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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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路行-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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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同志,都有各自的圈子。薛适自是管不着,心内却仍生出了一股隐隐的妒忌。他不愿再看到云朦与好友打趣的娇柔姿态,便穿好衣裤,走出了卧室。
  身前,一块神秘物件摆在门口,被暗红色的厚布牢牢遮覆着。薛适打从进门就注意到了,只是没来得及细看过。他伸手捏住厚布,缓缓掀开一角,见是一架极其厚重的电子琴。那黑色琴身隐约泛着光亮
  ,质感十足,很不像是买给孩童随意玩乐的便宜货。
  薛适忍不住伸出食指,按下了白色琴键,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即刻,云朦走出卧室,轻蔑笑笑,遂顺手打开了电子琴的开关。
  薛适盯着那些光亮,很是喜爱。他记起小时学过的幼稚曲调,随意弹过了一遍。云朦摆弄着衣领,笑着调侃道:“行,比我强。”
  薛适扭头盯着对方,惊讶问道:“你不会弹?”
  云朦关上电源,强拽过厚布,看似豪迈,却又铺得十分完好。他迈步在前,继而幽幽说了句:“琴是别人的……”
  二人站在楼道里,低头等候着。薛适才记起了那织毛衣的刁钻妇女,正担心着,只见电梯门大开,内里空无一人。
  薛适随云朦走了进去,对方沉默不语,两眼颓丧。薛适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稍微像样的话题来。
  降至一层,那老旧的电梯门吱吱啦啦地打开了。门外,开电梯的中年妇女一手抱着水罐子,一手搂着插满长针的毛活,吊着眼睛,鄙夷地盯着云朦和薛适。
  云朦不顾,直直往前走,强迫妇女闪到了一边。薛适跟在身后,羞愧地挤了出来。
  中年妇女摇晃着走进电梯间,冲着二人的脊梁,毫不避讳,故意骂道:“哼!现在的年轻人,不学好,搞这个……”
  之后,薛适与云朦仍有接触。每次事毕,云朦都立即逐客。直到薛适心灰了,也尝腻了,便不再联系对方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城墙。他的那道,格外难以逾越。
  


☆、早有盛名

    那个假期转瞬即逝,尤其是对薛适而言。他约见网友浑噩度日,直到开学了才如梦初醒。更可悲的,是他甚至记不起太多细节。每每回味,就只是大同小异的裸…露躯体,以及自己后身的阵阵痛楚。简言之,就是空虚,空泛得无边无境,空落得不堪回首。
  前文提过,自高二伊始,薛适选择了文科班,进入了相对弱势的群体。而今,经过一年的学习生活,又有少数理科生提出申请,欲要弃理从文。然而此类学生仅有二十余人,数量太少,无法组班。于是,现存文科班的学生们,便面临到了强制分拆的风险。
  谁都不愿意,与熟识了一年的同窗好友被迫分开,当然也有例外,那便是孤僻至极的薛适。然而,他没有丝毫勇气向班主任提出申请,却又不肯作罢,于是,竟开口拜托母亲去了。
  傅雪萍自是不愿儿子随意变更学习环境的,起初满口不答应。
  薛适诡辩,说自己班中的同学浮躁,学习氛围恶劣,说新班级的老师都是特别聘请的,教学质量极高,最后又说,自己仍未打下坚实基础,然而新班级必定会从头讲起,自然就能再次巩固知识。一句话戳进母亲心坎,她顿了顿,便接过了班主任老师的电话号码。
  其实于薛适而言,身旁同学如何嬉闹他都无感触,老师教课生动与否他也不在意,心思本就没放在学习上,课程怎样编排他更无所谓。
  他要离开班级的唯一目的,便是幻想与林峰分到一起。然而对方会被抽中的概率小之又小,薛适怀揣着奢望,犹如置身于一场胜率极低的赌局之中。好在,旧班级也没甚可留恋的。薛适整日忐忑,默默期盼着与林峰亲密接触的机会……
  高三开学,薛适早早来到了学校。
  新班级的教室,本是楼层西侧闲置多年的空房,那曾经幽静的角落,素来是情侣们十分中意的幽会地。薛适低头走进,默默坐在角落。而后,一副副陌生面孔陆续出现,室内也渐渐有了生气。
  文科班毕竟是阴盛阳衰的,女生仍是占了大多数。她们或独自一人埋头看书,或三两结群低声闲谈,薛适自是没有任何兴趣的。偶有男生走进,他才勉强抬头,悄然偷看一番。
  蓦地,楼道内传来阵阵低沉的呼喊,声响渐大,逐步靠近。
  薛适满心期待地张望而去,却见几位颇负盛名的折腾鬼,呼喝摇摆着走进了教室。那几个痞气的男生,终日玩乐,行事招摇,学生们皆避而远之,他们却仍旧洋洋得意,毫无自知。
  只因这几个人,班内便顿时吵闹起来。薛适烦
  躁地盯着门口,又见一位发饰奇特的女生款款走进,细分辨,才认出她是宣讲同志论文的朱嘉。即刻,薛适想起了她答辩时的窘境,忍不得嗤笑起来。薛适亦在想象,若与朱嘉熟识了,会不会与她探讨起同性恋的各方话题……
  “嘿!”
