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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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 第6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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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夹起一块马掌片,轮了铁锤敲两下,跟人说:“其实我也是一个铁匠,还收了不少徒弟,和人一起改进铁艺开了个铁场,你们这儿有制式的兵刃吧,用着怎么样?那就是我的心血。”

图里图利“咳咳”发笑。狄阿鸟听到了,立刻回过身说:“诶,你笑什么?这工匠们手底下的活儿都是多年浸渍而来,比做官难多了。你们带兵打仗也好,治理百姓也好,多少会遇到一些自认为简单却不好掌握的问题,比方说战前的军需赶得及赶不及,攻城的器械能不能打到城头,地方上修建房屋,架桥梁,疏导水利,这当官的未必就比得过匠人,要是你们不尊重匠人的意见,不肯听匠人的意见,自以为是,出了问题,再明白就晚了。”

他给身边的一群年轻人说:“巴伊乌孙,对,我说的就是巴伊乌孙,你们都说一说,公允地讲,他善于用兵吗?”

众人纷纷点头。

狄阿鸟却笑着说:“你们这么以为,也对也不对,为将者要利用天时地利人和,通晓韬略,熟知物理,人文,算术,巴伊乌孙恐怕一辈子都做不到了。博小鹿,你给大伙讲讲,当时,巴伊乌孙是怎么打渔阳的。”

博小鹿摇了头又晃脑,说:“说到巴伊乌孙打渔阳,事先没作任何准备,谋算上就有失误,到了跟前,一看城墙不低,就想设土工作业,从外往里铺土,一个老小子告诉他说:‘大首领想铺设土方,最好从城墙根子底下往外铺,这样铺起来容易,从外往里铺也行,得一步一步地夯出来。’巴伊乌孙觉得先铺城墙根子伤亡太大,从外往里铺,可以先射住城墙上的弓手,非咬着牙说,铺个土老子都不会吗?要你教老子。于是,一声令下,将士们气喘吁吁往跟前扛土,从半里外往里铺,铺着,铺着,土山‘轰隆’一声,几里外都听到了。咋回事儿呢?巴伊乌孙跑去看看,士兵们铺个三角形的歪山,再往前铺,塌了,当时还把人埋了几个。巴伊乌孙这个兔崽子还不接受教训,猛一咬牙,说,继续给我铺。又铺了不久,他在帐篷里听到外头有人喊:大首领,大首领,土又要塌了。连忙往外跑,还没跑到跟前,土坡当真塌了,城楼底下黄烟滚滚,当时老子在几百里外都闻到了土烟味道,心说,这兔崽子还想打渔阳?他的将士、百姓也在私底下议论,垒个土坡都垒不起来,这难道不是长生天不让他打渔阳?我们赶紧跑吧。最后,他到底也没有打下渔阳。你们刚刚说他能打仗?实话跟你们说,老子心里都不服气。”

韩英同样自狄阿鸟开办的新学上出来的,小声在李思浑耳边说几句,瞄着博小鹿一起不停地笑。

他自然是偷着说博小鹿没好好上学,都干些什么事儿。博小鹿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抹了几把,去挂了一耳朵,立刻骂着:“兔孩子,讲啥呢。”韩英掉头就跑。他去追韩英,李思浑也跟着,在后面喊他们俩。

狄阿鸟没理睬他们,与别格古台老人告辞,带着别的人回去了,为再一次出发做准备。三人跑出镇外,在草地上滚了几滚儿。博小鹿看到了一个野桃子树,上头都是些黄黄带红尖的毛桃子,忽然想到蜜蜂,就踢着韩英的屁股,让他摘一些。韩英就摘了个精光,下来用衣襟兜着让博小鹿看,里头十来个呢。

博小鹿二话不说就往袖子里揣,只留了仨,欢喜着强调:“这桃子也不好吃,你一个,阿浑俩,其它的,我拿去哄蜜蜂。”

说完,立刻往镇上飞奔。他走后,李思浑并不买他的帐,望上背影跟韩英说:“你够的桃子,他怎么只给你留一个,其它的都拿走了?”

