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时代by金千秋 (民国混战 乱世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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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时代by金千秋 (民国混战 乱世情缘)-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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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家凡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叠照片,心脏里像有什么猛地炸开来,从心底深处扑腾开一层强烈的气浪,并且摧枯拉朽地席卷了他们四肢百骸直达头顶。

    何家凡平静地伸出手将照片反过来盖在桌上,抬头对何正威淡定地笑笑:“一时酒后乱性发生的糊涂事儿,您要不给我看我还真不记得发生过这档子事。让二伯看笑话了。”

    何正威也是笑了笑,眼睛非常锐利,像是要把何家凡看透。“当是笑话就好,你二伯我年轻时也是什么都玩过,知道各中滋味。不过不要当真,当真了,那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他把话说得很隐晦,但一字一字在何家凡听来都是从脚寒到了头。他知道这些话的严重性,也知道这些后果是他担不起的。

    “二伯您放心吧,家凡不会为了‘笑话’辜负您的希望的。”

    “嗯,那就好。”

    何正威离开后,何家凡就再也抑制不住心底泛上来的狂热的气浪,那只手终于哆哆嗦嗦地,慢慢掀开了那些照片。

    那些黑白的、在夜晚模糊地记录下来的画面像烙铁一样从他双眼烧进去,沸腾了他的心。

    不是梦啊,原来那不是梦啊!

    他曾经在心里想都不敢想、却又被某种本能引诱着不断去期盼的事情,原来早就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发生了。

    真的发生过了!

    而他自己愚蠢的只记得一些隐约的片段,并且把它们当成一场荒唐的梦境遗留下来的碎片。他这么沉迷于这些碎片,沉迷到觉得自己有罪。

    但是现在他不再沉迷。他憧憬!因为它们是真实发生的,它们不是自己邪恶荒唐的妄想。它们如此的美好,如此的真实,充满了诱人的、可以追求甚至是触手可及的希望。

    他把照片拿起来捂在掌心,抵在自己心口。他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整个世界都腾空般迷幻起来,仿佛有一大群白鸽扑腾翅膀在他心头激烈地穿过,带来前所未有、几欲落泪的狂喜,和压抑不了的苦涩悲伤。天啊,他该怎么办?……

第九章

    方路杰在洪帮的一众保镖包围中一过就是三天,头上的伤也没大碍了。医生也说可以出院了,但是最好再多住院观察些天。方路杰知道那“多观察几天”是医生按着程潜的意思说的,说白了就是软禁在这了,想走也走不了。方路杰不是第一次被洪帮绑了,他也还淡定。不过他心里掖了股无名的火,对于不常动气的他来说,这火来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帮派之中本来就是个没有道理可讲的地方,况且自己一向是个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产生情感波动的人。就算他们凶恶、过分、卑鄙,就像第一次被季长青绑就像有时候被人在背后谤垢,他也不会多么生气,最多只是对处境感到些不满和担忧。他一直是这样觉的:对于不在乎的人,他是拿不出什么感觉可言的,而生气,那也是感情的一种。所以哪怕是生气和愤怒,那也常是对亲近的人才会产生的事。

    对程潜的一股怒气压抑在心底,方路杰叹口气仰头倒在床上。自己果然没骨气又软弱,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别人随便说两句话你就真把别人当朋友了,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滥情了。笨!

    方路杰闭着眼睛,窗外面吓着哗啦啦的雨。他想起来程潜上次对他说的那番话,说他把凡事把握的太紧太精了,不仅不自由,而且累。

    是了,就是这番话一下子撬动了他的心。

    大概从小过严的家教早就在自己心里产生了一种想要抵抗的心理,但是自己并没有察觉到,只是潜意识里深深地想要挣脱开这层束缚。而这层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心理却突然被另外一个人指了出来,像是浑浑噩噩的迷雾里突然被人指明了方向一样,顿时一片清朗的。这样能理解自己苦恼的人,天下不久只有知音二字可以形容了吗?

