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愣愣地让他吻着。
“最喜欢你……”
他柔软温热的嘴唇轻贴着他的眼皮,热气敷在他的眼睑上,暖得让他眼眶都发红。
这是他三十八年以来都没有听过的句子,属于他的句子。
好假。
好假啊……这个完美无缺,仿佛易碎品般精致的青年就在他眼前,可是他什么也不敢相信。
“只喜欢你一个人……”
夏志英喃喃诉说着,温柔地把男人拥进自己宽厚温暖的怀抱,让他的脸贴住他的胸膛,陆飞听到那一声一声擂鼓似的心跳,隔着血肉,传到他的耳中,让他晕眩不已。
“和我交往吧,好不好?”青年细腻的下巴抵在他的头发上,轻轻蹭了蹭,“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摩天轮到底了,夏志英放开他,却扣住了他的手,翻转过来,十指交握,掌心相贴。
☆、把妹最蠢举动,送花
陆飞回到家之后还是晕乎乎的,朗姆酒手指饼可可粉的香味腻在喉咙口,感觉说不上很糟,但是完全不适合他。
比起什么该死的提拉米苏,他的味蕾更愿意接受路边铺了厚厚一层酱汁洒了满满一层辣粉和孜然粉的烤鱿鱼串,三块钱一大串,物美价廉。
摩天轮上的记忆简直就像一场梦境似的,那青年送给他的新年礼物是小心翼翼的告白,而他回赠给青年的却是含糊其辞,仓惶逃避。
这也不能怪他,如果早个十年,他肯定会豪气干云一拍胸脯毫不含糊地答应下来,然后坐拥美人,享受人生。
可是现在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虽然脸庞上没有皱纹,头发也是乌黑的,身子依旧挺拔,但陆飞知道这是东方人不容易显老的原因,唯一泄露了他真实年龄的是这双眼睛,微苦的深咖啡色,里面装着他回不来的三十八年岁月。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被生活折磨得浑浑噩噩百无聊赖的中年男子。陆飞在自己身上找不出让夏志英喜爱的理由。
这一夜,他辗转难眠,最后还是自暴自弃地坐起身,摸索过床头柜边的香烟盒子,敲出一根烟来,点燃,然后一支接一支默默抽着,直到窗外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头涨痛得厉害,但依然得坚持去上班。
工薪阶层,老板就是活着的上帝。
“哟,三八,早上好啊。”
“大叔今天气色不佳嘛,我这里有太太口服液,你要不要来一支?”
“老陆,今天中午的外卖也要麻烦你帮我带了哦~谢谢啦~”
这个也是那个也是……平时听起来完全不会介意的简称在现在听来分外刺耳,妈的,不用为了强调老子今年芳龄三十八就称呼老子为三八吧?这群混蛋。
陆飞扶着突突直跳的额头,摁下了开机摁钮。然后坐在转椅上等着电脑启动。
旁边的小王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贴到陆飞身边涎着脸作调戏状:“陆叔叔,您脸上有好大两个黑眼圈哎。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陆飞没好气:“要你管。”
“喂喂,我这是关心你好不好,难得看你这么痿,你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陆飞额头青筋直爆:“滚。”
小王委屈地望了他一眼,嘀咕一句“暴君”,然后默默地缩到角落种起了蘑菇。
r》 陆飞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突然又回过头去问小王:“喂,我真的看起来很大叔相么?”
“啊?”小王愣了一下,随即立刻从萎靡状态中满点复活,转着圈圈华丽地欺近陆飞,“哇,三八,你竟然开始注重外貌了耶,该不会是……”
陆飞眯着眼睛一脸黑线地看着他:“是什么?”
“讨厌啦,你知道人家想说的是什么。”小王开始脱线地扭动他的腰,“就是那个嘛~”
陆飞继续冷冷看着他:“那个是哪个?”
