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
“文先生,这个……”
金灿的光芒镀在文衍宇身上,晕起柔和的迷雾,看了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小姑娘搂住阿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文衍宇放下手里的猫,好脾气地说:“有什么事就说吧。”
陈明还未开口,怀里的阿花已经喵呜一声蹿下了地,两只猫凑在一起,猫爪互蹭,颇有种相拥而泣的感觉。
文衍宇半蹲下身,看看两只猫,低喃:“原来是想阿花了。”
眉眼里都是笑意。
“笃笃……”车窗被敲了两声。
陈明才像如梦初醒似的拍拍文衍宇:“文先生,那个,阿花它……它似乎是怀孕了,这个……好像,可能,是……”
文衍宇有些不可思议回头:“……是阿灰的?”
陈明忙不迭点头。
“笃笃……”车窗又敲了两声。
陈明又连忙去拉文衍宇:“文先生,寻哥赶时间,我们上车再说好不好?”
还未及反应,文衍宇已被拉上了车。
不出意外,薛寻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瘦劲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另一手拿着曲谱,显得姿势随性而优雅。
陈明关上门,坐到了副驾。
车很快开动。
文衍宇坐在后座,些微尴尬。
两只猫在他怀里安稳的躺着,不时互相触碰。
上次单独相处还是在自己家楼下。
薛寻的告白似乎还是不久以前,自己的态度实在不佳。
原本就显理亏,两只猫的事更是……
文衍宇尚未想好说辞,耳边响起轻柔的歌声。
抬头便看见薛寻从座椅边拿过吉他拨弄,对着曲谱低声哼唱,嗓音低沉,仿佛慢到极致的大提琴,厚重而低回。
不是时下流行的清亮,也没有刻意压出的沙哑,只是从声带震动出的声音似乎就带着奇异的悠扬,史诗一般的静静诉说,让人心头不由震颤。
乐曲至顶,音律开始更加缠绵,如泉水静静流淌,隐隐带着无法言说的情愫。
亘古绵延。
舒缓而柔和到让人心疼。
文衍宇抱着猫听歌,一时有些像是呆住。
他没有怎么听过薛寻的歌,只知道他的专辑卖的很不错,原想是影帝效应,没有想到……
歌声停滞,薛寻仰起头,俊美的脸庞露出笑容,竟然有些孩子气。
“我新专辑的歌,好听么?”
“很好听。”
“它叫《waiting forever》,我也觉得很好听。”
文衍宇没有接下去,岔开话题径直问:“阿花它……”
薛寻微敛笑容,放下吉他。
“我没有骗你,阿花确实怀孕了,这期间它接触的公猫只有你家阿灰。”
文衍宇摸摸两只猫的毛,沉吟道:“我愿意照顾阿花到它生产以后,阿花还给你,生下的猫你愿意送人或者留给我养都可以。”
公事公办的模样。
“阿花我是打算交给你照顾……”
“我会照顾好它们和它们的孩子,你不用担心。”
薛寻乌黑的眼睛凝视着文衍宇,暗光沉在眸底,没有笑。
“我不担心。”
“……可是,文衍宇,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十五
文衍宇语塞。
怀里的猫翻了个身,拱起的猫毛蹭到文衍宇的下巴,微微的痒。
薛寻拧开脸,手指撑住鼻梁,“猫如果你愿意可以带回去养,我MV缺个角色,你有兴趣么?”
文衍宇诧异:“你的MV不是应该找女艺人么?”
“那是我的MV。”薛寻回答的很快,完全不给人拒绝的余地,“你接下来应该没有通告吧,我会和你的经纪人说,一两天就够了,报酬不会低于你两天的片酬。”
文衍宇微滞。
手头上的钱仍然是《迷途》的片酬,近期生活够了,但旅行却不够。
只是简单的拍个MV应该没有问题吧,想来薛寻的MV也不会拍的多不堪。
这样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文衍宇微微赧然。
自己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了?
