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妙妙一针见血:“轻敌才要决战。”
龙沙獾知道,自己也只能是让龙妙妙递个话,她支持自己的观点没有什么用,说一声就告辞了,走出来,晚间萦绕着一丝凉爽的信风,吹来让似乎有点冷,吹得人心里有一种发抖和失落。
对于战争的理论,最初他就是从狄阿鸟阿爸那儿接触到的,那时他还是个在学堂抢糖棍吃的赖学生呢,分明地就记得了一句:战争的胜利与失败在于战争目的有没有达到。现在,这一次出兵的目的是什么,原本是不让东夏抢去湟西的,然而令人奇怪和担忧的是,东夏只是暂时没去抢而已,可大多数的高显将领所思所想忽然就不是这样了,而是一句话:我们要打败东夏。
抢占湟西和打败东夏,双双要做的战争准备都不一样,为什么现在打败他歼灭个几万人?改变了战争的目的,准备就显得不够充足呀。
一条黑色大狗站到了前路,汪汪冲他一阵叫,把他的思绪拉回。他正想给这条狗一个教训,这条黑狗忽然转移了注意力,注意到旁边路过一条狗,一扭头,冲另外一条狗吠叫,忽然又冲出去,追那条狗去了。
龙沙獾以前就与狄阿鸟讨论过狗与狗咬架的怪问题。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同类永远先咬同类,他们的敌人永远是自己的同类。
东夏和高显,若说源出于一并不假,多像两条狗呀。
狄阿鸟不去占有朝廷的土地,没地了会想着跟高显争,高显与他开战,一开战就势头不妙,觉得打服他,甚至打投降他才是头等大事。转眼间,那一条狗又追这条狗回来,龙沙獾瞅着又想:他们会不会是亲兄弟呢?他又想:为什么人类同一族群往往乐此不疲?如果二者合二为一,那该多强大呀。想了这些,他心里更觉得悲哀,想给狄阿鸟写信,继续以前的讨论,告诉他这个问题。
这个时候,狄阿鸟身在北线阵营。
线联盟兵马集结完毕,准备出兵了。可是渔阳方面加急给他送信来了,凤仪的船没到,怎么办?
战略往往是这样的,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想打个双双少伤亡,少损失的仗,就得借助人家的船。船不来,南线和中线战场都因为船的问题没法全力投入,而南方如果再无动静,北线的盟友们肯定认为自己在骗人,引诱他们进攻高显,要从中渔利。真到了那一步,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狄阿鸟思前想后,只好拿过骑兵带来的信鸽,塞进一张大纸条:“都是干什么吃的,时间一久,高显既可巩固湟西,夏日水暖,顺秦王岛东向到达辽河,游泳过河,总之,把两岸战争物资给我毁掉。渡河兵力可以调整,毁坏物资后,不再东向,北上与我部中路骑兵会合,会战高显城。之前,卢龙塞方面须放弃固守,诱敌深入,继续拉长敌人的补给线,在北平原附近与敌决战。”
他双手一抖,放飞信鸽,害怕信鸽有失,又让骑兵加急送信。
消息到了赵过和牛六斤那儿,他们立刻醒悟到这个会战高显不是以前的会战高显了,拔出狄阿鸟留下的虎符,立刻动员全国。
到了谢先令那儿,谢先令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狄阿鸟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能拴死在这儿,如果船队不来,我们只有增持兵力,一部分想尽一切办法渡河然后北上,一部分直接沿辽河毁坏河另一岸物资,顺水北上,将来一起集中兵力,会战高显,不然的话,敌人的运输没有遭到破坏,两边我们都兼顾不上,湟西方面敌人得到了巩固,而一旦己方兵逼高显,他还能回援。
这问题不就大了?
问题太大了,举国灭亡的可能都有,你们这些人怎么能坐着等饭吃呢,就不会创造条件?!
怎么办?
