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这样!”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褚画随即笑弯了眼睛,“我可以向他借钱,然后把这些账单一并缴清。”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说那个玩具模型?”年轻警探忙不及地摆手摇头,“不不不!我不能和康泊提这个,他会把整家公司都买下来!”
“你是不是装傻!”屠宇鸣扳过褚画的肩膀,措辞直接地冲他嚷,“你们难道没有每晚上都翻云覆雨,你难道没用那小屁股把康泊哄逗得开心?”
“拜托!哪有每晚上!”似乎没有听出对方,褚画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向老搭档解释,“我骨折了,这些日子他连吻我都小心翼翼,怎么可能还‘每晚上’!”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明白,可这事儿一码归一码。133亿美元才不足以让我一见他就想脱裤子,我们的身体乃至灵魂都契合无间,这才是理由。再说……”褚画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地装傻,终于吐露心声说,“再说,他靠着五段婚姻从一个好容易摆脱了精神病院的家伙变成了《福布斯》榜第21位的富豪,花这样的钱让我感到挺别扭……”
“可我记得你们契合的开始是你想追查一件藏尸案,而那案子至今还未水落石出。”
尽管他有意无意地忘记了这件事,可那十二个女孩死亡的事实始终像哽在喉中的鱼骨,让他难以仅凭一腔爱情就生生咽下。犹豫了不少会儿,警探先生刻意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天我闯入范唐生的家,装模作样地讹他的话,从他的那些回答里不难听出,是他听了碧姬的意思杀死那几个可爱的模特儿,只是最后不知怎么的又出现在了康泊的酒窖里……”说到这里他摊了摊手,居然还理直气壮地狡辩起来,“生前太过迷恋,咽气了也得相随。没准儿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至死不渝的’爱情。”
“三个?”屠宇鸣掰了掰手指头,“那么剩下的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谑意满满的交谈戛然而止,褚画一脸警惕地望着对方。
轻轻叹出口气,疤脸警探突然神色严肃地说,“我担心你。”
“难道你到现在还担心我会赤身裸体地躺在康泊的酒窖里?”褚画讶异地停了停,不一会儿又灿烂咧出梨涡说,“我只会赤身裸体地躺在他卧室的大床上。”
“不,我不担心你的安全。”或许是向笛的伤势让这男人仍然心存芥蒂,疤脸警探口吻超乎寻常的生硬冷淡,“很显然,康泊哪怕牺牲所有人、毁了全世界也会让你一个人快乐。”顿了顿,他说,“我是担心你的心,担心你会变得耳聋目盲、是非不分,最后像韩骁那样完全忘记自己选择成为一名警察的初衷。”
褚画愣了一愣,本想张口辩解,可两片好看的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他埋下脸,埋得很低,一声不吭地重新翻阅起自己的信件。
一堆广告宣传单里掉出一只粉色的信封。没有邮戳,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只用一种相当稚嫩的中文笔迹写着:致褚画。
或许只有一个等待着心心相印的女孩才会偷偷塞来这样的情信。褚画反复翻看起了信封,那双清澈眼睛里的狐疑神色越来越显,如同一层霾云将圆月的清辉渐渐遮去。
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担心什么,直到打开信封抽出信纸,入眼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一下耷拉下了脑袋,像一株受了致命摧折的铃兰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死了。
