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的眼神里不仅有对暴力的恐惧与相应的憎恶,还有似乎百毒不侵的无赖。他清楚地知道警察没有证据就拿他没办法,顶多司法拘留,或者因一些小偷小摸之类的事关一段时间。
不过既然赵天成找我来,就不会是这种简单的小事。再加上萧然这个大队长亲自在此,这人身上就一定背着人命了。
我站到他面前,从高处俯视他。那男人抬头看了看我,又垂下头,有些疑惑和警惕,但眼里却闪着明显的轻视。或许他以为这帮警察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但摊上“无赖”二字的人群,通常都是软硬不吃的。
“叫什么名字?”
“陈安。”
“做什么的?”
“棒棒。”
“这是你家?”
“老表的房子。”
“你老表呢?”
“回老家了。”
“老家哪的?”
“万县。”
“吃饭了吗?”
叫陈安的男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赵天成在一边喝道,“看什么看,老实说!”
“没吃。”
“给我倒杯水。”
“……屋里没烧水。”
“那去烧吧。”
陈安没动,看我的时候显得莫明其妙,但又怀着本能的警惕。赵天成继续充当恶霸,单手揪着他的头把人拎起来往厨房的方向一推,“叫你烧水就烧。”
陈安慢吞吞地走向厨房,拉亮了灯。我跟着他到了厨房门口,往里瞧了瞧。学校虽然通了天然气,但这一片地区属于校外,又大多住的经济条件不怎么好的底层劳动人民,所以这一带不管是住家还是铺子,大都用的灌装煤气,一小部分还烧着煤炭。这间厨房便是烧煤炭的老式灶台,灶台下积满了灰。不过一边也放着个连着燃气灶的煤气罐,灶上满是油污。陈安拿个水壶打了水放到燃气灶上,打上火开始烧水。
我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烧煤炭的那个灶台,从灶台外沿一直摸到锅子边上。陈安侧脸对着我,不过对于我来说,半张脸就够了。
我退出厨房,对萧然说:“尸体在灶台内侧的煤灰底下埋着,大概两天前遇害,死者生前受过性虐。”
还没说完,厨房里便传来咣铛一声,紧接着是嘎吱的窗框响。寸头警察窜进去,一把抓住想要从厨房小窗户逃跑的陈安的裤子将他拽下来,一顿老拳伺候完,陈安便被拖出厨房,扔在了地上。
萧然对我的话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告诉我说灶台底下搜过了,没发现有尸体。
我招呼他们到厨房里,把灶台上那口大锅搬开,拿过放在一边的长柄钳往灶台底下墙壁的那一面捅。钳子敲在墙壁上有闷闷的空响声,我对萧然说,“灶台下这一块砌了砖,把这里的砖拆了,尸体就在这里边。”
说完又补充了句,“大概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吧。
寸头警察明显不信,不过萧然让他干活,他也只好脱了外套,挽起袖子找了把斧头开始砸灶台。灶台的台面拆掉后,里面堆炭灰的地方果然还砌着道砖,与墙面之间有30厘米的空隙,空隙里也填着炭灰。砖和水泥的成色都很新,水泥粘得不结实,很轻松便被砸开。等把上面的炭灰都挖走后,一个用灰黄的麻袋包着的东西露了出来。
萧然看了一眼,很淡定地打电话叫了技术科的人。寸头警察一头大汗地出来,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妖怪。赵天成让他把昏死过去的陈安拷了起来,像现宝一样指着我对萧然说,“怎么样?我就说比警犬还灵吧?”
我无语,“你直接拖警犬过来不就行了?”