韩英饱受过博小鹿的凌辱,没好气地说:“他是大王的养弟,现在我们都大了,好多啦,要以前,他一个也会不留。”李思浑更是有点气不过。他也没再多说,拿起一个在空中抛抛,见韩英只拿起一个,将另一个留给自己,忽然想把余下的这个给阮桂英,东西自然是次要的,关键是让人家知道自己心里有人家,可他不好意思直说的,就问:“蜜蜂是谁?蜜蜂是他相好?”

一句话把韩英打击到。

韩英连连摆手,说:“蜜蜂是大王的女儿呀,刚一岁,你还不知道?”他们一边说一边往马队那儿走,碰到狄阿鸟的家眷从镇上歇息回来。博小鹿也已经在里头,与棒槌走在一起,头上驮着个粉雕玉凿的小孩儿。韩英也没有见过蜜蜂,眼看蜜蜂正用毛桃做武器,一路敲博小鹿的头,抓博小鹿的脸,心里格外舒坦,暗自想:定是蜜蜂知道桃子不是他摘的,活该用桃子砸他。一扭头,正想给李思浑说,让李思浑也看看博小鹿的惨样,才发觉李思浑已经不在了。

他们回来,肯快就会有人宣布,让大伙准备一下,继续出发。李思浑心里也有数,偏偏想利用这个机会与阮桂英见面,一闪身,就到了她的那个马车旁边,见阮桂英在马车旁坐着,就把桃子扔给她。阮桂英拿到手里,陶醉地嗅嗅,捋捋裙,却立刻就问:“怎么还不走呀,到什么时候才出发?”

李思浑说:“快了,快了,是怕车队和马群碰头,才多等了一会儿,我姐夫的家眷都从镇上回来了,肯定要启程了,就在那边,你看。”

阮桂英站起来,寻了个马车边,往李思浑指的方向看去,却不是看一下,一直都看着,看着蜜蜂下来,颠颠在马车下跑,看棒槌跟史千亿笑成一团,过了一会儿,跟李思浑说:“小的时候,我没见过我爹,是我娘把我带大的,有一天,人家都说我爹回来了,我就跑出去看,只见我爹骑着一匹骏马,胸口上挂了红绸,走在人前头,真的跟满足。很快,我爹把我们都接到了上谷,我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可过了不久,他就一连纳了两个狐狸精,把我娘给冷落了。”

李思浑几乎感觉到她的伤心,叹了一口气。

阮桂英说:“我娘过了一辈子苦日子,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可我既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让她享上福。”

李思浑忍不住想:老天保佑,千万别让她娘已经饿死。阮桂英又说:“我恨不得一步飞到北平原,把她找到。”她哭着说:“粮车就在我的身后,可是我却不知道它还要多久才能到。”她把一只手臂覆在马车厢上,就不说话了。李思浑有点没趣,只好说:“你等着,我帮你问问,到底什么时候走。”说完,走了出来,沿着粮车往上走,走了二十几步,身后响起马蹄,一个骑士疯了一样往前飞奔,举起一只手大喊:“这是大王的车队吗?五百里加急,五百里加急。”

李思浑大吃一惊,也连忙往前奔跑,去告诉狄阿鸟,身后追来了五百里加急。跑到狄阿鸟那儿,车队却照相下了出发的命令,牛角呜呜地吹,梁大壮和博小鹿到处催人赶快。李思浑刚刚看到狄阿鸟,骑士就打了滚,滚到狄阿鸟前头了,大声喊道:“情况有变,各位大人让大王带着粮车回去。”

图里图利还等着送狄阿鸟走呢,提着马鞭上去,粗声问:“怎么回事儿?”

狄阿鸟却给李思浑勾勾指头,要求说:“赶快上马,车队现在出发,赶快。”李思浑愣了一愣,这五百里加过来的急,不是不让走的么?!图里图利也寻在狄阿鸟面前,说:“大王,你还是先问明白。”

狄阿鸟宣布说:“没什么好问的,我们赶紧走。”

他左右挥动胳膊,下令说:“不要分心,就是八百里赶过来,咱们也要在今夜到北平原。”

就是这样,马队、车队硬生生地启动了,开始往前跑。李思浑环走于马队,很快又接到了一道让众人全力开向北平原的命令,绕到了阮桂英那儿,阮桂英也趴在车后问“怎么回事儿”。李思浑只能告诉她说:“我也不知道,紧急军情追上来了,我姐夫可能是想紧着先到北平原,立刻掉头回去打仗。”