小王瘪下了嘴:“小三啊。”
陆飞卷起手边的报纸重重敲了他的脑袋一下:“滚,我连老婆都没有,哪里来的小三。”
小王倒抽一口冷气:“单身汉!活的单身汉!”
“……”
这个死八卦男,真不愧是负责娱乐版的编/辑。
小王心潮澎湃了一阵子,然后又肉麻兮兮地凑到陆飞耳边,小声问道:“那你最近是不是在交女朋友啊?”
女朋友没有,极品美青年倒是有一个。
陆飞一脸无奈地敷衍他:“没有啦,就我这个条件,谁看得上我……”
“不会啊。”小王正色装,“前天还有一个女的向我打听你的情况呢。”
陆飞正在喝茶,一听这话把口中的茶叶一滴不剩全部喷在了小王脸上,还咳嗽了半天:“打听我?哪个女的?”
不会吧,莫非他要交桃花运了?
小王说:“黄婶。”
陆飞:“……”
原来是……负责楼道清洁的,现年五十岁,满脸黄褐斑的大妈?
陆飞泄气地叹了口气,心想这朵桃花还是不要盛开比较好,直接把它掐死在枝头上算了。
小王嘿嘿笑了起来:“陆飞,不要骗我嘛,你肯定是有女朋友了啦,坦白从宽,如果抗拒的话,我就把你的三围尺度低价卖给黄婶哦,她好像想给你打一套毛衣毛裤呢。”
……算你狠。
陆飞瞪着他,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天煞星投胎转世,妈的这么步步紧逼,直扎死穴。
正在两人互相对峙,相持不下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门外有人在喊:“有人吗?送外卖的!”
门打开了,办公室里的十余个员工的
嘴巴在看到“外卖”的一瞬间齐刷刷地张成了O型,其中李胖子的嘴里还含着一个生煎包。
满目的粉红色啊!
巨大的粉红玫瑰捧花,每一朵都有碗口那么大,娇艳欲滴,一枝紧挨着一枝,用厚重的深红色绉纱重重叠叠极富层次地精心包裹着。外卖小弟的人都被璀璨的玫瑰花海给淹没了,只露出一双脏兮兮的伪劣耐克鞋来。整个办公室的门都没有捧花宽,小弟必须要侧着身子才能走进来。
小王受到了玫瑰的刺激,立刻暂停对陆飞的严刑拷打,像蜜蜂似的迅速飞到玫瑰捧花边,眼睛瞪得比灯泡还大:“天!大马士革玫瑰!突厥蔷薇!啊!瞧着丝绸一般的柔软花瓣!这少女嘴唇般细腻温和的触感!哦,达令!玫瑰从中最芬芳的精灵!你潘多拉般危险而诱惑的香味已经深深地把我的心俘获!”
他激动地不能自己地回过头,眼睛刷地扫过办公室里的四个姑娘:“这是是哪位公主拥有的花朵?这爱的芬芳属于谁?来,羞涩的公主殿下,请勇敢地站出来,接受王子从古堡深处为您摘来的浪漫爱情吧!”
四个姑娘立刻红了脸,彼此客气着:“哈哈,肯定不会是我啦,我和他才刚刚开始恋爱呢。”
“也不会是我,我老公很抠门的,上厕所手纸都固定只抽一张。”
“那更不会是我了……”
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不约而同地往那束怒放的巨大捧花上瞟。小王噙着热泪转了个圈,欺到一脸便秘表情的外卖小弟跟前,深情地说:“啊,我都被这迷人的爱恋打动了,王子派来的使者,你为什么不高声把公主的名字报出来,让她走到你的跟前,接受玫瑰精灵无限的祝福呢?”
外卖小弟很无奈地说:“大哥,你没看到我已经没手可以拿外卖单了吗?”
“没关系,使者!”小王迅敏地从外卖小弟的兜里扯出露了一个角的订单,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以最激动,最热烈的表情宣读公主的名字:“啊!那神秘的姑娘啊,恕我冒昧,让我来揭开您神秘的面纱吧,这束热烈的爱情是献给——咦?”
