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风十分熟悉这里，也很清楚傅衍的脾气，每当气氛凝固到这种程度，就代表着傅衍已经发过火了。
只是镜头前的那一个人，却让谢风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狭小的空间，没有窗户，像是一个地下室。
里面的人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缓缓抬起头，微弱的灯光蓦地照到他的脸上，一入目，竟是怵目惊心的瘦。
他眼窝深陷，颧骨凌厉而显得突出，下颚一点肉也没有，尖的能戳人，他的身体出奇单薄，个子就显得越发得高。
这个人……是唐漠谦？！
谢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刹那间，他的心脏紧缩了。
只见他紧闭着双眼，眼角似是溢出了泪水，一手握成拳，些微的颤抖着，然后越来越无法停止。
“药……给我药……”他手指紧抓墙壁，再度颓然跪倒下去，指尖在墙壁上留下深深长长的凹槽，依稀带着血的痕迹，而嗓音哑到几乎听不清楚。
他饰演的，似乎是一个患了严重毒瘾的人。
才短短三个月，他怎么就瘦成了这样？脸上可能是化妆的效果，可是身体如此明显的削瘦程度，怎么也不可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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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节二 。。。
傅衍的严苛，谢风再一次有了深刻的认识。
唐漠谦的表演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傅衍一次又一次让他重来。
谢风看了那么多遍，还是分辨不出来傅衍到底是嫌唐漠谦的表情不够到位，还是嗓音不够沙哑，又或是跪下来的动作不够无力，难道，是指尖还不够用力？
唐漠谦每一次被叫“停”，都会站起来，稍作一下准备，然后再重复靠着墙壁坐下的动作。
墙壁上的划痕越见增多，有些已经带了明显的血痕。
由于灯光偏暗的缘故，谢风始终看不清唐漠谦的表情，只觉得他整个人被包裹在一种寂静的沉默之中，没有任何脾气，只是按照傅衍的要求一再重来。
气氛依旧冷森的诡异，傅衍丝毫不为所动，透过摄像机的镜头看唐漠谦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同样的动作。
时间在这一刻显得极为漫长。
连续两次跟过傅衍的剧组，谢风虽然见过他挑剔演员的表演，但却从没见过他这样挑剔唐漠谦。
就谢风的角度看来，傅衍简直是从鸡蛋里挑刺了。
到终于傅衍喊“过”的时候，在场的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反观唐漠谦，他只是再一次平静地站起来，莫止梅和助理急急忙忙跑上前，像是要扶他起来，但唐漠谦却没有理会，而是自己伸手扶住墙壁起来，然后将脊背挺直，他垂着眼睑，看莫止梅，“今天这应该是最后一条了吧？”
“嗯，你先去休息一下卸个妆，我马上送你回去。”莫止梅说。
唐漠谦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走到属于他的房间里，他的专属化妆师萧言跟着进去，谢风忍住抬脚的冲动，看着唐漠谦极为削瘦的背影慢慢离去。
拍摄还在继续，傅衍的低气压使得后面的演员战战兢兢，谢风却没了看的心思。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只有唐漠谦的情况。
没有哪一个演员会在经过那么多次的NG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再加上唐漠谦的瘦太过异常，这种瘦显得十分不健康，总觉得被风一吹就要跌倒一样。
而他又不能肆无忌惮直接冲到休息室里去找他，拍摄现场的人员向来繁杂，莫止梅和萧言又都不认识自己，谢风一直等到萧言离开唐漠谦的休息室去找莫止梅的时候，他才趁人不注意开了休息室的门，然后直接将门反锁了起来。