    原来自己是把程潜当知音了,怪不得会对他的行为产生那么大的怒气。方路杰把眼睛睁开,漆黑的眸子里面昏昏暗暗的。可惜生不逢时,如果程潜是个跟自己差不多的普通人的话,倒真的是个非常值得深交的朋友。不过现在,自己大概就是对方眼里的棋子,只有被利用的份而已。至于真心啊,朋友啊,感情啊,那样的人真的会有么?……

    思考对方路杰来说是件颇痛苦的事,他想事情总比别人想得深,深到一定程度就会停不下来,就要难受了。头痛,连着视线都会颠倒昏沉。加上这次头上受了伤,头痛就来的格外强烈,有一种连着胃都在抽搐的感觉。

    方路杰眼睛闭着皱紧了眉,小臂用力地压在额头上,紧闭的唇间偶尔发出一两声难过的低吟。这该死的头痛就像一只难缠的蜘蛛用网一层层裹紧了他的大脑,钝痛的感觉顺着勒紧的地方越发密集地传来。他把头往内侧过来,用力地抵在床沿的铁架子上。

    程潜原本通过观察窗悄悄观察着方路杰的情况,并没想去打扰他。他见他先是似有些怒火地皱着眉,情绪低沉,而后陷入深思,表情停滞的面孔上带着一种毫无杂质的宁静。再接着他眼睛就闭上了,似乎是苦恼又似乎是哀叹。他眼睛睁了闭,闭了睁,反反复复中脸上竟渐渐透出痛苦之色,一直到最后他把嘴唇抿紧,痛苦地把头抵在床沿上。程潜眉头一皱,忍不住把门推开来进去。

    方路杰隐隐约约听见了开门的声音,知道大改是程潜进来了。但是他顾不上了,一味地把头抵在床架上,以抵抗那种慢慢倾轧而来的头痛。

    一双手伸过来抓住他两肩,轻而易举地把他从床缝之间挖了出来,然后强迫他放平身体躺在床上。

    “你头上有伤,怎么这么胡闹?看,又出血了。”看他头上洁白的药棉已经蹭的移了位,血红红点点地渗出来,程潜忍不住叹气:“你对自己怎么这么没分寸?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是这么任性的么?”

    头痛转移不了,方路杰难受得连眼睛都不愿意睁,一边用手臂抱着头,一边胡乱地推开程潜。“你别管我,我头疼……”

    “头疼那就更不能碰了,你这样不是要疼上加疼么?”

    方路杰难受,说话开始随着性子来。他也顾不上眼前这个好歹是救过他的人,只是之前压抑在心底的一堆烦躁和不满要发泄。

    “你管我疼不疼?我只要不死你不就该满意了么?”

    第一次被人用这种几乎埋怨的语气给责怪了,程潜竟然觉得有点儿委屈。“你这话什么意思?!”他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儿,只是把语气压沉了,怕一不小心就要咆哮出来。

    “那你关着我不放又是什么意思?”方路杰左右推开程潜的手,一双乌黑潮湿的眼睛瞪着他。“你救我,我心里感激,有什么要我做的,说一声就行,我方路杰这条命是欠你的。如果说我出去真碍着你什么事儿了,那你说一声,我方路杰就是死也死在这里。可如果你就想关着我,那就干脆拿我当个犯人待。可你现在这样算什么?我方路杰就是只猫、就是条狗,供你程老大养着玩儿?!”

    程潜站直身板,脸冷下来。“你这话到底是要糟践我还是要糟践你自己?我明明拿好心待你,你凭什么把话说的这么难听?”程潜表面上没有发作得多明显,可是他心里已经强忍着一团火。原本他没察觉,但现在这么被一提醒,,他才发觉自己对方路杰确实与众不同。除了自己大哥之外,他也就对一直当亲兄弟看的长青有过这样的态度。

    不,应该说他对方路杰比对长青还多了一份耐性一份忍让。这样的偏让,别说季长青要抱怨说“你护方路杰护太过了”,现在连自己想想都实在觉得诧异。感情这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的,从生人到兄弟要花多少的时间积累跟沉淀,他跟季长青那是十多年的感情,居然比不得跟方路杰认识的这么几次面,十几天?

