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小尼姑却也因此而被震成重伤了。
这般说法,却是因着当日嘉陵县向郭盛打听肖遥来历时,郭盛含混其词所致。他只说肖遥本大宋人氏,因避当年中原战乱,而随家人远迁域外,今方学成归来。其武技精通,不似中原路数。而且惊才绝艳,学识广博,甚至在边镇尚为昭德寺德堪长老解过惑,应是也精通佛法。只是其为人内敛,不愿多做抛头露面之事。
他这般说法本不为错,奈何众人口口相传,越来越是走样。到的后来,反是这种说法成了主流。这让肖遥大是恼火,事后但提起此事,便总是怨怼郭盛,当日向人交代的不清楚,以至让自己光辉的形象受到了如此扭曲。
不管外间传的如何,此时的肖遥,却是正自大为尴尬。他方才醒来,因梦中情节,一把抓去,却将一人的小手抓住,等他看明白之后,登时愣住。
郭小妹见他只顾望着自己,不肯松手,不由大羞。微微抽动玉手,想要缩回。肖遥这才猛省,慌忙松开。心下直骂自己,这却叫什么事儿。
眼见郭小妹眼波儿水光粼粼,玉面扑霞,不由心中一跳,微咳一声,道“厄,那个,啊,这里可真不错。是你们家吗?”他心下别扭,为了打破这份尴尬,只得没话找话说了。
他本是信口一说,只为打破这份尴尬,哪知郭小妹闻言却是一呆,轻声道“是啊,这里便是奴家的家了。只是这里并没有什么景致,何来不错一说?也只后面花园尚算不错的。许是公子有大智慧,方能发现其中不同,可能说与奴家知晓?”
她一路与逍遥同行许久,躲在车中,听多了肖遥信口所说的各种奇闻,每每对一些事物的描述,俱皆能从令人匪夷所思的角度,说出一些道理。那些道理初时不觉如何,但细细思之,却觉得果然如此。心下实是对肖遥钦佩非常。故而,肖遥信口一句话,她便不自觉的想道,其中许是又有什么道理了。
肖遥闻听郭小妹一本正经的问起,顿时大感狼狈。这么一间简单的屋子,又何来什么不错。心中郁闷之际,却忽闻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郭盛的声音便即响起“二妹,肖兄弟怎样了?可有醒来过?”口中说着,已是掀帘而入。
肖遥眼见郭盛进来,登时大出一口气,连忙叫道“多谢郭兄挂念,小弟没事了。”郭小妹见哥哥进来,忽的想起方才肖遥拉住她手之事,不由的脸上发烧,生恐郭盛发现什么,连忙起身,向二人告辞,急急往自己绣楼回去了。
郭盛奇怪的看了妹妹慌张的身影,不由摇摇头。见肖遥正自挣扎着要起身,连忙过去按住道“兄弟休要乱动,吴老夫子曾言你需静养百日方能痊愈,最忌乱动,扯开伤口。你还是躺着吧。”说着,已是在旁边凳上坐下。
外面脚步声又起,门帘掀处,正是绿衣端着一个食盘而入。眼见肖遥醒了,先是一喜,随即面上一红。先给二人见礼,方才喜孜孜的道“谢天谢地,肖公子你终是醒了来,可不知那天你满身是血的样子,究有多么怕人。害的我家姑娘几夜未曾合眼,便是一直在旁照料于你。自个却都快要累垮了。”
肖遥心下感动,待要说些什么,却见绿衣端起食盘上的一个瓷碗,道“这是我家姑娘让我给你炖的参汤,赶紧趁热喝了吧,凉了却是苦的紧。”
旁边郭盛怪叫道“绿衣,你何时却变得这般温柔了?怎不见你对大郎我这般?”说着,已满是古怪的看着她。
绿衣大羞,却是杏眼一瞪道“大郎怎可如此轻薄?绿衣不过是个丫头,又何曾敢对大郎无礼?肖公子乃是病人,自需多些进补,又哪来的如大郎这些说法?若再这般胡说,休怪小婢告诉姑娘。”
