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能比得上此刻的心如刀割,像是喘不过气来。古琛闭上双眼,伸手温柔的抚摸他的发,哽咽道:“小云,你是我身体的一部分。照顾好自己,这辈子,别再……为我们这样的人犯傻了。”
古琛走了。他没有挽留舒云,因为知道没有用。他的小云,最倔了,不能容忍出轨,不能容忍背叛,不能容忍肮脏。
重新孑然一身的站在凤凰山下,古琛有那麽一瞬间觉得,自己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凭著一脸阳光的笑只身闯荡上岛市的青年,更加不再是当年那个想把舒云娶回老家种田生娃的傻小子。
他明白,这辈子,再不可能遇到第二个舒云,那样倾尽所有的待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再付出比对舒云更多的感情,因为那段最简单的时光,一去不返。
关於ZR,小云,暂且算我良心发现一回吧,我不忍心再让你为我去冲锋陷阵了。
古琛戴上墨镜,迈进跑车,面容冷硬漠然如同一尊大理石雕像。
接下来的一个月,ZR的全体员工都忙得像磨上的驴。古琛让出董事长的职位,退居二线,掌握超过百分之六十股份的范其铮成为了ZR的最大幕後老板。
内部换血,外部媒体捕风捉影,危机公关全体出动。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范其铮才发现,自己已经半个月没有回家见过李燃了。
没关系,马上,开完最後这场会议就回家。
范其铮揉著眉心,缓缓舒出一口气,对助理道:“让各部门准备一下,十分锺之後进会议室。”
相较於ZR的手忙脚乱腥风血雨,李燃显得十分有条不紊。他进远东的第一天是进行各部门的视察,开例会,把所有的问题都摊到桌面上,然後提出自己的可行性报告。至此为止,虽然面上一直在微笑,但是已没有人敢有怨言。
今天是最後的交接。早晨八点,行业精英们已经准时坐在了会议室,一边喝咖啡一边看表,他们的时间都是按分锺计算的,在瞬息万变的股市里,没有人敢耽误时间。
李灼然一身Armani的纯黑定制西服缓步走进会议室,身後跟著Jassic,张木樨,和新任的法务总监。
推开玻璃门,他不禁微微一怔,侧首坐著三个很熟悉的人,李暮然,李澈,和苏秋月。
但是很快会意,李氏子公司的接手仪式,李暮然作为当之无愧的掌门人是必须要出席的。而李澈和苏秋月分别作为东风资本和巨典资本的首席风投分析师和操盘手为他保驾护航。
不得不感慨一句,这已经是金融界的豪华阵容。
无论是十八岁因为成功预测经济危机下的大盘趋势就在华尔街被称为‘股市双子星’的李澈和苏秋月,还是一句话可以决定上千万美元流向的李暮然,都是远东证券众多白领金领心目中的业界楷模。
Jassic面无表情的道:“一个半小时结束会议,李氏从不做耽误时间的事,第一步,请李氏旗下东风资本代表发言。”
在场众人皆是西装革履,唯独李澈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黑毛衣,牛仔裤。行业精英多半不齿,因为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个每天站在风口浪尖的风投资本家,也许像个与世无争的画家,也许像个血气孱弱的贵公子,唯独不像干这行的。但是在李澈开口的半分锺内就将这种形象粉碎了个彻底。
他慢慢的站起来,眉眼轻弯,微笑道:“我是东风的Vc,今天只说三点,第一,一家不能战胜科技跃迁和经济波动的金融企业早在八年前就无法在中国这个巨大市场上立足,矽谷的红杉都知道麽?1992年行业内部回报率的平均水平已在15%至40%之间,这是个令人侧目的数字,而远东,在东风的综合评价下完全有能力复制这个美国式的传奇。第二,高度竞争性。高竞争行业的实质就是黑吃黑,我不讳言这一点,因为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我曾花了三年时间解析这部‘价值机器’,绝非易事,所以,没有这个觉悟的现在就可以辞职离开。第三,相信市场……咳咳……”
