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集第一部by宁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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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集第一部by宁江尘-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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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在身体周围,通体的凉,彻骨的寒。 

天空中,没有星与月,墨墨的一色。好想看到星星,流过去的那种,那个人说过的“用生命染成的美丽”…… 

极轻盈的,掠过去,不留一丝痕迹…… 

就像刚刚逝去的那颗…… 

好像是谁在叫我,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眼前的人和所处的地方,全然的陌生,没见过。 

我不是在宿舍吗?为什麽会在这里?做梦吗…… 

“你是扬的人吗?你叫什麽名字?你──喂,你干什麽?”他大叫,拉下我揪著他的手,揉著脸,“会痛耶!你神经啊!” 

“原来会痕,那就不是做梦了。”喃喃地说,那个人的大吼大叫让我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好吵……” 

“你嫌我吵?你居然嫌我吵?……” 

我看他一眼,黄头发,有点眼熟,想不起来。那人停止说话,盯著我。 

他刚刚提到扬,虽然没听清楚是什麽,但应该和扬是认识的人,朋友或是敌人。扬虽说为人不怎麽的,但应该不至於招仇。头好疼,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你有吃的吗?” 

“啊?!” 

我认真地说:“我饿了,你有可以吃的东西吗?除了白开水。” 

他诧异地瞪著一双戴著蓝色隐形眼镜的心灵之窗,我想会不会有几只“不速之客”悄悄地飞进窗户里。很值得研究一下。 

那个人在厨房里,声音大到我担心屋顶会被掀下来,以至於决定找个避难的地方先。 

脚沾到地面,身体晃晃悠悠,本以为病那麽多次,多少都该有点抗体,事实证明纸船就算能漂浮於水,还是纸做的,总有被浸湿沈没的一天。挪动到门边,我靠著喘气,头还是有十几斤重,快要裂开似的,拉开门时,一股力量正面而来,我向後倒去,跌到地上也不是很痛。 

好像有点不对──软软的……黄色……我一头栽了下去。 

当我再一次醒来,已是深夜,看到了扬,乱篷篷的头发,我问他,火车还没开吗?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端来一碗药。 

药是个黄头发,长得很像街头混混的人煎的,差点把厨房炸了的样子,本不敢喝那碗药,但看在他带著一脸伤痕与OK绷还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煮药的份上,不喝怎麽也过意不去。 

伤痕都很新,就像扬身上隐约的,黄头发丢下药就走,我来不信他,只好问扬,扬还是不说,又端来药。我沈默地喝完他一勺勺喂来的,心想也许该吃药的是他,治哑病。 

 

 

 

 

扬说这是孟星桥的家,就是那个黄头发的。 

“可他为什麽把钥匙交给你,自己却走了?”而且走得比兔子还快,生怕被哪位嗜血的猎人逮住生吞活剥了。 

扬边倒茶边说:“他要出门几天,要我帮他看家。” 

好像听见什麽摔倒在地的声音。 

“可是……”你不是也要走吗? 

“你等我一下。”扬拉开门,走出去。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衣袖卷起来,头发也有些凌乱。他坐到床边,“你要说什麽?” 

我抱过旁边的医药箱,拿出OK绷贴在一晃眼就出现的伤痕上,红红的印在额头,凑过去的被他抓住,“嗯?”我看他。 

“没关系的。” 

“哦。”呆著,身体没有动。 

“讨厌吗?”他问。 

“不是。”眼看前的影像慢慢放大,不懂此时何以如此的平静。 

他又问:“那──喜欢吗?”距离近到我吸入的仿若是他的气息,想後退,但他不许,单凭一双眼睛,我便猜得出那背後的执著。 

回答真的那麽重要吗?我皱著眉头,“不是。” 

“都不是吗?”扬叹息。 

我收回手,“我可以在这里呆一阵子吗?” 

