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关过多少人?”坐在车内的柏冉侧目有些犹豫。
一旁闭目养神的张峪青轻笑道:“你应该问在这死过多少人。”关到这的,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哪怕是香港林家继承人林强。
“……”沉凝半响,拿过身旁早已摆放好的沙漠之鹰。
虚掩的大门被推开,缕缕晨光斜斜照进这长久不得见光之处,走进这屋的瞬间便能感到这当中传来的丝丝寒意让人如同堕入冰窖。脚步有些不稳,握着枪的手不自然地收缩着。
咔嚓一声,房门被打开通入黑暗阴森的地下室。张峪青的惯用伎俩,待在这种地方,心理素质差点的会直接崩溃吧。
阵阵脚步声由远至近,在这寂静的地方更是放大的好几倍。林强好整以暇的端坐在地下室正中的椅子上,看得出他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即便是阶下囚的身份也没有动摇他与生俱来的气质,一如往日般自信高扬,看见柏冉时也仅仅是淡笑一声:“是你啊!”不可隐瞒的是喜悦与欣慰,就像分离依旧的故人重逢,热情的叙旧。
见到林强的平静,明明该有的恨意此刻却不如往日执着。同样会以一笑,却已说不出是什么意味。苦涩蔓延在嘴中,无所谓地将枪丢到身后的桌上,“总得告诉我原因。”杀言崇的人他设想过很多,但林强当时于言崇并无恩怨。
饶有趣味注视着柏冉,许久才道“我以为你不会问我才对。”
“为什么不会?”已然平静着,五指成抓扣在林强脖颈上,缓慢却坚定地增加着力度,看着对方的脸色越来越恐怖,狰狞。“言崇死了,你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费尽心思折磨他至死,就真的不怕有朝一日的报应吗?”
“呵……呵……”极度缺氧让血液逆流充斥着,脑袋发胀得难受,却只能无力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多少年了呢?你欠我这么大的人命?我又该怎么让你一一偿还!”五指力气邹然消失,林强猝不及防地猛咳起来,胸膛剧烈的起伏仿佛下一刻就会喘不过气窒息而死。痛苦地捂着脖颈,却坚持笑着“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后悔……后悔啊”
冷冷的“后悔什么?没有连同我一起杀了?”
我又怎么舍得?苦笑一声。林强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很狼狈。让他泄恨吧,这是自己应得的。
歪着脑袋看那人痛苦地苟延喘息,忽然诡异一笑“不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杀了我吧”你不会想知道的。我的爱你从未感觉到,在这最后你也不再有必要明白,只会平白增加你对我的厌恶。多可笑,苦心经营到最后却是这个自己假象过多次的结局。
拎起林强无力的手,掂量片刻忽而以极度扭曲的角度扳转,“告诉我杀言崇的原因,即便恨你我也不希望是单纯的命债。早说了,说不定还能少来些折磨。”
额角已流出冷汗,脸色惨白得恐怖,疼痛让他嘴唇直打哆嗦,吐不出清晰的语句。骨节一点一点被折断的过程果然难以忍受。
“为了言家如何。果不其然,柏冉反手一掌扇向他嘴角。“真为了言家,你早有机会夺了。相反你这些年还是在照顾言家。”要说柏冉当初能稳稳守住言家的原因之一就是林强替他挡开了很多是非,并隐隐在背后给予相助。
闻言惨笑一声“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啊……你是知道的!”直直注视着柏冉,悲从心来。
“的确吧。从你软禁我时我就在猜测这个可能。但如此以来,你反而让我觉得恶心。”转过身背向林强,走向桌边拿起枪。“但这是你的事,你不该为此杀了言崇,更不该试图将我控制。”言崇,是他心中永远的眷恋,年少懵懂地爱情全交付而出,最终得到的幸福却是如此的短暂,为此付出的却是多年无法释怀的痛苦。此刻一切痛苦的源头浮出水面,却又不愿意接受。这算什么?当初爱人哪怕死在张家手中他柏冉也不至于如此。然而时间流逝,往日已隔阂得如此遥远,恍惚如梦。那个带他离开嗜血生涯的男人早已逝去,他曾给予自己最真挚爱意与照顾,为此不惜冒着惹怒张家的代价。可如今真相却如此可笑。
眼眶有些刺痛,时间磨灭了当初的痛苦,却不曾带走深深的愧疚。如果没有自己,那唯一对自己温柔照顾的男人应该会平平稳稳度过一生吧。
“柏冉,你其实没什么好怕的了……”眷恋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会是最后一眼了吧。辗转间已是八年,你看透了,我也解脱了。到此为止吧。
“咔嚓”上膛声的响起。早该有个了解了。为了这一天,自己足足困在这层层迷网八年之久,只要杀了这人,一切都能得到解脱吧。
会意一笑,林强坐正依旧含笑注视着心爱之人。其实那次在宴会上看到你,我就应该大胆向你展开追求。如果是那样,你就会多注意我一点吧!
