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三世却不怎么热心,反觉得此举会让武将无法和睦,虽没有明文禁止,却抬出一条规则,公证人限于君王,这也就等于禁止。如今,既然决斗被抬出来,根据礼法惯例,国王,北城都是要素。
丞相鲁直很晚才出现,他并没有侍驾,而是四处寻找狄南堂。
宫门高墙,天又阴去,把他憋出一身燥热。
他其实就是张国焘提到的泰山大人,而狄南堂作为朝廷出兵的人选,是他力主的。然而,他实在是想不到,反对的一方抬出一员恶心到极点的猛将,而背后的鲁后——也就是他的本家堂妹,也转向支持。
他和太后说不清道不白,上台以来被王统的人排斥,而实际上,却又在治国的方针上和太后发生分歧,满朝都是咬牙的恨,近来,冬至就在眼前,外官入朝,很快就要一个不缺。然而,大员们纷纷找借口,藩镇将军们更用各种理由搪塞,有人前来也是别有企图,有的密陈自己祸国,有的志在尊王攘夷。
他的心一直都提到嗓子眼上,直到等到许多乞免的折子才松了一口气,不管这些人是说腿疼还是胳膊疼,什么事紧急,总还说了理由,比硬梆梆的不来好。
但气是松了,人的压力也同样大。冬至大典焦头烂额不说,而今,所有的目标都指向自己力保的狄南堂,怕是要冲自己来。
他心里扎着刺,想起另外一个人选的凶明,不看好狄南堂,却又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只觉得纵横的仪卫让自己压抑,高墙让自己憋闷。
他年纪也不小了,从入仕到长月动乱,头发几乎全白,夜里又缺觉,吃饭不规律,身体大不如前,走上一会已是气喘,停在一座高台上张目,都想席地坐下来。
他最终在看到狄南堂,慌忙带人过去。
狄南堂见他过来看遍全身,只当他觉得自己不是冲杀之人,心里感激,正抱拳行礼。鲁直已脱口埋怨:“你怎么不穿一身重甲?疯了不是?”
在靖康,骑兵甲有多种,武将多时里外三层的铁甲,在战场上根本不用顾及流矢和一些无关紧要的打击。
在他看来,宇文元成虽然勇猛,但在才能方面和狄南堂没有可比性。
狄南堂看看自己身上,抖抖自己护要害的金属和皮缀,制止他自告奋勇地让人再找,微微扬手说:“甲轻有甲轻的好处。即使再重的铁甲,那也抵不住快马穿刺!”
鲁直知道是实情。
他见狄南堂看住自己,似乎洞察自己心中本存的一线渺然专机,不禁有些羞愧,觉得自己太需要狄南堂胜利,故而有所隐瞒,而狄南堂至今不知道宇文元成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凶名,拔山扛鼎的力气,自己是在以一己之心,置别人性命于不顾,便微微叹气,逢上内侍来叫,就用同等之礼揖别,收袖奋声:“我等将军旗开得胜!”
狄南堂也抱了拳。他一回头,见着狄阿鸟趴在旁边,两只眼睛骨溜溜地转动,好像在琢磨什么诡计,知道他又偷听大人说话,没好气地说:“你那耳朵什么都盛!”