里面的唐漠谦听见了“咔嚓”一声轻响，原本闭着的眼睛睁了开来。
谢风再度怔住。
卸了妆的脸，竟然比之前的更为苍白，那双原本深邃漆黑的眼睛显得异常大，里面有着深深的疲惫，而双颊却有一抹不正常的红，谢风看见他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杯热开水和几粒药丸，当下几步走上前去，碰了碰唐漠谦的额头，急急问，“你病了？”
唐漠谦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他并不显得吃惊，反而让谢风又是一怔，他的嗓音跟刚才在表演的时候完全一样，哑得不成样子。
而且他在发烧，谢风的手一触上去就知道了。
谢风的眉紧紧揪了起来，口中却说，“我现在不想多做解释，如果你现在就能走，我马上送你回去休息。”他难得口气显得强硬，也不管唐漠谦会不会拒绝。
唐漠谦的反应看起来有些迟缓，他抬起头看了谢风一眼，那一眼在谢风眼里有些微的恍惚，像是失了焦距，“你送我？哦，不用，莫姐马上就会过来，你还是先回去吧，不麻烦你了。”
他的言语如此客气，着实让谢风的心微微停了一拍。
“那你会回哪里？我先去等你。”谢风却不愿让步。
唐漠谦轻蹙眉，刚想说什么，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并且传来莫止梅在外面疑惑的声音，“怎么把门锁起来了，漠谦，你在里面吗？”后面的声音大了起来。
“嗯，我在。”唐漠谦扶着额，绞着眉毛回答。
隔着门，他的声音显然加大了几分，但谢风看得出来，他按压额角的动作一定是因说话而带起了原本的头疼。
“我们差不多可以回去了。”莫止梅在外面说。
唐漠谦这时又看了谢风一眼，才慢慢回答，“我还要再休息一下，等一会儿给你电话。”
他勉强说完，眉头蹙得更深了。
谢风在一旁看着难受不已，恨不得替他生病。
“……哦，那好吧，药要记得先吃。”莫止梅这样说了一句，等不到唐漠谦的回应，便离开了。
唐漠谦瞟了一边的药丸一眼，缓缓抬手将药放在手心里，合着水仰头喝了下去。
谢风依旧站在一边，却见唐漠谦吃完药扶着椅子站起来，“走吧，不是说要送我回去吗？”他这样站起来竟然没站稳，身体晃了晃，谢风一把扶住他，触到手腕的时候又是一惊，只觉得跟三个月前相比，眼前这个人何止瘦了一圈，突出的腕骨硬的一握上去就被磕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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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节三 。。。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好！！！！！
谢风带着唐漠谦从后门离开摄影棚。
他之前来的时候已经看见片场外停着唐漠谦的车，心里不禁想到唐漠谦这样的状况，早晨是自己来的还是莫止梅将他送过来的，他想不通为什么人都这样了还要坚持拍摄，难道傅衍如此不通情达理？
拿着车钥匙打开车门，让唐漠谦坐到副驾驶座上，谢风弯腰进去帮他系上安全带，然后才绕过去坐上驾驶座。
唐漠谦一上车就闭了眼，眉头依旧紧蹙，苍白的脸色是前所未见的病态，睫毛却愈发显得长，留下一排浓极重的阴影，只让那双眼睛看上去愈发深埋，谢风简直不忍形容，而他眼底的黑眼圈显而易见，看起来真不知道有几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的样子。
一时间，一股难以言喻不舍的情绪冲上心头，谢风立即发动车子，踩下油门离开了片场。
回到唐漠谦的别墅，谢风先铺好床单，让唐漠谦躺下休息，问他，“我先去买点菜，你想吃什么？”
唐漠谦只是摇头，谢风猜他是没有胃口，但是这种时候怎么都要吃点东西下去，于是说，“没胃口也要吃一点，我先出去一下。”
“等一下。”唐漠谦忽地说，“我忘了给莫姐打电话，你帮我拨一下号码。”
谢风依言走过去，床头柜上除了一只座机电话之外，并没有看见唐漠谦的手机，于是他拿起听筒，按照唐漠谦报出的号码拨过去，接通的时候他把电话递给唐漠谦，便听唐漠谦说，“是我……我已经到家了。”
