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酡西洲 水银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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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颜酡西洲 水银珂-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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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在他深蓝幽暗目光下,我遗忘了一切。包括爱。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啊。只是想要拒绝,想要更自由一点而已吗?

    如此绝望。如此快乐和骄傲。我慢慢抬手,掌中的霞月,血光明艳,照亮三双清澈眼眸。一双青墨交缠,一双幽蓝彻骨,一双凝绿欲滴。白衣少女当人而立,颜如血玉。蔷薇的芬芳伤人欲碎。而那两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他们对视的目光深处,滑过了某种无法诉诸人前的交流和对峙。

    我面对祖父,慢慢举起霞月,抖开衣袖,一刀向左腕划下。惊呼纷起,血影飘荡间我看见晴洲脸色惨白。而晴游紧紧抿住唇,眼瞳簇成妖冶细线,分外诡丽。

    一痕痕血色漫过苍白手腕,流下。我举起刀锋到唇边轻舐,自己的血自有一番滋味。

    唇上的颜色,是耀眼妖红点缀。

    血色淋漓,浸透腕上那只自出生便戴好的翡翠玉镯。冰冷翠玉仿佛自有生命。恍惚间我仿佛听见一声清晰的破碎,像碎了颗玉的心,榨干了骄傲和美丽之后,仅存的灵魂。

    “别对我提出任何要求。”

    我面对祖父,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明白。那仿佛一种宿命的预言,有一些盘旋在空中无法相见的倾听者,以他们透明的翅膀沙沙地游过刻骨流年。

    “我不嫁这个男人。我不会嫁给任何人。萧晴溦的命运,从来都只在我一个人手里。”

    身后有细碎声响,我猛回头,是阿尔弗雷德惨白扭曲的脸。他慢慢站起身来,支撑着,一步步走近我。

    霞月的刀锋,血色犹温。

    “我会得到你。薇葛。你记得。”他按紧伤口,眼光灼然癫狂。“你记得,薇葛蕤·萧。总有一日,我一定会得到你。”他痛楚得无法再成言,终于痉挛着再次跌倒。

    我挑眉。“如果这是挑战,勋爵。那么我接受。”

    淡淡许下诺言,之后无视众人目光,我转身而去。

    一个人走在寂静长廊,月光似水。我凝视自己的伤口,忽然停步。

    我没有听错呢。

    腕上的翡翠镯,那一环透水的清绿中,居然浮现一丝清晰流痕,翠色深黯,仿佛血丝浸染。

    我把手腕举向月光,碧光青翠,照亮清凉年少脸庞。茫茫黑暗中荡过一丝光华鬼火般凄厉,却绮丽非凡。我放任十六岁的自己妖娆地、狂妄地微笑起来。

    十六岁。人生能有几个十六岁。七月流火,夜花招摇。不是美丽,便是绝望。总而言之,我已经心甘情愿。

 






 
 

之十 情娆

 
 
    那年,我十七岁。

    祖父带了我们前往爱丁堡。四十四个钟头的旅程。一次货真价实的grand  tour。我们都清楚,这一次出游,名为秋旅,事实上,应该是某个人的成人礼。

    晴洲。他今年正满十七岁。

    一路我和晴渘同车。嫡系这些堂姊妹里面,我也就只同她最为亲厚。晴渘长我一岁,性情出奇沉静。我喜欢和她在一起,多半也因为这个。还有便是,她,不怕我。

    我斜倚在窗口,目光游移。车厢里铺了锦缎茵褥,四壁悬刺绣纱罗。晴渘将纤细双手从暖手笼里拿出来,轻拢鬓发。一双湛青的眼静静地看着我,微微一笑。

    “薇葛,坐得不耐烦了?”

    我掩住一个呵欠,懒懒地偎回大堆柔软靠垫里。指尖插进膝上斑斓虎皮盖毯,轻轻揉动,恨不得便扯下一把泄恨。

    天晓得,我痛恨这枯燥无聊旅程。特别是,因为祖父同行,我不能如平日放肆。只得乔装个娇滴滴闺秀躲在车里,实在烦恼得很。

    晴渘无奈地看着我,微笑,轻轻摇头。

    “薇葛蕤。”她轻轻地说,“但愿我也能够做你。”

    我懒洋洋反驳,“我有什么好?”