话说了一半,李澈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只手掩著唇,白皙的脸上涌上一层绯色,李暮然神色微冷,起身将他扶回椅子上,让他靠在自己手臂上,沈声道:“秋月。”
苏秋月那双像挟著冰雪的狭长眼眸看了一眼李澈,淡道:“抱歉,李先生,我今天代表巨典而来,无法替东风作任何阐释。”
闻言,李澈笑了一下,卸了一半的力压在李暮然身上,眯起眼道:“2004年Google上市後,红杉将1250万美元变为20亿美元的回报,而它在YouTube上的1150万美元投资也随著Google的收购,变成了4。95亿美元,这说明什麽?这个充斥著泡沫的市场仍然以其自由主义性质推动著金融业的发展。远东作为行业龙头,所有的利都从这里面来,所以,相信市场……”
Jassic递上一杯茶,道:“八爷,您该休息了。”
李澈没有说话,笑了一下。李暮然沈声道:“送八爷回家。”
苏秋月的发言很简单,不超过六分锺,他以 Senior System Engineer 为例提出了对远东证券利益最大化的评估,然後和李暮然匆匆离去,飞往柏林的合作子公司。
李燃作总结陈述,他站起身,走到幻灯前面,微微勾起唇角道:“八弟上学的时候脑子就很好,对那些数据,理论倒背如流,今天,我不准备说这些。我要提出一个原则,就是李氏的钱都是一分一分用我们的精力,努力,才学榨出来的,没有半点不正当。所以,我决不允许远东在今後的发展中出现插手控制股市资金链导致资金链断裂,崩盘这样的事,如果我发现,我会亲自给廉政公署打电话。”
“接下来,为大家介绍即将上任的财务总监和法务总监。”
张木樨从椅子上站起,狭长的凤眼显得锐利而神采飞扬,“我是即将上任的CFO,张木樨。话不多说了,把工作做好。只有这一个要求。达不到我的要求,就等於是告诉我我优秀的下属们本性M,作为一个优秀的执行总监,我不会手软S的。名车,豪宅,美女,还是轻贱,辱骂,满腹怨气,这个选择,本来也不必多说。”
一个半小时的会议准时结束,李灼然有些疲惫的走出来,对身後的Jassic道:“阿澈怎麽样了?”
Jassic道:“感冒没有好,近半个月跑了一趟美国和苹果作交流,回来就倒了。”
李灼然点了点头道:“好好照顾著,安排一个有资历的去东风管,跟皓然说说,他的房子不是刚盖好吗?这年头,搞房地产的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还有,西塘的机票订好了麽?”
Jasic道:“明天,范先生生日,没有任何问题。”
“Jassic。”李灼然蓦然停下脚步,回头微笑道:“我家的Jassic果然是万能的。”
“七爷。”Jassic面沈如水,淡道:“你又搞混了,你家一共有三个Jassic,我是新来的,万能的那个刚刚送八爷回家了。”
李燃忍不住道:“李氏有三个宝贝,赌徒们,家规们,Jassic们。”
下午两点,范其铮把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摞,淡道:“散会吧。”
众人还没走净,杨柏文从外面进来,在范其铮耳边说了两句话,闻言,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如死,手指都不受控制的打著颤。看了一眼对面的古琛,道:“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古琛被骂得不明所以,刚想发作便见范其铮和杨柏文往门外跑去,也只得跟上。
杨柏文方才说的那两句话是,Cussi自杀了,现在在凤凰山的别墅里。
在从市中心赶到凤凰山的一路上,范其铮都觉得自己神思恍惚,内心大恸,恸得没跟没据,为什麽,自己一直恨著的那个人,在选择了用这种方式离开後依然会让他伤筋动骨!