那个宴会,是林强终此一生参加的最有价值的宴会,也是将自己与对方命运改变的交割。言家掌门的庆生宴会上,宾客热情来往交谈,融入不同的圈子。唯独角落中那美艳的少年乐颠颠地在自助流水宴边满载而归,雀跃地奔向爱人身边欢呼道:“老头儿大叔,我把蛋糕上的草莓全摘了!往常一个蛋糕才有一个呢!”
诧异地看着一片狼藉的流水宴,那时他看到平日不苟言笑的言崇被那孩子逗得可笑,宠溺拍了下他的脑袋,笑骂了句“自私的小鬼!”
原来那就是道上相传的那个少年,普通得不过像平凡家的孩子罢了。
然而偏偏就是最简单的平凡也是假象。张语夏,击伤张家掌门的叛生,言崇费尽心血保护的人。这样致命的危险往往能引诱起人的欲望
得到他其实很简单吧?只要,杀了言崇,他便再也没了依靠。不顾一切参与了张家势力的更局,目的其实很简单,让他只能依赖我。人的冲动,有时只需要一时的失去理性。
只是柏冉又岂是家猫,露出爪牙的那一刻,便是自己的死期。
宁静的山林中,意料之中的枪响依旧显得有些诧异。鸟雀飞起,久久得不到安宁。张峪青带着丝道不出的情绪一直望着那扇虚掩的门。
他最后的心结解了,也该收心了。
慵懒地打着哈欠,杨褦靠在懒人沙发上惬意地抱着爱枪小歇。满足地哼唧着。
“你真认为三少这次会这么听话当你继承人?”
看着小情人那得瑟的样,张峪青凑近身子捏了捏他的脸,立即被赶苍蝇一般赶走。“吴德说了,语夏只是有个心结罢了。解开了,也就放得下了。他是张家人,终究是要回来的。”
眯开一丝眼缝“吴德?谁啊?还有那跟着他来的那小子呢?”
“语夏的专门心理医生。言枵就让语夏自己决定。林家倒了,后生可畏着呢。”张家在香港扶持一个言枵也没什么大不了。
“心理医生?好家伙,从心理下手!”
五指飞速把玩着小刀,稳当不曾有丝毫差错。明明执着多年的心事已经完结,为什么反而觉得前所未有的空虚。心里好像空空的,思维没法收拢,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最终归结不过是发呆。
该安定下来了。许久作出了这个打算。他快三十了,大半时间的闯荡到最终化为须有,原来不过走了一个圈,最终回到张家,回到起点。只是这中途,刻骨铭心地爱过一次。但如今这份爱意只是回忆中的深刻,不再化为实质,尘封后再开启,究竟有什么改变了。
回鬼手吗?浑浑噩噩过下去,就此算为余生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了。也许哪天就交待在任务里也没什么。
“三少,倘若不是刚给你做了个测定确定你没有轻生念头,我还真担心你会从窗台上跳下去。”吴德适时靠近笑道。
收好小刀“吴医生可看出我有什么心思?”
