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我平时吃饭也挺迟的。”
陆飞松了口气,说:“那就好,你晚上六点半之后来吧。想吃什么?”
“随便。”
“想吃鱼还是肉?”
“都好。”
“……你还真不挑啊……”
电话那头的夏志英笑了笑。
“那就这样,没事的话我挂电话了。”陆飞说,“下次打我手机吧,我等会儿发个短信给你,你把号码存一下。”
“嗯。好。”夏志英很听话。
陆飞挂了电话之后,小王朝他挤眉弄眼:“谁
啊?还来你家吃晚饭?”
“美女。大美女。”陆飞没好气地回他,顺手抄起旁边的报纸,不轻不重地敲了那小子的脑门一下。
托上次倒卖音乐会门票的福,冰箱里的存货丰富了不少。陆飞从里面拿出一盒新鲜的夹心排骨,倒进煮沸的热水里,漂去上面的血沫。
平时自己做饭都是草草应付,并不会介意口味,可是今天他烧的格外仔细,陆飞过了十多年单身汉的日子,偶尔有这么一次给别人做饭的机会,就弄的好像颁奖似的隆重。
不过再隆重,菜也就是那么一些,三文鱼车厘子这种东西标价高得让他望而却步,他只能买些排骨和草莓改善生活。
临近晚上六点半,夏志英很守时地敲响了陆飞家的门,陆飞拧开门锁,外面的青年裹着白色的厚棉衣,脸颊冻得有些红,厚厚的浅棕色的围巾质地柔软,将他的脸庞衬托得很温和。
“我给你带了点心。”夏志英笑眯眯地提起手里的塑料袋。
陆飞想到上次他带的点心是榴莲酥,天生对榴莲反感的陆飞顿时胃部一抽,面色不佳地问:“这次又是什么?”
“草莓慕司。”
陆飞舒了一口气,随即又无奈道:“……甜食啊……”
真是个小孩子。
夏志英走进陆飞家,把点心搁在桌上,熟门熟路地摸去厨房,回过头问陆飞:“要帮忙吗?”
“不用了,已经烧好了,你去坐着,我帮你拿碗。”
“哦。”夏志英笑了笑,“陆叔叔,辛苦你了。”
“……”
陆飞看到他充满朝气的笑容,不争气地心跳加速,连忙转过脸,去摆弄那些锅碗瓢盆。
果然是一个人孤独得太久了,胸腔之下跳动的那颗脏器,如今已经连那么一抹随意的微笑都免疫不了,竟然也开始学着那些年轻人蠢蠢悸动起来。
陆飞苦笑。
却仍旧不自觉地在那蓬勃温暖的笑意下,挪着犹豫的步子,迈得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虫已捉,呵呵~
☆、吻
“陆叔叔,这个糖醋排骨真好吃。”
“是吗?”陆飞第一次被人夸奖菜烧得好,心里暖了起来,便把盛着糖醋排骨的盘子往夏志英面前推了推,“那就多吃一点,不要客气。”
“嗯。”
“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陆飞看着他吃饭的样子,心想他真是饿坏了,又打了碗鲫鱼汤给他,“喝汤,别噎到了。”
“嗯,谢谢。”夏志英又解决掉一块排骨,然后抬起头来,正对上陆飞蕴着笑意的眼眸,于是问道,“陆叔叔,你怎么不吃?”
“啊?”陆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干咳两声低头闷闷扒了两口白饭。
正淡而无味地吃着,突然一双筷子横了过来,把一块色泽鲜亮的排骨放在了他的碗里。
陆飞差点被呛到,却见夏志英抿着唇微笑:“你也多吃一点,不要光看着我吃。你看你都不怎么长肉。”
“我无所谓啦,都是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应该吃得清淡些。这样有利于健康。”
夏志英笑了起来,细软的刘海下是一双温柔的眼睛:“那就是说,今天这一桌荤菜都是为我烧的了?”
