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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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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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所以才要润笔!”花流霜说。

狄阿鸟把笔交给风月,自己当参谋,让他修改。正说间,外面有人来。狄阿鸟已经知道昨日的事,猜想是别人来要马,慌忙走出去。

出去他才知道不是,黄家兄妹带了几个少年男女打猎经过。

黄天霸今日穿了一身皮革束腰,胯下乌龙驹趾高气扬,一双满目意气分发,显得格外地飒爽。

他醉翁之意不再酒,也不为狄阿鸟介绍这些少年,一来就询问其它人,特别是再问董云儿。为了留下几匹马赔偿别人,董云儿也没出猎,这会正和其他猎手在殿后的院子里打野乔籽子,因为阿鸟母亲在,也没出来趴在狄阿鸟身边揶揄。

狄阿鸟以为大伙来叫自己打猎,格外地高兴,上前悉心询问黄皎皎现在好不好。黄皎皎正在和两个少女唧唧喳喳说话,没时间理狄阿鸟的,爱理不理地说话。

而一个少年人却对狄阿鸟的头发感兴趣,嘿了一声问:“喂!小子,你怎么扎了一头辫子!”狄阿鸟顺声音看去,见说话的是一个很清秀的少年,额边两处头发如狭长的柳叶一样垂下,顿时好感大生,告诉他自己的头发是家里很常见的。少年动手松了松自己胳膊上臂带,问他是哪里人。狄阿鸟坦然回答,并反复给周围的人解释地方在哪,结果却惹来一阵大笑。有的少年就说:“说了半天,原来是个番子!”

狄阿鸟无话,愣愣地站着,看着笑他笑得花姿乱颤的几位少女。

一种油然的血性升起,他也不申辩,怒气冲冲地说:“番子就番子,未必不如你们!”黄皎皎看住狄阿鸟,笑咪咪地说:“小鸟儿!你别生气呀!你的头发真的很好笑,衣服更好笑,现在的样子更好笑!”

一个雪肤花貌的少女用手掠上发丝,兴奋地说:“是呀,是呀。我把你画下来。“

她从自己的小马上爬下来,差点没摔跟头,狄阿鸟哼了一下,终究还窝有气,扭头不理他们,心想:我阿妹下马怎也不会这么狼狈。

他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少女已经在被袋里摸出笔墨,然后解下一把一张大纸披在一块木板上,斜着搭伸马背。这些人打猎也未必能打到,就是找些乐子,也不怕误时,跳下来伴着那少女,有人叫着让狄阿鸟摆姿势。

狄阿鸟也好涂画东西,见少女看住他,手中笔管大勾大折,被勾起很多好奇,便挺起胸脯,叫嚷:“要画好一点!”

几个正玩的孩子跑过去,引得几个少男少女的嫌恶,画画的少女惊呼一声,怕脏脏的孩子碰触到自己,慌忙挪动,说:“该死!快滚开!”几个少年用撑着脚,远远地蹬,个个叫着“滚蛋”。

狄阿鸟喊三个孩子到自己身边,口里贬低说:“不就是画画吗?有什么了不起?!”

三个衣服是污垢,还编着麻片叶子的孩子就来到他旁边拱住,用满是好奇的眼神瞄住面前这些男女,笑呵呵地左右抱拥狄阿鸟的腰腿呓语。狄阿鸟哄他们去找朱温玉,摆出抱月入怀,满弓射雕状,斜马轻压,斜身半仰。

众人见他摆得夸张,纷纷督促那少女,哄然道:“费青妲,再画不完,他就倒地了!”

狄阿鸟见众人鼓励,干脆抬起前脚,一脚驻地,身子俯仰,以模拟马上换位。

黄天霸早下了马,直走进大殿说要讨些茶。花流霜忙见是他,连忙让他坐,问他怎么得了闲。她也以为黄天霸来找狄阿鸟打猎,把狄阿鸟赔人家马的事说一说,要他等上一会,等来讨马的少年来过,再一起去打猎。

黄天霸本不是要喝茶,不得不当真,只好难熬地坐,直到外面听到乱烘烘的,才跟在花流霜后面,出去看一看。

费青妲的画勾勒好,线条不多,却神韵非常,少年们聚头去看,狄阿鸟也赶上去看,只见得画中先有一牛,腿高如人,奶袋低垂,自己脚踩牛粪,仰身吃奶,而斜起的身子下,是两只小兔,在吃自己垂下的小辫子。

他看着、看着,顺势贴近黄皎皎,见一少年在黄皎皎身边,神态亲密,心中大醋,连忙把那少年推到一边。回头敬佩地说:“画儿画得好!”

