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道方率先朝门外走去,楚春歌生怕他找不到地面,也跟了出去。
内裤的事情被他忘到脑后去了。
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楚春歌开始心猿意马地玩手机。点开微博刷了一圈,什么都没有;点开微信,朋友圈里又多了几条评论,都是关于他突然改名改头像发小广告的事情的。
想着温道方和他没有共同好友,也就是说,只要他评论的时候不统一回复,那么温道方也是看不到的。于是楚春歌安安心心地回复了。
最具代表性的是师兄的回复:也没见你缺钱到这地步啊。你真把那破书店当自己家了?
楚春歌回复:这是进攻的号角!就是爱呀!
师兄一颗七巧玲珑心:是上次要追的那位?
楚春歌:为了爱!先装官方号加他微信!
而跟师兄的共同好友庄老师此时也神出鬼没:男的女的?
我擦,平常都是大忙人,连手机都不拿起来,现在怎么一个两个全部出现了!
最后还是得老老实实回复:……男的。
他又怎么知道,师兄一得知这个消息,饶是跨国,也顶着时差加话费给导师挂了个电话:“小春他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吗!快上微信朋友圈!”随后挂掉电话。那边庄老板当然也拿起手机瞅瞅,到底是何方神圣收了自家小崽子。
这句回复之后朋友圈基本上没有动静了,师兄和庄老板私下交流去了,接下来的人没有师兄和庄老板微信,还是不知情的状态。
隔壁的水声稀里哗啦,听得楚春歌思绪乱飞——你知道,搞艺术的,联想能力总是比较丰富。他只得拿起手机刷剧。
结果剧才进行到一半,灯就全部熄了。
搞什么?停电?
第一反应是这个,第二反应就是温老师还在浴室里。楚春歌根本来不及思考是不是停电、为什么停电,身体就已经先行动了起来——他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就冲向浴室。
你知道,世界上总会有些意外。没洗头的时候遇见男神,在微博中二的时候有人粉你,搞个小号也被“想要避开的人”精准地找到。一切都是你以为,而世界会等在拐角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
具现到此时此景,是什么呢?
是温道方认为,楚春歌绝对不会进来,于是没有落锁——落上了总会觉得有些尴尬。是温道方没有预料到突然的停电。是楚春歌没过脑子就拧开了浴室的把手。是楚春歌手里的手电筒。
……
手电筒发出透亮的白光,笔直的行走路线,像是握着一把光剑,直至红心。两人距离不算近,从一个点辐射出去的光刚刚好能把温道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好不耀眼。
处于光柱正中心的温道方侧着身子望过来,眼睛却依旧没反光,看着有些高深莫测的味道。他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拿着内裤,正站在插座前。
楚春歌愣愣地看着,就像当机了一样。
实在是很尴尬的场景。
直到温道方出声:“我在烘干,突然就停电了。还不知道为什么。”
温道方姿态大方,并没有被看裸体之后的不自然,反而是楚春歌的反应过度了些。他把光源转向别处,同时低下了头,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那个,我家是两条线路,有一条老化了,不能负载功率太高的电器……换那边那个插头就好了……”
温道方道:“好的,谢谢。”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个是我的问题,应该是我先告诉你的……不好意思啊温老师……”楚春歌立刻转身,“我去把闸拉起来,你先在这等会,马上就好。”
“嗯,麻烦你了。”
楚春歌转身忙活电闸的事情,留温道方一个人在深沉的黑暗里,不知道思考着什么。
电闸在楼下,楚春歌差点都要忘记具体位置了,他一个人久居已久,自然忘记了电路老化的事情,因此也忘了提醒温道方。
可也不见得是坏事。
下楼的时候他依旧用手机照明,光柱只照的亮小小的空间,光柱以外,夜色爬了上来。楚春歌不由自主想到方才的景象。
男人站在唯一的光里,像是舞台上的美被光束给围住。脸还是那张脸,在黑暗里显出某种莫测的意味,跟平常的书卷气相差甚远。神秘主义此时作祟,使得这张本来就耐看的脸更具吸引力。身材还不错,腹部竟然有肌肉,不知平常做些什么运动。而更往下面……
楚春歌找不出形容的词,或者说,不形容出来最好。有许多事情是不能描述的,语言的张力是有限的,语言能行进的距离也不过如此。在语言和概念失效的范围内,唯有“直观”是真实存在的,它用比描述更加隽永的方式,向你述说,为你保存,等待百年之后谁来翻阅。
楚春歌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脚下一个趔趄,竟然滑倒在台阶上。“啊——!”
声音有些大,传到了温道方那里,温道方在幽暗的浴室高声询问:“怎么了?你还好吗?”