薛寻从一旁折叠的台子上抽出薄薄的文案,递给文衍宇。
“很简单,你可以回去看看。要拍了我会通知你。”
车缓缓停下,背后是高耸的卫视大楼。
文衍宇犹豫了一下,接过文案,抱着猫下车。
车开进卫视大楼下的停车场。
“我是不是真的不会追人?”
“诶?”陈明回过头,看见薛寻有些懊恼似的拨着吉他的弦,“寻哥,你是在和我说话?”
“难道你觉得我是在和司机说话?”
薛寻挑眉。
陈明迅速扭头过,按着跳得过快的心脏,“文先生是男性,写歌弹吉他拍MV这些招是不管用的。”
“要有诚意的。”
诚意?
薛寻靠着座位若有所思。
MV正是刚才那首《waiting forever》。
文衍宇本以为是情歌,没想到内容竟然是走意识流的路线。
背景是在某个战争结束的时候,纷飞的战火燃灭,繁华都市付之一炬,男主人公在断壁残垣中走过许多的路,经过许多的地方,似乎不断在寻找什么,等待什么,然而始终没能等到。
MV里只有一个人物,无数场景都是通过特效演绎,极考演技。
这样的角色由薛寻自己来出演分明更好,他并不是那些只会唱歌不会演戏的歌手,甚至他在电影方面取得的成就更甚,那些演技平平的歌手甚至都乐于亲自出演各种MV,薛寻实在没理由放弃。
等开始拍摄文衍宇才明白,原来薛寻更喜欢的是当导演。
空荡荡一条挂着蓝布的长廊,穿上戏服的文衍宇要在其中表现出至少三分钟的寻找等待和迷惘,同时要配合周围的场景。
薛寻没有想过穿上军装别上枪支的文衍宇,竟然会显出十足十的英气。
原本淡漠疏离的眉目在化妆师刻意强化下,透出锐利的意味。
这次的拍摄比起《迷途》一开始要顺利的多。
年轻的军人跃过破败的建筑残骸,放在身侧的手臂护住腰间的枪,是防卫的姿势。
惨淡而灰暗的天空充斥着阴霾的气息。
仿佛城门在眼前破裂开。
脚下无数细碎的石子散落,没有路,看不到未来。
轻微的啜泣声低低弥漫整个废墟,犹如鬼魂般不断游荡。
军人攥紧了拳头,目光里带着近乎绝望的神色。
放眼望去,一片空阔。
无助的希冀,和似乎矛盾的悲伤从眼角流泻下来。
沉默的悲哀。
他找不到,他等不到。
军人撑着额头,再缓慢放下,收回视线,继续跃步向前。
他还是想等,想找。
镜头下,旁人看来可笑的蓝色布景里,文衍宇神情宛然如真。
仿佛透过那个人能感受到那来自最心底的挣扎。
薛寻看着镜头喊卡。
居然在一个人的情况下,文衍宇能演的这么好。
可是,哪里有没有对手戏的影片。
这些年这个人……
“还需要再拍么?”
文衍宇走下布景,未换下戏服,身上还是英挺的军装。
“不用了。”薛寻转身看文衍宇,一闪而过的神色有些复杂,“后期剪辑插些镜头就好了。”
“那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薛寻看了下表,“现在是五点半,等会一起吃饭?”
“……我……”
“然后去看阿花。”
文衍宇略一犹豫,点头,“……好。”
换好便装,等薛寻出来已经六点,暮色四合,夕阳沉坠。
薛寻乔装成工作人员从后门出来,同时正门口保姆车也开出去。
文衍宇微微愣然地看着薛寻,对方笑了笑。
“坐那个出去是不可能安稳吃饭的,更何况一会还要去你家。”
确实,保姆车驶过街道,很快就有狗仔带着相机从后面开车追去,年轻的女粉丝们站在路边举着印有薛寻名字的牌子大声尖叫。
这便是差距。
倘若当年没有那些事情,我会不会……
压抑住对于过去不切实际的假想,文衍宇让自己尽量显得自然。
薛寻走在文衍宇身边,一手压低借来的员工帽,一手转着车钥匙,低声问:“你想去哪吃?”