  耳畔一声大喊,薛适瞬时心跳飙升。还不及反应,他左肩又挨了一记,遂浑身激灵,猛转头看去。
  站在身旁的那人,开腿而站,两手叉腰,显得有些流气。
  薛适谨慎抬头,小心望向对方的脸,见是高二时候的同班同学,名唤余阳,交情不深不浅。
  余阳仰仰下巴,龇着牙,又问了一句:“你丫怎么也过来了!”
  那低沉的嗓音,以及糙到极致的口吻,总令薛适忘了,对方竟是个女生。
  余阳胸前板平,整日大大咧咧,喜欢在篮球场厮杀,与一帮男生碰撞争抢,实乃爷们儿中的极品。她不像其他女生那样矫揉造作,薛适很是喜欢,将对方归为少数几个愿意亲近的女生。而今有幸分到一起,薛适倒也欣慰。
  余阳站在那里,气势汹涌。薛适缩在低处,细声细语,两人性别像是颠倒了一般。
  聊过几句后,余阳回身,见薛适身旁的座位,已被一个闷声闷气的四眼男占了,便大声喝令对方挪地儿,而后一屁股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班内坐满了学生,都不见林峰那高挑的身影。希望破灭的薛适,暗自长叹一声,却怎么也吐不尽胸中的郁气。
  这些新近拼凑起来的同学们鱼龙混杂,初时大多生疏,班内氛围稍显拘谨。约莫几周后,便渐渐分出了党派阶级,三五成群地热络了起来。
  某个课间,少数学生仍伏在桌上,奋笔疾书,深深陷入了备战高考的紧张状态。
  其余的,或是不见了踪影,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闲谈,他们偶尔瞥一眼那些书呆子,继而打打冷颤,讪笑一番。
  薛适仍旧一人,独坐在角落里,默默地观望着。
  班长,那个毛遂自荐的热血青年,挂着一脸憨笑,在讲台上来回踱步。他偶尔站定,遂扬眉盯着那些正在闲谈的男男女女,期盼着人家的注意,却都频频落空了。
  薛适偷偷瞄着,竟被对方发现了。班长跨下讲台,快速逼近,细瘦的身躯越显颀长。他站在薛适身旁,浑圆镜片后方的小眼眯作一缝,直冒青光,继而招呼道:“薛适!今儿没插屁…眼儿吗?”
  薛适一怔,羞愧难当。他缓缓抬起头,却只敢盯着对方唇上那两撇稀疏的胡子毛,不知该
  如何应对。
  身旁并无他人,班长方才那一吼也没引来什么注目。薛适劝慰自己,想说这人只是要套套近乎,却见对方又摆了摆手,赶忙修正道:“不对不对,你是被插屁…眼儿的。今天被插了吗?”