费青妲不吃他赞,取笑那少年:“他抢你女郎!”

狄阿鸟慌忙申辩,拉住那少年给旁人说:“我见他没洗澡!“四周人起哄,少年脸红,羞恼不已。一个高壮少年横里出来,推上狄阿鸟一把,说:“不要欺负我弟弟!“

花流霜他们走到门边,一眼看到一大群少年摁住狄阿鸟闹,四处躲藏的狄阿鸟鼻子都流血了,却只推搡,而不抡拳,再一看,一旁黄皎皎揽着费青妲,叫得起劲,喊着要那些少年好好教训狄阿鸟。

花流霜冷冷地扫上一眼,拉着大声喊叫的阿雪,淡淡地给黄天霸说:“他们在闹着玩吧!”黄天霸“恩“一声,不但不作劝阻,还左挪右晃看着笑,说:“小鸟儿弟弟还真厉害,这么多人摁不住他?!”

狄阿雪推搡阿妈,叫她管一管。

花流霜也不去管,问风月:“看我儿子多厉害,带着鼻血四下躲!”

风月冷笑着扫了一眼,回身搬了两个墩子,一个给花流霜,一个自己坐,远远看戏。狄阿鸟在土堆中乱翻,一脚蹬掉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折身再躲到另一堆土那里,冲两边上来的少年说:“说好,不打鼻子不打脸!“

正说着,一个少年从背后的土坡上扑下来,抱住狄阿鸟滚。

狄阿鸟翻身把他压住,呵呵冲着少年笑,回身大叫:“说好的,不再打脸!“

刚说完,腿风扫来,一只马靴的影子已经到了脸前。狄阿鸟惨叫一声,滚出好远,捂住面孔爬起来,手上都是血。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四卷 金阶玉堂青松在,任尔东南西北风 第十五节

狄阿雪要去却被花流霜按住,后院里的人以为昨天要马的少年闹事,纷纷赶来上前面要讲理,只见花流霜坐在门口看着,不时赞道:“打得好!“风月不忍心看,闭上一下眼扭到一边,黄天霸看打得狠了,也笑着去说情。众少年回头,看有大人坐在门口,心中胆怯,却见花流霜摆摆手,笑着给他们说:“继续!”

他们再下不去手,怯笑着回身。

狄阿鸟吐了腮帮子咬破的血,说没事,捂住鼻子向花流霜走去。花流霜也就淡淡地说:“去洗洗!“

狄阿鸟平日是作威作福,大伙看到这一幕,都说不出地别扭,不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路。狄阿鸟也就说着“大伙闹着玩,都是不小心“,趟过去要布巾。朱温玉连忙拿条汗巾,轻轻抵过去要擦,说:“少爷,公子,连我都看不下去了。真的。欺负公子就是欺负我!”

董云儿看不起狄阿鸟的胆怯,冷冷地哼,她哼,黄天霸方感到不安,走到花流霜面前,说:“真是——”

“滚!”花流霜说,“我们两家恩怨到此为止,要是想道歉,让你父亲爬到我家来!”

黄天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有些怀疑,想了想才发怒:“你别以为我父亲对你们客气就了不起,什么东西?!我又没有打他?!”

有人骑马从远处来,正是昨天的十余少年。

为首的正是昨日伤着的少年,姓范。

他戴着青色头盔,掖不住披风的飘在后面,威武倜傥,来到先驻马看一看,弄清怎么回事,见到费青妲,却认得,叫了一声,说:“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妲妹妹!”

虎脑护肩少年衣装未换,搅着檛鞭在那范少身边和身后人讲话,一见黄天霸,紫红的脸庞堆满笑意,立刻粗声大喝:“黄羊蹄子,快过来!碰巧你在,给范少看匹马!”