“问我……吗?”
“这里还有别人么?”
“我随便哪里都好。”
薛寻扬起唇,微微笑。
“那我就随便带你去了,等我去拿下车。”
五分钟后。
文衍宇目瞪口呆的看着薛寻推车出来。
“你骑……自行车?”
薛寻翻身上车,动作流畅熟练,接着炫技似的一个大转弯,单腿支撑住车。
“我只借到这个。不过,放心,我的车技还不错,不会摔着你,上车吧。”
这种坐在自行车前后座的做法应该是年轻情侣做的事情吧,两个二十五岁以上的大男人这样一个载一个,未免……
似乎看出文衍宇的犹豫,薛寻撑着车把笑得很无辜。
“如果不愿意,你载我也没问题。”
都说到份上,文衍宇也不愿小气,侧边一跨坐上后座。
薛寻蹬起脚踏板,自行车飞驶出去,很稳。
天色晚下来,迎着琐碎的星光,远去的自行车越驶越远。
风从前方漫灌而来,薛寻的衣角被吹得纷飞,帽檐下细长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笔挺的身躯挡住了大半吹来的风。
文衍宇坐在后面,莫名想起了童年时父亲载他的情形。
那时,看着父亲宽大的好像可以遮挡住所有风霜雨雪的背,心里充满安心和快乐。
然而当风雪真的来临的时候,原来能够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自行车停在一家中档的面馆。
白底黑字,素净的招牌,内部装潢简单温馨,而且干净。
雪白的墙面映衬着绿白格子的桌布,桌面上是一盆碧绿的仙人掌,生机勃勃,顿时有种家的感觉。
“一碗阳春面。你要什么?”
“嗯……跟你一样。”
文衍宇陌生的打量着,没有想到薛寻会带他来这种地方。
丝毫不奢华,朴素简单。
薛寻扬眉,似乎为文衍宇的意外而愉悦:“没有想到?成名之前我也不过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不管是路边摊还是廉价的盒饭都吃过。学生时代这里的美味对我来说一直是很难忘记的回忆。”
说着薛寻后仰着舒展开身体,深吸一口气,露出带着孩子气的笑容。
“真是熟悉的味道。”
这样的薛寻似乎也是陌生的。
没有之前的玩世不恭,耀眼光环,就像生活在身边的普通人。
面条很快上来。
爽滑的面条,晶莹匀称,嫩白鸡蛋铺陈在面条上,葱油浇淋后更是浓香四溢,馥郁的气息让人食指大动。
文衍宇尝了一口。
好鲜,浓郁的味道顺着舌尖蔓延,滑进咽喉,温暖了整个肺腑。
确实很美味。
“这是用排骨汤做的。”
“很好吃。”文衍宇边夹面条边竖起大拇指。
薛寻坐在对面,微笑看着文衍宇:“你喜欢就好。”
虽然并没有拍很久,但文衍宇的确饿了,很快面条就见了底。
等文衍宇吃完才发现对面的薛寻并没有怎么吃。
“吃完了?如果还饿,我这里还有。”
“不用了,我吃饱了。”文衍宇摇头拿过餐巾纸擦嘴,看向薛寻,“你……怎么不吃?”
薛寻笑得狡黠:“你在关心我?”
文衍宇无奈,这个人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话?
“好吧,除了指定的地方,我现在不能在外面乱吃东西的……做艺人麻烦的地方真的很多。”
“啊?”
薛寻手撑下巴,苦下脸:“我要接新戏,导演要求我瘦下来,目前正在节食中。”
那苦恼的样子极为逼真,文衍宇不觉笑了起来。
“这样就对了。”
“?”