正说着,后面还真又追上来俩骑士,喊着“八百里加急”。然而狄阿鸟不但不理睬,自己也都上了马,往车队后面去,亲自断后,督促快走。走了两个时辰左右,后面追来了好多游散的骑士和马车,都是轻纵狂奔。

李思浑扭头看了个仔细,看模样是东夏的文文武武,他们接近上来,不时高喊:“大王,你不能再送粮食去北平原,情况有变。”

再到后头,他们追了上来,狄阿鸟打马往前头跑,人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李思浑靠紧阮桂英的车,就见一个人又一个人从自己身边过去,到处喊人停下,不停地吆喝:“听到了没有,都给我停。”因为车队刚刚接到死命令,谁也不肯停,个个都说:“各位大人,我们都是奉命行事。”

这些臣子们开始到处寻找狄阿鸟,见人就问:“大王呢,大王呢。”狄阿鸟不知躲到哪儿了,他们就越过缓慢的车队,好几十一致挡到前头,一辆马车横于面前,史文清在刚刚追上来的骑士图里花子威风凛凛地护卫下走下来,谢先令也来了,劝着人说:“大家不要急,把消息送到大王耳朵里就行了。”狄阿鸟实在躲不过去,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走到前头,举着马鞭问:“你们放着自己的事不做,一起来追我,到底有什么事儿,啊?”史文清说:“大王是昨天晚上走的,今天的事儿,你是不知道,拓跋巍巍派使臣来了,战争一触即发,这种时候,您怎么还能带着粮食,去赈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呢?群臣,完全是自发地动员起来,想在半路把您截回去。”

重量级的人物牛六斤也一下出现。

他骑着一匹白马,大声建议说:“拓跋巍巍的使臣说,他们拟出兵十万,敌强我弱,不能不放在心上,凭我们的力量,举国能集结三、五万兵力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个时候,您应该立即武力驱赶北平原的流民,将北平原的将士也动员起来,至于粮食,战争在即,哪能少得了粮食?!”

狄阿鸟冷笑说:“拓跋巍巍不过打了个喷嚏,我的文武大臣都吓破胆了吗?瞧你们那点胆量。”

牛六斤哭笑不得地说:“大王恐怕还不知道,冯,冯,冯山虢那个兔崽子,他在接见使者的时候,身怀利刃,跟人家争论急了,上去给了人家一刀,现在正使臣在渔阳躺着喘气呢,副使已经跑了。”

狄阿鸟愣了一下,回过神说:“冯山虢干的?他干的?你肯定?”

牛六斤说:“我当然肯定,我就在跟前看着,他那会儿不知道多利索,往前两步,闯进了人家怀里,就把人肚皮划开了,油脂流了一地。李先生现在还正在给人家缝肚皮,你说发生这样的事儿,战争会远吗?”

第三部 第一卷 三十二节

冯山虢对那边的使臣不客气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狄阿鸟实在没想到,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竟怀揣利刃,干出这种杀使绝心的事儿。

意外之余,想想后果,则即便拓跋巍巍原本只是为了试探虚实,出于吓唬之心,此刻也要被迫开战,他会移师多少,倒也让人失去了预料的依据,要是说战争很快就会爆发,确实是实情。

很快,狄阿鸟也明白了冯山虢为什么这么做。自己去了北平原,正在干让朝廷猜忌的事儿,恰好拓跋巍巍的使者出现,无疑更是让朝廷担忧,也许,对方已经无形之中就离间了东夏和朝廷,而见面就下这一刀,那就好说了,这一刀不但绝拓跋巍巍之心,同时坚定朝廷对自己的信任。

这一刀,只怕除了为朝廷的成分,也有为自己的成分。

按照冯山虢做事的角度看,倒也是正确的。

背靠朝廷,真要是朝廷不猜忌,要粮给粮,要援兵给援兵,他拓跋巍巍劳师以远,自己怕什么呢?

