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心里知道,额娘还是怨恨自己独宠董鄂氏的,自己若是身体好,还能多护着董鄂氏一族多些时日,可是自己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罢了罢了,自己都不想要了,不留恋的,何必再苦了孩子。
皇子等同亲王例,福全未来能若真能做个贤王,说明额娘没选错人,玄烨是个好皇帝。如果玄烨不是好皇帝,福全也能捞到个闲王。总之,安安稳稳过一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
可惜顺治的最后这几年,他眼里除了爱情再无其他,看不到关外蒙古部落间的倾轧纷扰,边境线的那边,邻国正在不断扩张。看不到关内南边儿风声越来越紧,各种反清的,复明的,排内的排外的各种此起彼伏。
福全和常宁这两个,那都是要上战场滚了一身伤病才能退下来,最后都落了个病亡。顺治这满打满算的十七年,除了制定了一套又一套的祖宗家法,还真没什么可以拿出来说事儿的功劳。倒是给少年康熙留下了一个内忧外患各种动荡和百废待兴差不多的局面。
当然,现在他躺在床上,唯一能有的动力就是叹气,一晚上过去,第二天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例行公事地喝完药,刚想要振作精神把想好的事情办了。小太监忽然递进来一个黄封:“启禀皇上,太后娘娘递了东西过来,说是请皇上亲自过目。”
顺治抿嘴,心里琢磨着什么东西,东西已经送到眼前了。是一封折子,擅抖着手翻开一看。顺治的眼睛眯起来了。
皇额娘这是要往内阁添人,自己很久不管事儿了,她若真是越过自己随便塞个什么人进去,自己也不知道。可现在居然把罗列好的名单都送到自己眼前了。看着名单上的人,脑子飞速转动起来。
索家的人,是可以信任但不能倚重的,他们太圆滑,一点儿风险都不肯担着,应一些编修,翰林,大学士什么的还行。
纽钴禄家的,皇阿玛手里还能出几个武将,可是自己手里,文臣不像样,武将更是一个也没,也不靠谱。
名单上的人一个个看下来,看到苏克萨哈的时候,想起了吶喇氏,也就是那拉氏。这又是一个望族。而且,这个人在倒多尔衮的时候,还很卖力,晋了内大臣之后,一直就以自己耿直到一根筋的表现在朝堂上杵着,总是说些和别人意见相左的话,仿佛当年弹劾多尔衮,劲儿没用完似的。
他背后的吶喇氏家族里,到有几个得用的人,只是他们家和昭陵守墓的富察家一样,埋没得久了,好容易出了个堪用的,有些急躁收不住火候。苏克萨哈用是能用,只怕是用不长。
不能不说,顺治其实还是有脑子的,只是之前脑子不用在工作上罢了,名单看了一圈,就把名门望族,隐形巨族,可能在两三年内出仕朝廷的人都理了一遍。
索家有索尼,两个儿子毋庸置疑肯定是能用上的。瓜尔佳氏本来就牵扯广,又有鳌拜在,也不担心他们不想出人头地。纽钴禄氏家族人才储备差一点,不堪大用,好歹有个额亦都的光环在,想来还可以罩一阵子。只是这一阵子,恐怕熬不了很长时间。
叹了一口气,顺治最后圈了苏克萨哈的名字,还在其他几个名字上点了几下。做完这些,疲累已极的他才昏睡过去,失去意识之前,他想着一会儿是该留下写话了。
黄封回到太后手中,于是才有了初四的这次四人接头,苏克萨哈又怎么知道,皇帝之所以用他,只不过是看重他的家族里那些现在还没有展露头角的人,为了他们能有一座好的靠山。
太后看了名单,暗叹了一声:“真是要等到病重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很多事没做。等事儿到了眼皮子底下,才知道出事儿了。哎,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太后叹着气,看着名单发愣。儿子不但选了苏克萨哈,还在另外几个名字上点了痕迹,这事儿还得托给索尼,细细查访一番,这看人的功夫,还只有这只老狐狸眼光最凶。