对了,可以买些渔船呀。
家里上下赶工,火速造了十来艘榆木舟,等又买了十来艘渔船,凑了二十艘。同时,图里也得到知会,不再放马,集结二千骑兵,紧急往秦王岛进发。
常子龙拟定,二千骑兵和三千步骑到了夜间北上,一千骑兵直接沿河北上,其余兵力靠二十条破船强渡辽河。
到了张铁头和博小鹿面前,他们理解不了了。
俩人相互瞪眼,哭丧着脸说:“我们快打赢了呀,这怎么能说退兵就退兵呢。”战争期间,理解不了也得强行理解,他们这就连夜送走物资,在城塞,营寨里制造断粮无炊,用麦麸子做饭的迹象,天一亮就撤。
这个时候,叶赫棱泰也准备了一场败退,打算到夜晚的时候攻城,然后诈败,引诱卢龙塞的敌军追击。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这边还要安排诈败,人家那边根本就没什么安排,胡乱布置个断粮的迹象,连夜跑了,拿西瓜塞营门。
这还是叶赫完虎臣发现的。
前两天,他身边的一个士兵被一个西瓜砸过,也淋了他半身。军营接连换营地,前几天掘的井往往就都用不上,掘了新井,不停打水,够人喝就不错了,更不要说盆之类的东西,洗澡根本没条件。
他浑身黏糊糊的招虫,私下瞒着父亲找水泡子,天一亮就带着牙猪儿和几十同样痛苦的士兵出发了,到打仗时见到的一条小沟冲去,到了小沟,一群人光着屁股洗半天,忽然发现白天不睡觉的敌人今天不对劲,举头望望,什么动静都没有,天上的鸟不断往里落。他当即就让牙猪儿靠近了去看看。
牙猪儿带几个兵靠近了,什么没看到,看到堵门封路的西瓜了。
说实在的,人家天天拿西瓜砸,除了恶心人,它还引诱人,大热天,西瓜“啪”炸一个,那股清新味道透鼻孔进心肺,弄得高显来的将士什么都不馋,就是想西瓜。
牙猪儿还好些,另外两个兵都不肯走,趴着讨论:“里头该不是空了吧?”三个人硬是在烈日下潜伏观察了两个时辰,最后一咬牙,过去抱了一个西瓜,坐在原先观察的地方,磕了就吃。
吃着,吃着,叶赫完虎臣找上来了,见了三人在吃瓜,上去就一顿踢打,连牙猪儿也不放过。牙猪儿毕竟跟他上过学,为了避免挨揍,说:“我们不是为了吃瓜,我们这是在观察敌情,完虎臣,你看……”
叶赫完虎臣看半天,发牙猪儿一把刀,一匹马,要求说:“你去,过去喊叫,看看是不是他们的诡计。你要是去了,回来我就让我阿爸给你个百夫长干。”
牙猪儿已经去过一次了,这一次自然还敢去,一咬牙,说:“说话算数?!”等说算数之后,二话不说就跑过去了,大喊大叫,叫嚣挑战,最后干脆进城了。叶赫完虎臣坐在草地上傻眼,还等着过个一刻半刻,城头上抛下来个人头,等着,等着,牙猪儿从城头上露头了,摆着只手拔人家的大旗。
叶赫完虎臣“我日”,“我日”半天,派个兵回去,自己则带人入城。
叶赫棱泰一下意外了,捂着个头盔挡了太阳往营外跑,跟所有的战士一样,站在营外一蹿一蹿,似乎这样儿看到人家的城楼了。
对方忽然撤兵,似乎是个陷阱,然而到城里一探查,锅碗瓢勺都是麸子和玉米熬的糊糊,牲口吃的一样。
事实这就是牲口吃的,喂马匹牛羊畜生的。
将领们就感叹了,个个说:“日,这帮狗日的吃着牲口饭,还能打仗?”他们最后又觉得对方没断粮的迹象。
但越这样,越像真断粮。
谁都知道,战争期间,大伙都让对方看假象,做得好的,最后一刻才让人看穿。猎人出身的叶赫棱泰干脆找些人的大便,拿手掰开,看看里头,闻闻,发现里头有粗粮,虽然消化得极好,还是有点痕迹。