她羞恼之下,嘴巴却更是刁钻。郭盛只听的头脑发胀,连忙挥手拦住道“得得,还你是丫头呢,我怎么觉得你倒像是主家了。我才不过说了一句,你便有这许多话说。”眼见绿衣秀眉竖起,连忙道“停停,我不说了,你赶紧侍候我兄弟进些汤水才是。”说着,已是起身坐到一旁。
肖遥看的傻住,心中直叫,谁说古代尊卑等级森严了?若是再被他看到,定要狠狠抽他俩嘴巴子。等级森严,有这样的吗。原本想象自己好歹算是公子身份,当能狐假虎威一番,此时看来,还是低调些好。
绿衣白了郭盛一眼,自顾将肖遥稍稍扶起,在后面垫个软垫,这才坐到对面。端起那碗参汤,用细瓷小勺,一口一口的喂给肖遥。
肖遥喝着汤,却不禁打量这个丫头。见她其实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白皙粉嫩的俏脸,竟似有些透明的感觉。眉梢紧致,如新裁柳叶,一双点漆双瞳,灵动有神。只是配着那个微翘的琼鼻,却是将眉间凝出一份慧黠和执拗。
此时,白嫩的小手,三指捏着勺柄,剩余两指微翘,如同春葱一般,将那瓷勺凑近嘴边,撅起红艳艳的小嘴,轻轻的吹着,整个人便如同一枚青涩的果实。看上去丰满多汁,却是只能观赏,不能采食。
绿衣早觉察到肖遥的窥视,白玉儿似的脸颊上不由的飞起两抹嫣红,被那碗滚热的参汤一激,再加上心情激荡,鼻尖上不由沁出细密的汗珠,晶晶莹莹的,似是一粒粒珍珠。
肖遥正自心中暗暗品评,却忽听得郭盛问道“兄弟,你以后尚有何打算?还是要先回山东吗?”
肖遥一愣,微微沉吟了下道“小弟家乡其实早已没人了,此番回去,也不过是心念所系罢了。总想看看,自己的家乡,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言语中颇有些萧瑟。方才那般对女孩儿品头论足的心情,却是忽然飞了个无影无踪。
绿衣心细,顿时察觉到一股沉郁的气息,自逍遥身上散出。不由嗔怪的瞟了郭盛一眼。郭盛一愣,看看肖遥又道“兄弟既是并无什么要紧事,又何必这么急着回去?不妨且在为兄这里暂住一段时间。你我兄弟也可多盘桓些时日,待到你哪天住的厌了,为兄便亲自陪你走一趟。你意下如何?”
肖遥心中一热,晃晃头,甩开那丝蓦然升起的孤寂。呵呵笑道“也好。只要郭兄不嫌我麻烦,小弟便多叨扰几日。”
郭盛大喜,大叫道“好,这才是我郭某的兄弟,爽快!你向在外域,或许不知。咱这成都府,却也是美丽的紧呢。不说别的,单只听青城天下幽,峨眉天下秀一句,便可知一般。兄弟好生将养,待你大好之后,咱兄弟把臂同游,岂不快活。”
肖遥闻听峨眉二字,脸上不由一窒,随即却是大笑道“那却是好,小弟自来便是喜欢四处游历,这般名山胜景,定不能错过。届时,你我兄弟同游,便让绿衣煮了热酒,咱们登高以临,浅斟低唱,亦不负名士风流。”说罢,哈哈大笑。
绿衣闻听,喜动颜色,嘴上却是轻啐一口,道“想的美事,哪个却又稀罕给你们煮酒了,没得消遣咱们这些下人。”
郭盛、肖遥眼见她轻嗔薄怒,偏又娇羞无限,俱皆大笑。这般调笑一下美婢,却正是宋人的习性。肖遥经了这一闹,心情顿时大好。暗思自己既是已然来了这里,可不正是上天的安排。
他自幼修习琴棋书画,这些东西需要的便是灵性,人越是洒脱飘逸,越是能得其三味。只是在后世的社会环境下,这种灵性却早被高楼大厦、乌烟瘴气所泯灭。世人剩下的,便只是尔虞我诈,金钱至上的昏昧。每日在各种条条框框的桎梏中,醉生梦死。