  班长咧嘴,露出两排牙齿,兴许正期待着薛适给个笑骂式的调侃,从而拉近关系。然而薛适却僵住了,满面错愕。对方见状,才知趣地耸耸肩,兀自走开了。
  如此羞辱,薛适已是习惯了。他总缩在角落,轻易不敢言语,也不敢有甚动作,生怕引起别人注目,再招来一番无端的调侃嘲弄。然而越是如此,就越容易被别人贴上标签,从此进入恶性循环,永无翻身之日。
  早些时候,约莫是高二下学期,薛适与班上的某位男生打闹,而后为了躲避对方追赶,便嬉笑着跑进了男厕隔间,将门反锁了。
  少顷,门外并无动静,薛适便想踮起脚尖,势要通过门板上方的空当,窥探外面情况。
  然而,脑袋刚刚抬起,薛适便见到了一双惊恐万分的圆眼。
  隔间正对面的尿斗前,站着个陌生男孩。他双脚开立,正尿得酣畅,许是感到了后方的诡异氛围,便扭过了头,怎料,竟见薛适眯眼窥视,仿佛看得正爽,手底下也在忙着些龌龊的勾当。那男孩顿时窘得满面通红,脸上密布的青春痘犹如翻涌,像是要冒火一般。
  薛适亦是羞愧不已,便赶忙逃走了。自此,那满脸是痘的男生但凡遇到薛适,便露出极其厌恶的神色,并告诫同行的学生,说薛适匿于男厕意淫他人变态至极。名声虽未远播,但薛适仍旧介意,总觉身旁同学都知晓了。
  若是要回忆学生时代,恐怕印象深刻的记忆点,大多都是在课间。
  某次短暂休憩,坐在薛适前方的女孩一声招呼,引来了三两伙伴,她们围作一圈,各自抢话,不时放声大笑着。
  初时,薛适并未在意,他仍伏在桌上,用身体遮挡着他人视线,在那破烂的笔记本上,忘情地写着什么。
  嘈杂中,哪个女生强行打断了朋友,大声炫耀道:“我昨天晚上买到《今天开始魔王》的第六集了耶!”
  薛适一听,便猛地抬起了脑袋。只见众女生纷纷嗤鼻,都笑她速度太慢,不够灵通。最不屑的,便是与薛适照面的朱嘉。她满面鄙夷,指手画脚,仿佛自己才是动漫爱好界的至尊。
  被嘲笑的女生,吐吐舌头,继而问道:“涉谷有利的婚约者,就那个金发碧眼的正太,叫什么来着,好拗口……”
  双手抱胸的朱嘉轻蔑一笑,仰起下巴,一副欲
  要指点的姿态。
  她刚要开口,怎料薛适按捺不住,闷闷接茬道:“……保鲁夫拉姆。”
  那几个女生齐齐转头,惊诧地盯着薛适,仿佛遇到了稀有的怪物,又喜又恐。
  霎时,薛适才反应过来,想起她们刚刚讨论的动漫,处处透着男性相近的暧昧情节,虽未被明确归类,但也实属同志剧了。
  坐薛适前方的女生扭着身体,仿佛终于能替大伙解惑一般,好奇问道:“薛适,你为什么看BL动漫呢?你是单纯有兴趣,还是……”
  面对那几双兴致昂扬的眼睛,薛适浑身发热,硬着头皮辩解道:“我不知道那是耽……BL动漫,我就觉得情节挺逗的……”
  朱嘉哼笑一声,缓缓点头,饶有意味地戏谑道:“我们都明白,薛适,我们都知道的……”
  说罢,几个女生齐齐讪笑。朱嘉浑身抖动,无从克制,大步跑出了教室。其他女生也纷纷起身,一路笑吟,追随而去。
  唯剩薛适,孤零零坐在那里,心中阵阵发凉。
  他几次幻想过,能与朱嘉多多交流,或许对方能理解自己,能够替他保守秘密。
  很多人,站在高处,大张旗鼓地为弱势群体谋求福利,抨击偏见。然而,他并不真正属于自己维护的群体,他随时都可以抽身而出,他并不能完全体味这些人的所有痛楚。更有甚者,只为出尽风头,只为贪得利益。扬旗呐威的姿态固然风光,但要真正担起的,是那些群体世代积累的殷切期望。如此沉重的负赘,怎容你说担就担。而那累世的偏见,怎容你说翻就翻呢。
  某日,放学前的例行测验。
  发完卷子后,老师嘱咐几句便走了。书呆子们,自觉地与那几个爱折腾的男女换了座位。
  教室前段,学生们压低身体,默默作答。教室后方的,则干着各自的闲事,都等着前方同学的考卷,一抄罢了。
  余阳将脚踝搭在另只腿的膝盖上,大喇喇地翻看着篮球杂志。
  薛适见四下安静,便从桌膛内抽出了那蓝色封皮的破本子,自顾自地写了起来。
  测验临近结束时,前方传来了答卷。后方学生接过,一边抱怨书呆子们作答太慢,一边聚团动笔抄起。
  资源有限,薛适呆愣地望着,恐怕等自己抄好,班内都已然走光了。
  发愁之时,身旁余阳倏地站起,从男生堆里抢过了答卷,几番骂咧,便平息了他们的怨叹。她单手抓住椅背,也不搬离地面,就向薛适身旁愣愣地拖来。椅腿蹭地声响刺耳,众学生回头怒视,余阳却毫不在意。她叉腿坐下,脑袋
  一歪,豪迈招呼薛适道:“抄。”
  薛适盯着余阳,眼中就只剩无尽的崇敬了。
  即刻,坐薛适斜前方的胖墩男,也讪讪贴了过来,冲余阳咧嘴傻乐,讨好乞求道:“大姐,一起抄行吗?”