眼见面前的风景越发的熟悉,古琛有些恐惧的放慢了些速度,这是去凤凰山的路……舒云,小云怎麽了……
来了很多警察,把里里外外搞得一片肃穆,当看到一个白色担架从别墅里抬出来的时候范其铮的神色冷静到了几近疯狂的程度,而古琛,他崩溃了。
“小云,小云!”古琛下了车,一瘸一拐的跑到警察面前,掀开白布一角,跪倒在地。舒云面色苍白的躺在那,甚至还带著微微的笑,就像是他离开这幢别墅时他的表情凝固了一样。
“阿琛,我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拼不过那些十七八的,但也不喜欢被你骗……”
“啊啊啊!!!!”
范其铮缓缓打开车门,走到这个狼狈的男人面前,伸手拽起他的衣领,挥手一拳打了下去,两拳,三拳,直到古琛面上血色模糊方才住手,冷冷道:“你怎麽不去死,你怎麽不去?!”
t
t
☆、第十五章 人生难得一认真(上)
t人生难得一认真
t
天气已经开始回暖,树枝慢慢的抽出了芽。但范其铮仍觉得彻骨的寒冷,将身体蜷缩在风衣里,缓步走向舒云的别墅。
t
他对这幢别墅的回忆还停留在很多年之前。那个夏天,蝉鸣的令人生厌,他一遍又一遍的在舒云面前走台步,舒云不叫停,他就不能停。那个人躺在摇椅里,手里拿著新画出的设计稿,比对著他的身体,阳光漏下来,那张认真而温柔的脸轻而易举的击中了他身体里最柔软的部分。
t
休息的时候舒云会端著一盘切好的菠萝坐过来,轻轻地按摩他的小腿,神色淡淡道:“小铮,我有的时候很矛盾,既想让你变成天王巨星,又想让你在这陪我一辈子。”
t
舒云这辈子做过最冒险的事情是玉树地震的时候,他看了报道,然後花了大价钱买了好几车吃的喝的用的,带领一个车队开进藏区。在那段旅程中,他始终开在领头的位置,中途有陡峭的冰山,地面直打滑,他不慎翻车,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
t
他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好人。在这个圈子里呼风唤雨那麽多年,却仍旧没有丢失人性里最柔软而值得人崇敬的地方。不像范其铮和古琛。
t
这间屋子里满满的都是他的痕迹,琳琅满目的红酒柜,巨大的设计室,一尘不染的厨房,甚至於早晨脱下来的睡衣还扔在床上没有挂起来。简直就像……他还活在这个世上一样。
t
范其铮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全身的神经都痛得摧枯拉朽。手机突然响起来,听到这个‘我心永恒’的铃声,他微微一愣,抬起眼看来电显,冷笑一声,然後毫不犹豫地一手按掉。
人世无常。还有什麽是可以相信倚靠的?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爱情,不是不想相信,而是不屑,也不敢。
舒云的桌子很干净,一张设计稿都没有,只留下了一封信。范其铮拿起那张纸,手指一直在发抖,直到看完,指甲深深陷入了皮肤里,鲜血滴在白纸上,触目惊心。
小铮,见字如面。
我知道第一个发现这封信的人一定是你。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了。
别因为我离开而伤心,我只是一直在寻找那麽一个地方,无悲无喜,让我好好的生活,种种花,睡一觉,看看日出和日落,哪怕会寂寞。
除了伯父,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你得到幸福的人。我想,如果亡者可以庇荫後人的话,我会为你祈祷,祝你幸福。
我是个罪人,至少对於小铮来说,不管是亲手把你推下顶点让你粉身碎骨,还是纵容阿琛对你的伤害,我皆罪无可恕。业障加身,我并不期待去天堂。
尽管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能一直煽情,有些话,很想告诉你。
小铮,痛苦不能成为堕落的借口。请记得,爱,和希望……我曾经很想用自己的力量教给你这两样东西,奈何,我也有一个渡不去的劫,渡不去的男人,还没来得及,真的,什麽都还没来得及教给你。在你伸手就可以触碰到阳光的时候,我离开了。
最後半个月设计的系列叫‘百年孤独’,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黑红色系,穷我毕生之力。那会让你再次成为全世界设计界的焦点。拉格菲的最爱。就在保险柜里,不要忘了自己去取。产权证也在,如果哪天出事了,你还有我这幢房子。
最後的最後,放过阿琛。他是个二愣子,我知道,他斗不过你,我不在的日子里,不要伤害他。
我将与你们同在。就像伯父还活在你心里,张国荣还活在唐鹤德心里,我,舒云,也一定在这世上留下了某种无法消失的痕迹。
夜於上岛书
舒云 绝笔
舒云的死就像一个闸门,开启了范其铮所有的隐忍,所有的自我约束,所有,所有,还理智著的东西。
他从未有一次,如此撕心裂肺,毫不遮掩的哭泣,像是要把活得这半辈子委屈都哭出来。困兽犹斗,仰天恸哭,隐隐然给什麽画上了一个句号。
范其铮木然的走向浴室,满浴池的血,慢慢的渗进地板里。他伸手撩了两把,还温热著。
这个场面异常骇人。杨柏文踏进来的时候不由得心下一寒,远远的喊了一声:“其铮!你在里面干什麽?”