原想着事情全部都弄好了,只等儿子身体养好,就可以继续临朝了,偏偏初四的夜里,顺治原想着写遗诏以备不测的,特地让太监到时间一定要叫醒他。结果太监叫了,却发现主子的体温又一次飙升到烫手的地步。
大半夜的,太后也得了消息匆匆披了衣服起身赶到乾清宫外等消息。太医进去半天之后出来,得出的结论却让太后差点厥过去:“皇上身上的痘疹又开始红色的脓水了,原先结疤的痘痕,也有泛红的迹象。恐怕是不好了。”
太后哪里能受得住这种消息,当场腿软,吓得宫女太监们乱作一团,最后还是得到消息的皇后赶过来,半搀扶着把太后弄回慈宁宫。
一坐到榻上,太后就下了懿旨,封锁消息,全力救治。今天索尼他们才回家,如果转脸儿皇帝就不行了,什么话都没留下,按照祖宗规矩,要立长,还是福全,玄烨没戏。想到这里。太后不淡定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偏殿孙子的房间,去看玄烨睡得好不好。
看着小小的孩子睡着了还皱着小眉头很不安稳的样子,太后深深叹息,三儿,玛嬷到底该怎么办?
最新章节 第二十八章 深意
第二十八章 深意
太后困坐愁城,顺治却在初五第二天的晌午悠悠转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传旨召见四辅臣,太后心跳加速,在慈宁宫里来回踱着步子。皇帝突然传见四辅臣,难道真的要为自己准备后事了?
火速招来乾清宫当班的太医,仔仔细细地复盘了一下皇帝的病情,太后心如死灰,她的亲骨肉,让她又爱又恨的儿子保不住了。
挥退太医,淡淡地吩咐传内务府总管,可怜太后从没想过皇帝会那么快就出状况,她还等着正月十六给他选秀呢,户部的条程都已经发出去了,上三旗的都统们快的都已经将自己所辖的女孩名册交上来了,内务府正忙着整理。眼下太后又派了新的差事,而且还是个替皇上备寿材的“晦气”差事。总管心里七上八下的。
作为皇家内务的一把手,他当然也知道皇帝如今是病着的,毕竟每日的药材药材补品都是去广储司搬的,如果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他也不用在这个位置上混了。
另外一边,侍卫到索家传话的时候,索尼正在午睡,披了衣服匆匆起来,还以为太后又有什么事儿了,结果得知是皇上亲自召见,摸了摸鼻子,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小主子缓过来了,想着兴师问罪?
一顶轿子到金水桥下,发现边上停着另外三顶轿子。心中稍安。与鳌拜等人汇合之后,其他三人齐齐盯着索尼的脸看,想从他的表情里揣摩点事情出来。奈何索尼是半睡半醒中被拖出来的,自己也是云里雾里。
大家看他眯着老花眼似醒非醒,掩饰不住的失望,不过,太监在前面催了,大家不敢多耽搁,直奔乾清门而来。
床上的顺治强作精神,连续灌下了两碗参汤才把元气吊起来,垫高了枕头靠坐在床头,手边是两枚印章。真正的传国玉玺在元末的时候就失踪了,大清入关后,每一任皇帝都会刻代表本朝的宝印数枚,顺治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现在他手边的两枚印章,是他阿玛皇太极刻的,一枚是授命之宝,一枚是奉天之宝。这两枚玉玺是他特地让宫人到正殿御案上拿来的。
视线放到宫外,索尼等人到了门口,并没有让内侍马上通报,而是问了一些诸如皇上精神状态如何,午饭吃了没有,心情好不好之类的问题。
内侍只回话说皇上现在看起来还好,而且今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传召四大臣。索尼等人面面相觑。昨天才被认命的苏克萨哈更是一头雾水。除了索尼,他们三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主子,也没听过主子说话了,主子昨天才下了任命,今天又把他招进宫,难道是岗前训话么?