楚春歌扶着扶手站起来,“没事没事。”
慢慢下楼。
膝盖有些疼,不知道有没有破皮。一个大男人,当然不在意这些,可是——
竟然被脑内伤到了。
看来伤风败俗的东西的确不能想。By心思活泛又沉寂的小楚同学
电闸问题很快搞定,上楼之后,楚春歌就听见温道方说“好了”。楚春歌再也不敢坐在书房听吹风机工作的声音,只好躲进了卧室。
觉得无聊,又开始收拾起睡衣什么的。
于是温道方出来的时候,楚春歌甚至来不及跟他说句话,就被丢下一句“我去洗澡”,而后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温道方有些摸不着头脑。
手机在此时想个不停,是系里老师们的微信群在闹。温道方点开来,里边正在说着新发型什么的。有人叫温老师去看,温道方翻了翻记录,却没看到照片,甚是疑惑,发了一个问号。
便看见师妹发:【师兄去看看朋友圈。/微笑】这个师妹古灵精怪的,每次做些坏事的时候都带着那个微笑的表情,弄得温道方对这个表情有些心理阴影。
却还是乖乖去看了。
原来是黄主任换了个发型,po上了朋友圈。这时师妹私聊他:【点个赞意思意思就行了,来自身为女人的师妹的建议。】
第二条紧跟着来了:【会点赞吗,要我截图教你吗?】
真·网残青年温道方同学以实际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师妹瞬间收到了提示,对自己的调教感到非常满意。你看,网残少年都会上网了。
温道方接着把朋友圈往下拉了拉,就看见楚春歌那条广告紧追不舍——他并没有加多少人好友,网残少年要好友干嘛?
以及那下面,楚春歌孤零零的一条回复:【为了爱!先装官方号加他微信!】
温道方先是一愣,随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朝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让我们为楚春歌同学点一排深沉的蜡烛。阿门。
作者有话要说:
☆、009
这晚相安无事。楚春歌竟然很自然地陷入了睡眠,也没有想着夜袭。虽然任何一个还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夜袭。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放晴。这小区里有个老爷爷养了只八哥,打楚春歌家门前经过的时候一直在叫“第八套广播体操”,把楚春歌从梦里拉了出来。
打开门,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看,就见温道方已经穿得好好的坐在床边,见着楚春歌望过去,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属于早上的微笑。温道方道:“早上好。”
楚春歌摸了摸头,道:“早上好……温老师。”
此时楚春歌刚醒,因此头发乱乱的,还有一缕呆毛翘了起来。因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眼睛里带着湿漉漉的雾气。睡衣也歪了,露出一半的肩膀。这些他自己都不知道。
而目睹了整个场景的温老师他……没什么表示。仍然坐在床边,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他道:“早上自然醒了,就起来了。可以借用一下电脑吗?”
楚春歌呆呆地只知道点头,说“好”。然后浑浑噩噩地去了卫生间。
直到他站在镜子前望着自己满口白沫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温道方在他家住了一晚的事实。
……?
……?……?
竟然真的没去夜袭?!
吐掉最后一口水,他扬声问道:“温老师,您先玩会儿电脑,我洗簌完就给您找新的牙刷和水杯。”
温道方应了一声“多谢”。
这个早上是如此地美丽。
楚春歌整理好仪容——当然,包括把头上的呆毛压下去——之后,到了隔壁的书房。温道方正看着电脑,神色十分严肃。右手握着鼠标,并没有移动,左手则是撑在脸颊旁。
楚春歌笑着把东西递过去,温道方来不及转换,那一双本来注视着电脑的视线便直接投射在楚春歌的脸上。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吸引力,当温道方用认真的眼神看着楚春歌的时候……结局可想而知。楚春歌当即当机,连话也没说出口。
温道方说:“谢谢。”随后起身,往卫生间去了。
楚春歌瞟了一眼电脑,屏幕正停留在邮箱的收信界面。楚春歌不方面细看,便转身去了厨房,同时给小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今天早上可能迟点去书店。小陈在那头抱怨说,广告牌今早要到了,只有他一个人有些吃力。不过还是说自己能处理。
楚春歌是打算做早饭。虽然厨艺不精,但是解决个早饭还是绰绰有余的。
等到温道方出来的时候,楚春歌的荷包蛋正好出锅。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泡在透明的糖水里,清清亮亮的,挺好看。
温道方有些受宠若惊,不太应付得过来这热情。双手伸直,有种推拒的预兆。
楚春歌放在了书房的桌子上,道:“我有点饿了,就顺手下了几个荷包蛋。温老师接着上网,我去叠被子。”
然后去厨房端着另一碗荷包蛋,进了卧室。
这边温道方望着那只装满了荷包蛋的碗,心情有些复杂。
等楚春歌吃完并整理好床之后出来,温道方已经把碗洗了,电脑也关了,坐在楼下沙发上,看着没什么事做。
一见楚春歌下楼,温道方便要告辞。正好楚春歌也要去书店,两人便一起出了门。
温道方说要送楚春歌去书店,楚春歌本来还想推辞,结果温道方道:“我也要去给侄子买套书,去书店顺路。”
不管这是不是托词,总之温道方这么开口了,楚春歌也不好非得坚持自己等公交车去,只得再次上了车。
结果等到两人到书店时,正遇上广告牌送过来。小陈仰着头指挥工人们把原来的广告牌换下来,再把新的换上去。为此工人们驾着梯子堵在门口,灰也簌簌地洒下来。小陈索性关了门。相邻两家的生意也有些影响,看得出来顾客特意避开了他们家。
工人操着严重的口音问:“放哪咯?”