这就支持了他们眼前的一切,毕竟你可以布置假象,你不可能团粪条子。而事实上,这群兵里头不少农民兵,大家看日子好了,反倒喜欢吃点粗的,尤其是玉米,以前没怎么见过,又金灿灿的,平日莫名其妙就想喝玉米糊糊,头头张铁头自己也是,干脆就说,喝玉米糊对身体好,都喝。他们的训练一直很艰苦,人个个能消化,好粮变成了狼粪一样的东西,只有极不容易消化的粗粮才露点糁。
但是,叶赫棱泰眼见为实,信了,立刻喘着粗气站起来,大声说:“立刻传书国内,敌军因为粮乏退了,要不要集结兵力,进攻北平原?”叶赫完虎臣立刻上前一步走,大叫:“阿爸,让我打前锋,我要活捉狄阿鸟。”
第三部 第二卷 四十一节
消息很快从高显传回:集结兵力,准备攻打北平原。与此同时,数十文臣抱缰赶路,希望能及时抵达备州,尽可能就一些贸易条件向朝廷方面做出让步,希望他们不去干预这场父亲教训儿子的战事。
杨雪笙已找到东夏战略决策的痕迹。他甚至注意到图里领骑兵往秦王岛移动,虽说图里的这支骑兵数量不大,可问题是东夏要粮有了粮,还有余兵,并没战斗到最后一息,怎么就主动放弃卢龙塞了呢?得出的结论就是东夏为了保存实力,想把自己拉下水,而之前的种种要挟,把自己给玩弄了。
这个时侯不让高显借道,除了出兵相拒,那就只能为了维护尊严,收回北平原,再没有其它可能。
出兵吗?朝廷已经又一次向备州要役兵了,可见与拓跋巍巍的战争吃紧。拓跋巍巍是一头病虎,而高显可是休养生息许多年,要是开战,中央兼顾不上,备州一州难敌,岂不是再让他高显趁虚而入一回?而出兵,就算以沉重的代价,把高显兵马赶出去,东夏也肯定在一旁笑,他渔翁得利了。
杨雪笙都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这东夏现在摆明了骗完贞操,又把人卖进了妓院,给了他粮,卖了他关,他说好还击,还是弃关退了。
不过高显倒是客气,派来大小文臣几十余,异常隆重地来请求他,向他借道,并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这个时候,无论相信不相信高显只打北平原,从最终开战,固守乡土的角度来讲,他也应该答应对方的请求,因为高显和东夏在北平原火拼完,战胜之后,起码也受到了消耗。不过,话是这么说,一个名义上的臣属国打另外一个亲生的臣属国,还是有点亲疏之别的,自己能许口么?
他一边令陶坎将集结的兵力放在北平原的南部,密切监视双方,一边慢而斯文地端杯热茶,给高显使臣叙述朝廷的主张:原则上,北平原是借给了东夏,不过既然借了,那北平原在一定的期限内,它就是东夏的,我们朝廷可以不管。但你们都是朝廷的属国,朝廷虽然一贯不干涉他国内政,还是有协调你们和睦相处的职责,因此我提议,由我做和事老,你们双方到魏博来谈判。他这么提议,实际上,也确实希望双方谈判,也就告诉了东夏一声,让他们也赶快派人来。
没想到不光高显不愿意跟东夏谈,东夏也一句“免谈”,回绝说:“没什么可谈的,打到最后一息。”
杨雪笙忍不住就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说得好听,打到最后一息,你人呢?人呢?卢龙塞给你们了,你们却丢下来就跑,现在老子给你们创造和谈的条件,你们不露面,不打招呼,来一句打到最后一息,这一会儿,你们厉害了。”
骂完了,出了口气,他寻思半天,心里一个劲儿问:“要是高显打北平原,他们会不会还跑?”
不管怎么说,他找不来东夏的使臣,这个和事老就当不成,那怎么办?一咬牙,说:“你们打好了,但是请记住,不许越过哪些、哪些地方,要是越过了,那就不是你们和东夏的事情了,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听明白了?”