    这么一想,程潜自己都火大了。“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就跟你挑明了,我确实不希望你出去。你既然不入我的洪帮,那也不能进了何家的青帮。”

    “什么‘青帮’?”

    “道上也算实力相当的大帮派,何正威的大哥何正雄在掌舵。”

    程潜这么一挑明了,方路杰才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了,心里猛地涌上来一股愧疚。自己当初不肯入洪帮时,话说的那么漂亮,可是另一头又和另一个帮会拉上关系。再一想程潜现在这样的态度和处置都算理所应当,留了情面的。自己还真是虚伪,而且不知好歹。

    见方路杰头垂下去,脸上没了表情,程潜以为他还在犟着脾气,于是只能自己心里叹气,脸上一片淡漠。“我知道你方少爷不是池中物,有的是‘名门正派’招揽,我洪帮庙小,供不起你。”说完就踏着大步走出了门。外面轰隆隆一阵,原来所有守在外面的保镖都随着程潜一起离开了,一时间冷冷静静,原来打开的门都没人关了。

    方路杰看了眼外面,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会儿头痛似乎都可以忽略了,只是心里的自责跟愧疚越来越重,尤其是程潜最后说的那番话,他解释不了,只能担了。生平第一次做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一股闷气堵在心里,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

第十章

    从二楼窗户看着程潜带着一众人乘着汽车离开,方路杰才慢慢地下了床,双脚踏着医院的棉拖鞋,坐在床沿上。他望了望周围,一时竟然有点茫然了。回家吗?不行,他是早就有家不能回了。回大上海,也不行,那就真的叫忘恩负义了。本来就被人看不起了,这要回大上海那就是要连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大哥,这次你可失算了,他回大上海了。”

    一收到暗中跟着方路杰的手下来汇报,季长青就十分不爽地报告给了程潜。程潜原本刚和人谈好一笔生意,心情是不错的,正坐在窗前,靠着沙发,慢慢地品着北戴茶庄今年的上好新茶。

    程潜听了季长青的报告后,脸上并不见有什么明显的波动。他只是静静地把茶杯放了,闭了眼,头慢慢仰到沙发背上,沉默了一会儿,从胸腔里沉重而漫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样深沉而冷静的反应在季长青看来真就只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了,他心里直跳,在程潜面前蹲下来,抬头忧心地看着程潜。“大哥,你别生气啊。为这种人不值得的。”

    程潜闭着眼睛笑了一声,拍拍季长青肩膀。“我不是生气,我只是在反省。”他睁开眼睛,一股受挫的沧桑感透出来。“我二十四岁登上洪帮总舵,至今五年。一路顺风顺水运筹帷幄,大概少年得志使我总对凡事都很自信。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自信方路杰就算不入洪帮,被我那样一番激将之后也绝对不会回去。结果到底是自负了,这次怕是只有被人看笑话的份了。”说完自嘲地一声苦笑。

    季长青眉头皱起来,心疼他这样的大哥。“那我去把那个方路杰宰了,咱们也不算丢脸。”

    “算了。”程潜摆摆手,“要这么干了,传出去名声多难听。利用不成就毁了,当我程潜什么人。”

    “大哥……”

    “而且我们也省事儿了,不用跟那个孙老黑交涉。你以前不就是头疼这个事儿吗?现在没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

    “别说了,去把暗中保护方路杰的人手撤回来。他既然回了大上海,也不用担心孙老黑了。咱们省事儿。”

    “好……”

