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萦绕到最后,变成了绵长的一个吻。
“等不到晚上了。”顾远亭叹了口气,说。
被他弄得神情恍惚的殷宁终于忍不住压下他的肩膀,用嘴唇堵住所有的应尽未尽的话语。
水面扑打出激烈的水花,阳光折射在上面,五颜六色的斑斓。这种斑斓的色彩仿佛渗透进每一个投入的灵魂里,极尽纠缠,一晌贪欢。
再睡醒时已经到了深夜,殷宁躺在卧室柔软的床铺间睁开眼,正对上顾远亭近在咫尺的凝视。
“你醒了,怎么不叫醒我?”他的声音还有些迷糊,但是也知道夜已经深了。
“看入迷了,就忘了叫了。”顾远亭微微一笑,伸手拉他起来,“收拾一下,带你出去逛逛。”
简单收拾过后,两人携手走去一片热闹的海滩,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家三三两两地找到位置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看表演,正是顾远亭曾经看过的人妖表演的地方。
那时候他心中纠结,因为被压制的抑郁无从发泄,又因为那点若有似无的引诱心神不宁,根本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
而今的心情又与之前大有不同,顾远亭稍一偏头,就能看到正在认真看表演的殷宁,少年较平日的骄傲自持又多了几分柔软和天真,轻而易举地撩拨起顾远亭心中的那根弦。
怎样的一面殷宁他都见过,怎样的一面殷宁他都喜欢,顾远亭想,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这样的一个让自己心甘情愿的人,能够遇到也实在是他的幸运。
见他看自己看得入神,殷宁抬起头看向他,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想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顾远亭笑笑,反问。
“大概在你喜欢我的时候。”殷宁有些狡黠地回答。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顾远亭感叹地说。
不知想起了什么,殷宁微微眯起眼睛,“你只想着过去,没想过将来吗?和我在一起的将来。”
本该是很严肃的问题,突然间顾远亭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时间竟又有些心猿意马。他定了定心神,认真回答道,“你做你喜欢的事情,我在旁边看着你,这就是我想过的我们的将来。当然,如果你愿意站在我身边,与我一起做同样的事情,那就更好了。”
殷宁的眼睛里闪闪发亮,凑过去也还给顾远亭一个奖励般的亲吻,依偎在他的怀里找到舒服的位置钻进去,说,“我得好好想一想。”他们都如此年轻,将来还有太久的时间可以在一起慢慢想。
周围的音乐声喧闹不止,然而却不会显得噪杂,给这片原本安静的海滩赋予了蓬勃的生机。
而在那噪杂的声音中间似乎夹杂着一点不一样的东西,顾远亭侧耳倾听,以为是海浪便没有再去在意。而那些杂音却在逐渐增大,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变得不容忽视,打破了海滩上欢快的气氛。
巨浪滔天,黑色的海水从远处滚滚而来。
“天哪,海啸,这是海啸。”周围有人惊呼起来。
众人纷纷站起身向四面八方张望,惶恐不安的眼神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他们尖叫着四处逃窜,可是人挤着人,很快就推搡成一团。
顾远亭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如果说真有这么一场灾难性的海啸,他记得很清楚绝对不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那场记忆中的灾难应该发生在几年后,在另一个国家的海滩上,死了成千上万的游人。
可是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假象,难道因为他的重生带来了蝴蝶效应,让海啸发生在这里?又或许是因为他的逆天改命,终于要受到惩罚,灾难便是因他而来?
顾远亭握紧殷宁的手,难得的有些迷惑起来。他可以很轻易地带着殷宁离开,可是这海滩上还有无数无辜的人群,他没办法带着所有人离开。
眼看着海浪已经卷起了不远处的表演台,断裂的木板,漂浮的幕布,凌乱散落的各种乐器被水流包裹,夹在下一波的海浪中间向人群砸去。
许多人已经开始哭喊,有些人跌倒了再爬起来飞快地向内陆逃窜,然而来不及跑瘫软在原地的人却更多。
“不跑么?”殷宁焦急地望向顾远亭。
顾远亭深深看着他的眼睛,“你怕不怕”
殷宁在那一瞬间镇定下来,“能和你在一起,我不怕。”
他这句话就有点同生共死的意思了,顾远亭心中微微动容,但时机却不容许他有太多动作。他低下头,飞快地在殷宁唇上印下一吻,说,“保重。”说罢,便转身面向那遮天蔽日的浪潮走去。
他扬起手,露出手腕处与身体共生的蝴蝶纹身,陡然间松开了控制。
黑色细线奔涌而出,同样也是铺天盖地,绵延不绝。它们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张大网,把海浪阻隔在网的另一边。
殷宁最后看见顾远亭就是这样的场景,他以一人之力抵御了整场海啸,整个人似乎与那张黑色的大网融为一体。