“在此之前只是个失踪案,过来了解下情况,”萧然的语气中没了刚才的戏谑,“下午才刚找到这里,上次听老赵说你比警犬还好用,正好试试。”
你他妈才警犬,你全家都警犬。
作者有话要说:
☆、读心术
等技术科的人来了,拍完照,把砌在灶台里的尸体弄了出来。麻袋打开时,轻微的尸臭开始在屋内弥漫。是个十五岁上下的少女,穿着一条夏季的白色吊带裙,手脚被灰黄的麻绳绑着。胸口的布料撕烂了,胸部有大面积伤痕,乳/头上穿着别针。中长的黑发乱成一团,乱发底下的面容还保留着死亡前的痛苦与绝望,两只眼球几乎要暴突出眼眶,瞳仁已经变得浑浊。
看着尸体上脏兮兮的白裙子,我顿时感到一阵眩晕。眯着眼睛摇了摇头,努力恢复了镇定。
“一朵鲜花就这么被牛粪糟蹋了啊。”
赵天成说的时候一脸遗憾,我笑他,“你这是在羡慕嫉妒恨吗?”
“我像是喜欢吃嫩草的人嘛?”说着,他让技术科的人把女孩的腿打开,裙子底下没有内裤。赵天成往尸体的下/体瞧了瞧,一脸疑惑地问我,“没像是被强/奸过啊。”
“你对这方面倒是满有经验,”我解释道,“我是说性虐,不一定是真正的性/行为。你看她的胸,烂成这样,指不定用什么东西折腾过。”
“嘿,搞这些小名堂,不如直接点来得痛快。”
“有一种变态叫恋乳癖,她身上其他地方都没看见伤口,只集中在胸部。至于有没有被强/奸那得看验尸结果,我想应该没有吧。”
“胸都搞成这样了,还能忍得住不强/奸?”
这话怎么觉得怪怪的?
我笑笑,“我想这是因为,陈安可能那方面不行吧。”
“这你也看得出来?”
“自己那方面不行,加上恋乳癖,就只能使劲折腾胸部了。也有可能会用点道具,不过外/阴处没见着明显伤口,要么就是用了比较温和或者小型一点的道具……”
我和赵天成正聊着,收拾尸体的一名技术人员却怪叫了一声。我们都看着他,虽然戴着大口罩,把脸遮去了四分之三,不过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里却满是惊恐。
“萧队……”他指着尸体,声音有点变调,“这……好像还在动啊……”
赵天成一脸不屑,“没睡醒吧你,这也能动的话,我就把灶台那堆煤灰都吃了……”
“等等,”我让他先安静,似乎有些极轻微的嗡嗡声。于是我找他们要了手套,伸手摸了摸尸体,僵硬的肉体与其说在动,不如说是震动。
“好像是……手机。”
这种感觉就像是调成震动的手机在响一样,我翻了翻尸体,周围都没看到有手机,但既然从尸体上传来轻微的手机震动感,那这手机不在尸体外面,就是在尸体里边了。
我把手放到尸体小腹上,果然,震动就是从那里传来。
“在肚子里,应该说是在阴/道里吧,大概。”
萧然让那个技术科的倒霉鬼把手机拿出来,他一脸吃了苍蝇的样子,恨恨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把手指伸到尸体的下/体中。手机似乎插得很深,掏了好久才掏出来。虽然已经不响了,不过还有电,手机看起来应该是死者的,萧然就让人先把手机装回去。
那帮人在现场忙活了半天,萧然吩咐完事,赵天成便带着我跟他一起去进行原本预定好的吃饭环节。他在好吃街上找了家串串,我们三个缩在一张小桌子上,拿了一大堆串串放旁边,在一锅辣油锅底里涮了起来。由于萧然还穿着警服,老板动作可麻利了,一分钟之内上锅上菜上油碟,有这待遇,也不枉我刚才饿着肚子看半天尸体。
萧然看了我的手一眼,“你不去洗洗吗?”
“拿湿纸巾擦过了。”而且刚才摸尸体的时候可是带着手套的,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听到这,赵天成就开始揭我的老底了,“上次带他去看了个烧焦的尸体,回来他说要吃烧烤。这家伙不当法医真可惜了。”
萧然没理会赵天成,问我道,“你怎么知道陈安在想什么?”