    方路杰回了大上海以后直接回自己住的小阁楼。他把所有的账本、钥匙和记录册子全部找出来,把所有要核对的账目明细都列了出来,再把钥匙分别装进信封里,写上对应的锁号……等把这一切全部整理完之后,他提笔写了一封道歉信和一封辞职信,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一直到都准备完毕,他才起身收拾自己的衣服杂物。东西不多,本来就井然有序,不到小半个钟头就收拾完了。

    当提着行李站在门槛前时,方路杰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三个月前他也是这样提着行李来开自己在方家的房间,想不到三个月后又是这样的境地。自己安逸地生活了十九年,而现在越发活得颠沛流离、狼狈不堪了。以前太不知生活疾苦,而现在一下子全都要补回来似的。

    提着行李下了楼,方路杰走过那条改架的楼梯又去了大上海的舞厅。现在是白天,厅里应该冷淡不会有什么客人。不过他上次就是踩着这楼梯下去,后来才遇到那些糟糕事情。现在想想还觉得头皮发麻,要不是有些事一定要找个人交代一下,留些话,他是真不愿再来这一趟。

    从楼梯口下来,离得最近的就是配送酒水的吧台。张丙正打着哈欠,眯着眼睛看新到货的洋酒。其他的服务生这会儿也正闲散地整理着厅里的桌椅,没人没人注意到方路杰出现。

    方路杰也不想引人注意,就默不作声地走到酒柜前面,叫了声:“张丙,我有些事要拜托你一下。”

    张丙原本就在游魂,一听到方路杰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等他一回头,真看到方路杰一身西装俊雅不凡地站在面前时,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又惊又喜地叫了声:“方哥,你回来啦!”方路杰吓了一跳,不明白张丙怎么这么大反应。这时听见声音的其他人也都抬头朝这边看过来,一见是方路杰,就都围了过来,争相叫着:“方哥?”“方哥好!”“方哥您没事儿吧?”……原本清冷的场子突然喧闹起来,方路杰被围在中间感到一阵阵的温暖跟亲切。只是可惜,这里他也不能呆了。

    “大家都回去吧,我很好,让大家操心了。”方路杰和煦地笑着,跟以往一样清朗朗的。

    等到大家都散了之后,他回过头去问张丙:“怎么没看到小五、小六兄弟?他俩去哪儿了?”

    张丙原本一双担忧的眼睛看着方路杰,被这么一问眼神立刻黯淡了,说:“他俩你就甭管了,你这拎着行李是要走?”

    方路杰听出张丙着是像跳开话题,于是眉毛皱起来。“我是要走,可是我要知道小五小六兄弟去哪儿来。不许瞒我。”他心头隐隐约约的,已经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张丙看方路杰态度认真,于是叹口气,才慢慢地说了。“这事情闹得可大了,还得从你出事儿的那晚说起。当时呢,我们也不知道你除了那样的事,谁都没料到。我也是疏忽了,没发觉当时小五就不对劲。这小五也真是的,就算再为了兄弟,那也不能推你出去挡简啊。”

    方路杰意外了一下,“这么说,你们都知道了?”他原本还以为只要自己不多说,没人会把责任推到小五身上,可现在居然大家都知道了,那小五兄弟俩的情况肯定不乐观。“到底什么情况?你说清楚。”

    “本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厅里灯光暗也注意不到。就是二楼贵宾层突然冲下来十几个保镖,小五就混在中间,边哭边喊着方哥。我一听就紧跟着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我一到那……嗯……怎么说呢,反正你人昏了,一头的血,身边围着五个醉鬼。”说到这里张丙显得尴尬,言辞间故意忽略了细节。

    可是方路杰脸色铁青,眼睛盯着他。“说清楚,我当时到底什么情况?”

    “诶,那有什么好说的,反正认识你的人里除了我和小五没人看见,天那么暗,外人也认不出来那是你。”张丙给方路杰打预防针,语气已经很为难。可是方路杰依然逼视着他,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你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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