黄天霸连忙上去,黄皎皎也跑到那范少马前。范少伸手把她扯了上去,微笑着揽住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说话。

这时,狄阿鸟还在屋里洗鼻血,董云儿大老远呻笑:“怎么不厉害啦?鼻血横流,也不敢还手。”

狄阿鸟轻拭鼻血,拿把镜子看脸上的破痕,硬撑说:“老子怕把他们打坏,老子是……”董云儿一点也不信,知道他要说“枪林箭雨”,吆喝说:“枪林箭雨里出来的软蛋!”狄阿鸟只好扭头追着她看,以表示内心的不满,花流霜吩咐人牵马,也让人和他说一声。

圈中有三匹良骑,两匹乘骑。几人解下牵上出去,随着狄阿鸟往外走。

花流霜冷冷站过身,让马过厅。几只高骏就这样依次来到几个少年的面前。第一匹是匹怒色五明骏,五种班驳之色交杂;最末一匹是青花骢,青白相夹。这几匹马,匹匹雄骏不羁,煞是引人。众人虽然个个外行,也觉得马匹无以挑剔。

黄天霸自觉家门受了侮辱,恃机报复,看别人让自己分辨,连忙扳股挑刺。

自他父亲这一辈起,嫡亲就已经离开圈槽,不再下去养马,识马确非所长,他也是半懂不懂,看了半天,轻轻摇头说:“这些马都是徒有外表而已!”

一大片少年信他,觉得能赖一匹就赖一匹,都说:“那也要挑一匹。”

范姓少年正想决定,突然听到怀中的玉人说:“那个小番子又看我!”他抬头搜寻,在阿雪那里略以停留,接着看向狄阿鸟——果然看这里,鼻子塞着小块的白布,头发结着小辫,衣裳穿得不伦不类,“扑哧”一声笑,说:“那俩人儿模样确实怪!“

狄阿鸟淡淡地看着,他看到黄皎皎如同只小猫眯一样蜷在人家的怀里,还得意地给他眨眨眼睛,刹那间只觉得心中供血不畅,多出一种很难受的感觉。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心碎,只是感到心中被什么充塞着,鼻中一阵、一阵发涩。

“难道她觉得我是一个胆小鬼?”狄阿鸟轻轻地问。

他不敢再看,移视线到一边,却见到自己阿妈也在看自己,嘴角绷住,面颊微动,他相信阿妈一切都明白,正用一种难以抑制的鼓励来告诉自己她知道。

他看到自己的阿妹,她正在自己阿妈的身边,因为自己流一流鼻血就挂眼泪,不由微微一笑,让泛滥的心潮慢慢平静。

【文】大海起波,需要时间平复,他一点也没在意黄天霸。

【人】黄天霸说:“他家只有一匹还算不错的马!”

【书】虎头少年觉得这些马已经很好了,连忙问:“哪一匹?“

【屋】黄天霸立刻朝狄阿鸟他们看去,带着一丝报复的淡笑,说:“不在这里!“

花流霜一下收回眼神,神色冷峻,她知道黄天霸说的是哪一匹,风月也知道,狄阿雪知道,大伙都知道,扭过头,一致看住狄阿鸟。

黄天霸心里很满足,肯定地说:“是还有一匹不错的马没牵出来,那匹马也就是像回事,比我家的马差得远。“

花流霜笑,冷峻地笑。

她对两家来往的债务有数,觉着黄文骢定然不知道他儿子的所作所为,而且将知道什么叫后悔,后悔他儿子做出的一切,立刻说:“牵那一匹,让几位少爷、公子瞧瞧,给不给,那也让他们见见!“

狄阿鸟终于醒悟,大叫:“不!“

“牵!“

“不!“

花流霜肃然说:“记住,你是个男人,和你阿爸,阿叔一样。男人失去的,就用血汗把它拿回来!”

狄阿鸟愣愣地站着,瞬间回到冰天雪地的漠北,彤云重雪,艰难跋涉中,“笨笨”冲着一只刀子嘶叫;呜咽的坡洞下,夜中雪光,四野空寂,人马搂在一起;他仿佛回到小时候,站在段晚容面前,喂小马吃的,听着阿姐,一人一兽长得真像啊。

等他醒悟的时候,“笨笨”已经被牵了出来。

狄阿鸟死死抱住马首,泪如滂沱。熟知的人儿无不伤感、垂泪,“笨笨”犹不自知,欢快地用脖子刨他的脸。众少年看狄阿鸟抱住的那匹马,举步安态,嘶叫如怒,浑身白中间灰,亮如丝缎,虽肩胛未满,却已经显得高骏非凡,都确信这是从没有遇到过的好马。

“小鸟!你把你的马给镇东哥呗!”黄皎皎见狄阿鸟号啕,劝慰说,“你骑它丑的,让镇东哥哥骑去吧!”