呃。
陆飞一时无言,举着筷子瞪着对面那个五官细腻的青年,心想这小子怎么这么犀利,真是一针见血。
夏志英眨了眨眼眸,浓黑的睫毛在并不是很明亮的日光灯下显得愈发暧昧,含蓄深邃的阴影斜投在高挺的鼻梁上,看得人连手指尖都火烫了起来。
“陆叔叔,你人真好。”
夏志英轻声说,眼神很诚恳,表情很专注。他伸出手来,狭尖的手指在半空中停顿一下,然后轻轻碰上陆飞的脸颊。
他的指腹触感很细腻,年轻的肌肤就像水凝成的一样。
可是陆飞看着他,却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烫得厉害。
这餐还算是温馨圆满的晚饭好像让夏志英上了瘾,这小子三天两头就往陆飞家跑,久而久之,陆飞也就习惯性地把锅里的饭烧成两人份的,餐具也准备两套。
夏志英很识相,吃完饭后帮着陆飞收拾碗筷,每次来也都会带些小点心,虽然陆飞不喜欢他带的那些蛋糕,慕司,酥卷。但是每当吃的时候,心里仍然会感到甜丝丝的。
陆飞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算什么。
和夏志英不能算朋友,更不能算情侣。《
br》 只是维持着这种微妙的暧昧关系,没有打破,却也没有更进一步。如果说只是期盼一次完美的one night stand,那么投入的感情,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以前那些在宾馆甚至在酒吧洗手间解决欲望的对象,陆飞已经连他们的脸都记不清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悲哀,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大家都是明白人,各取所需,上/床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于人于己都没有坏处,何必这么耿耿于怀。
可是原本干净的感情却越来越淡薄,渐渐的就忘了爱情是什么滋味的,记得的只有性与快/感。
甚至到最后,连反复抽/送的动作都让他觉得乏味。
有时候陆飞忍不住会想,如果夏志英和他年龄差不多,如果他早一些出现,在他十几岁二十几岁的青葱岁月里出现,那么他一定会爱上这个青年,然后谈一场纯粹的恋爱。
可是现在他的年华已经老去了,勇气也几乎消磨殆尽,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追逐一些注定没有结局的东西。
他有时也会尝试着远离夏志英,然而最终总会耐着性子为他炖好一锅汤,然后坐在只有二十几个平方米的小屋子里,等着每天六点半总会准时响起的敲门声。
面对这样的自己,陆飞不由地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一种跳跳蛙,是铁皮做的,刷着拙劣的青漆,看上去很丑很傻。一旦给它上了发条,它就会固执地蹦跶下去,直到发条松开。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这只丑陋的跳跳蛙,没头没脑地跳着,不知道结果如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条会松,自己会再也跳不起来。
可是却仍旧很瘪三地蹦跶。啪哒啪哒。
“陆叔叔。”
现在夏志英吃完晚饭还会留下来看一会儿电视,在他家的时间磨蹭得越来越长,陆飞把洗好的碗放进纱橱里,回头道:“嗯?怎么了?”
“马上要过年了,我们去游乐场玩吧?”
“不用了吧,我都过了三十八个春节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的日子,干什么像那些有钱人似的搞这么多噱头,还是节省一些买吃的划算。”况且我又不像你,年纪轻轻精力旺盛,陪你玩个海盗船过山车,还不得把我老命给交待了。
“可是今年不一样,今年我想和陆叔叔一起过。”
陆飞有些惊讶:“你不回家?”
“
不回,我们饭店不打烊,我留在T城过年。”
陆飞颇为意外地望了他一眼,然后道:“那你不和你朋友们一起过?”
夏志英笑了笑,手里还端着陆飞给他拌的水果沙拉:“不,我只想和你一起。”
陆飞挥挥手,干笑了两声:“还是算了吧,你陆叔叔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我保证不折腾。”
陆飞打了个哈哈:“拜托,游乐园很贵的,外面要收门票钱,里面有的游戏项目还要再收钱,我哪里有这么多钱?”