巨浪渐渐褪去,余下的网像是耗尽了生命,一点点变得模糊直到消失不见,他想在那其中找到顾远亭的身影,不论生死,但是很可惜,似乎就在那一瞬间,顾远亭已经消失不见。
沙滩上奔跑逃命的人群无暇回头,但他们总算逃过了这一劫,只有殷宁一个人沉默地伫立在原地,茫然无措地像个走失的孩子。
“顾远亭。”他喃喃地叫道。
空寂的海岸再无一人,回应他的只有潮起潮落时一阵压过一阵的沙沙声。
第67章 山门()
顾远亭站在一片平坦的沙土地,同样茫然无措地环顾四周,没有海,没有人,没有任何他所熟悉的事物,更没有阿宁。
他猜测自己说不定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没有殷宁总算是件好事,他的阿宁还好好地活在另一个现实世界。
这个世界空无一人,他总不能一直站在原地。顾远亭刚刚迈开一步,忽然一栋陈旧的建筑出现在眼前,旁边还有一个透明的玻璃房子,走过去可以看到装着许多小孩子,穿着色彩鲜亮的衣服,粉嘟嘟地挤成一团。
房子没有锁门,顾远亭很轻易地推开门走进去,那些小孩子不怕他也不理他,仍然在地面上你追我赶地玩,偶尔绕在他的腿间钻过去,也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顾远亭便蹲下身,捉住其中的一个,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出声便吸引了所有小孩子的视线,他们的眼神马上变得惊恐不安起来。其他所有的小孩子迅速向后缩去,在离顾远亭最远的角落里你推我搡地往里钻,他手上的这个便只有瑟瑟发抖的份。顾远亭无奈,只得放开他,看着他扑向那一堆小团子中间,默默地叹了口气。
显然在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顾远亭转身出了玻璃屋,向旁边那间老旧平房走去。
平房的青色砖墙下面刷着一层白漆,砖缝里塞着灰尘挂着蛛网,像是很久无人居住了。但是顾远亭走进去后,发现里面竟然挤满了人。
顾远亭拨开人群走进去,见最里面有个柜台,柜台的后面坐着个年轻的女人,扁圆形的脸,身材微胖,似乎也不怎么高的样子,几乎大半个都被柜台挡在里面。她像是手头正在忙什么事情,都也不抬地说,“要去哪里赶紧说,到哪里都只有一趟飞机,没有其他班次。”
见有机票卖,顾远亭心下略宽,凑上前去说出度假小岛的地址。
“那里的飞机都取消了。”女售票员不耐烦地说。
顾远亭便换了国内的地址。
这一次的希望倒是没有落空,女售票员飞快地找出一个本子,撕了一张递给顾远亭,“行了。”
“就这样?不要钱吗?”顾远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闹着玩一般的场景。
女售票员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倒是想收,架不住上面查啊,补助补贴过节费什么的全取消了,更别说挣点外快了。”
难道机票是免费的?这是究竟哪个国家,公共福利竟然这样好。顾远亭正想再点问点什么,对上那女售票员似笑非笑的一双金鱼眼,一时被惊吓到,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被其他人挤到一边去了。
他站在旁边着实愣了一阵子,刚才那位女售票员的脑袋是扁的,脸是扁的,一张大嘴是扁的,连眼睛也是扁的,乍一看去,简直就一条大头金鱼。偏偏脸色又黑又黄,看起来实在有点吓人。
再看看旁边拥挤的人群,顾远亭恍然发觉每一个人似乎都长着一张动物脸,像□□的,像马的,像老鼠的。个个看起来也都是正常人,偏偏给人的感觉就是动物。
顾远亭在他们中间呆的浑身不自在,抬起腿便走出这间屋子。外面仍是一片荒芜,旁边玻璃房子里的小孩们仍在嬉闹玩耍,他看了那边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他走了一会儿,本以为会无功折返,好在沙土地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条宽大的马路。虽然道路前后仍然空无一人,总算见到了一点人工的痕迹。顾远亭抬起脚步刚刚落在路面上,路边的景色陡然变换,沙土地被分割成一块块方形水田,里面也不知养了些什么,密密麻麻的不住蠕动。
顾远亭收回视线,向道路的正前方看去,举目远眺时似乎能看到大海。
当他走到道路尽头时,果然看到了大海。海的颜色晦暗浑浊,拍打在岸边的悬崖上,溅起阵阵灰白色的水花。路在右侧拐了个弯,沿着海岸线一直向前延伸过去。
顾远亭本能地沿路走过去,一路上听到脚下浪潮汹涌,脚步不停,一直走到一座桥下。桥的另一侧连接着一个岛,岛上房屋古朴依山而建,各条小径曲折纵横,隐藏在层峦叠嶂中间,远远望去似有人头攒动。
既然见到有人烟,总得过去看一看。这样想着,顾远亭走过了那座桥。
桥的那边果然是另一番天地,顾远亭走到近前才发现小路两边的店铺林立,卖各种小饰品小吃纪念品的都有。周围的人不多,看起来倒也都像是正常人了,只是一个个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总有那么一点点不协调令人在意。
顾远亭站在两家店门口看了看,并没有进去,忽然一个干瘦的老太婆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看着顾远亭说,“先生是外面过来的吧?”