“真遗憾,三少一直堤防在下,很难看出什么。但我知道你这会不好受便是了。”
“别想套话了。”起身走开,不再和这派来的心理医生打太极,虽然他很容易给人想接近的幻觉。这就是心理医生的特点吧,平易近人。
“为什么你非得认为我会回头告诉你父亲详情呢?偶尔大胆信一个陌生人,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呢!”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倒有丝玩世不恭的感觉。
这样的语气似乎有些熟悉,好像曾经也有人这样懒洋洋地对自己说话。错觉了吧。
“吴医生,随便在报告上写两个字就是了。你的酬金不会因此而变少。”
“三少,太强的防备有时伤的不仅仅是外人,还有可能是关心你的人。你身边一直都有人坚持不懈地想要靠近你,照顾你,为什么你非得守着过去过日子?”
下面的话吴德可不敢再说了,黑漆的枪口直直指着自己的脑门。柏冉恶狠警告道:“写你的报告就是了!其余的不用过问!”语毕,气冲冲走了。
看着柏冉身影最终消失在走廊,吴德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到底谁教他这么强的警惕心的?拉出去毙了!收的两个破学生每一个省心的!还敢对着我拿枪!
不得不说张峪青这人很会享受,林间小道修得十分讲究。竹林层层淹没而下,一步一景。配上晚间的山风,走起来很是舒服。
“喂!”突然响起一声陌生的男音,随意得就像在路上遇到熟人顺便打个招呼罢了。
顺着声音寻去,有些意外发现竹林间一直靠着一个人,不说话的话当真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完全与竹林融为一景。白大褂配上无框眼镜,如果不是他身后不远处那辆抢眼的军用悍马,俨然是一个典型医生的打扮。
“别担心,我没有恶意。只交待几句话就走。”那男人客气笑道老实无辜的笑容确实很难让人心生戒备。就像与生俱来亲和感,即便言枵知道这人会很危险也不由自主地停下步伐等待他的话语。
看着言枵依旧怀着戒备,男人独自笑了,像是自讽“难得穿得平常随和点反而让人警惕。”
“不知阁下有何话相传?”同样能老实巴交的言枵开口了。
被提醒起正事,男人先做了个自我介绍“暂用名,吴德。暂时职业,家庭心理医生。”没一句有用的。言枵给这奇怪的人弄混了,他到底想干吗?
“好好,直奔主题。我真诚的建议你,带柏冉走吧!”
“什么?”仿佛心事被人东擦,言枵对着来历不明的人当真警惕了。
“柏冉要的只是一种知心陪伴。他希望有人能够管制他,约束他,一旦让他自由放纵他反而会没有安全感。这些年外人都以为他很厉害,实则,他还是一个孩子而已。也许他现在对待感情十分小心,那只是因为他害怕一切又会变成一场空梦。真想让他接纳你的感情,就请以十足的耐心对待。他很看重你,你是他当年坚持的唯一动力。”
“你……你究竟想说什么?”
