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他也终于明白,人到了最悲痛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泪的。
他以超乎寻常的冷静走到闵正魁的身边,抬起头看着比自己不知高出多少倍的男人,有些吃力的说道,叔叔,我要复仇。
记忆如同潮水般慢慢呼啸而至,在这个冷风略微有些刺骨的黑夜里尤为鲜明,季明泽放下电话,转身开车飞速朝城郊驶去。
既然童年的悲哀已经成了过去,过早成熟的他并没有享受到多少属于孩子的童真,那么既然这样,他并不希望悲剧在小翰的身上重演。
虽然他已经没有资格这么做,他并没有遵守约定保护好小翰,还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承受与年龄不符的伤痛,但至少他希望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来尽可能的补偿他。
因为他是他的儿子,即便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既然魏延和认定了小翰是他的孩子,那么他就是。
血缘的联系并不能轻易判断人与人之间的亲疏,能做到这个的只有人心。
不多时,已经到了城外郊区的一栋民房前。
同事在获得线索后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通知他,说要他先稍安勿躁,警方马上会一起出动,但比起就这么干等到那个时候,他还是有些担心小翰的安危,因此提前来了,今天因为临走时很匆忙,加之根本没有想到会成为这个局面,他并没有配枪。
季明泽暗暗吸了口气,从衣袋里翻出了烟点上,悠悠然推开了那栋民房的门。
真的不知道是说他的幸运,还是小翰的不幸。
外表看起来像是民房,实则却是个仓库,而且味道也相当不好闻,大概是以前类似于存放化工药品之类的厂房吧,借着手电筒的光,他很轻易的就看见,已经两天没有见到的孩子被五花大绑,也不知道到底还有气没气的躺在仓库的一角。
绑匪大概是太过自信对方根本没有想到对方会找到这里,或者也有可能就放任这个孩子自生自灭,竟然没有别人来看管他。
他快步跑向男孩,撕开对方嘴角上的胶带,解开绳索,魏宇翰脸色惨白,周身冰冷,他试了试对方的脉搏,皱皱眉头,将男孩背起来往仓库外走去。
虽然要顾着抓到绑匪,但如果在这之前小翰先挂掉的话,那就什么都是白搭。
(5鲜币)《浮游而上》 95
虽然他并不懂医,但这么十几年的训练下来也多多少少有些医学常识,小翰虽然一直处于昏迷之中,但却一直出着冷汗,从鼻息中喷出大量的洋葱味道,这绝对是中毒了的迹象,这孩子的状态相当不好。
他已经可以想象那个男人听到儿子现状后的发狂景象,叹了口气只得赶快加快脚步。
“喂,臭小鬼别死啊……”周遭化学药品的味道太过刺鼻,他皱皱眉说道,“你老爸还在等你回去呢……而且你不是说还要揍我一顿么……”
“啧,原来看你明明还是个乳臭味干的小鬼,怎么一瞬间就长这么大了?重死了……”
他唠唠叨叨着,脚下却没停,飞快出了仓库打开车门准备将小翰塞进去,抬头就看见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
“别……别走!”
季明泽翻翻白眼,并没有放下身上的男孩转过身用英语答道,“应当是别动才对,切克?帕德先生,你的中文太糟糕了。”
“你是谁?”迎面走过来的彪型大汉与他事先调查时在照片上的人没差多少,相同的都是令人过目不忘的,肚子上那一圈“游泳圈”。
他并没有放手,依旧背着男孩,一百二十多斤的重量对于他来说其实本身没有什么,在亚马逊河流做训练的时候连两百斤的沙袋他也背过,那个时候他还拼了命的得躲避着闵正魁的枪弹袭击。
但关键是,背上现在可是个绝对不能出什么岔子的大活人,即便他今天没有配枪,对付眼前的这几个还是绰绰有余,但他并不能保证小翰的安全,尤其对付还在昏迷着。
“这孩子明明还只是个未成年人,这样太不道德了吧,”他表面上笑着,实际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一只手背着小翰,另外一只手慢慢的伸向了裤口袋。“帕德先生,我可以保证你的利益不会少一分,不管怎样先让我带这孩子去医院。”
“你是……你是那个死女人派来的!”那肚腩抖了抖,指着他吼道,“把那孩子给我放下!”
“啧,个死胖子。”他用中文低吼了句,看着眼前肥头大耳的男人,心想如果老帕德真把遗产给了这种猪脑,估计最后连他的棺材本都要败了出去。
蠢死了,连个绑架都做得这么蹩脚,漏洞百出,以为雇几个人就不得了了,他不耐烦地看着对方,表面上却还得堆着笑脸,“帕德先生,别激动,我们有话好好说嘛……”
该死的!闵正魁那老滑头在墨迹什么东西!怎么还不来!
