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绚日春秋- 第62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赵过笑着说:“没错呀,我跟他一说,我说大王呀,这是去北方收买几个部族首领的,想在拓跋巍巍兵来之前与他们搞好关系,他就说:‘这哪会够,拿一只猪脚祭拜上苍,心不诚,你多带一些,如果大王真的嫌多,不批,你再拉回来。’”狄阿鸟只好苦笑:“这个王八蛋,天天给我叫穷,上次都干出那样的事儿,这一回却大方,可是家里撑得住吗?”赵过说:“我也这么问他了,他说,没问题,咱也不是那么穷,该大方的时候就得大方,只要不去做那些无意义,白吃亏的事儿,他就是砸锅卖铁,也供给着。”

狄阿鸟想起来就来气,说:“他就是个王八蛋,上次好像粮食见底了,这一回,倒他娘的有了粮食,有了钱。”

生气也没用。

他只好给赵过说:“回去原话告诉他,他就是个王八蛋,不过老子算服了他。”

和赵过分手,他继续往北走。

这么一大队人马招摇着,很快就引来了几支马贼,这些马贼有的看看对方的实力,飘然而退,有的却一路盯着,寻找机会,最后,还是有了两支百余人先后布置下陷阱,想冲断车队,劫走一些,可是都未能实现。

双方不管战斗规模大小,就都发生在年幼的嗒嗒儿虎面前,血都飙到了嗒嗒儿虎和他乳母的车上,嗒嗒儿虎这一趟出来,也就不光嗅了原野气息,也记忆深刻地把这一幕刻在幼小的心灵中。

他不知道阿爸出门走亲戚,半路上打猎,为什么打来了十好几个俘虏。

他也很难明白这些衣衫褴褛的马贼为什么不害怕自己的阿爸,凶狠地冲过将士的拦截,几乎来到自己的面前,更不清楚为什么当他们做了俘虏之后,放下马刀,会是瘦瘦的,胡子拉碴,又不那么凶恶,反倒不停地发抖。

他一遍一遍地问他的乳母。

他的乳母就告诉他说:“他们都是草原上的恶狼,剽掠弱小,又贪婪又残忍。”

到了晚上宿营,他钻到阿爸的怀里问,问没有问完的疑问:“嬷嬷说他们是草原上的马盗,马盗是什么呀?”

狄阿鸟就着火光给他肉吃,轻轻地说:“马盗就是你阿爸还没驯服的百姓,就像是一只只野鹿。”

嗒嗒儿虎说:“他们是恶狼,不是野鹿,嬷嬷说的。”

狄阿鸟笑笑,告诉说:“他们是恶狼也是野鹿,他们是马盗也是百姓,嗒嗒儿虎,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抢掠烧杀吗?”

嗒嗒儿虎稚气地说:“因为贪婪、残忍。”

狄阿鸟摇了摇头说:“因为他们没有饭吃,他们没法通过流血、流汗就能富足,为了活命,他们只好手持马刀,驯服野马,劫夺人们,无论善良的,凶恶的,强大的,弱小的,因为他们不这样,他们只能饿死,受穷。”

嗒嗒儿虎说:“可是嬷嬷说……”狄阿鸟决定打败她嬷嬷对他的影响,吩咐说:“梁大壮,你把那些俘虏带到我面前,给他们松绑,给他们肉吃,让我儿子看看,马贼到底是什么一个样子的。”梁大壮大吃一惊,连忙凑在他耳朵边说:“大王,要是看不住,这些兔崽子,也许你不怕,可是嗒嗒儿虎呢?”

狄阿鸟说:“长生天降生我来治理他们,他们怎么敢在我面前放肆呢,去吧,把他们带来。”

梁大壮最相信这套,“嗯”了一声。

他派人把十几个马贼押解来,给他们松开,告诉说:“大王要我给你们松绑,给你们肉吃,希望你们老实点儿,不要不知好歹。”狄阿鸟给他摆一摆手,让他带人吃他们的去,叱了几声“没事儿”,给这些惊恐的,蹲下来往一块挤的马贼说:“我的儿子还小,没有见过马贼,想看看你们,他都不怕你们,你们怕他吗?这里有一只鹿,是你们的了,都过来坐好,让我儿子看一看,马贼是什么样子的。”几个人鼓起勇气,弯着腰,坐到旁边,只见狄阿鸟胳膊动了一动,连忙翻过身跪下,捣头如葱,大声说:“尊贵的主人,饶我们一命吧,我们愿意给您做奴隶,做牛做马。”

嗒嗒儿虎站在狄阿鸟怀里,大声说:“你们不是马贼吗?怎么不凶狠呢?”