这种事还真不好解释,我要告诉他,我有特技哦,能看到人脸上的肌肉运动哦,估计他会直接把锅扣我脑袋上。
不过赵天成倒是帮我抢答了:“你就当他X光眼吧,以前他跟我说了一大堆,什么面部肌肉运动,什么神经系统的,听也听不懂。反正这小子啊,算是天赋吧,一眼就能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一听赵天成这话,我便心道不好,不用看萧然脸上的表情,我也知道听赵天成这话后他会问什么了。
“那你能看看我在想什么吗?”
果然,再怎么冰山脸,骨子里的好奇心也是一样的。
“你想让我解释清楚刚才问陈安的过程。”
以往赵天成找我帮忙的时候,总会事先告诉我大概的情况,不过这回由于萧然特意吩咐了,他还真是一个标点符号都没说。刚见到陈安的时候,我也只能大概猜出他是从乡下到城里来的体力劳动者,但由于正经行当又苦又累不说,还挣得少,就开始动起歪脑筋。从小偷小摸干起,胆子大了之后发展为持刀抢劫,最后还摊上人命案子。
我跟他们回忆了下当时问话时的情景:
叫什么名字?陈安。
这个问题没有过多意义,只是想看看他诚实回答问题时的面部表情特征,为后面解析他的表情打基础。
做什么的?棒棒。
之前已经猜到他是体力劳动者,不过在说棒棒时,他下眼睑的肌肉有轻微颤动,证明他现在已经不是靠这个行业维生了。
这是你家?老表的房子。
你老表呢?回老家了。
老家哪的?万县。
这三个连续问题倒是用上了临床心理学的知识。这几个问题会将陈安的思维朝我设计的方向引,让他以为我在打听他的家底来历。这种事之前肯定已经被警察问过了,所以我问得快,他也答得很流利,思维惯性便会继续向前冲,所以下一个问题必定要180度大转弯。
吃饭了吗?
换了谁也会莫明其妙,当时问这个问题只想试试他面部表情的转变速度,不过却有意外的惊喜——他在听到这个问题时,下意识地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并且迅速把目光移了回来。这说明厨房有问题,并且是他不想让警察知道的。
然后我说给我倒杯水,他的表情明显表现出抗拒。并不是不愿意做倒水这件事,而是不愿意在有这么多警察在场的情况下去厨房,怕警察会在厨房里看出什么来。
之后就是重点了,主要信息来源于陈安在厨房里面的表情。进厨房后我始终只能看到他的半张脸,不过之前说过,陈安这样的人,半张脸就够看了。他一进厨房,眼睛的余光就一直停留在灶台附近,却又并不是真正落在灶台上,额头紧绷的肌肉能看出他的紧张,嘴角边的松弛却又反映了他心理活动的另一个矛盾面——他回忆起了一些愉悦的事,多半跟性有关。
介于陈安当时光着上半身,他身体上的肌肉运作给我提供了辅助信息。腹部的不自然抽动也印证了之前的推断,手指无意识地弯曲反应出他回忆起了进行性虐的过程。但他眼角中又透露出对于性方面的自卑感,所以我断定是由于自身功能障碍而引发的性虐情结。
然后我故意走到灶台边摸灶台上的灰,发现了一些零星的水泥印子,应该是近几天才沾到的。我这个举动让陈安全身的肌肉都开始紧绷,嘴唇与下巴周围的肌肉收缩使我确信了他性虐并杀人的事实。
“那你是怎么知道是个十四五岁小女孩的?”萧然问,“之前老赵没跟你说过我们在找什么样的人吧。”
“这一点是在用火钳捅灶台墙壁的时候发现的,新砌的内墙与原本墙壁的间隔,还有灶台的长度,大概估计了藏尸的空间大小后发现这一点的。”
萧然没再问什么,冷冷淡淡地吃自己的东西,不过看我的时候倒没像之前那么随便。赵天成话超多,吃个饭也说个不停,我偶尔应他两句,不过有萧然这么座大冰山坐对面,我还真吃不太下。
“对了,U盘。”
我倒差点忘了这事,虽说办公室里没人急着用,不过随便把学校的公共财产借给别人,被知道了的话我也免不了一顿说。
萧然从包里拿了U盘给我,说,“上次那事还记得吗?”