耳边隐约传来莫止梅的声音，因为对方说话快谢风听不太清楚，只听唐漠谦停了好久，又说了一声“知道了”。
后来那句谢风也听见了，莫止梅问，“到底是谁送你回来的？”
唐漠谦却沉默了片刻，回答说，“……一个朋友。”
挂了电话，谢风再度探向唐漠谦的额头，热度始终没有褪下去，他倒了一杯热开水，让唐漠谦喝下去。
“这样下去不行，看过医生没有？”谢风担心地问，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唐漠谦时的情形，那时的他会累到失去知觉，也同样在发烧。
“……昨天医生来过了。”唐漠谦再度躺下去，“桌上有退烧药，一会儿叫醒我，再让我吃一粒。”
“你还是要吃点东西，先睡一会儿，我去去就回。”谢风替他掖好被角，将窗户稍稍打开一些，再拉上窗帘，这才离开房间。
买了一些蔬菜回来，谢风煮了一锅清淡的粥，盛了一碗端进去。
唐漠谦睡得很不安稳，额上的汗水濡湿了发梢，病中的他在谢风眼里始终不见一丝脆弱姿态，反而有一种看不见的韧性，在他紧抿的唇角悄悄滋长，在那张此时此刻几乎能算得上是骨立形销的脸上静静蔓延开去。
“唐漠谦，起来吃点东西。”谢风将碗搁在床头，低声轻唤。
唐漠谦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来他并没有睡熟。
谢风拿起靠垫垫在他身后，再度扶他起来。
谁料唐漠谦端起粥才吃下去两口，他就全部吐了出来。
地毯上瞬间一片狼藉。
唐漠谦看了一眼便皱眉，开口说，“不好意思，你先端出去吧，我自己来收拾。”他说着抽出床头放着的纸巾拭了拭嘴角，便要掀开被子下床。
“唐漠谦，你究竟当我是什么！”谢风伸出手阻止他，瞬间说出口的话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苦意，他下一刻就意识到这一点，却又收不回来，索性低下了声音说，“这种事，我又怎么会介意……”
唐漠谦没有再说什么，谢风径自出去拿来拖把，也没有再看他，只是默默将一切收拾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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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节四 。。。
怎么样也不能放心，唐漠谦竟然会连粥也吃不下去，谢风想来想去，还是打电话给了莫止梅。
他的记性本就不错，刚才唐漠谦报了一遍号码，他又多留了一份心，于是就记了下来。
“你就是送他回去的那个朋友？他怎么样了？烧有没有退下去？”电话一通，莫止梅就以为是唐漠谦，后来听见了谢风的声音，才发现不对，立即一连串问了过来。
“嗯，我刚给他吃过药，但烧还没退，之前我烧了粥给他吃，但他完全吃不下去，我有点担心他的情况。”谢风说。
“粥？他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碰米饭，难怪会吃不下去。”
“没有碰米饭，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漠谦为了演这个角色一直在节食，除了注射营养点滴之外，最多再吃一些糖分少的水果。”
“有多久了？不会是从拍戏一开始就这样了？”演员为了某个角色节食或者增肥是常有的事，可自己的身体总也不能糟蹋的太过，像唐漠谦这样发烧还要坚持拍摄，只会越来越糟。
“就是一开始到现在，他的脾气就是这样，只要是傅衍提出的要求，无论多艰难他都会去做到，即使有时候那个人只是随口一句话，他这个人脾气固执得很。”莫止梅说，不过最后的半句听起来倒像是在抱怨了。
谢风微微一怔，这还是他头一次从外人口中听到与傅衍相关的话，可没由来的，心里被微微刺痛到了，这种事他从来都不会知道，兴许在唐漠谦看来，他甚至没有知道的资格。
“他晚上没有吃东西，人又在发烧，那我该怎么做？”撇开这一层感受，谢风始终担心着唐漠谦，于是又问。
莫止梅想了想，才回答说，“这样吧，我还是叫医生过来一趟，如果今晚烧得厉害了，明天我得跟傅衍请假。”
“嗯，麻烦你了。”谢风对莫止梅说。
“你再照看他一下，我这就过来。”莫止梅说。