    “任性而有原因被关怀。骄傲而有资格被崇拜。放肆而有理由被宽待。暴躁而有幸运被宠爱。”她轻轻地笑,每一缕笑容都浅淡淑雅如青萍。“薇葛蕤,我羡慕你。但愿也有人对我如此珍重,如此深爱。”

    我一怔。她但笑,不再说什么。我盯了她半晌然后微笑,“渘姊,可是,无爱不是孽。”

    这一次轮到她默然怔忡。

    被爱,又能改变什么。被爱,难道就真的成之为幸福。被爱,莫非就真的可以挽赎所有罪孽。

    一派胡言。

    无爱不是孽。我知道。我总有一天知道。即使那一刻我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利。多年之后,尘消香散,忆起过往风烟种种断绮念,纷纷残香屑,记忆是水波铺展如镜,轻轻料动,便闪烁昔日容颜。我终于可以对着那个十七岁的女孩淡淡微笑,毫无怨言。萧晴溦,归根结蒂你能怪得了谁。你的命运,连你自己都再清楚不过。

    光阴辗转,宿命缠绵,我自己,根本已经预言。

    车中一片寂静,我们陷入彼此的沉思中,敷衍无法继续。

    这时窗上轻轻传来叩击声。我一把扯开锦帘,拉开车窗。苍白清丽面容如一簇华美月光映入眼帘。我笑起来,“晴游。”

    他策马随在窗边,微笑问我,“想不想,出来同我一起走?”

    我吐吐舌头,看一眼自己装束。华装丽服,精致成蕾丝绫缎堆砌的人偶,稍一动便环佩叮当。

    晴游忽然递我一只小小藤箱,我接过,他对我眨眨眼,神情顽皮轻俏,唇边一抹笑却依旧清雅。如果那些相熟的贵妇淑女看到这一瞬的萧晴游,我毫不怀疑她们会捧心窒息地昏倒。

    打开藤箱,我欢呼一声,晴游,他给了我惊喜。

    箱里正是我平日穿惯的男式猎装,一件件被细柔棉绫纸包裹,折叠整齐。

    我飞快剥下一身玲珑华裳,踢掉高跟缎鞋。换上银缎刺绣紧身外套,麂皮小靴。拆了螺髻,发钗叮咚玲玎落了一地。我打散长发,草草编了两条辫子。晴渘安静地看我,眼神微微动荡。

    我一把拉开车窗。晴游策马而来,慢慢贴近。我快活地对他做个鬼脸。

    晴渘的音调悠悠,仿佛叹息。

    “薇葛蕤,真希望我可以做你。”

    我回头对她一笑。“这一刻。渘姊。这一刻,我可以理解。”

    我钻出窗口,伺人不注意,搭住晴游伸出的手,纵身一跃直扑入他怀里,被他紧紧抱住。

    我顺势搂住晴游头颈,呵呵大笑。视野之中,沉蓝目光温柔疼宠。是我无限谙熟的海,暗流静深,心甘情愿沉溺的温存。他一手抱紧我,轻轻吻了我的额角。

    我坐在他身前。Day闻到陌生而熟悉味道,顿了顿蹄,嘘出长长一口气,微微迟疑。我拍拍它脖颈。

    晴游用力夹了它一下,Day聪明地会意,放蹄飞奔,片刻便超出车队远远一段。

    晴游放缓马速,轻轻问我,“这下,可高兴了?”

    我偎在他怀里,笑容甜蜜恣意,不点头亦不摇头。晴游叹口气,俯下身亲吻我的脸颊,漫长而耐心的吻缓缓滑动。偷来的暧昧温存。车队慢慢赶上,蹄声嚣乱。细碎温暖的吻如和风自我唇角一掠而过。晴游的嘴唇带着某种静谧甜美的香,我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轻轻扫过自己的唇。

    晴游的手臂环在我腰间,那一刻猛然收紧,又察觉什么也似,缓缓放松。幽蓝眼神飞快避开我的注视,带些许勉强意味。我抱着他的手,手指茫然探入他衣袖,轻轻揉动。从小如是,我喜欢他的体温,喜欢触摸他的肌肤,喜欢感知他的血液在苍白皮肤下缓慢有条不紊流转。我喜欢他的拥抱,喜欢他的吻,他的嘴唇。