“没什麽。”范其铮回眸一笑,起身走出别墅,淡道:“古琛呢?”
杨柏文叹了口气,有些苍凉,“其铮,现在没有人和你争了。他疯了。下次,我们估计要到精神病院去看他走秀了。一代天王巨星……就此,殒落。”
范其铮没什麽表情,只是淡淡地勾著唇角,开口道:“我们谁都没有斗过舒云,他早就知道自己一死意味著什麽,别墅里什麽都没有,他所有的身家早就转给古琛了,因为,他知道,这会毁了古琛,亲手创造他,再亲手毁了他,呵,真是舒云的风格。”
很多年後范其铮去疗养院看古琛,却见他看著自己钱包里一张照片流泪,以为他恢复了正常,却听古琛道:“其铮,这个人是谁,他现在在哪里,我喜欢他。”
范其铮坐在床边,微笑道:“他啊,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小云。就在你心里,一直,都与你同在,给你,爱和希望。”
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是舒云最喜欢的,单纯的古琛。
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日是在一片缟素中度过的。范其铮回到ZR,以最快的速度召开发布会,当众悼念东南亚最伟大的一位服装设计师,赚足了眼泪和曝光率,并且以古天王痛失朋友和老师为由远走欧洲度假散心,淡出模特界。
这一段时间,他几乎心力交瘁。主持葬礼,应付那些名流名设计师的眼泪,还有外界源源不断地‘解密古天王淡出’的论调。
范其铮的生日那天召开了舒云的葬礼,李燃戴著墨镜站在机场,本来已经说好在机场见面,飞往西塘的。但是当他看到机场转播电视里肃穆的黑,已经知道自己不必再等下去,拿了登机牌一个人过安检,去停机坪,一个人的旅程。
途中Jassic联系了好几次,都是远东的相关事宜,李燃望著舷窗外的流云,淡淡道:“给我三天时间,只有三天。”
本来想这一趟就和其铮坦白,他的身份,他的梦想,他的一切看起来晦涩难懂的东西,但是,想来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想要什麽,就给他什麽,其他的,不是我没有给过,而是你不要。
李灼然闭上眼睛浅寐,到机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天时间,他背著包下飞机,倒了一次火车,才风尘仆仆的到了那个水做的地方。
这是个可以停住时间的地方,李灼然如是想。水不很媚,楼也不很密,但是很安静,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黑色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石板路上不大搭调,有擦肩而过的小姑娘们掩著唇笑,李燃顿时有些困窘,才发现男人足下都是布鞋,女人都是绣花鞋。穿著名牌就像很丢人一样。
他穿过一条窄巷,发现了一个很破旧的旅馆,门环上有青苔,木板门,写了几个小字:了了小馆。没再移步,进去露宿了几天。
李灼然喜欢一个人趴在潮湿的窗户口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