“我有啊。”夏志英很快地接过话茬,“我有钱,我的工资从来都不乱花,都是一分一角好好存着的,我请你去玩。”
陆飞瞪着他。
“陆叔叔,我在你家蹭了这么久的饭,也该回请你啊,否则我心里会不安的。”
陆飞干咳一声:“没事啦,贫民互助而已……”
“陆叔叔……你不想和我一起过年吗?”
夏志英使用杀手锏,瞬间露出犬类非常难过受伤的幽怨眼神。
陆飞一噎:“呃……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另外约了别人?”
“……也没有……”
“那为什么不跟我去呢?”夏志英望着陆飞,“我不会胡闹,也不会花你的钱……”
“这个……”
“跟我去吧?好不好?”
“……”陆飞无言地看着夏志英,最后终于叹了口气,略微点了点脑袋。
夏志英带他去的是T城最著名的安德欢乐谷,那是年轻人彻夜狂欢的圣地,里面各种游乐设施都有它独特的地方,比如旋转木马口中安装有会吐糖果的装置,鬼屋不是寒酸的小房子,而是修筑的大大的巴洛克式城堡,工作人员装扮的玩偶兔子先生会摇摇晃晃地在欢乐谷里溜达,把手中的氢气球赠送给小孩子们。
听说安德欢乐谷是一位姓夏的富豪斥资建成的,来这里游玩过的情侣常常会猜测老板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必定是很有童心的,而且很浪漫,每天都会有层出不穷的心意,诸如在游乐场内藏着一些礼物,等待有缘的客人发现,然后免费带走。甚至夸张到在情人节派私人直升飞机在整个欢乐谷撒下娇嫩鲜艳的红玫瑰花瓣。
陆飞被夏志英拖着
走马观花似的玩了一些不怎么刺激的游乐设施,他对这种年轻人热衷的娱乐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比起和夏志英玩有奖套环游戏,他更愿意坐在休息区,安安分分喝一杯茶,顺便听一听从海盗船来传来的惨叫声。
夏志英从装扮成白雪公主的餐厅招待那里要了两份提拉米苏,一路端到了餐厅的露天区。陆飞正兴趣缺缺地坐在竹藤编织的靠椅上等他,看到夏志英摆在他面前的咖啡色甜点,略微皱起了眉头。
“买泡面就好了,这些东西一定很贵吧?”
“唔,贵就贵吧,反正一年就花费这么一次。”夏志英揉了揉细软的黑发,顿了顿,眼睛望向不远处的摩天轮,“陆叔叔,我想玩这个……”
摩天轮非常巨大,单间缓缓升到最顶端的时候,可以看见整个欢乐谷的模样,陆飞望着窗外的夜色,巴洛克古堡在远处成了一个隐隐缀缀的庞然大物,有细钻似的灯光从古堡的窗子上漏出来,非常漂亮。
夏志英就坐在他的身边,正在动手拆着装有提拉米苏的盒子。
“这份给你,这份给我。”
他把香软精致的点心递到陆飞手里。
陆飞回过头来看着他一小勺一小勺认真地吃着提拉米苏的样子,微笑起来:“你好像很喜欢甜食。”
夏志英点了点头。
窗外霓虹灯像深邃海洋上的粼粼波光,闪闪烁烁明暗不定。陆飞托腮凝视着夏志英的侧脸,在夜色中他的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白,面容好像美术馆里最细腻的玉石,少年的朝气和成熟男人的魅力矛盾地同时集于一身,却调和出了令人惊讶的精美气质。
陆飞把一口未动的提拉米苏推给了他:“喜欢的话,就把我这份也吃了吧。”
“你讨厌甜食?”
“没有,但是你好像更喜欢。”陆飞笑了笑,“食物应该让最懂得享受它的人享用,如果你明天还来我家吃晚饭,记得帮我带路边的炸臭豆腐,比起提拉米苏,我更懂得它。”
夏志英没有接过陆飞手里的甜点,只是用一双黑漆漆的,深海似的眸子注视着陆飞,半晌,他说:“陆叔叔,我知道你对我好。”
陆飞有些意外地扬起眉,随即故作无所谓地笑道:“哈哈,因为我是好人嘛。你要给我发卡吗?”