狄阿鸟笑笑,说:“坐下来吃肉吧,要杀你们,就不会留到现在了。”

众人放了心,纷纷围过来吃肉,不大功夫抢了起来,几乎要滚到火里去。狄阿鸟只好说:“慢点儿,慢点儿,梁大壮,给他们点水喝,别让他们噎到了。”说完,问嗒嗒儿虎:“看到了吗?告诉阿爸,他们是不是饿的?”嗒嗒儿虎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马贼呀,马贼,你们为什么这么饿呀。”

狄阿鸟提高嗓门问:“哎,过来,我儿子问你们话呢,你们为什么这么饿呢?”其中一个脸龟裂得像龟壳的马贼从兔子尾巴一样的头发下伸来目光,说:“尊贵的小宝特,我和我这几个兄弟,都三天没吃饭了。”他又说:“我本是王奇家族的奴隶,一直为他放羊,我的主人总是鞭打我,有一次,羊一下被狼群咬死了一片,我心里一怕,就逃走了,后来被我的大王收留,从此就在茫茫的原野上追逐猎物和人群……”

嗒嗒儿虎记得‘弱小’,当弱小就是小孩,问:“你们欺负小孩吗?”

这个马贼一阵茫然。

梁大壮只好在一旁捂着嘴笑。

狄阿鸟说:“嗒嗒儿虎,你明白啦?”

嗒嗒儿虎“嗯”了一声。

狄阿鸟这又说:“是主人的残暴和不问青红皂白造就了这位马贼叔叔,是这位马贼叔叔出于对他们头领的恐惧和饥饿才四处劫掠,是不是?嗒嗒儿虎你来告诉我,他们究竟是恶狼呢,还是野鹿?”

嗒嗒儿虎说:“野鹿。”他又说:“阿爸,咱们家也有羊,让他给我们家放羊吧。”

狄阿鸟微笑着看着惊愕的马贼们,看着他们拜谢,看着他们拿油乎乎的手往头发上抹,轻轻地说:“嗒嗒儿虎你记住,这儿的草原、山林都很快会被我们家族所拥有,无论他们是不是马贼,就都是你阿爸的百姓,将来也可能是你的,如果有一天又是马贼出没,那会是谁的错呢?”

嗒嗒儿虎说:“不知道。”

狄阿鸟笑着抓抓他的头,淡淡地说:“当然是我们一家子的过错,尤其是我,你和狄阿狗、狄阿宝。”说完这些,他给梁大壮说:“让人给他们一边两袋粮食,告诉他们怎么食用,让他们带着回去。”接着说:“这些粮食是我送给他人的礼品,不能多给你们,而且我现在正在走亲戚,也不能收留你们,如果你们真想投奔我,就去渔阳,告诉他们,你们是投奔东夏王的,或者告诉他们,你们是投奔狄阿鸟的,同时也给我带一个话给你们的大王或者头领,我东夏正值用人之际,希望他们能放下劫掠善良之辈的马刀,带着人去渔阳投奔我,否则,当我的青牛旗插过来的一天,这里就不允许任何一支马贼,一旦剿灭,余者可以放过,头领一定得处死。”

马贼们无不感恩戴德。

嗒嗒儿虎也连忙挣脱阿爸的怀抱,接近那个给他说话的马贼:“阿叔,你的脸怎么啦?能让我摸一摸吗?”

马贼浑身一颤,退缩着说:“小主人,你别,会吓着你的。”

嗒嗒儿虎说:“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马贼强忍着,等他的小手伸上来,柔柔地在自己脸上摸两下,浑身不由剧烈地颤抖,陡然热泪两行顺面颊而下。

嗒嗒儿虎又说:“马贼叔叔你不要哭,我不是欺负你,我也是一个好汉,从来也没有欺负过蜜蜂?!”

梁大壮刚刚吩咐人准备几袋粮食,转身见他在那个马贼身边,一把把他抓回来,忍不住奚落:“你还蜜蜂呢。”

他大叫:“大王你管不管?”