顾远亭心头诧异,但还是点点头,问道,“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老太婆没有回答,看着顾远亭无声地笑了起来。她的牙齿已经掉光了,张开嘴时露出的口腔像是一个幽暗的树洞,抬起头时整个额头像是皱在一起,眼神浑浊眼白发黄,瞳孔最中间却透出一点精光来。
顾远亭心头一跳,不由后退一步。
老太婆伸出如干枯如老树枝杈一般的手,抓向顾远亭的胳膊,速度快得几乎不像常人。顾远亭猝不及防竟被她握住了手腕,而就在接触到的一瞬间老太婆骤然松开手,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缩了回去,看向顾远亭的眼神也变得惊惧交加,头也不回地转过身,迅速没入小巷深处。
顾远亭终于醒悟过来,他还要赶飞机回去,他的工作他的家人他的阿宁都在等着他,何必在这个到处透着诡谲的地方浪费时间?顾远亭不再迟疑,掉转身飞快地向来路走去。
他从半山沿小路蜿蜒而下,走上那座小桥,经过那条宽阔无人的道路时耳边涛声依旧。顾远亭越走越快,转过弯一直到来到那片水田旁边,走下去,一切又都归为原状。
一望无垠的沙土地,色彩斑斓的玻璃房子,以及那间青砖灰顶的老式平房。
顾远亭脚步不停,直奔进去拨开推搡不止的人群,趴在柜台上问那个鱼嘴售票员,“飞机什么时候到?”
“三点二十。”售票员冷漠地回答。
“那现在是几点?”顾远亭的心突然提了起来。他看不到票据上的信息,看不到时间,甚至看不到任何自己熟知的食物。这个地方的一切似乎都是不合常理的,但是看上去它似乎又按照自己既定的常理正常运转着。
售票员瞥了一眼自己的脑袋顶上,语气更加生硬,“自己看。”
在她背后的墙壁上方突然出现一个圆形挂钟,顾远亭看到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黑暗笼罩了一样,三点二十一,刚好误了一分钟。
“那我现在怎么办?”他焦急地问着,“能改签吗?”
“我这里办不了,你自己想办法吧。”售票员漫不经心地回答。
见与她多说无用了,顾远亭也只能悻悻然退了出去,他站在人群边上默默地低头看手里的票据,只有到达地没有出发地,即便找到另外一个代售点也没办法跟人家说清楚。顾远亭想了想,总算记得他兜里还有一只手机,拿出来发现竟然有电,开始打电话后却发现一个都打不出去,网络也连接不上,定位功能完全起不到作用,他想弄清楚身在何方并且在网上订票的想法终于落了空。
顾远亭心中隐约竟有些绝望的感觉,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那间屋子,不经意间发现连那玻璃房子也不见了,空茫的大地上就剩下他一个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单无依甚至连商量的对象都找不到。
最终,顾远亭沉沉叹了口气,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得去刚才到过的小岛上找个地方落脚才行。
他便又原路走了回去,当那条大道再次出现在眼前时,顾远亭在踏上去之前有意回头望了一眼。这一次,连那间平房都看不见了。重又走上那条路时,顾远亭心中忽而升起一种有去无回的感觉。
他再次来到桥边,走过去,面前就是岛屿上的小山包了,而在山脚下突然横起了一座巍峨的牌坊。牌坊的两侧立柱像是由大理石雕刻而成,上面盘绕着的花纹看起来无比熟悉,竟是曾经困扰了他很长一段时间,在他的手腕上见到并且长了进去的黑色蝴蝶花纹。
顾远亭不由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手腕处的皮肤瓷白无瑕,一丝一点的斑痕都没有留下,那个纹身终于消失不见。
慌乱中顾远亭终于抬起头,他看到牌坊顶部的横梁上刻着两个大字,幽冥。
第68章 投宿()
这里的天色总是灰蒙蒙的,白天不见太阳,夜晚不见星光,但在那厚厚的云彩后面像是有光源似的,映出一点点扑朔迷离的透亮。
顾远亭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石板被刷得十分干净,几乎能透出人影来。但是他看着周围来来往往越来越稀疏的人群,发现每一个人的脚下都没有拖着影子,除了他自己。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微微有点不适后,顾远亭走上旁边的石阶,推开了一间小院的木门。
这是一间看上去有点简陋的客栈,院子里杂草丛生,草中间用石子砌成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直通向堂屋的门口。院子里零落散置着两张藤椅,角落里的秋千来回摇晃,上面没有人,周围没有风。
顾远亭从它们中间穿过去,抬腿跨进门槛,开口问道,“有人吗?我想开个房间。”
柜台后面钻出一个小女孩的脑袋来,看都不看顾远亭,只冲着后面喊,“大河,有住店的。”
“等等啊。”后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有些沙哑却十分好听。
小女孩便直接钻了回去。
顾远亭忍不住好奇,凑上前去问道,“你是打工的还是老板亲戚?”
小女孩正在里面拿着平板电脑玩游戏,完全顾不上理顾远亭。
顾远亭忽然想逗逗她,“客人来了你都不带招呼的吗?你们老板不会说你吗?”
小女孩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冷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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