84、灵魂深处(2)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死了。我现在就是个一脚踩进地蜂窝的女人,忍受椎(锥)心刺痛的同时,死亡的阴影也越迫越近。他是一个无可懈击(无懈可击)的凶手,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患者,尽管现在的你肯定不再愿意承认,你不再记得自己是个警察,可如果你从狂热的迷恋中将自己臭(抽)离片刻,环顾四周,你就会发现那些死去女人的亡魂总在你的左右……”
褚画自认不是茨威格,而这封没有署名的亲笔短笺也不是来自一个陌生女人。仅潦草读了几行字,褚画就猜到这封信应该出自碧姬之手。法国名模显然不太精通汉语,她能写一手线条圆润流畅的法语和英语,可留在信纸字迹却很难让人将它与一个高挑明艳的女人联系起来。笔迹稚嫩不说,频频出错的遣词造句也难铸成艺术之雅。
信纸散着淡淡清香,像是用香水精心喷洒过。挺矫情。
“上次被我救下的女孩写来的感谢信。真可惜,我还以为是情书。”随手将那只粉红色信封和一堆广告宣传单和催款信混在一起,褚画一开口就扯了个谎,他没来由地不想让屠宇鸣知道这封信出自何人之手。
疤脸警探向来粗心,丝毫不曾注意到搭档那副精致眉眼间骤然而生的阴霾,继续愁眉苦脸地抒发起自己对向笛的担忧,以及那一腔似乎不得回报的热切感情。
“你他妈脖子上按着的是口口吗?!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打动他,打不动他就再打一次!”这毛躁家伙不止是个满脸堆笑的聆听者,还模样认真地给予对方建议,“别拿玩票的态度来对待自己喜欢的人。”
梨涡甜腻,眼睛笑出可爱的月牙形状,他的心中却已波澜壮阔。
好容易连推带搡地打发走了屠宇鸣,褚画继续拿出碧姬的信来阅读“你如果见过我和康泊曾经的园丁,就知道那种被针蛰的剧痛绝非夸大其词。那个可怜人有一日喝得名丁(酩酊)大醉,结果踩坏了康泊最心爱的铃兰花囿,他对着那些美丽洁白的花朵呕吐,后来还扯下裤子撒尿。然后某一天,就像冥冥之中似的,那家伙突然失足跌进了山上的地蜂窝里。你一定无法想象一个男人被群蜂活活叮蛰而死的同时,另一个男人却坐在花园里优雅地品茶。午后的阳光投向他的淡棕色的长发和睫毛,他美得就像个精灵。
可康泊就是这样的男人,他拔出尖刀向你走来,你还会渴望他走得快些,再快些。我想那个可怜人身处天国时一定原谅了他竟如此慢(漫)不经心地就夺去了自己的生命。就像当年他取走我腹中的孩子时,我到底也原谅了他。
血淋淋的现实抵不过一双甜蜜的嘴唇。我离不开他。
可他现在却要离开我,为了你。
我毫不怀疑他对你的爱情,或许正因如此,这世上也只有你才能将他捉拿归案。这些日子我做了一些调查,搜集了一些证据——同床共枕那么些日子让我对他总算有些了解,他作的那些可怕事终究不是全然没有破绽。可康泊不会听凭任何人将他再一次投入囚室,更不会让他人拨动你的思想。我感到我的生命已走到尽头,我的尸体即将被陈展于那冰冷的酒窖。我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是否还活于人间,也不知道它是否足以指证出那个或许已将我杀死了的凶手,可此刻的我的确迫切地想与你面谈。
此致。
安好。”
“她一定是出了毛病!女人就是这么擅于意淫,所以我不喜欢女人!”
照例巡房的医生看见年轻警探气鼓鼓地把一封粉色的信摔在了床上,如果不是伤口还疼,他此刻一准能暴跳如雷,一头扑撞上天花板。
褚画全然不知,曾有另一个警察收到过这样一封类似的信件,而那个警察在经历了复杂的心理斗争后,终究鬼使神差地将那封信烧毁了。警探先生煞有介事地自我宽慰,一定是这个女人危言耸听,一个被抛弃的怨妇永远都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抹黑她的丈夫,一个神经质的、常年为厌食症困扰的模特理所应当会产生被害妄想症。褚画几次想要将手中的信,可每次都戛然而止,闷闷不乐地又把手放了下来。
如此往复了几次,信封已被拧得皱巴巴的。
他想缄默,也想叫喊,他突然间长有一副最擅雄辩的口舌,也突然间因为太过于畏惧失败而拒绝下注,成了最颓唐懦弱的赌徒。
褚画最后想起自己仍存有碧姬的联系方式,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还是给她打去了电话。
可电话一直没有接通。
不顾医生反复提醒他小心伤口,挂了线的警探先生十分懊恼地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身体还不住往里拱。被子被拱成高隆的小丘模样,里面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我是悲恸欲绝的匹诺曹,我有心欺瞒,可全世界都望着我的鼻子幸灾乐祸!”