薛寻侧脸看向文衍宇:“你平时那个敷衍的笑容真的不如现在这样好看,我很喜欢。”
十六
薛寻一言即止,没再多说。
出了面店,薛寻载着文衍宇骑到文衍宇家楼下。
不长的路,仍是无言。
鲜美的面汤温暖胃部,胸腔是满足的感觉。
文衍宇有些不好意思,对方特意带自己来吃面,却只因为一句话就突生疏离,太过矫情了。
这样想,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太过排斥薛寻。
一开始是讨厌薛寻轻浮的态度,现在想来,或许这是对方在演艺圈生存的方式,自己又何必太过计较。
在别人看来自己又何尝不态度傲慢,冷淡?
在楼下停好自行车,薛寻跟着文衍宇上楼。
说来这还是第一次薛寻进文衍宇家,之前来过多次,都是只在楼下徘徊,并没有进入这间破旧的筒子楼。
文衍宇掏出钥匙开门,薛寻四下打量,透过楼道转角碎了半块的窗口能看见外面树荫丛丛,不大明晰的月光隐约投射。
单看窗外的景致还是不错的,可是房子实在太陈旧了。
红色的砖块没有粉刷,爬山虎的藤蔓几乎伸进楼道,灰白的墙面印满了各种小广告,杂乱无章。
文衍宇推门按亮灯,从鞋柜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递给薛寻。
“我家很久没有人来,你将就一下。”
薛寻毫不在意地换拖鞋:“没关系,是我打扰了。”
刚没走两步,薛寻就觉得踢到什么柔软的东西。
“喵呜……”
薛寻微微一僵。
文衍宇察觉,俯下身把阿灰从薛寻脚边抱起来。
”怎么又在门口呆着?”责怪的口吻,却一直是微笑甚至有些宠溺的表情。
薛寻看向文衍宇,一愣,视线再移向阿灰,带了点说不出的东西。
“阿花呢?它的主人来看它了。”文衍宇抱着阿灰向里走。
薛寻这才开始注意文衍宇的房子,不大的两居室,一间主卧,一间侧卧,一个客厅兼餐厅,都布置的很简单。
甚至有些过于简单了。
“可能在阳台。”文衍宇回头对薛寻说,“我去把它抱出来。”
薛寻掏出手机摇头,细长的眼睛眨了眨:“不用了,我去看看它,给它拍两张照片就可以了。”
“这样也行。”
阳台在主卧里面,也就是说到阳台要经过主卧。
薛寻浮起莫名期待。
和想象的差不多,一张铺着深蓝床单的床,深蓝的衣柜,一台笨重的老式台式电脑。
然而没有薛寻料想的。
这个房间实在太寂寞,纤尘不染的房间,连床单都铺的一丝不苟,几乎不像住人的房间。
“果然在这里。”
薛寻随着文衍宇的声音看去,自己家的猫正躺在粗陋纸盒搭成的猫窝里,四肢舒展躺平,悠然的仿佛是在自己家。
自己养的时候,每天高级猫粮牛奶喂养也没见这么自在过。
这只猫还真是……
文衍宇常年生人勿近的态度,没想到却会和动物关系这么好。
有谁说过动物通常喜欢思虑简单而单纯的人。
思虑简单而单纯?
阿花看见文衍宇抱着猫走进,一点点缩直身,猛然一蹿跳上文衍宇的怀里。
“喂喂……很重的。”
同时抱着两只大胖猫,文衍宇显得很是吃力。
突然,一只手臂从后面支撑住文衍宇。
文衍宇惊讶的回头。
薛寻用另外一只手捂着口鼻,扭开脸:“我可没有想占你便宜,我对猫过敏,你不能指望我抱猫。抱不住就赶快把猫放下。”
文衍宇小心地把猫放进纸箱。
“谢谢。”
薛寻放开文衍宇,略微离远些,拿手机拍。
阿花躺在纸箱里柔软的垫子上,打了个呵欠,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