到了半中午,仪场,百官在宫门迎驾,浩浩汤汤去北城。
一家人也跟着前去。到了地方,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贵胄男儿,他们和新来的人们一起,将四周围个不漏。
此处校场供禁卫大型操练用的,括了十数个小场,足足占了北城的十分之一强,大得惊人,能装下几万人。
狄南堂带家人进入指定位置,四处环顾,只看到校场外黑压压的人群嘈杂一片。
宇文元成之勇自少年便已出名。因他父亲的缘故,靖康王早早许配他以王室公主,带在身边。十五岁时,他从驾秋猎,射杀一虎,回头夸耀地拿给靖康王看。
为了不让他骄傲,众大臣在靖康王的授意下辨认,都说是“彪”。
宇文元成愤恨,奔出野外。靖康王使数百人找寻两日不见,只以为他出了事,到了第五日,他回来了,浑身是血,连战马都丢了,说自己射杀了七只猛兽,却不知道是虎是“彪”。众卫士跟他去找,却得到九只老虎。从此有人就视他为第一猛将,说他射杀了七只老虎,吓死了两只。
再后来,他随军出征,从不知道“鸣金收兵”。
靖康王没明说他脑子混,但给了他特许,说惟他不算有违军令。
这样,是人都知道他被靖康王宠爱。将军怕他破坏自己的安排,怕他死于乱军之中,一打仗就差他到后方,硬是不让他挣军功。
后来,他就借剿贼,杀良民人头充功。
靖康王由是知道,他不是个混人那么简单,而是贪功胆壮,凶残人戾,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但他毕竟看着宇文元成长大,没有忍心重治,后来再临死前再次启用,准备让自己的儿子当成手中利刃,诛杀完那些功勋卓著的大员,再随手抛弃。
他这个目标没有实现,而宇文元成却再次活跃起来。
今日来的这些人中,更多是向看他如何杀人的。宇文元成所占的席位不远。狄南堂侧看过去,见那一阀人头盔林林,知道那都是对手家中的亲戚和亲卫左右。他只是觉得奇怪,今天又不是他们决斗,干嘛都要浑身披甲。狄阿鸟四处乱看,和花流霜一块询问那人是哪一个,狄南堂给他们指,总也指不正好。
正说着,狄南良带了一拨人来。狄南堂转身躯看,只是和他凝视。狄南良微笑道:“我来看我阿哥怎么赢!”
在山呼万岁后,赛场鸣金。几辆大小不一的战车首先入场,数名将士浑身铁甲,在众人目光中驰骋,绕转在校场。片刻之后,他们打出一块旗帜,上面书由“宇文”两个大字。这场家将表演式的出场极其成功,毫无疑问,他们两人争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人们反正被这种兵车驾行激出兴奋,鼎沸的高呼。
正在这时,校场一侧飞出一骑,驰如鸟掠。
众人见那骑士重甲青玄,披风卷扬,手持方天画戟,更是卖力鼓噪。台上看起来仅仅是个黑点的鲁太后也在轻抬下颌,她看宇文元成已经持刀立于台前,骑烈人雄,忙向周围众席的贵妇淑女夸奖。
和她坐在一起的贵族女人中有寡身,有独身,更有放荡不羁的。
她们虽在交际中视男人为无物,竞相让男儿败倒,却也思慕英雄豪杰,此时正半裹华裘,美目轻泛,指指点点,忽有一女舒身而起,在席间向众人流转请酒。接着,她来到鲁太后左右,在高台厚毯的边缘处卧下,边给太后倒酒,边悠开檀口:“人人思慕烈烈丈夫,却是忘了,健布将军身仅五尺!若是论好看,没人比得过我家的琉璃猫儿的。”
“风筑太主莫不是真想知道他怎么样?”有贵妇暧昧取笑说。
鲁太后是为国母,看重端行,显得有些不悦。她见鲁直派人来询问是否即刻开场,正要摆手同意,却被身边的贵妇止住。
“两人相搏。不过须臾工夫,不值得大张旗鼓来看,何不让他们慢慢来。尽展本领?也让我们这些女人开开眼界。”太主笑吟吟地央求说。
一大堆贵妇人都听得新奇,紧接着鼓恿,来促成其美。
这女人看男人豪气奋战,犹如男人看女人如何地温婉娇喘,虽是自己每见血腥不敢投眼,想象也觉得刺激。
这么一说,连鲁太后都怦然心动,但她还未敢拿这样的事图个痛快,只是监守最后一线,说:“这是选拨将军的。能像戏生,叫他翻几个跟头就翻几个跟头?我看你们都是吃酒吃多了。”