此番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这历史的天空,挣脱了种种束缚,若是还要像前世般那样生存,肖遥想想,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率性而为,一切皆从本心去做,好好的享受一番这种悠闲,却带着浮华的生活,又何尝不是一种最好的选择。
肖遥想通了这些,心情自是大畅。他天性便带着三分的不羁,此时一旦放开,顿时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游戏人间三百年,体悟百态是真如。便因着这一念,北宋的历史终是被那幼小的翅膀扇动,渐渐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第十四章:雷死人的画技
初秋的成都府显出一片空灵静谧。湛蓝的天空中,淡淡的云朵,如同丝丝缕缕的棉絮,不时的随着风儿变幻着形状,恍如善变的精灵。
日光照射下的成都城内,却是一片繁华喧闹之像。处处皆是芙蓉花开,如云锦灿霞,光辉洵烂。高大的银杏树,舒枝展叶,一颗颗金色的果实,在扇形的绿叶下,探头探脑,如同顽皮的孩童。
肖遥一声宝蓝色长袍,腰系同色宽宝带,中间尚自缀着一颗白玉。飘然潇洒的漫步在喧器的街头。身后尚自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僮儿,只是此时,却是满面的苦色。
两边商铺鳞次栉比,各式货物琳琅满目。小贩们扯着嗓子,不知疲倦的向过路的人们,兜售着自家货物,声音是一个赛过一个。
铺子多为锦缎庄,花花绿绿的挂满店面。天马、流水飞鱼、百花孔雀、如意牡丹等等花样,在阳光的照射下,灿然生辉,让人目不暇接。
街上到处弥漫着各种小吃的香味,糖油果子、叶儿耙、韩包子各式香味儿混在一起,引得人肚内馋虫翻涌。
“二郎,您倒是要去什么所在啊?还是早回吧,若是被大郎知晓,定是不肯绕过小的。”一声童音响起,却正是那随在肖遥身边的小僮儿。
这僮儿唤作墨砚,却是郭盛特意去为逍遥选得书童。因着肖遥与郭盛兄弟相称,便被唤作二郎了。肖遥虽是每每听到这叫法,总是觉的别扭,但眼见此时的称谓就是如此,也只得无奈接受了。
因着肖遥当日身体受创太重,故而郭盛嘱咐墨砚,定要好生侍候,莫使肖遥累着。虽说这是郭盛一片好意,却让肖遥整日如同坐牢一般,憋得难受。眼见天光明媚,自己又已大好,便不管不顾的出了门。墨砚百般劝阻,却哪里拦得住,只得苦着脸跟着。此时却是怕回去被骂,便又出声相劝。
肖遥回头睇了他一眼,笑道“到不知你是大郎的僮儿还是我的僮儿了,如何只听他的,却不听我的?若是你不耐呆在我身边,可自去就是,却也莫要再来刮燥,二郎我自是有事要办,你这小厮却又怎么知晓。”
说着,回头自去,竟是不再管他。墨砚呆了呆,哪里敢离开,慌忙跟上,只是脸上的苦色却是愈加浓了。
肖遥瞥见摇头道“你也不要这个脸子了。回去后,万事自有我来担待,定不让你跟着受罚就是。”顿了顿,又问道“你可知这里的金石铺子在何处?”
墨砚听着肖遥承诺,只得应了。闻听肖遥打听金石铺子,便指着前面不远处道“再往前一个街口,整条街都是了。二郎去哪里作甚?”
肖遥神秘的一笑,低声道“我有个物件,且去看看能值得多少银钱?”墨砚一愣道“二郎要估价物值,何不去当铺问?”