高显使团顺利完成使命,火速返回,刚到卢龙塞,叶赫棱泰就集结湟西兵力,加其非正规兵力,将近四万余人,向北平原进发。
杨雪笙忐忐忑忑地观战。陶坎瞪着两只水牛眼,红彤彤地盯着。
在他们的视线下,叶赫人马雄赳赳地包围北平原了,就先头部队“霹雳啪啦”干一仗,就像专门来过兵一样,旋即飞速后撤。东夏主力也冒出来了,在屁股上咬一口,又一阵“噼里啪啦”,不知怎么打的,一支东夏人马攻下了卢龙塞,进了卢龙塞,然后,高显人马回师到了卢龙塞夏,又不计伤亡死命进攻卢龙塞,把城里的东夏人马赶往湟西,北平原出兵咬过去,又追去湟西,打得观战的两人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就看着卢龙塞上火烟直蹿。
外人看不明白,叶赫棱泰明白。
东夏夹河偷袭,夺了停泊在那儿的几百条船,将一部分物资销毁,绝大部分掠走,物资从辽河中间运往北方,人马夹岸北上,湟西空虚,别说夺回物质,拦他们一下都困难。而几乎是在他接到消息的同时,他防卫森严的卢龙塞被袭,却没想到人家挖了坑道,还在城里地下的粮窖里头窖了一窖兵。
赵过,牛六斤举全国之兵,先期出兵三万余,势如破竹直逼辽河。
他们在夹岸的接应和河心物资船的运载下,和高显进军一样,背着行囊,大饼,干肉,拽着牛马,铺开纵队十余条,浩浩汤汤渡过河,在王本的带领下,直扑近在咫尺的高显王城。
第一战,溃敌万人。
高显慌了。
高显在王城周遭紧急调兵,然而兵力空虚,所部混乱,再一接仗,就是逃的逃,投降的投降。
此时,西北军无法回援。
密密麻麻的联军在他们的眼界出现了。
虽然还没怎么接仗,但狄阿鸟自任先锋,为首那一杆青牛大旗他们怎么会认不得?消息送回高显,龙摆尾喃喃只管问人:“东夏国到底哪来这么多兵?”随后,他心里惶恐,蹬蹬跑龙青潭那儿,就要引咎辞官。
他是托孤重臣,龙青潭不肯,说:“此乃高显生死存亡之关头,你是托孤大臣,我哥哥说外事不决,需要问你,你怎么能意气用事,要说过错,岂是你一个人的过错,谁知道他东夏怎么哪儿都乱冒人?”于是,继续让龙摆尾主掌兵事,发布勤王令。这也是高显建国以来,所发布的第一次勤王令。
什么是勤王令?
第一,相当于一个全国动员令。
第二,优先令。
第三,不惜代价令。
第四,募兵入勤合法令。
尽管如此,西北军方反馈消息,北方集结了五万左右的游牧大军,虎视眈眈地顶着,这个勤王令也就不敢包括西北军。
他们不但不能松动,还得捂住消息。
要是让人知道十万大军即将围到王城周遭,狄阿鸟打不打高显,怕是都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成为新的高显王了。
这个时候,西镇老王氏一个看不住,集结雍族,往敌人阵营去了。
西北战事未起,狄阿鸟就曾派人联络班彪等人。这个时候,又一支人马在狄阿鸟进军过程中投过去了。
随后,北方联军连战连捷,打到了赵雪山的家门口。赵雪山一看人家五、六万,自己哪打得起,想想两边的渊源,一松动,投降吧,又投降了。狄阿鸟两千先锋,最后变成男女老幼,人头一万七千多。
赵雪山的投降,使高显西北军的防线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
西北军拼命反扑,狄阿鸟眼看自己身后的兵马各怀鬼胎,自然不敢力战。然而,就在退兵中,一个旧人带一百骑兵和数十口老幼来投,他一看就喜出望外,原来是当年要回去照顾逢术一家老小的布敖。
北方联军矛盾重重,不肯进军,西北军也不敢反扑,双双对峙。
战事仍然围绕着高显,湟西。
牛六斤领先头人马在王本的带领下直扑高显,从王本介绍的南门一攻,结果很出人意外,打进去了。牛六斤这个时候不知所措,进吧,没有准备,所部前锋人少,不敢,不进吧,似乎又不妥,连忙派人给中军赵过联系,征求赵过的意思,如果他同意,火速进兵也行。
然而,时机转瞬既逝。
因为高显实在没有防备,龙摆尾急切布置,出城布置红沙河一线,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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