“随你。” 

 

 

 

 

枕著陌生得令心觉得安全的幻觉,没有焦距的远近。 

想到了什麽。我努力使脑子运转,否则会变得灌铅一样难受。感冒还是别的,最先受苦的是脑袋。医先说,少想一些的好,未说出苦的怜悯与泛滥的同情将人淹没,几千万分之一的机率,可笑的巧合,荒唐的幸运,以及松口气的结束。 

早该如此了,何必在其中掺和呢。抬起手,苍白的血色,按著那抹隐约青脉是感受得到的。此时,若有把闪著银光的钝器,定够将那薄薄一层划开,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会喷发吗?血红的雾雨,美得动人心弦。 

不觉笑出声来,喜欢?讨厌?说什麽哪…… 

子安……好像扬在喊我,我睡了,做著梦呢,别吵…… 

他是这样的称呼,以前不是吧,生疏,仿若唤的是另外的人。禁不住想,为著一种特别,我在他心里的特别,他在我心里的特别。 

每个人,都不同的。芷欣的“安安”,安心的安,她乖得让人心疼,没有越过那条线,约好不会的,我说永不放开的线,後来已在不知不觉中湮灭的线。风雨飘摇,光景惨淡。 

还有,另一个人的……“哥哥”。哥哥?玩笑。在那里自说自话,真正的哥哥会这样瞒著吗?连女朋友有了都不说一声,好小子…… 

再睁开眼的时候,看不到人,都出去了。 

推迟行程没的关系吗?希望别耽误才好。 

玄关的灯亮了一下,脚步声走近,在门口迟疑。 

“扬吗?” 

“睡醒了?”他走进来,衣服上有水迹,外面在下雨罢。为何我听不到雨声。 

“我买了些吃的东西,价钱想要哪种?虽然是速冻的,填饱肚子应该没问题……”他将一些零食放在床边的台桌上,询问著我。 

低著的视线,我触碰他的手,“好冰。” 

“外面风很冷。” 

“哦。”觉得……点点的怔然。 

“你要躲多久?” 

“躲?” 

“不然你以为呢?”扬说,“鸵鸟一只。” 

鸵鸟……不会飞的翅膀,遇到不如意便将头埋进沙子。蛮好的,省了不少力气。 

“呀──”冰凉的感觉从脖子曼延,扬拿著冻成冰疙瘩的大肚饺子冲我咧嘴笑。 

“你干嘛?” 

“冻醒你呀。” 

“你白痴啊!”我抓起一个想依法炮制,又马上丢开,冷得彻骨。 

鸵鸟一直住在热带,太冷的话……会死的。 

扬将塑料袋拿开,以免没吃几个全糟蹋了。从厨房里出来时,手中托著冒气的毛巾,不知是冷气还是热气。 

“你呀……”无奈的语气,执起我的手,包在其中,暖融融的。 

慢慢的,从围住的部分,染成了红通通的颜色,原本的水该是很烫吧,他的手更红。“冬天生冻疮吧。” 

“每年都会,习惯了。”只要习惯,无论是痛,还是痒,都无所谓了。不去想就好。他低下头,凑近,嘴唇触著皮肤的感觉,微微颤抖著。 

温热而湿濡的,像护著某件易碎的,呵护在心头的珍物。他的眼神迎著我的无措,怎麽了。 

没有避开,呼吸间,掌控不了眼前,恍惚著,闭上眼睛。 

未及多想,只是反应,照直觉而来。当时的直觉,好像这样,才安全。 

同性的气息欺近,他贴在唇边的,暖热的味道。想寻求空气,方启唇便被攫住,不再属於自己一般,被动而接受。 

原以为会适可而止,却没有。 

抬起的手终究放弃,任其下去罢,反正……那个人又不会要……是谁也没关系了。 

抱著我的身体松开,他拭著我的脸颊:“对不起。” 

摇头,不想说话,怕一出声,会出卖自己。 

“我不该的,明知道你……” 

没关系的,早就……不痛了。真是,只是沙吹进眼里,如此而已。 

靠著他的胸膛,掩著眼睛的手被他握住移开,“不要看……” 

破碎的声音,破碎的水滴,止不住。 

“别哭……” 

 

 

 

 

我觉得,你好像在哭。 

这里,看到也听到了。 

好怕你哭…… 

 

 

 

 

记忆的影像,仿佛时空的错觉,不想分辨。 

闭上了眼,双唇相接时,倾尽所有,尽成摇曳的迷离,只愿就此沈溺,不再醒来…… 

 

 

(22) 

似乎听到某样惊叫的声音,一回头,便撞到罗芷欣惊恐的眼神。 

她──为什麽会在这里?! 