肖遥气道“你是猪啊!当铺里如何能给出好价钱,便是我有再好的宝贝,到了他们嘴里,怕也是破破烂烂的。”墨砚被他骂的一窘,却是不敢回嘴,只是腹中暗自腹诽,那金石铺子淘换宝贝,还不是跟当铺一样,看人下菜碟。若是见了那外行之人,怕是比之当铺还黑呢。只是被肖遥一骂,却是不敢再说。
肖遥却是自有打算。他每日居于郭盛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自己感觉颇不是个事儿。便打算着将身上的水晶印章换些银钱,看看能不能寻到些营生做做,好过每日里吃白食。
只是这个想法却是不能给郭盛知晓,否则定会惹得他不高兴,这才留了封书简,溜了出来。此时即是知道了地方,肖遥也不再闲逛,抬步便往那金石一条街而去。
二人走到近处,肖遥细细打量。终是选了个门脸最大的,走了进去。进的店中,但见四壁悬挂各式字幅画轴,屋中央竖着几个大架子,上面摆满了各式笔砚刻石。一个四十余岁的文人模样的,正端坐在柜上,低头研究着一副画轴。
此时闻听脚步声响,抬头看到肖遥和墨砚二人,见主仆二人衣着光鲜,眼中不由得一亮,连忙起身招呼。肖遥摆摆手,并不说话,却先自顾打量店中的物品。
他精于书画,自是对这些满壁悬挂的字幅画轴感兴趣。只是一看之下,却甚是失望。其中并无什么名人之作不说,很多却都是平淡无奇。便有几个不错的,却又少了一份意境。
心中失望之余,脸上便自带了出来。那掌柜的甚有眼色,见肖遥这般模样,知道定是遇上行家了。当下微微一笑道“这位官人,这上面挂的不过是些充店面的而已,皆是些新人放在小店换些银钱罢了。若是官人想要好货,只要出得起价钱,自当取出让官人过目。”
肖遥一愣,道“哦?你这还干这营生?。”抬头指着一副翠竹图问道“且不说其他,这幅画,店家却要多少银钱?”他此时指的正是满壁上最好的一副。
那掌柜的抬头看了一眼,赞道“官人当是识货之人。这却是外面最好的一副了。乃是城东金秀才所作,只需五贯钱便可。”
肖遥暗自一乍舌,乖乖,这般画便要五贯钱。这北宋之时,一贯钱便可以买到一石米,五贯钱足能买上千余斤,可够普通人家滋滋润润的活上三个月了。这样说来,若是自己也画上几幅画,自然能换来不少钱财,却比去变卖自己的水晶印章好多了。
心下想定,便向那掌柜道“这般画能出到五贯钱,不若在下也涂鸦一副,看看能值得几何。掌柜的可愿成全?”
那掌柜的闻听肖遥不买,却是要卖,顿时失了兴趣。只是上门都是客,却不好丢什么脸色,只得强作欢颜,道“方才便觉得官人乃是行家,却不知非为眼力不凡,竟自身也是雅擅丹青。既是如此,便请官人留下墨宝,小店自会按质给出公道价钱。”说着,已是返身自柜后取出纸墨笔砚等物。
却又回头看着肖遥道“有一事,却要官人知晓。小店这里却是只能等您这墨宝售出,才能结算银钱,还要扣除这纸墨之资的。莫要到时候官人不知,徒生些事端。”
肖遥暗乐,这可不就是后世的代卖吗。知道自己并非什么大家,也不计较。当下点头应了。
那掌柜的这才铺开纸张,将笔墨递给一旁的墨砚。墨砚见自家主人并不取出物事问价,却要泼墨作画,也是兴致盎然。欢喜的接过,细细的将墨磨好。
肖遥立于桌前,微瞌双目,脑中细细勾勒。半响,霍然睁目,伸手接过墨砚手中毛笔,就着那宣纸右侧便是画下。
但见起笔便如同用力刮凿什么坚硬之物一般,厚重的一道,却是自下向上而起,及至顶端便向右一折,随即提笔轻顺,直拖向下。竟是如同写了个大大的歪斜“几”字。
旁边店掌柜看的大是摇头,从未见过这般作画的。眼看着肖遥笔势不停,弯弯延延,笔走龙蛇,左一笔,右一划的全然不成图案,不由的暗暗心疼自己的上好宣纸。旁边墨砚见自家主人这般胡乱涂鸦,亦是满面通红,手足竟不知往哪里放才好。待见了掌柜的只是摇头,更是大窘,暗暗责怪这位主子,实是丢人丢到家了。
肖遥此时却是早已沉入画境之中,提笔收笔,如同斧刻刀凿。用墨或浓或淡,或依法皴,或不依法皴,或整或碎,或完或不完。笔势勾勒之下,及至收笔,纸上已是霍然一块崖峻的大石显现。那石层峦叠嶂,沟壑宛然,凌凌然如使人身登高出,但觉似有狂风透出。
那掌柜的此时已是看呆了眼,双目直勾勾的瞪视着,满面的震撼之色。墨砚亦是陷入痴呆之状,浑不知自家主人这大石竟是如何画成的。
肖遥却哪里去管二人想法,那大石才刚画完,已是换过一支小号狼毫。挥腕沾满浓墨,便就左侧空白处,直直的便是一道,笔迹淋漓之处,隐现飞白。墨砚惊呼一声,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