹子了,半个月了,吃了中药还没下去……”
  吴南说得正欢,只见老太一抬眼,射出一道极冷的目光。吴南立刻止住,脑袋后仰,使劲下压着嘴角。
  “什么时候起的?”老太低头,再问。
  吴南忍不住,紧接句:“四月初。”说罢,他用手捂住了嘴,满脸愧疚。
  老太鼻腔呼气,挪过身子,将薛适的胳膊拉起,观察了一阵。随后,她命薛适掀起上衣,便伸过手,按了按薛适的下腹两侧。
  罢了,她压上薛适的脉搏,眼神上瞟,越过镜框,瞄了吴南一眼,冰冷地吩咐道:“你先出去吧。”
  吴南应声,乖乖退下了。
  老太朝着吴南的背影,翻了个既快又狠的白眼,看得薛适冷颤阵阵。
  老太也不看薛适,就那么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撂了句:
  “我怀疑你这是梅毒。”
  薛适不禁颤抖,牙齿轻轻磕碰着。他想发声,却因喉咙胀痛,憋了回去。
  老太微微挑起眉毛,等着病患的回应,仿佛已是见惯了这副窘样。
  薛适费尽力气,只挤出了三个字:“……真的吗?”
  老太轻哼一声,指指门外,问:“他是你什么人?”
  薛适半晌转不过弯来,犹豫一阵,答道:“是我……表哥。”
  “嗯,所以我把他支开。”老太盯着薛适的双眼,问:“近期之内,跟女生有没有过不洁性接触?”
  薛适听到女生二字,便十分坦然,用力摇头,机械式地答道:“没有!”
  老太收起下巴,压低眼镜,直钩钩盯住薛适,强硬地反问道:“真没有?”
  薛适心虚,微微摇头。他不能否认自己的滥交历史,只不过,也无法承认对象全是男的。他十分慌乱,草草回想着近期之内,与武叔的无套性…交,与刁常的那次作呕经历,以及三四个完全不知名网友的一夜纵情……
  薛适无法正面回答,只得迂回辩解道:“我……基本上……都戴套了……”
  “没用。”老太摇摇头,冰冷回复着。
  “已经都……三个月了吧……”薛适仍在质疑老太的诊断,只得这样狡辩。
  “时间正好。”老太点头说道:“潜伏期两周到三个月不等。你现在应该属于梅毒二期。”
  见薛适满脸疑惑,老太拉过薛适的胳膊,补充说:“你这就是梅毒典型的
  斑纹。你再看你下腹部两侧,腹股沟肿大,这也是病症之一。”
  薛适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腰线的下侧。他还误以为,那是自己每天坚持仰卧起坐的锻炼成果。
  “梅……”薛适语塞,根本说不出那病的名字,便改口道:“这病……好治吗?”
  老太抄过药单,边写边说:“好治。打几针就行。初期都好治,越拖越不好治……先做个血测吧,拿着结果来找我,结果今天出不来。还有,给你开一盒药,每晚一粒,先吃着。今晚吃完药,要是发低烧的话,基本就可以确定了。”
  薛适接过药单,起身,恍惚地道了谢。出门后,吴南赶紧迎了上来,询问情况。薛适将单子递给对方,毫无气力地交代了一遍。
  吴南愣住,平时如话篓子一般,现今也跟薛适一样,沉默不语了。
  二人来到采血处,薛适将胳膊伸进窗口,挨了一针,抽了管血。罢了,护士甩了句:“五月八号来拿结果!我们也得放假!”之后,便硬生生地将窗口关死了。
  薛适坐在长凳一侧,用棉签按压着针眼。他靠在吴南身旁,眼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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