时间瞬间的停滞,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被冻住,被抽干,降到最冰点。 

我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产。 

罗芷欣一步一步,用手捂著嘴,无意识地後退。 

为什麽……为什麽…… 

我逃避她的双眼,对不起。 

她绊到门的身体被跟随进门的孟星桥扶住,“你没事吧。” 

她神情恍惚,目光中根本没焦距,我看得心慌,想冲过去,手臂被扬拉住。 

他冲我摇头,无声地说:别过去。 

可是芷欣…… 

我站在中间,无所适从。 

她转向我的地方,半晌,缓缓抬起手。 

绕到後颈,摸索著解下垂在胸前,已如讽刺般的黑水晶项链。 

他伸长手,慢慢地松开,让其在我眼前,滑落──犹如难以挽回的流水。 

水晶掉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振荡著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 

两行泪水,流淌在她出奇苍白的脸颊上。 

芷欣…… 

我还给你了,是我的,不是我的,都还给你了。 

她转过身,绕过怔著的孟星桥,走出了大门,将我……远远地抛在身後。 

蹲下来,拣起握在手心,棱角分明,磕得生痛。 

早已注定的──劫数。 

 

 

 

 

走向玄关,被拦住,望他一眼,继续向前。 

“你等一下。”他向我身後喊,“你不留他吗?” 

没有声响。“你会後悔的。”孟星桥又叫道。 

我的手扶住门,从身後一股力量将门推上,发出“砰”的一声。 

“要去当回好哥哥吗?” 

“你明知道的。”我,无从选择。 

“……再留一天。” 

许久。 

“……好……” 

 

 

 

 

我想起在哪里见过孟了,头脑中的记忆如此的清晰,令人哑然失笑。心还在跳动,我静静地体味。 

孟拿了些东西。 

“请凌君帮我请一下假。” 

他点点头,看一眼我攥著不放的链子,水晶取下来了,扬说老抓著,会受伤。 

“这是你的?” 

“算是吧。” 

“扬老是拿著翻来覆去的看,我都快把他当成恋物癖的变态了。一个捡来的东西哪会这样,就算是银的也中过几十块钱。原来是你的,那就难怪了。刚才那个是姓罗吗?你放心好了,女孩子的话,扬来一个挡一个,来两个挡一双,包你安全。” 

“你……大概误会了……” 

“误会?”他指著脸上的伤,“误会会一句话不说地给我一顿拳头吗?还揍了两次呢!不就是抱一下吗?我是怕你昏倒到地上会摔个粉碎性骨折耶!真是误交匪类。打起来了不知道留点情面,以为每个人都是像他那样的钢筋铁骨呀。”他碎碎念一堆,突然“哎哟”一声。回头时,怒火化为谗笑,“扬老大……” 

“拿了东西还不快走?” 

“老大,你搞搞清楚,这可是我家,回家可不是什麽十恶不赦的大罪,你摆张阎王脸吓谁呢?喂,我还没说完呢!喂──” 

声音关在门外,扬的动作驾轻就熟,一气呵成。 

这个,大概就是典型的鸠占鹊巢吧。 

唔……我又不是在说你…… 

敌不过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我转身向後,“我饿了,今天吃什麽?” 