“我知道你是什么目的,”他只能尽量找话题来拖延时间,“但是你想啊,绑架这个孩子并没有用啊,如果老先生知道他有个亲孙子,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找到的,而如果到时候他要是知道你做了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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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速有点抽… …发个存稿都慢……泪
(5鲜币)《浮游而上》 96
“闭嘴!老子辛辛苦苦伺候那老不死几十年,凭什么就因为一个孙子就得少分我那么多钱?”那胖子嗓门极大,说话激动喷了他一脸唾沫。
因为顾着小翰,季明泽只是顺手抹了把脸,第九十九次压下直接扭断他脖子的冲动。
他慢慢的朝那张肥头大耳的脸靠拢,一边仍旧笑哈哈的说道,“那这样好了,你的目的不就是让方素兰那女人不能成功将这孩子带回去嘛,这样吧,我有个交易,如果这事成功老爷子不知道,你就放我条生路怎么样?”
“我不过好歹是个私家侦探而已,当初方小姐可没跟我说会有这种事情,”虽然腰部还抵着把枪,男子的脸却风轻云淡的笑着,“拜托了嘛,大家都混口饭吃不容易,杀了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还容易搞砸事情,对不对?”
身旁的胖子似乎缓了缓脸色,但口气还不甚好,“你说说看。”
“切克先生,您应当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吧,”他使使眼色,“我从方小姐那里打听了些事情,您也知道……这个……”
男子看了看他,皱皱眉示意让拿枪的手下退开在一米左右,“你可别想耍……”
后面的字还没出来,他只觉得突然呼吸一窒,自己的脖颈旁多了一支原子笔。
“不好意思,”季明泽一手背着小翰一手捂着他脖子,用原子笔笔尖抵在了对方脖颈处的动脉血管上,“我的确就是想耍滑头。”
对抗之间,上风与下风的转变,往往在一念之间。
季明泽知道自己手劲绝对不弱,毕竟他可是亲身经历过闵正魁的魔鬼训练,加上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要手软,不多时那肥肉下已见青筋。
“啧,这个难度有点大,”他自言自语道,“切克先生你皮下脂肪的厚度倒是超出我的意料,估计如果我要是一下没割好……”
“不过……要是开枪的话,”他反手打开车门,将小翰塞进后座,朗声朝前面的几个人说道,“估计倒是能帮我挡挡子弹……”
“王八蛋!”因为被狠狠禁锢着,连呼吸都不太顺畅,切克的脸已经有些铁青,从侧面看上去还显得很狰狞,“不要以为你得逞了,就算你有点小聪明……那小子也肯定要死!”
他皱皱眉,不动声色按压原子笔,脖颈处已经缓缓有血流出,“什么意思……”
虽然表面上逞着口舌之墙,但没有人能在感觉到生命流逝之际还保持清醒,隔着一层厚厚的脂肪切克也知道自己脖颈处不断涌出的液体,目前还不过是在表层皮肤,如果真的深入到内部……
老头子那份遗产,是他辛苦了几十年的报酬,他没有哥哥那么聪明,不会像他那样有能力打理财务,如果还少了这份钱,那以后如果老头子不在,他要拿什么去炫耀?生活又能有什么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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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点晚,但还是祝大家元旦快乐^^
(5鲜币)《浮游而上》 97
凭什么十几年以后才告诉他哥哥居然还有个儿子?放他的狗屁!
不惜远离他乡跑到这里处理这种鬼事情……这条命可宝贵的很,他还要回去继续过他花天酒地的日子!
“你不是真的想救他吗?”压下心中的恐惧,他尽量使得声音镇定一些,“那孩子在那间仓库里待得太久了,如果你真的在继续耗下去,等会就等着帮他收尸吧!”
季明泽皱皱眉,眼前的记忆一瞬间晃过,抽搐,昏迷,皮肤出疱疹一样的东西,加上小翰口中带着明显的洋葱和牡蛎味道……
从前在生存技巧课上听老师说道过一次,他心理猛然倒抽一口冷气!
是二甲基亚!!
怪不得他走进仓库里那股味道似曾相识,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原来那是曾经堆放二甲基亚!的仓库!
这个地方太过偏僻,如果是曾经黑心的化学加工企业,估计也是不会因为搬走而清理残渣的,所以才会一直留着那味道。
怪不得那胖子他们没有雇人看守……原来是这样。
不过万幸的是,估计是因为放置许久,二甲基亚!的浓度已经很低,只要及时将小翰送医就肯定有救!
“呕……”
思量之间,他听见躺倒在后座的小翰突然醒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阵难闻的洋葱味弥漫了整个车子,呕吐,他心一凉,已经是相当严重的中毒反应了。
不想他这一发愣,胖子突然推开他,季明泽一时身心都系在小翰身上,径直就让他这么逃脱了,那男人也不知道突然有了什么力气,将他甩开在一旁跑上驾驶座,关了车门就飞快的开走。
他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已经听到了近处警笛的车鸣。
“妈的死胖子!”他低声咒骂着,脚步不离的发足狂奔追着那辆车。
大概也是因为心虚的问题,手脚都不太听使唤,那车开得并不四平八稳,眼看季明泽就要追上,可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翰!小翰!”
他的胃里猛然如同滑落了一块铅块。
魏延和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男人双眼凹陷得厉害,目光更是没有半点神采,嘴里不停念着儿子的名字,似乎丝毫没有看见直直朝着自己撞过来的车。
“魏延和!”