众少年少女对比看二人,也大多觉得狄阿鸟一身葛衣,显得狡谲土气,与马不称;他们再看那范少,举止高雅,华贵威武,若得此马,确是少杰显骥。

乡下农民用千里马拉车,拉犁,岂非是在糟蹋马?

他们内心中生出强烈的要求。

范镇东也看中了此马,很是客气地狄阿鸟说:“我可以补你一些钱!”

“笨笨”似乎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仰天悲嘶,众马喑然不安,骚动连连。狄阿鸟冷静下来,放开马首,侧站到马的右边,平伸出胳膊,说道:“我爱此马就像爱我自己。我阿妈昨日许诺让你挑一马,就是我许诺。大丈夫诺如千金,今日让它随你去,切要好好待它,它喜欢吃肉,吃谷饼,豆饼,不喜吃草,你照料好它,更不要鞭打它!”

花流霜流下眼泪,再看风月也是被泪糊住眼睛,周围人等背过身子,更将黄家多恨三分。

狄阿鸟觉着“笨笨”要舔自己的脸,扭头看去,马的一双眸子也似有湿润的眼泪,抽搐一下说:“我不得不失去你!你以后听新主人的话吧?!”

说完,他在“笨笨“下颌上推拍一把,哽咽悲唱:“

在那堇色的世界上

你荡起的一溜烟尘

就像浩淼的天空下

升起了长长的彩虹

……“

这声音哽咽断续,他唱到一半,终于抑制不住,在重目睽睽之下咧嘴大哭,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他呜咽继续,声音含糊不清,却晃手上摇,继续哼唱:

“你跑到哪里

那里就留下芳名

你让谁骑乘

他就能百战百胜

你像是主人家里万世不朽的金果,你像是英雄身边永远牢固的银橙,你的骑士长生不老

你的蓄群繁衍无尽

跨上你背上的主人呦,永远幸福安康!“

“笨笨“回到他身边嘶磨,不愿离去。少年们受到感染,心怀同情,那范少只感到惊喜,跳下马来,举止都有点儿失常。

虎头少年大声说,“黑小子!哭什么?不就一匹马?!我家中有良马百匹,明天送你一匹!你别再像个娘们!”

范镇东“咻咻“着接近,摸住“笨笨”的脊背。

费青妲突然冒出疑问:“他怎么许诺你一匹马?看不出?你们好在哪?!”

大部分少年都心知肚明,觉得己方是在以怨报德。虎头少年的脸也黑了去,突然扭头,说:“范少,你那匹马我来赔!我昨日已经替你出气,此事就算啦!”

范姓少年心中却因为大伙的情绪而生出落差,深深吸上一口气:“好马,真是好马,能助我建功立业的好马呀,哪能埋没于槽枥之下?!我愿意补你一千金!”

“君子一诺!”狄阿鸟回身不看“笨笨”,大声说,“牵去便是,何用一钱?”

朱温玉站在远处,不合时宜地大喊:“巧取豪夺?!你建功立业,就不许别人建功立业?!马在我们公子手里,怎么就埋没啦?!”

他是在一片消谙中喊起来,音色像洒落的珠豆装击在玉盘上,不是飘过来,而是撞过来。这一说倒让少年们理屈三分。范镇东被勾起欲望确实勃勃,心里志在必得,森然说:“那好!我们用它做赌注,比一比,看一看谁能建功立业?!”

“我薛良弼见证!”紫脸少年振臂响应,“黑小子,骑上你的马,我们走!”

花流霜用力一拉狄阿鸟,简短地督促:“去。”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四卷 金阶玉堂青松在,任尔东南西北风 第十六节

比试总有规则的。狄阿鸟和范镇东的比试也要有一个规则。范镇东得到绝大多数人心——包括心中为狄阿鸟说话的人。他自然就成为规则的操纵者。在指定规则前,黄天霸和自己的妹妹都向他描述狄阿鸟的箭术。范镇东在制定规则时,自然要考虑到番子善射,不能比着射只野鸡,逐只逃兔什么的。而此刻,他看到狄阿鸟娴熟地驾御马匹在前、在后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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