  这胖墩性格外放,口无遮拦,薛适不很喜欢,总躲着他,并暗自给对方起了外号,叫包子。
  余阳头也不抬,用笔指了指桌子,硬气骂道:“你丫看看,还有地儿么!”
  包子撇撇嘴,凑在一旁,时而扭身,时而抄两笔。
  薛适弯着眼睛望向余阳,由衷感叹了一声:“阳!你对我真好!”
  余阳仍不抬头,只挑挑眉毛,撇嘴说道:“客气毛!哥们儿嘛!”
  下一刻,薛适根本没过脑子,只凭心内潜存的抬杠本性,便娇柔地喷出了十一个字。
  话音刚落,包子如同被戳中穴道,放声狂笑起来。
  全体同学纷纷侧目,都盯着后方角落,想要探个究竟。
  薛适羞红了脸,几乎扑到了包子身上,连连告饶,求他不要复述。
  包子不顾,面冲大伙,几番开口,却都被自己的笑声呛住,险些岔过气去。如此一来,众同学便更加好奇了,都干脆定住了身子,侯着接下来的戏码。
  薛适抿抿嘴,干咽一口,继而扑向余阳,以求解救。无奈,余阳也笑抽了筋,整个人趴在桌上,扶都扶不起了。
  终于,包子开了口,将憋在嘴边的话,断断续续地挤了出来:
  “……最后,余阳说完,哈哈哈哈,薛适就说……哈哈哈哈……他就说……什么哥们儿嘛,明明就是姐妹!”
  瞬间,全班哄笑。女生个个捂着肚子捂着嘴,男生们则频频点头,讪笑称是。
  薛适臊得压低脑袋,只听身旁的余阳,仍帮腔调侃道:“不是姐妹,是兄妹。我是兄,你丫是妹……”
  其实,风言风语从不会凭空生起。无论怎样隐藏本性,终会露出马脚,被人拆穿。然而明知如此,却还要硬撑,故意说些不着边际的谎话,故意做些掩人耳目的假戏。
  其实没人会真正在意。无论怎么掩盖,也消除不了他人心中既定的形象。既如此,何不洒脱一些,敞亮地做自己呢。
  然而,这便是薛适永远企及不到的潇洒。
  


☆、隐匿的同类

    课间,薛适总与余阳凑在一起,二人聊些有的没的。
  某次,忘了话题怎么带的,天花乱坠之间,就谈到了男人的下…体。
  余阳豪迈一笑,大拇指比向东侧,调侃道:“谁鸡…巴大啊?大也大不过隔壁班那个林峰!擎天一柱!定海神针!没孙悟空的本事,你扛都扛不住!”
  薛适听到心上人的名字,顿时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
  余阳坏笑着继续说:“丫鸡…巴特大,好多人都知道。他不是上一届病休到咱们这届的嘛,人原来是田径队的,训练时穿紧身运动裤,裤裆总是一大坨。巨型凸起,看着都他妈的爽死了。”
  薛适听了,默不作声,其实早已心花怒放。然而思春之余,却又平添了许多求不得的苦闷。当下,他那晃神的模样,稍有心的,都会有所察觉。
  余阳见状,坏笑着说她想起了一个人,即是自己那娘们儿叽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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