他迷迷糊糊的好像看到身旁有人将自己拖了过来互在怀中,从自己这个方向看过去,他能看见对面驾驶座上那人慌慌张张的身影……与曾经那人截然相反的一张脸。
刺耳的刹车声,尖叫的人群,与其不同是少了那夜绵延不绝的雨,还有那人冰冷的声音:
“魏延和,你逃不掉的。”
那腐朽而古老的声音如同魔音一般,困扰了他很多年很多年的梦境,硬生生将他们变成梦魇,硬生生将一个曾经有朝气有抱负的青年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枯槁之人。
不,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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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可怜的魏PAPA……
(5鲜币)《浮游而上》 98
那个雨夜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车朝着自己撞过来,而现在,他的身旁还有一双手,温热的,用广博的胸怀抱着自己。
同样是天旋地转,同样是翻天覆地一般,触碰到季明泽身体的那一刹那,他终于想起了一切。
太久了,仿佛是沉睡了整个世纪一般,长年冬眠于地底的婪兽缓缓睁开眼帘。
那仿佛是从什么记忆深处硬生生剥离出来的,封印了许久的记忆一般,往事的所有片段如同潮水一般涌上脑海,搅得他整个头昏昏沉沉。
那个时候的他,头顶着无数光环,最年轻有为的侦讯员,那张伶牙俐齿往往都能撬开最固执嫌犯的嘴,与青涩的脸庞截然相反的是那人处事的态度,更像是侦讯犯人一样,不卑不吭,却又已经有着所有人都敬仰的气度。
他并不是一线的警员,却受着比其他人都要多的景仰,靠着那张冷面的脸和灵便的嘴,他让无数的罪犯深深低下高傲的头颅。
而要不是早已结婚生子,好几个局长都想让他做自家女婿。
那个时候,他是骄傲的,甚至是带着些自傲的,所以才会在那一次一时冲动,一个人去了荒郊野外调查线索。
他都忘了,因为并不是一线警员,他并没有很多现场搏击的经验,甚至也没有配枪的习惯。
而就是因为这个小小的疏忽,他的人生终究被完全颠覆。
身体上的巨大冲击将他的恍惚拉回了现实,他习惯性的去抓季明泽的手,男人似乎有感应似地将他抱在怀里,恍惚之间,因为车灯的缘故他突然看见季明泽笑了一下。
而沉醉在笑容里的时候,男人轻启双唇,几乎是用着唇语,向他说出了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话。
一瞬间他终于怔忪。
男人的笑有很多种,自嘲的,高傲的,冷漠的,但却都不是真实的,但只有这个时候,这样的表情让他想起了他们最初相遇的那颗菩提老树。
男孩因为自己给过的一把糖而绽开的笑容,斗转星移,千帆过尽之后,他终于明白,这样的神情,和自己已经残破不堪又有幸终于重叠在一起的记忆,终究是合并在了一起。
而鬼使神差的,看见那笑容之后,他竟然也轻轻的勾起了唇角。
如果就这样一起死了的话,也好。
那一瞬间他在男人眼神中看出和自己相同的心境,虽然他们从来都没有说起。
“小都,把眼泪擦掉。”
他曾经在记忆中这样对他说道,而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从男孩的十一岁到二十七岁,他们竟然纠缠了整整十六年。
紧接着是一声刺耳的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然后警方眼睁睁的看着车斜躺在了路边的一颗树旁。
“小都……小都……”现实和过去不断的冲击着脑海,一瞬间他有些分不清虚实,只是觉得眼前陡然涌出了一股难闻的血腥味,昏昏糊糊的脑海才终于清醒,“季,季明泽!”
(5鲜币)《浮游而上》 99
“你,你醒醒!季明泽!”
“你不许死!我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你……你不准给我死!”他觉得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炸开,手指上沾染的鲜血使得他浑身冰冷,仿佛都要冻僵,他几乎是嘶声裂肺的吼叫道,“给我起来!你不许死!”
如果就这样离开了?那算什么?刚刚对他轻声述说又算得了什么?
“你给我起来!把话好好说完……”他赤红了一双眼拼命去摇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季明泽,既然要说就要亲口对我说出来!”
“……你要再摇下去,估计他就真的得断气了。”
闵正魁一把推开他,“鬼叫些什么,这家伙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跟随着他的还有身后的急救医生,众人手脚麻利地将他抬上救护车,魏延和正准备跟上去,却被闵正魁拦了下来。
“他不需要你操心,你去看看你儿子吧。”中年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颓败,更多地却是气恼,冷声看着他,“在你心里,不永远都是儿子在第一位吗?”
“但是……”
“放心,他不会死,因为他说还有需要守护的人。”
男人至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他,然后随着队伍绝尘而去。而由手下带领着,魏延和也被拉着去做笔录。
如果说之前对于季明泽的行为他是看不惯又只好随他去的话,那么方才看着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孩子居然毫不犹豫的扑向对方,闵正魁就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他们的工作每每离死亡那么近,所有的人似乎都已经训练成了能够笑谈生死的地步,但看见那孩子为了个男人倒在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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