夏志英垂下脸,睫毛像扇子一样遮住了他漂亮的眼睛,他靠在椅背上,兀
自说道:“……不过这份提拉米苏,我还是想看着你吃下去。”
“为什么?”
臭小鬼,哪有强迫人吃甜食的。
“这个怎么说呢……大概是因为它不仅仅是一份甜食吧。”
陆飞笑了:“哈?不仅仅是甜食?难道它还是一只怪物?”
“……不是的,它是一种心意。”
夏志英说着句话的时候,终于抬起眼眸来,凝视着陆飞,他的目光很深邃,偶尔显露的孩子气完全不见,只有完美的成熟魅力,看得陆飞一阵慌乱。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夏志英说。
陆飞缩了缩脖子,拜托,他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还需要听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讲故事。
夏志英没看出陆飞脸上不情愿的表情,自顾自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意大利陷于战火中,有一对很恩爱的夫妻,但是他们很穷。后来,丈夫被抓去充军,他的妻子用家里仅剩的鸡蛋可可粉蛋糕条做成了一份甜点,带给了她的丈夫。她给了这份甜点一个很好听的名字,Tiramisu。在意大利语里,它的意思是……”
他望着陆飞,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他英俊年轻的脸庞在夜色中不真实地好像一场梦,那样的慑人心魄,陆飞不敢再看他,可是却又好像被施了魔法般无法把目光从夏志英脸上移开。
“带我走。”
他说完,轻轻把手覆在了陆飞的手背上。
这突如而来的暖意像一张无形的网撒了下来,陆飞是一条很笨又很迟钝的鱼,他被渔网笼了个正着。
万年痞相从不正经的脸庞在这一刻涨得通红,落网的鱼还在做垂死挣扎:“哈哈,意大利人真有情调,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传说……”
夏志英没有笑,他认真地望着他,依然紧紧扣着陆飞有些颤抖的手,摩天轮在缓缓下降,明明是非常平和温存的速度,却比云霄飞车更让陆飞头晕目眩。
夏志英靠得越来越近,陆飞能清晰闻到他身上带着的一种很优雅的香味。
那人沙哑着嗓音对他说:“他们很穷,但是仍然想在一起,哪怕上战场送死,他们都不愿意分开。”
陆飞瞪着他,外面的灯火突然模糊起来,好像整个世界唯一清晰的只有夏志英不断放大靠近的脸。
嘴唇相触的时候,脑海中成了黑漆漆的空洞一片,所有的神
经都停止了运转,细胞叫嚣着如烟花般繁盛地绽放。
夏志英年轻温润的嘴唇还带着提拉米苏香软的气息,浅尝辄止的亲吻结束后,夏志英稍稍往后靠了一些,但依旧离得很近,他们的嘴唇只有一寸距离,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夏志英凝视着陆飞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然后在陆飞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再次吻上,这回不再是那样小心翼翼地试探,他的舌头撬开了陆飞的牙关,粗糙而炙热地激烈纠缠刺激得陆飞脊柱都发麻,混沌的意识全然被热烈的深吻吞噬,肺中的氧气几乎都要消耗殆尽。
陆飞颤抖的手被夏志英紧紧握着,涔涔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汗,那愈发猛烈,充满着掠夺意味的亲吻无休无止地继续着,提拉米苏的香味深入咽喉。
陆飞觉得自己像是个不断在下沉的溺水者,他自由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揪紧夏志英的衣襟,好像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模模糊糊感觉到整个人被拥紧,后脑勺靠在明亮的玻璃窗上,而窗户外面,就是整个繁盛的世界。
“我喜欢你……”
嘴唇终于挪开,却若即若离酥酥麻麻地从鼻梁一直蔓延到眉心,最后落在陆飞轻颤的右眼皮上,比平时更暖的温度。
陆飞愣愣地让他吻着。
“最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