风筑太主和鲁太后是姑嫂,不但熟捻,更是亲密。她一眼看出太后的虚伪,大胆做主传令,说自己家养了两只娇小的地龙,先出来给两位勇士热热身。说完,她安排一个翠头家奴去办,这就乐呵呵地向各位美妇劝酒,笼络感情。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四卷 金阶玉堂青松在,任尔东南西北风 第二十六节
鲁后眼见自己被架了一下,也不得有点无奈地喊人安排。不一会儿工夫,就有负责比试的臣子过来,接到她的耳语后前去张罗。她微笑着回头,轻欠了一下身,给众人说:“以我看,两位将军奋战到底,都可斩龙得胜。这时,若无人退场,再比。”
四周高台驻留的多是显贵。
而占不住高地的许多糜烂贵族,便卧在无帷马车,带着无与伦比的风姿聚在一起谈论,喝酒。他们中不乏精通骑术武艺的,指点中给人的压力很大。狄南堂久等不见人唤,还能耐心地等待。宇文元成却远不知爱惜马力,一趟一趟卷风一样里来回,以此赢得喝彩声。
狄阿鸟是见过他的。可场地那么大,骑士头上还裹有半个脸的盔护,远里哪看得清人像。他回认不到是自己见过的拔石猛汉,也无从讲给父亲。
得于自小到大的迷信,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是阿爸无法战胜的,只是不平衡地看台上,对之四周的言辞感到愤怒。
而狄南堂却正在冷静地观察对手,从宇文元成战马来回上度测它的限速,留意他俯冲时的坐卧方向。在草原上,一个优秀的战士都是靠战斗前的瞬间判断。如今这般充足的机会,让他信心越来越足。他只【wWw。Zei8。Com电子书】在偶尔回了一下头,见狄南良不见了,便问狄阿鸟:“你二叔呢?”
这时,人群的一角发出一阵意外的喧哗,带着惊喜。一家人相互看看,只见对面一围观众潮水般动涌,让出一条路。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数十个龙奴牵着两只地龙入场。
这样的变卦出人意料!狄南堂眉目一分一分地紧,胸中波澜起伏。
一个即将出征的将军,无论他本意如何,哪怕是宇文元成这种,那也是去为国家抛洒自己的热血,在将来的征战中,只要战鼓一响,他们就要接受生死的考验,不能知道什么叫后退,不得有心思顾及家中妻子儿女。
这本是一起极为神圣的职责和荣耀,怎容践踏?
为尊严而战,可以因勇气而衅,虽死犹荣。可在面前的,是这些权贵华妇们,竞相举着美酒,带着主人驱使宠物的心情,给他们条链子,让之在大庭广众之下博取一笑,这该是怎么面对。他明白,不忿,却没有做任何努力来避免。
他进入政局以来,渐渐接触到派别之间的纷争,清醒认识到所有人都是围绕着中心权力而被用到的棋子,自己可以在情感上拒不接受,但在理智上,无可奈何。
比赛不可阻挡地进行。
看客们已经轰动。
第一场在战鼓几催后开始。
宇文元成持画戟飞纵,自侧上转击龙身,在龙身上开出一条大口。地龙抓狂暴怒,侧身出爪,奋力一纵。这一下虽没扑到马匹,但战马却已惊栗,疯一样仰摆。
宇文元成拨过再走,强转一弯再次冲刺,从四面八方狂舞大戟。
似乎是生存的本能驱动,地龙坐地而转,疯狂舞撞,挂过马身,就是吱裂皮肉之声。两者俱拼死相抗,激烈之程度惹人争睹。无数人提着心坎,见宇文元成几次险些在地龙拧动中落马,以雷动的声音提醒宇文元成“冲刺”。
宇文元成苦战不下,热血上头,但还是听到人提醒,奔出绕转之圈,将马匹和地龙拉远。
宇文元成开始冲刺,修武的身体箭头一样撑着,速度越来越快。众人屏息凝视,刹那已至在画戟的尖刃上恍惚,只见画戟刺中龙身,如鹅卵粗的杆上突然弓起。
血龙猛一吼叫,插了重戟的身体怒摆不止。
宇文元成的马陡地哑嘶竖立,被地龙当头刨下。
众人看宇文元成猛栽下马,滚在地上,与一地龙已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几乎无法呼吸。
两者都一身是血。马匹倒在一旁打着铿声之嘶,喷着热气,在临死前哀鸣。地龙在马身上刨出一起血沫,冲宇文猛舞穷追。
宇文元成拔了腰剑,却远无可用武之地,形势岌岌可危。
鲁太后掩饰住不敢下看的心理,晃悠着酒杯,还在一次一次地夸奖说:“宇文将军真是神勇。连地龙都能刺,还有谁能赢他?”