 

 

 

 

我已经想通了,究竟会如何,反正一向是随遇而安,或者说随波逐流。 

晚餐是饺子,我面前的碗里有十个,扬的则数不清,当皮与馅分离,又捣和了些汤汤水水,任谁也数不清。 

扬吃得很香的样子,我则食不知味,好像喝了满口汤的是我。 

“别担心。”含糊的声音,塞了满口的食物,扬没有抬头。 

放下筷子,“我没有。”站起来,移开椅子。 

眼前旋转,涣散的影子,“扬……”怎麽会…… 

黑暗一片笼罩上来。 

再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枕著的地方有暖和的气息,扬盯著我,视线的相对,直至不再半昏半迷。 

“安眠药?”过去常吃,口感差不太多,没什麽改进。 

“我怕你想不开。” 

“我的样子像吗?”而且有什麽想不开的,人生?命运?我有吗? 

“你太平静。” 

“什麽烂理由?”我掀开被了要起来,被他拽回去,跌到身上,果然硬梆梆的。 

太平静?太平静也是错误吗?更何况,我真如表面的平静? 

“想见他吗?” 

靠著他的胸膛,头好像做了左右的运动。 

“人为什麽会喜欢另一个人?” 

扬闷闷的,半晌道:“不知道。” 

“我原以为是因为寂寞。” 

“後来呢?” 

“……我也不知道。” 

扬苦笑,“你呀……” 

大部分的时候,总在脑子里转的不会是那个人,只是闲了,会想起,然後会莫名其妙地放下一切,发呆,或者见他,远远的一面,会心一笑,又回归真实。 

依旧寂寞,不再寂寞。有时候,会以为并不如想像中的深,淡如幽谷芝草。又离不开,心揪起来。 

那样,是喜欢罢。没得比较,左右徘徊著。 

不想见,见了又会不甘心,会多想,渴望那一双眼光里,有我,不是披著哥哥外衣的陌生,是单单的人。 

这种心情,说不清道不明,也没办法叫别人懂。 

扬,我是不了解的。听到他先前的话,有点吓到的样了。明明无交集的,仅有的几次谈话也是清汤白水。 

我问他,他反问我:“相不相信一见锺情?” 

不信。干脆的回答让他失笑。 

那就没什麽好说的了。 

他搪塞的技巧的待提高,可惜听者并非是个执著的人。 

链子大概是某次来学校找人捡到的,虽然我有点怀疑他的妙手空空的绝技,怨刚刚才说“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把那条破链子还给你”。浑然不将原主人的主权放在眼里。这种人居然参过军,我对国家的钢铁长城还真是怀疑。虽然现今当兵是个肥差,供吃供住还安排工作,有人走後门都想留在部队,但好歹还是要挑选一下吧。 

扬对我的学说已经到了无语问苍天的地步。 

我嫌他的表情不顺眼,按住他手臂上的某处伤口,他痛得扭曲著浓密的眉毛,大叫著要掐我。 

我钻进被子里,他也跟著进来。 

狭小的空间,我知道他就在我身後。喘息声,感受得到。黑暗里,耳朵都灵敏了些。 

快闷死了,一点也不好过。我抓著被子,刚掀起一角,光亮的稍泄让我瞧见炯炯的双眼,手被压住,他倒过来。 

干嘛? 

你说呢? 

放开…… 

死也不放…… 

心,跳得极快。如潜入水中的飞鸟,力气被抽干。 

哑著嗓子,低沈的,似有似无。 

一叶扁舟,在波涛中沈浮,快淹没的预感,向下坠。 

怕吗? 

…… 

无法解释,不能解释。 

是单纯的,想要暖和丰收来,无关其它的本能…… 

还是救赎的逃避…… 

方感觉,心底好似结了冰,即使如此激烈,依旧寒气逼人。 

碰触的地方,早已麻木。 

恍惚中,只剩一片蒹葭苍苍,竟如隔夜杜鹃所栖的栈地,点点斑斑。 

 

 

 

 

(23) 

这是哪里? 

地狱。 

你是谁? 

你的同类。 

不,这不是,你是扬,而我是……我是谁? 

记不起来,头好痛。你知道我是谁吗? 

为何抱住我,为何束缚我,为何…… 

不──不要……不可以…… 

为什麽不可以? 

……你不是他,别碰…… 

他?只能是他吗? 

他是谁?你不要再晃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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