随后便悄无声息,浑似安然入梦一般。
十余分钟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床上的家伙突然一掀被子,自己跳了起来。
“该死的!”恶狠狠地骂出一声,褚画带上配枪,决定去那个臭名昭着的酒窖看看。
※ ※ ※
康泊还没离开医院就接到了精神病院的来电,他的儿子康肖奇被他的前妻擅自带走了。
挂了电话,稍想了想他又给康恩娅所在的那所寄宿学校打了电话,如其所料的,康恩娅也被碧姬带走了。
康泊不禁笑了,这个女人不会善罢甘休。
桌上摆着空盘、空杯和四副刀叉,一瓶出自自己庄园的葡萄酒,却没有一点食物。在这个一家四口经常在一起用餐的地方,女人正襟危坐,盛装且浓妆,美艳隆重得像一丛正当花期的蔷薇。
“他们在哪里?”
“一家四口的家庭聚会,多么美好。”朝自己的前夫露出迷人一笑,碧姬拿起一把尺寸骇人的尖刀,对着空无一物的盘子切割起来,“他们久未回家,一直迫切地想要见你而你却迟迟不来,所以他们都去睡觉了。”
康泊拉出椅子坐了下,似笑非笑地望着早已分道扬镳了的妻子,没有作声。
“这牛肝很新鲜,腌制得也恰到好处。”凭空切割的动作持续了一段时间,碧姬终于停了下来,仰头问对方说,“要来一点吗?”
康泊轻轻眯着眼睛,摇了摇头。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碧姬装模作样地品尝起了根本不存在的“牛肝”,又用含笑的目光迎上了丈夫的注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攻击我,催眠我,逼疯我。”
“不,”康泊再次摇头,微笑着说,“你已经疯了。”
女人尖声笑了,起身走往了丈夫身边。
“你并不喜欢这一对惹人头疼的姐弟,如果他们自此消失,不是更好吗?”碧姬从身后向康泊靠近,用刀尖挑开他的衣襟。滑动着蛇一般灵巧的臂,纤纤手指摸索向他心口的肌肤,“我们很久没有做爱了。”
抹着艳色唇膏的唇覆向男人那与生俱来的血色红唇,手指不断摩挲着他的胸膛。
“他们确实挺麻烦,但我是他们的父亲。”康泊没有动身,只是微微侧脸避开前妻的吻,“你已经得到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财富,为什么不就此收手。”
“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你给了我大笔的财富让我可以为所欲为,又或许是因为一个女人真正想要的永远是爱情。”
康泊不以为然地笑了,依然只是问说,“他们在哪里?”
用刀尖将对方的衬衣挑得更开,女人不再出声,只是俯身亲近起男人的身体。
碧姬手中仍握着刀,将自己和康泊缠在了一起,一边贪婪索求着他的耳后、脖颈和喉骨,一边又不知餍足地将唇移往他的身体别处。
肌肤仍是泛着冷冻感的惨白色,可肩膀和后背上结着不少血痂,仿佛火苗亲吻过后,无瑕丝缎便会留下斑斑灼痕。碧姬看见了这些痕迹,愣了愣,突然又尖笑出声,“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可你居然会为他一再受伤……”
不曾回应也不曾拒绝,康泊侧脸望着那张艳似秾桃的脸,听她继续说,“可即使你为他付出了一切也无济于事,他永远不可能真正信任你。一具尸体、一句指控甚至是几页书信都有可能摧毁你们现有的亲密,布道者和魔鬼注定无法在一起。”
※ ※ ※
“救命!救救我!”