男人笑了,就像长辈看着无知的孩童那般给予慈爱的笑,“趁他还没完全看透,带他走上不归路吧。”说罢转身走向悍马车。途中脚步一顿,解释道“放心,我没什么大目的。只是我的助手旷工太久了,他该回去上班打卡了。”
☆、自伤
当象征着权力的车队缓缓驶入张家住宅时,所有的虚伪嘴脸看在柏冉眼中依然感到恶心。真想看到自己从这车中走下去时那些人会是什么嘴脸再来看待。恐怕在张家内,他这个叛生可是臭名皆知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他曾公然要取张峪青的姓名,就算当年真成功了,恐怕背地里还有人要感激他。恨他嘛,只是因为这众所翘首的继承人之位因为他迟迟耽搁着。张峪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自己也不清楚。
即将下车前,张峪青似乎想安抚下柏冉略微烦躁的心思“放心吧,杨褦已经出面联系言家,言枵很快会被平安接回香港。”
心中悬着的念头似乎平静了,没错,只要等言枵平安退出这次纷争,他柏冉就会立即从张家脱身回鬼手。
车子在正中央停下后,两个侍从一左一右打开防弹车门。当柏冉与张峪青同时走下车时,仿佛都能听到他那几位兄长诧异的倒吸声,还有各种眼神交织在自己身上所带来的熟悉之感。随即,这种感觉不过维持了一下,随即恢复原来预设的欢迎。
大概是因为没有确定现在张语夏在张家的明确身份,张峪青也没有对自己的出现做太多言语,聪明地家人自然先选择无视这三少的存在。于是,正好满足柏冉远远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打算。
与那边的欢闹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柏冉只是一个不必要的存在,但着也是事实。
“语夏。”慈祥的呼唤恰到好处时响起,远远看见张峪青向自己伸出一只手,仿佛是在邀请他的加入。然而这一声叫唤却重新让柏冉成为关注的焦点,亲友们这时才“焕然大悟”发现这三少的存在,顿时“亲切”地接纳这个叛生。
脚步足足顿了许久,才缓缓走向这些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身边,嘴角挂着最为标准的笑容,客套地打着腔。
张峪青对他这个表现十分满意般,单手搭在柏冉肩上,边走边笑着解释道“语夏当年硬是说要自己到外头闯荡一次。年轻人嘛,难免心性急了,一时走得匆忙,竟忘了和家里人道声别。好在这些年在外头也小有成就,过得有声有色的。只是这么多年也不于做父亲的说一声,便太不应该了。”轻描淡写得带过当年叛逃险些成功的刺杀,换成年轻的闯荡之心。但这个晃也必须买账。
他竟不计较,又何必再众目睽睽之下撕破脸皮。柏冉歉然退后半步绕出张峪青的亲昵之举,“父亲说笑了。我又哪敢真撇下家,终究会再回来的不是。”
“也对,闯荡够了,终究还是离不开家。性子野够了,便安分下吧”不变的慈爱笑意,却让柏冉直觉会有不对
“眼下这不就回来了吗?我离开家中这么多年,也煞是想念家里人啊。也不知今晚能否有顿团圆饭,一家人恐怕是很久没聚了吧。”
宛如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掀起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静。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气氛,除了张峪青外,全部陷入沉默。张家长子已然被带走失踪半月之长,在张家之内谁能有这权利?这是张峪青第一个除掉的子嗣,那第二个会是谁?张峪青早年就在狠心上出了名,只要不顺其意者,无论是谁对他而言都只是绊脚石。
如今大家心里都明白,张峪青不过是拿长子做个警告,也是给三少出口气。
而柏然的话也再告诉给了张家人一个现状:三少一人的分量可不容动摇。这是柏冉在之后日子的唯一自保,他必须要先摆出这个筹码,才能保证手足兄弟不会轻易下手,否则他将防不胜防。
“看你这话说得,你姨娘都快迫不及待准备今晚的晚宴了了。”回头看了眼立即恢复从容笑容的女眷,“兰陉,语夏刚回府可能不太熟悉,这几日就有劳你先照顾一下他。”
被称为兰陉的女人画着精致的淡妆,从容优雅地站于女眷之首,保养得当的肌肤看不出真实年龄,张峪青明媒正娶的妻子,张家长子的亲生母亲。闻言仅仅顺从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先生。”
柏冉“……”你到底想给我惹多少人。
无人注意间,吴德医生隐隐混在部下之间,不变的温和,只是心中暗暗计算,老子的学生你都敢利用,只有白痴才会相信你是想让柏冉接位。
多年来假装心无旁笃般隐居于深山,却依然一手操控着张家。费尽半生心血的来的张家地位,没任何理由时放弃这显耀的身份。按理吴德才没兴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