办公室里其他男人正看戏似的观望着,演到汹涌澎湃处,旁边突然卡带似的戛然而止了,不免有些扫兴,都嚷嚷起来:“怎么不读了?到底给谁的?读下去啊。”
小王瞪大眼睛看了一遍单子,再瞪大眼睛又读了遍单子,最后他简直都要把单子给吃下去了,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目光越过那四
个娇羞状的女性,落到最角落的办公桌边。
那里,陆飞正在喝他的绿茶。
小王朝他走过去,把单子颤巍巍地呈给他,诚惶诚恐道:“太上皇,这是太后给你的花……”
陆飞愣了几秒,看了看单子,又看了看门口巨大的捧花,最后看了看小王,然后“噗”的一声,今晨第二次把茶水实实在在地喷在了小王脸上。
办公室集体静默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几乎都要把屋顶给掀翻震破。
“陆飞!!没有想到你这么有一套!!!”
专业人员的确不是盖的,有娱乐八卦出身的小王作宣传,陆飞和一个富婆正在交往的消息像传染病似的漫延在了整个报社,经过口耳相传其内容更是惊悚得让当事人陆飞直起鸡皮疙瘩。
“三八,听说有个富婆送了你一辆跑车耶,是不是真的啊?”
“陆飞,是不是有个富婆哭着求着要嫁给你,还送了你一套晶帝花园的房子?”
“陆叔,虽然我不是很相信,但是我听说有个富婆想送你一架私人直升飞机!”
第一百三十四次拍桌子否认了“有个富婆想要和你举办太空婚礼”这一说法,即使耐心如陆飞,也完全愤怒地暴走了,他骂了句“他妈的”,然后抓起手机冲进洗手间,用力插/上单间的门栓,找到夏志英的电话然后恶狠狠地摁了下去。
等了一会儿,电话通了。对面传来青年愉快的嗓音:“陆飞。你找我有什么事?”
破口而出的脏话被这纯净无辜的声音一噎,竟然说不出来了,陆飞憋红了脸,酝酿了半天,才压低声音道:“夏志英,你搞什么鬼?”
“我只是送了你玫瑰花而已啊,你花粉过敏吗?”
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吧!
“我是个男人!”陆飞几乎要抓狂,“你也是个男人,你当着我们报社这么多人的面送我玫瑰,这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所以我没有署名嘛,就让他们以为是个女人送的好了。”
“那比被男人送花还要丢人!哪个男人会希望被女友送玫瑰啊你这个白痴!!”
手机对面半天没有响应。
直到陆飞喘完了气,夏志英才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了一句:“……陆飞,你生我的气了吗?”
陆飞
翻着白眼:“废话。”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高兴。”那青年的声音很委屈,简直能让人联想到他在电话那头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买那束花用掉了我这个月仅剩的生活费,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的……是我不好,陆飞,你不要生我的气,行不行?”
“你把你这个月生活费都用掉了?!”陆飞简直要晕倒了,“拜托!花这种只能看不能吃的东西你买它干什么?我又不是因为花才喜欢你……”
夏志英不愧是红纱的精英,耳朵尖反应快,迅速掐断陆飞接下来的话,单刀直入刺中重点。
“陆飞,你说你喜欢我?”