嗒嗒儿虎歪头笑笑,一溜烟地跑了,一边跑一边喊:“嬷嬷,你也来看马贼叔叔。”

当夜,十几个马贼走了个精光。

到了第二天,嗒嗒儿虎的问题还是不断,马盗叔叔住哪,马盗叔叔住那哪哪,马贼叔叔又住哪,野马跑得快不快,马贼叔叔会不会去渔阳找自己玩,马贼叔叔为什么不打猎,他们不会打猎吃肉吗。嬷嬷回答不上来,他就死缠。又走了一天,他们半路上遇到一匹狼,嗒嗒儿虎一阵惊喜,拿他的小弓箭望风射了几箭。

当年晚上,车队马队遇到狼群,有人打死了几匹。

其中有一匹小狼,有人就用它的头盖骨给嗒嗒儿虎做了能顶头顶上,能戴到脸上的面具,嗒嗒儿虎高兴的把牙差点笑掉。

很快,他们到了一处聚居地,他们是大漠中游牧而来的民族,名为契完,只一见青牛旗,就个个露出莫名其妙的眼神,然后把眼神放到骑白马的狄阿鸟身上。梁大壮心都提在心坎上,后悔要从这片聚居地旁经过。正提防着,一匹快马顺风走在营地的背梗,往营地更深处而去,背着巨大弓箭,耳门各有一个小辫的骑士,一边飞奔一边大喊:“青牛和白马。青牛和白马,诺虎儿首领,完颜师公,我们看见了青牛和白马。”

狄阿鸟正要同意梁大壮的请求,以最快的速度避开,顺着他背影望望,远远看到一杆旄,旄上也是青牛,可是很粗糙,往四周看看,只见不少家外头都有牛角,牛头骨,还有类似青野牛的牛群,再看几眼,人像雨后的春笋,越来越多,站在营地各个高处,注视自己的队伍,转眼间,十余骑带着烟尘、欢乐和惊奇飞奔,不少骑士带着一种奇怪头盔,绑着又弯又长的牛角。

一个四十多岁的萨满和一个三十来岁的贵族到了跟前,立马站在路边看他们。走过去好一会儿了,一个十六七岁,浑身黝黑的少年打马追了上来,大声问:“你们是从哪来的,为什么也以青牛为神?”

狄阿鸟早怀疑他们是因为图腾把两边作为一种带有渊源的族落,大声说:“我自己做的,和你们的青牛旗并不一样,你仔细看看。”

少年惊喜着喘气,说:“尊敬的客人,这一定是长生天的旨意,请您在这儿停留一晚,我阿爸准备了宴席,杀牛款待。”

狄阿鸟这次出行,携有大量财物,不得不怀有戒心,婉言拒绝说:“我们是东夏国的使臣,去克罗子部办事儿,不能随意停留,我们东夏都以牛和马为神物,你们若一定要追溯渊源,还是派人去渔阳一趟吧。”

他随手挽过一身锦袍,又下马扯来一匹好马,告诉说:“请代我把这个送你阿爸,等我完成使命,再来做客。”

少年说:“也速录大汗是我阿爸的姑父,你等着,我去去就来。”很快,不便来问的首领和祭祀萨满都赶过来了。首领是个温和得有点儿文雅的人,与下马的狄阿鸟相互行礼,轻声说:“我叫诺虎儿,也速录大汗是我的姑父,我们本来臣服于慕容家族,后来慕容氏灭亡,他们投奔纳兰部,我就投奔了我的姑父。既然你们是大汗的客人,有要事前往,我便交代一声,与您一同前往。”他当真交代了一会儿话,换上狄阿鸟所送锦袍,挽一匹马,带几个门户武士上来。

半路上,狄阿鸟老老实实向他承认:“其实我就是东夏王,也是也速录大汗收留过的半个养子,只因为这次携带大量的财物,有紧要的事情要办,戒心深重,不清楚你们的来历,这才失礼托的词。”

诺虎儿笑着说:“我也明白,你们这么多年没见,又没有来过,害怕礼物半路上出了事,其实我一见你,就知道是一位贵人。”

他说:“不瞒您说,上一次也果兄弟回来,诉说您的英勇和不凡,大汗就曾召集我们商议一回,问我们是不是愿意向东夏称臣,因为许多人心怀疑惧,许多人拒绝,他也没有派人去渔阳。”