敢不记得么?我把萧然想知道的部分说了一遍,本来以为他听就听了,也不会再告诉我什么信息,不过稀奇的是,听完后萧然说,的确是搜查时找错抽屉了。
还真能找错?是意外,还是特意为之?
“邓霞这案子会重新调查吗?”
萧然摇摇头,赵天成嘲讽我道,“一块破手表,只能算是个疑点而已,又不是直接证据。”
“你们当时有查过邓霞的社会关系没?”
“查了一些,没有找到有用线索。”萧然说,“要重新查邓霞的案子,除非找到与凶手有关的直接证据。而且最近队里在办刚才那案子,也不会有人闲到去管去年的事。”
这话说得,暗示一个接一个啊。
我不吱声了,闷头吃东西,免得一不小心钻他套里。虽然在好奇心驱使下去干了些多余的事,不过要换是别人强迫我去干,那我就不奉陪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级打工
然而老天不如人意,第二天,赵天成就硬塞了我个鼓鼓的文件袋,说什么萧队看好你,好好干哦!要不是看在他平时对我挺厚道的份上,就算被治安拘留我也得把东西砸他脑袋上。
也不是说不情愿,自从那天被季雨阳砸晕时梦到邓霞的尸体,我就知道这事要是不彻底解决,我的噩梦又要多一个了。
把文件袋拿回家里细看了一遍,我有些汗颜,在心里收回了之前对萧然的一些评价。这一大袋子文档复印件都是当时调查的结果,几乎囊括了邓霞这一辈子的经历,真不能说是萧然查案不给力。但之前听赵天成说,当时狠查一个月之后又突然说不查了,而且萧然虽然有来找我了解遗漏的线索,却又一再强调不会重新查,并让赵天成把这些档案给我。傻子都能猜出来其中有内部阻力。
现在我大可以把这袋子文档扔进碎纸机,或者干脆一把火烧掉当没这回事。但邓霞的头再次出现在我眼前,面部肌肉永远定格在临死前一刻,恐惧与不甘似乎就要从大张的嘴中吼出。
我打电话给季雨阳,让他把邓林带过来。可不能就这样乖乖任萧然摆布,我也要拖人下水。
“学长~你终于想通了,肯帮我们啦?之前打你电话都不接,不用这么狠心吧?我这边可是查到好多线索,结果你电话打不通,过来找你又不在,喂,不会是装不在的吧?”
为了防止季雨阳骚扰我,我直接把他的手机号码拉了黑名单,当然这事现在不提也罢,毕竟我自己改主意了。
“你那边查到些什么?”
“找了当时跟邓霞一个宿舍的人,还去了她打工的地方,主要是看她能从什么渠道接触到有钱人。”季雨阳翻出个小本子,看来是之前记录过了,“可不得了啊我跟你说,邓霞当时打工的地方可是大都会广场啊,在奢侈品区当导购呢。”
这些在萧然给的资料上也有,按理说邓霞这种刚来青城的乡下姑娘,对奢侈品一窍不通,是很难在大都会广场找到活的,更何况那种地方不招兼职。
但巧就巧在邓霞运气好。之前她本来是在大都会旁边的精英女人街做临时销售的兼职,她人长得好,打扮出来又显气质,学东西也快。有时候老天爷要帮你,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资料上说她当时因为给某个老外指了路,老外夸她英语口语好,就给大都会的领班口头推荐了一下。刚好那时奢侈品区的导购急缺人,领班找到邓霞一看,形象和外语水平都符合要求,觉得邓霞有潜力,就破例让她在那兼职。
“所以啦!”季雨阳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