陆飞:“……”
他还完全举着手机没有回过神来,等他明白过来想要否认的时候,夏志英已经雀跃着对他说:“太好了!我看你昨天那么含糊,还以为你不想答应呢。”
“不是,我……”
夏志英完全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自顾自地说:“陆飞,你能喜欢上我,我很开心,不要说花800块钱买一束花了,即使八十万我也会好好地去赚,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好……”
“不,你听我说……”
“那我们今天晚上出来约会吧!我到报社外面来找你。”
“夏志……”
“说好了,那就六点半见,一定要等我啊。”
“夏……”
“嘟嘟嘟。”回应陆飞的是电话切断之后的一串机械音。
妈的,这小子。
☆、放鸽子
虽然嘴上说着不愿意,但晚上六点半的时候,陆飞还是如约在报社大楼下面等夏志英。由于年关已经很近了,单位里的人都是心不在焉的,一到下班时间全部冲出公司大门,连一秒钟都不愿意浪费,所以这个时候,报社大厅的灯都已经熄了。
陆飞裹着厚厚的针织围巾,手插/在裤袋里站在台阶上等人。这个城市的夜景很美,但是一个人看,反而觉得凄清,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容易悲观,又或许是因为他从中照见了冰冷的现实——
照见了别人的繁盛和自己的落寞。
点了根烟,眯着眼睛看着路过的人。前面走过的那个穿着高中生制服的少年长得挺帅,屁股尤其性/感,陆飞为老不尊地盯了很久,直到那男生消失在人群中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移开。
所以说,男人的爱情永远是和欲望分不开的。
陆飞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心想夏志英还很年轻,这个孩子或许不懂什么是感情,以为有下半身的渴望就意味着爱。
其实这是错的。
他都将近四十的人了,当然比夏志英更能区分自己的心情。
他可以和夏志英切磋一下床上的功夫,但是他不会爱上夏志英。那个孩子既然要把“我喜欢你”挂在嘴边,那就让他挂着吧。
年轻人,直接教导他们是没有效果的,应该放纵他们,等吃了亏,碰得头破血流了,他们自己就会醒悟过来。
所以夏志英既然要说,那他也就含含糊糊地听着,听过了事,就好比那耳边风。
反正他不过是垂涎夏志英这具正点的身体。只要这孩子能乖乖地分开双腿让他上,陪他玩一玩过家家又如何?
他们都是各取所需而已。
陆飞很佩服自己能把事情想得这么通透,便高兴地又点了根烟,继续抽着。
直到脚下都是烟蒂,远处银行大楼的罗马数字大顶钟也发出了雄浑沉重的撞击声,陆飞才用冻僵了的手指拨开衣袖,腕表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了7点,夏志英还是没有来。
陆飞不是很想给夏志英打电话,因为那样好像显得自己太重视他了。可是就这么傻等下去也实在不是办法。
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了一番,最终还是厚着张老脸拨通了夏志英的手机号码。
过了好久才接,声音也很冷淡,并不如想象中的怀有歉意,或是像白天时那么雀跃,只是喂了一声。
》 陆飞咳嗽:“夏志英,是我。”
“陆飞?”
陆飞用手揪着旁边一片灌木叶子,有些尴尬地开口:“是这样……你不是约了我六点半在报社外见面的吗?我……”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声音终于有些变化:“啊,对不起,陆飞,我……我临时有点事,可能不能
来了……”
啪。
灌木的叶子被揪了下来。
洇在指尖的汁水泛着青涩的草腥味,很让陆飞恶心的味道。
陆飞有些恼火:“你如果不来也要说一声啊。”
否则老子跟个木头人似的杵在这里傻等算什么。
夏志英只在电话那头讷讷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遇到了急事,所以忘了……你,你难道还在等我?”
“呃……”脸上一烧,陆飞矢口否认,“怎么可能,你陆叔叔又不是傻瓜。这么冷的天,谁会傻站着等你啊,你小子别自我感觉太好。”
“哦,那就好。”
陆飞想挂电话了,但犹豫了一下,又问了句:“你那里发生什么急事了?不要紧吧?”
“……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夏志英的嗓音哑哑的,“我有个朋友生病,我在医院里陪着他。”
“哦……”想了想又说,“钱够吗?”
“够的。”
“唔……”
“还有事吗?”
夏志英淡淡的声音让陆飞听得心里发毛。
陆飞把最后一根烟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