她刚落了话,看席爆起极热烈的欢呼,周围的贵妇也个个娇叫,大胆一望,却见宇文元成提了地龙的头,一身是血地来回走动,发出巨大的“嘿”声来贺。
情况是如何逆转的?!许多人都因不忍而没有看清。
他们相互询问,而后方知是地龙因为伤重,一头栽下起不来。
风筑太主揉住胸脯。眼神涣散,喘着气在鲁太后耳朵边小声地说:“我没敢看,是怎么杀得?”
鲁太后自然不肯和应自己也没敢看,便说:“最后刺了一下,又割了头!”
说话间,宇文元成被请去休息,第二只地龙跨入。
狄南堂还正在和狄阿鸟谈有顽强生命力的地龙突然不动,任宇文元成摘了其头。有人来要他做准备。他只好吸了口气,骑马驰进场地。
他面对的地龙比刚才那只略无精神,只是嗷叫。他走上几遭,见它漫无目的地猛扑,不可一世,却不像正常的反应,眼睛也太红。正有着疑问,观众席已有人大声地抗议,嗟嘘不断。他只得丢了马,自己下来,在观众的不解中保持在地龙爪外几步的视力盲角,随地龙走动,走了两遭,在地龙跨步的时候把兵器别在地龙的两腿之间。
地龙后跨的前腿猛别扶正的长斩,两腿一软,血光立现,就这样倒下。
这一三下五除二的简便几下,众人眼中无比威猛的地龙被破除得一干二净,并得出本该如此的感觉。
鲁太后看得清楚,转眼看众人,见他们也哑了,惜重之心油然而生。
接着,看场上响起猛烈的欢呼。看来他们不仅仅接受了这种取胜方式。也认可了狄南堂。狄南堂四处看了一看,再看地龙,却见它七窍流血,大为怪异。过去一看才知是中毒而亡。这么一来,他也怀疑与宇文元成搏斗的地龙也是这么死的,不由万分奇怪,奇怪谁来安排这样的事。
地龙被拖了下去,两下里都去休息。
过了一阵,时日已近午。
但很少有人散场回家,只是谈论这下算哪边占了上风,两人还要不要再比一番。他们向场地看着。狄南堂接了个水囊,紧眉凝视,只是想:两边也算是各在地龙身上比试了。他注意到自己手里的水,回头看了下,才知道自己神出鬼没的弟弟递过来的。
狄南堂看了他一眼说:“我觉得很不光彩!”
“看来靖康人更愚蠢。他们竟然喂毒给地龙。”
狄南良微微一笑,这笑容在他那英军的面孔上显得格外迷人,他抿了一下嘴唇,又说:“对这样愚蠢的人,你本来就不需要手段,即使预备了也根本不需要。”
狄南堂怎么听都觉得这话里有话。他只好选择沉默,等待接下来的大战。
不一会,两将受传上前。
宦官大声诉话,都是褒奖忠勇的体恤之言,避开不谈二人的胜负,就地宣布结束。
浑身是血的宇文元成自我感觉良好,瞪大眼睛,急不可耐追问,不愿意了事。在同时的万众山呼中,宦官回头请问鲁后。鲁后这就传出明确的话:不分胜负。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无需再比。
众人意犹未尽。狄南堂却是一愣,顿觉上心深不可测。
他看花费巨力的宇文元成眼睛都喷出火来,带足不肯空归之像,只好独自谢恩,上马返阵。
鲁后距在高台上,看着二人,深深隐藏心中的想法,只是高高在上地握住酒杯,薄唇稍抿。她正要宣布起驾,突然看到满场的人都站起,往下一看,就见宇文元成趟沙追赶狄南堂而去,油然大怒。
狄南堂正走着,也感觉有马踏沙来。他一转头,只见宇文元成持兵怒喝:“你做了什么手脚?!敢和我一战?”
狄南堂也是来争胜的,背后也有一阀人瞪着眼,不敢反过来让他赢,只好抱手说:“承让!”
说罢就走。宇文元成却不肯,已赶至马前拦截,“呔”地一叫,抽剑而问:“你可敢于我决一死战否?”
观众都看出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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