小陈口述不清,手脚并用,比比划划。
楚春歌迎上去,拍了一下小陈的肩膀。小陈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楚春歌,笑骂:“小崽子,不是说不来了吗,去哪个温柔乡了?”
这话纯粹是消遣,小陈知道楚春歌没有对象的。可这玩笑开得不早不晚,正好是温道方在旁边的时候。楚春歌只觉得自己点背。忙道:“别闹,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吗?”
抬头看了一下广告牌:“做出来还挺好看的。”
温道方在其后,看了看,大概也明白是遇上人家店里装修了。听见楚春歌提了一句广告牌,也下意识抬头看去。
小陈说:“都快弄完了,你还来干嘛?还不如给我买俩鸡腿。”
楚春歌道:“哎呀,错误估计了形势。”转头看见了温道方。温道方正专心瞅着那广告牌,脸上看不出什么。楚春歌脑子里第一反应是羞赧,小陈不知道这广告牌怎么回事,他自己心里门清。原型正逮这儿盯着看,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发现了,也是略有点心虚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反正是要追温道方的。这样一来,这个行为就不应当是意淫,而应当是带点儿情趣的示爱。
莫奈画卡缪,达利画加拉,情到深处难自已,爱情本来就应当是所有创作者的源泉,是永恒的母题。就连庄老板,据说青年时期所有作品的灵感都跟丈夫形影相随。
楚春歌凑过去问温道方:“温老师,觉得怎么样?”
这问话来势汹汹,在礼貌的问话里夹杂着杀机和不怀好意。楚春歌希望温道方看出了这心思,也认为他能看清这心思。不算多难,只要考虑到这个可能性。
考虑到这个可能性——意味着什么呢?人的意识终究还是自我中心的,以自我的经历、自我的想法为基础,构建了自己身处其间的这个世界,用这个世界的形式去理解真实的世界,构成了所谓世界观。自以为了解的他人,本质上是自我意识在他人身上的自我表达。看待他人,就是在看待自己。要是温道方认识到楚春歌喜欢自己,那是不是……意味着温道方可能有点弯?
好吧,楚春歌在下定决心追求温道方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温道方不喜欢男性或者已经有对象的可能性。心里这样认定了,其次才是更细节的问题。
这样想来,楚春歌的困难其实挺多的。如果温道方是完全的直男,或者温道方已经有了对象,那么楚春歌再如何喜欢,也不能出手了。
喜欢上一个人本来就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两情相悦更是难。
这个问题突然地撞进楚春歌的脑袋,他意识到自己一腔热情太过草率。
可喜欢怎么可能不草率。
他等着温道方的回答。
温道方凝望着那画,过了几秒,答:“不错。”
这两个字的评价轻飘飘的,根本探不出深浅。
楚春歌有些沮丧。
小陈听见温道方问,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他打量了温道方几秒,觉得有些面熟,可是又实在想不起来,只能对着温道方笑了笑。温道方同样回以微笑。
在小陈跟楚春歌南辕北辙的指挥加上温道方偶尔的提示下,工人终于搞定了广告牌的安装。爬下梯子的工人抹了抹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他给了小陈一张名片:“这家广告牌做的比我们家走心,以后在这家做吧。”
小陈:……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是嫌弃!
工人嘿嘿一笑,道:“不是,这主要吧,是我要跳槽了。希望下次光顾啊!”
小陈:……
这绝壁还是托词!
楚春歌拍了拍小陈的肩膀。
回头看见温道方还站在原地,楚春歌终于恍然大悟,人家是来这买书的!连忙开锁,把闸门拉上去,一边拉闸门一边问温道方:“温老师是要什么书?”
温道方道:“不忙,你慢点来。”
小陈见状,大概懂了,这是楚春歌带基友来呢。当即十分有眼力见地接过了楚春歌的活,道:“你陪你朋友吧。”
楚春歌把温道方带进了店。
因为还没营业的关系,灯没有全部打开,室内十分昏暗。楚春歌顺手打开灯和电脑,又问:“温老师,想要什么书?给你打折,一般人我不给他打。”
温道方问:“打折?”
楚春歌本来低着头整理收银台,闻言抬起头,道:“对,书店是叔叔开的,这方面还是给了些方便的。”
温道方点点头,没再提这茬,道:“侄女让我给她带一本书。”
楚春歌听了书名,面色有些奇怪地看着温道方,问:“温老师知道这是什么类型的书吗?”
温道方道:“不太清楚。要我问问她吗?”他以为光凭名字,楚春歌找不到在哪一块。
楚春歌这才道:“不用不用,我知道。”
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