    被他的气息笼罩的刹那,如是安宁。

    “晴游。”我抬起头,懒懒地叫他的名字。手指插入他指掌之间,慢慢纠缠。我盯着他的手,纤长美丽的手指,指尖细挑优雅。晴游的皮肤永远是那种温凉柔和的触感,但并非细嫩。修长手指根部甚至还有细细粗糙磨茧,出我意料。虽然细到毫不分明。不是这样纠缠,也不能发觉。我摊平他的手掌,把自己的手贴上去。

    那是一个惊人的事实。

    我们如此相似。贴合的刹那,几乎以为一只手是另一只手的魂魄,太相像,就如同虚假。真害怕一触之下便会消失。然而那交握的双手,如此真实。

    他的左手,我的右手。

    手指的长度。掌心的凹陷。指尖的弧度。甚至连掌纹的游走都一模一样,毫无相差。我差不多要惊呆。

    从前,从来没有这样耐心地端详过晴游的手。那双洁白优雅只合烹茶拈花的手。这一刻我才发觉,那柔软包容的掌心,蕴含着某种逼人的力量。像我,逼人,然而比我更敛默而强大。

    我清楚自己掌中的杀机自何而来。那是把持了十六年霞月的结果。如水刀锋,杀机清冷,早已沁入肌肤,洇染魂魄。那已是我血肉融连的一体,再不能挣脱。

    那是十六年来,我对我的家族郑重的承诺。

    晴游突然反握住我的手,他用力,皮肤灵敏贪婪地吸附,指掌纠缠。

    身后有笑声细碎。晴游的手指在我所能察觉和忽略的微妙刹那之间,突然紧了一下。

    蹄声得得,靠近我们身边。

    晴澌穿一身黑,更衬得他苍白俊挑。亚麻色短发柔软明亮,随风轻掠。他左耳上戴了一颗青钻,闪闪烁烁,一如他狭长飞挑的眼神。

    他安静地微笑着注视我们。

    我回以甜蜜动人笑容,偎在晴游怀中,悠然自得地注视着他。这个我必须称之为堂兄的男人。

    晴游轻轻地微笑起来。他对晴澌招了招手。

    “澌,看我这个淘气的薇葛。”

    他放开我的手,转而搂住我肩头,姿态怜惜,近乎过分的宠溺。

    “淘气,任性,可是却生得这样美丽,教人没有办法不原谅。”

    晴澌低低地笑起来,唇角滑出猫似的精妙弧度,一抹惊人的柔软。

    “不仅美丽,而且嚣狂。”他说。

    我点点头,细细品味这个字眼,嚣狂。我必须承认。

    晴澌。我知道他妒忌我,这一刻,我知道,就是知道。

    他在妒忌我。我可以依偎的这个怀抱,我可以被拥抱的这个男人。

    我笑起来,身体向后拗去,便触及晴游温暖呼吸。他将脸庞放在我头顶,嘴唇轻轻擦过我的发丝。我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搏动,沉稳柔和的振动。他的心跳。他的呼吸。紧贴着我,让我不能够忽略的存在。这个和我诞生自同一个子宫,流着同样血液,比我更美丽和聪慧的男子。我依赖他正如花依赖树,正如不曾飘落之前,那不能够被预言的和谐、温情与美丽。

    他的手指轻柔而有力地握紧我的身体。我明白他的心思。每一分每一秒,他渴望我更靠近他一点,就像我渴望更靠近某个人一点。呼吸着他的呼吸,温暖着他的温暖,拥抱着他的拥抱,脉动着他的脉动。

    后来我才明白才了解才知道,那种渴望,那种近乎疯狂的需求迷恋,就叫做欲望。

    我们都是被欲望焚化了理智的孩子。因为我们可以真正得到的东西,是那么的稀少和渺小,而我们自身,又是那样的残缺和冷酷。

    我安静地偎依在一个男人的怀中,面对着另一个男人。这一个安宁而可怕的三角。

    大队人马渐渐赶上。祖父的马车自我们身边驰过。那一刻他仿佛注视了我们,又似乎没有。琉璃镶嵌的车窗内,我只看到那双苍老沉静,却无比威严的眼睛。

    那可以看透我的目光。

    他并没有给我回视的机会。

    晴洲本是侍奉在他左右,这一刻却突然打马向我们驰来。

    我对他笑笑,便一言不发。

    晴澌安静地停在一边注视我们。

    晴洲微微一笑。“薇,要不要骑我的马?”