“好。”谢风自然答应，唐漠谦病成这样，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离开了。
莫止梅很快就到了，谢风给她开门，她带着医生进来，看见谢风不由一怔。
“你是……”
“你好，我叫谢风。”
“谢风？你不就是上次那个问我拿票的人？”听到名字，莫止梅立即想了起来。
“嗯，我之前是吹落和神秘人剧组的工作人员。”谢风回答说。
“你怎么……”莫止梅的神情里微微有着迟疑，却没有再说下去，她身后跟着的一位医生这时也走了进来，莫止梅便向谢风介绍说，“这位是王医生。”
“您好。”谢风打着招呼，“他在房里。”他边说边率先向唐漠谦的房间走去，轻轻转开房门，然后来到床头轻轻开了灯，再将灯光调到合适的亮度。
晕黄的灯光下，唐漠谦的脸色显得不是那么苍白，但他始终没有睡踏实，在灯亮起来的时候，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莫姐，你怎么来了……”他锁眉的样子让谢风一看就知道他还是很难受，似乎完全不见好转。
“你朋友不放心你，说你什么也没吃，所以我让王医生再过来看看。”莫止梅回答。
“也好……”唐漠谦闭了闭眼，又说，“明天还有好几场戏要拍，还是给我输液吧。”
谢风见他这样还惦记着要拍戏，心中没由来一紧。
“如果实在不行我还是去跟傅导说一声，你明天要不在家休息一天？”莫止梅听后，似也不是很赞同。
“不用了……我不想影响到他拍摄。”唐漠谦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他的回绝显得很坚决。
“你为了不影响他哪一天好好休息过了。”反而是莫止梅忍不住加大了嗓门，语气里还带着几分不满。
谢风站在一边，他发现这里似乎只有他对唐漠谦的事一无所知，心脏微微发疼的同时，他还是开口了，却又注意着说话时的分寸，“先让王医生检查一下再决定好吗？”
唐漠谦看他一眼，不再说话，莫止梅闻言，也看了谢风一眼，便往后让了让，让王医生方便给唐漠谦做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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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节五 。。。
王医生的检查结论是如果唐漠谦明天一早退了烧，就可以去拍戏，否则以他现今的身体状况，就医生的角度而言，是绝对不允许工作的。
“无论如何，明天我一定要去。”唐漠谦即使躺在病床上，即使嗓音如此沙哑，他说话的语气和方式依然强硬，不容人拒绝。
谢风忽然想起来，那一次唐漠谦晕倒在摄影棚里，第二天还是照样带病出现，从没有什么不同。
莫止梅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但她似也不愿与病人再做争论，在一旁静静看着王医生为唐漠谦打了退烧针，然后挂上营养点滴。
回到客厅，谢风忍不住问，“就算真的退了烧，能让他不去拍戏在家休息一天吗？”
莫止梅摇摇头，看着谢风说，“我和王医生说什么都没用的，如果有谁能阻止他不去拍戏，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傅衍，可是傅衍——”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莫止梅像是不愿提起这个人，转头问王医生，“他明天能退烧吗？”
王医生也是摇头，“很难说，他现在抵抗力太差，那一针是强行退烧，但对他而言都未必有用。”
莫止梅长长的眉纠结起来，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夹在手里，又说，“你也知道他这个人的脾气，抱病拍戏又何止这一次，而且应付的还不是一般导演，现在只有想办法让他尽快退烧，否则明天更是难熬。”
王医生想了想说，“其实我不建议用物理降温，这样即使把温度降下来也没有办法消除他身体上本身的疲劳，可是带着烧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