四个人各怀心思,里面已经传出话来:皇上正在等着他们。四人整顿衣袍,踏入乾清宫。和索尼上次走边门不同,这一回他们是从正门进去的。外头是太阳正暖的正午时间,殿里却是阴暗冰冷。昨天索尼来时,还能见到不少往来的宫女内侍,今天一个也没有了。
来不及疑心,一路跟着内侍来到西暖阁外面,帘子已经打起,四人发现,今天的暖阁里异常干净,干净得只剩下明黄的龙床,其他什么宫灯,花架,半桌,凳子,全都不见了。
内侍让四人在外面站着,自己走到龙床边上,隔着幔帐说:“启禀皇上,他们来了。”
“让他们到近前来……”顺治的声音听着比昨日中气足了一些。
外面的四位当然也听到了,鳌拜的疑心就此打消,里面躺着的那个,真的是皇帝。四人遂口称遵旨,由索尼带头鱼贯而入,直接跪到了顺治床前。
此时,西暖阁里走得一人不剩,顺治靠坐在床头,声音平稳:“你们都来了,也都看见了,朕如今的这个样子。”
四人头贴着地,无人敢回话。“苏克萨哈,朕昨儿个送你进了内阁,今天,你想好怎么当这个差了吗?”没人说话,顺治开始点名。
苏克萨哈抬头:“回皇上的话,奴才蒙圣上恩典,才能入内阁理事,自当竭尽所能,为主子,为国家效犬马之劳。”
帐子里的顺治沉默:“为不为朕不打紧,朕这幅身子,早就已经交付了佛祖,不是自己的了。朕选你,是让你为了大清,也为了将来坐上龙椅的嗣皇帝。你们都是朕选的,朕信得过你们,今天找你们来,只是想跟你们说两个事儿。
第一,关于立储,朕已有定见,传位诏书也已经拟好了,朕走后,自有皇额娘主持宣读遗诏内容,扶立新君。
第二,朕已经让礼部和翰林院替朕草拟罪己诏,朕要像天下百姓忏悔十八年来,所犯下的罪过,祈求佛祖宽恕。罪己诏将于传位诏书一起对外公布,诏告天下,咸使知闻。
而你们四个,新皇年幼,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要靠你们辅佐,朕只希望,你们能将对朕的忠心转移到幼主身上,让他在亲政以前,能够有足够的时间个精力学习如何做一位合格的君王。朕这个皇帝做失败了,朕希望未来的新皇不要走朕的弯路,而这一切,都要仰仗各位臣工了。”
顺治说完,四位大臣齐齐伏拜:“皇上切不可妄自菲薄,皇上的功业天地可鉴”这是苏克萨哈,老人家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索尼脸贴着地,一言不发。心里也在暗暗叹息,小主子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原本不太清醒的脑子,愈加的不清醒了。就算他真的觉得自己不行了,选好了儿子登基也就算了,还要弄一道罪己诏罪己嬒同时发布,这不是等着让新皇背上不孝罪名么?
人家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追思先皇的功绩,表示要秉承先帝遗志,继往开来什么的,他到好,一道罪己诏,堵了新皇的嘴。这父子间难道有仇么?他说自己已经立了皇位继承人,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福全登基,又怎么会在临了,给孩子添这样的堵?
索尼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说主子又糊涂了,而且还是糊涂得无可救药了。
不过还好,他还记得把遗诏放在太后那里,还记得找我们四个来做见证,还是等会儿找太后商量,看是不是把罪己诏的事情先搁置了。
鳌拜没有他们那么多的心思,他觉得皇上这是在托孤,也没明说是谁继位,只说要他们扶持。这就说明皇上自己也知道选谁都是一样的,最重要的不是新皇帝,而是他们这些辅臣,而辅臣中最重要的……
鳌拜的眼睛扫视了一圈,落在苏克萨哈身上,原本是我,如今却是他了。他是皇上最后一个钦点的大臣,又是太后的亲信,是自己最大的对手啊
隔着幔帐,顺治当然看不见鳌拜的目光正落在苏克萨哈身上。听了苏克萨哈的奏对,他并没有高兴,而是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个苏克萨哈,真是不堪大用。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的人,必是个祸头子。而祸头子,又怎么靠得住呢?