一声呼救的喊声之后,就是一个女人长达数十秒的高声尖叫。刚跳下出租车的褚画就听见了这个可怕的叫喊声,于是不假思索地拔出了手枪。
出租车司机胆战心惊地询问,是否需要报警。
警探先生一面嚷着“我就是警察”,一面已大步跑开,跑向了喊声传来的地方。
推门而入之时警探先生看见了自己的情人,一脸沉静地坐在那里,而那个曾写来信笺的女人已经脸孔朝下地倒于血泊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息,这个男人衬衣大开,发丝、脸庞乃至半袒的胸膛都溅上了鲜血。手杖不在他手边,而染血的尖刀掉落在他膝盖前的地面上。
“你……你杀了她……”为眼前的惨象瞪目难言,然而仅仅三分之一秒的犹豫过后,褚画全然听凭本能地端起了手枪,又一次直直指向了康泊,“我问你话,是你杀了她吗?!”
听见情人的厉声质问,康泊慢慢转过了脸,显得十分疲惫。那惨白冰冷的肌肤受了温热鲜血的浸礼,竟似流光剔透。他微微皱着眉注视着他,眼眶泛出更为浓重的血色,睫毛投下一片感伤的阴影。
褚画没来由地心头一颤,连着握枪的手也狠颤了颤。这个样子的这个男人自己曾经见过,并不仅仅是在他们初次交欢的游艇上。
他看上去就像被他伤了心,很像。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周六大结局!伪科幻真基情的新文同时开更!!制服诱惑什么的妥妥的有! 感谢一直相伴的读者GN们,由衷感谢QAQ
又,关于康泊那个完全被人遗忘的管家雷丁,作者会在文章一开始就让韩渣干掉他= =…其实本来的大纲里他戏份颇重,但乃们知道大纲这玩意儿就是用来抛弃的…
所以前面章节会稍作修改,不会影响阅读哒,而且现在的重点显然是——画画你又来了!
85、灵魂深处(尾声)
“布道者和魔鬼注定无法在一起。”见丈夫并无反应,女人搂着对方的脖子,接着又说,“我恨死布伦达了,她帮着你夺走了我的孩子,那个该死的贱人!从那刻起我就想过要杀了她,所以当我知道她们不愿意再受国防部长的虐打,马上就怂恿范唐生找人杀死了她们……看见那个女人被性侵、被杀死、被掩埋,我真是快乐极了!我突然来了灵感,我要杀了所有和你有染的女人!我恨那些女人,你从未把我当作妻子,一想到你和她们交欢在床的场景我就痛不欲生。可范唐生自私、扭捏又无能,他对我的身体贪得无厌,却又不愿为与他自己无关的事情一再涉险,所以我只得另外找人帮忙。”
“所以你找了雷丁,”康泊看来毫不意外,“诱惑了他,俘获了他,又让他成了替死鬼。”
“那个在警察面前痛哭流涕的男人只是个搬运工,真正行凶的人是你那个愚蠢的儿子。”碧姬笑出一声,红唇轻贴上男人的耳廓,“你的那对儿女都病态又畸形,他们背着你有了某种古怪而恶心的关系,我发现了她总是引逗他而不让他得逞,一次次残酷地嘲笑他、折磨他……这个小男孩是如此孤独而恐惧,渴望向你复仇,也渴望为人所爱并保护所爱之人。所以你不在家时我待他温柔如同母亲,慢慢的他真的把我当作了他的母亲,我告诉他你的那些情妇极有可能成为你的第六任妻子,那个时候我就会和你历任妻子一样,疯了,或者死去……庆幸的是,他相信了。”女人手中依然紧握尖刀,用刀背轻擦丈夫的心口位置,“并不是只有你懂得操控别人的心灵,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可令我疑惑的是,你的情人一个接着个消失,你竟没意识到其中的古怪?”
“恩娅的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