狄阿鸟干脆仰天大笑起来,说:“令尹发威就发威了吧,谁也没当他是病猫过,既然木已成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各安其职,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慌张到这种程度,都散了回去。”

他想私下说服牛六斤,说服了牛六斤,牛六斤站在自己这边儿,起码也能喊走一小半人,立刻朝牛六斤勾了勾手指,示意借一步讲话。不料,史文清一步蹦两人中间了,大声说:“有什么话,大王就当着大家的面说。”

狄阿鸟知道心思被他看穿了,顿时恼羞成怒,咆哮一声:“你给我等着。”他猛地冲进面前的阵营,举上马鞭冲一些骑手指,一个一个地问:“你要挡路么?”指到谁,谁挪一挪,走出去,看着别人都不走,绕到后面站上。

牛六斤想说上来劝一句,立刻换了一鞭子,只好大叫:“阿鸟。”

狄阿鸟要求说:“带上人给我回去,我有分寸,你想让我杀几个人才甘心是吧?”牛六斤急躁地“啊呀”一声,往一旁让了。

他一动,狄阿鸟再追着人跑,眼看前头只剩了个史文清,就他马队前头横辆车,一副你打我好了的样子,立刻招梁大壮执人。

梁大壮的嘴张开就合不上了,人也没什么动静。

狄阿鸟一看他这样子,怕自己这边的气势弱下去,立刻喝道:“你不听是吧?!”

于是,他又一声令下,把梁大壮捆了,让人按住他的嘴,给他合上嘴。

这么一捆,对面才有点儿退让。

随后,几个卫兵去按史文清,图里花子帮着史文清挣,被人推了仰面叉,众人判断狄阿鸟是动了真怒,彻底让开了道路。

可他们虽然把道路让开了,却在两边哀求。

夕阳披下来,混乱一团,史文清被捆上了一辆牛车,还不停大喊:“战争在即,大王却要去做好人,你们就是泥巴捏的,今天也得把大王糊在这儿。”

有的人纯粹是受鼓动,觉得该来,却没有什么成熟的道理,就在那儿喊:“大王听听吧,听我们一回吧。”

狄阿鸟严厉呵责牛六斤等人,才有人出来稳定形势。这会儿车队走着,他也有了和一些人单独说话的机会,这就先冲牛六斤激将:“这十万大军,也不是他说开拔就开拔的,你怎么也吓破了胆?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怕拓跋巍巍,就给我滚回老家呆着去,别在这儿跟大伙一起起哄。”

他自己留下断后,让车队继续往前走。李思浑眼看也要过去,就见一个将领翻身下马,搂上狄阿鸟的马腿。

李思浑揉揉眼睛,只当自己看花了眼,然而再看上一看,狄阿鸟的马一挽腿,踽踽往后退挣脱,虽然没踢人,但马身一错,人看得再清楚不过,确实是去搂马腿,当下连忙给车里伸头的阮桂英说:“你看,你看?!这粮食,这粮食……”

阮桂英的两行眼泪也立刻迸了出来。

车队走过去,狄阿鸟则留下来,就地召开会议,做众人的工作说:“东夏赖于朝廷之力,方能建国,朝廷给我们供粮草,送兵器,而今只返还了一部分,你们就都这样了,你们就是那么个贪婪、吝啬么?”

他让牛六斤等人带上史文清回渔阳,回去再给他松绑,又说:“粮食有多少,够不够,除了史文清,你们哪一个人心里清楚?都是别人一鼓动,你们就上来,没有脑子么?啊,听着,你们一定把史文清给我押回渔阳再释放,听明白了没有?我暂借把他的脑袋寄下,你们要是还想让他活,中途不许释放,无论他怎么喊叫,也不许理睬。”

后面耽误了好些时辰,前头车队继续往前走着。

走到下半夜,接近了渔阳,李思浑回头望望,狄阿鸟还没跟上来,心里总是担心,博小鹿来找他,他因为对博小鹿印象不好,也是爱理不理的,直到韩英来找他,他这才问:“今天这事儿,不是明摆着逼宫吗?你说我们走了之后,最后会怎么样呢?”韩英说:“能会怎么样?大王骂完他们,摸黑追上来呗。”

阮桂英似乎又不恨,也不怕狄阿鸟了,再一次伸出头来,说:“关键时候都不听,反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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