可惜,来不及了,没有时间慢慢寻找,只能凑合着用了,也不知道皇额娘选的这个人,满朝文武选定的这个人,能不能顺利成长起来,在朝政崩坏之前成长起来。如果能,就是大清之幸,如果不能,我也已经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了,幼主稚龄,本来无过。
手伸过来,抓起奉天之宝:“赫舍里索尼……”索尼听见主子喊自己,连忙应声:“奴才在。”
“上前几步……”
“奴才领旨”
老爷子膝行上前,堪堪到踏板前面停下,而鳌拜等三人还跪在原地。顺治的手从幔帐里面伸出来,手里抓着印章:“这枚奉天宝玺,是皇阿玛传下来的,代表我大清顺应天意,受天地庇佑。你是内阁首辅,现在朕将此玺暂交于你,他日新皇亲政之日,由你交还于他。”
索尼此时已经不作任何想法,主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奴才领旨。”说着手往上举,感受到手里一沉,双手捧住。
“好了,退过一边。瓜尔佳鳌拜……”
鳌拜猛地抬头:“皇……皇上?”他看到索尼拿了奉天之宝,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奉天承运,奉天之宝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威,皇帝此举,无异于授权于内阁,并确认内阁首辅的身份。
可是鳌拜更在意的是顺治的后半句话,等到小皇帝亲政后交还给他,那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小皇帝能不能亲政,全由索尼说了算?
这是什么概念啊?这不是小皇帝授命于天,这是他索尼受命于天啊
就在鳌拜满头冷汗的时候,顺治又叫了他的名字,他一个没注意,忘形了。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奴才在。”
“上前几步……”
“奴才领旨”
鳌拜满面红光,知道皇上不会让索尼专美于前,这么大的责任,他一把老骨头,根本担不起。这不,皇上找他分担责任,也分担权利了。
最新章节 第二十九章 罪己诏
第二十九章 罪己诏
鳌拜得到的,是授命之宝,而他得到的训示和索尼一样,等到新皇亲政之后,把两枚国玺交给新皇。得到两枚国玺的新皇,才能正式亲政。
这样,鳌拜心定了。虽然奉天之宝在象征意义上比授命之宝要重要一点点。但是实际价值现在却和授命之宝一样重要。两者缺一不可,也就是说,自己也有权决定小皇帝什么时候亲政。
这样就不怕索尼一意孤行了。看来,主子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信任苏克萨哈,这样的话,他就不用担心了。
交托了两枚国玺,顺治吩咐四人跪安。等到四人退出乾清门了,他才吩咐传礼部侍郎和武英殿大学士。开始琢磨遗诏和罪己诏的事情。
索尼他们出来,理所当然地进了慈宁宫,太后在听说儿子把根本不存在的遗诏交到了自己的手里,还要颁布罪己诏,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但是当着四人的面,她生生地忍了下来,替儿子背了这个黑锅。
“是,昨日晚些时候,皇帝命人将遗诏送来了,我只让人收了起来。他如今病着,我只盼他能好起来。至于罪己诏什么的,之前他也不是没用过,想是病了一次,心思忽然通透了吧。
既然皇帝把两枚宝玺托给了你们,也就等于把大清国的未来交托给了你们。我也和他一样相信你们能够胜任。”
太后说完,就让他们跪安了。送走四人,转向内室,苦笑着摇头:“格格,没想到你说的话还真灵验了。他如今总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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