    我一怔,身后的晴游一动不动,我却觉出他的身体掠过一丝僵硬,虽然稍纵即逝。而晴澌微笑着停在那里,不动声色。

    好一段刻骨的挑衅和坚持。只是我没来由地有些气恼,却什么都说不出。索性便想下马,与其如此,倒不如让我回马车里闷死好些。

    手腕一动,便被晴游轻轻扣住。他握紧我,低低微笑。

    “薇葛,看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他一声呼哨,蹄声叮咚熟悉,飞奔而来。我看见洁白矫健的Dew,它奔近我,迫不及待地仰头长嘶。我一声欢呼,拉住缰绳,扶了晴游手臂,便翻身跳了过去。

    欢喜的瞬间,我的目光接连扫过这三个男子。

    晴洲的脸色漠然。晴澌安静无比地停在不远处,脸上是那种高深莫测的笑意,甜蜜清冷。而晴游,我的晴游,他安静地注视着我,然而目光中的流离让我茫然。

    他似乎在看我,又不在看我。我不明白。这一刻,难道不是他设下的阵局。游。这难道不是他要的结果。该死的。难道所有人都很喜欢么。

    我哼了一声,突然催马疾奔。Dew敏捷地擦过晴澌马头,衣袂飞扬。我冷冷转头回望那三个渐行渐淡的身影,突然之间,无限孤单。

    不过刹瞬,我已经赶到祖父的马车附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缓下Dew,慢慢地同他们保持距离。与此同时我注意到身边的人。那个英俊的卡尔梅克男子。而他亦在默默注视着我。

    缓慢然而带点残酷意味地,我对他轻轻扬起唇角。

    “Hi,英俊先生。”我说。

    他安静地看着我,眼神似乎略带忧愁。我大笑,对他摆了摆手。

    这个男人是科贝策伯爵夫人带来的,她的禁脔。然而他的确英俊不同凡响。那法国女人品味不错,不枉了她名声在外。天知道,祖父邀请她前来参加我们家族内部的秋旅,意义何在。

    我轻轻咬一下嘴唇,斜瞥车窗。织锦帘幕深垂,看不见那个女人容颜如何。这一刻我承认我浅薄一如所有女子。然而这个女人,法国著名的风流美人。我明明了解祖父对她的邀请是何用意。我们都一清二楚。该死的。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我是薇葛蕤·萧。”我说。

    男子微微点头,态度有一种不卑不亢的优雅。我对他的看法有一点好转。

    他轻声说,“小姐,我知道你是谁,你比你可以想象的更为著名。”

    我皱了下眉。“我如此丢人?”

    他禁不住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我故意靠近他,他立刻不露痕迹地闪开。

    他拼出一个古怪的法文单词。我再次皱眉。这一定是那个女人起给他的,天晓得,这活像豢养宠物,随便起个神经错乱的代号来消遣。但这个名字却着实配他。天狼星。一个容颜英俊狂野,气息遥远忧伤的男子。

    “Sirius。”我说。看他幽深眉目中闪烁不解。“和你的名字相同的含义。如果你想要一个英文名字,不妨考虑这个。”

    他又是微微一笑,教养极好。我叹口气。他言辞极少,沉默而有礼,举止优雅,气度端凝。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自遥远冰原尽头迎了漫天飞雪翩翩而来的俄国王子。如果不是我早已知道他是伯爵夫人心爱的男宠的话。

    “Sirius。”我叫他,“你要不要陪我走一段。”

    他还不及答言,身后已有人叫我的名字。

    “薇。”

    我再叹口气,回过头去。看见晴洲,忽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不待他行到我身边,我抬手一鞭抽了过去。Sirius脸色微微一变。

    晴洲侧身躲过。他一言不发,突然欺到我马前,一把扯住Dew的缰绳。Dew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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