他又告诉狄阿鸟说:“您贵为大王,却能和我这样一个卑微的人来往,以兄弟相称,真让人感到意外。我们其实是匈奴的后代,按中原人的说法,那就是神农的后裔,我听说您是雍人,倒真不知道我们两边的旗帜,是一种渊源还是一种巧合,总之,昆仑神和长生天这么安排,一定有它的用意。如果大汗再召开一次这样的会议,我一定同意也果兄弟的建议的,因为那会符合昆仑神的旨意。”

然而经过猛人的部落,很多百姓一听说是东夏王,立刻就躲避走。

狄阿鸟一问他们很多都是迁徙到漠南的猛人,自然知道他们为什么躲避自己,自己家族不曾亏待他们,他们现在却投奔了也速录,见了自己,热情了会招人说道,冷漠了也会招人说道,躲走最好。

可他们都蔑视这个大汗的侄子诺虎儿,竟然有挑衅的儿郎上来,当面说诺虎儿不相信长生天,是个胆小鬼,是个娘们。

说到这些,诺虎儿就会皱起眉头,但依然笑着。

过后,狄阿鸟感到奇怪,问了一问,诺虎儿这才说:“不瞒大王,他们这么说我,其实不是因为我既信仰昆仑神,又信仰长生天,也不全是因为我的部众太少,实力不够,还因为我的母亲。”

他幽幽讲了起来:“我父亲娶走了我的母亲,生下了我,可后来却被人抢走,我父亲无力抢回母亲,求助于慕容氏,慕容氏的大首领也确实出了兵,可是抢回我母亲之后,因为没有从战争中得来大量的财物,就向我父亲索要军费,我父亲哪给得起,只好看着他扣留我母亲,很多年后,我母亲老了,慕容氏大首领也不打算再敲诈我父亲,把她送回了家,然而这时候,我母亲带了三个不是我父亲的儿子,一个女儿回家,脸上竟还被慕容氏大首领刺上一行字:和奴隶生儿子的好女人。”

狄阿鸟大怒:“这个慕容氏大首领当真可恶,难道你父亲还肯为他效力?”诺虎儿说:“不得不效力,我父亲要顾全我们家族,我们的部落,我母亲也要顾全我父亲,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忍受着,后来,我父亲把我这些兄弟姐妹当成自己亲生的养大,别人都嘲笑他,就连同族的人也奚落他,他在气愤中死去,临死前叮嘱我,要继续为慕容氏效力,说:‘荣辱之心不可与存亡相提。慕容氏有几万、几十万骑兵,我们要活着,不这样怎么办?天下的主人都一样,用你时,给你小利,不用你时,就凌辱你,就算你恨他们,自己不能强大,换一个主人,不也一个样?’”

狄阿鸟说:“至少拓跋巍巍不是。”

诺虎儿轻轻地说:“拓跋巍巍的父亲被我父亲射伤,拓跋巍巍的兄长唆使人抢走我的母亲,我们家族能带着部落投奔拓跋氏?”他淡淡地说:“草原上强者称雄,弱者受欺,像我们这样一直为别人卖命的家族和部落,最后往往落得如此下场。好在慕容氏再没有了往日风光。”突然,他脸色一沉:“这也是我为什么带着部落来到这里的原因,我们就是候机报仇,杀光慕容氏。”

狄阿鸟从这句话里头醒悟了,这是一只外表像猫的老虎,为了报仇忍了许多年。

看他现在的样子,结合他母亲的悲惨遭遇,也速录也一定不怎么待见他,也速录虽然不乏雄才,可是他首先是一个巴特尔,也许认为他这个外甥和他父亲都是懦弱之辈,但是,他怕是错了。

一个权衡得失权衡,忍受数十年的男人,正应了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看看吧,就因为慕容氏东来投纳兰,他也不远万里跑来了,不知前途,不知命运,带着部众和家族追来了。

狄阿鸟轻轻地安慰说:“即便是巴特尔也有不被人了解的时候,甚至是一辈子,这个时候,擦面的侮辱也许是刮刻骨头的利刃,让我们不断地铭记,铭记。”他搭过去一只手,又说:“若干年前你阿爸说过的话,依然不应该因为仇人的衰落而改变,现在除了报仇,你还应该多想想部落的生存。”

第三部 第二卷 二十六节

当晚宿下,离也速录的营地更近,经过诺虎儿的估算,按今天这个速度,大概次日午后就可以抵达汗庭。随着这种迫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