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刺激你,你放开我,快把我给放开。”
赵嬷嬷又喷了一口血,恐惧地指向狄阿鸟,说:“你。你。你是个狼崽子。”
周围的人傻了眼,慌无选择,杨小玲抓开阿狗,去揉她胸口,大叫:“阿鸟。阿鸟。她是你奶奶,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狄阿鸟环视众人,不是惊就是惧,凄笑道:“她自取其辱。”
他挥着手掌,发狂地咆哮,指着阿狗说:“狄阿狗你给我过来,听好,日后你要是敢背叛家族,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旋即又笑,猛地挥一圈胳膊,恶狠狠地说:“死吧。死吧。都死吧。都死干净。”
杨小玲看到阿狗被他抓在手掌中摇晃,生怕他狂性大发,把阿狗伤了,像一头老猫,“嗖”地蹿过去,将阿狗叼走,怒睁着两眼咒骂:“你不是人,你不是个人。她是你奶奶呀,阿狗是你弟弟,你想干什么?!”
赵嬷嬷不停往外吐血,两眼涣散,一个劲儿说:“狼崽子。狼崽子。”
狄阿鸟又惊又怒,喝道:“你给我闭嘴。”
说完,卷了阵风往外撞,顷刻间感受到冰冷的风雪,望天一声长啸,泪斑斑而下。他抓了一把雪,使劲擦脸,踉跄到了僻静处,四脚朝天躺下,喃喃地说:“传扬出去,我便真成了个胡儿。完虎家族不知屠了多少城池,完虎姓氏之下,安有他姓,完虎氏之甥,谁管他姓什么?!岂非上天捉弄,它就从天而来,我捂阿奶的嘴都捂不上,不让她说下去,她非说,早不清醒,晚不清醒,偏偏这个时候情形,来了一个可耻的烙印,传扬出去,让我怎么取信中原人,一个叔叔够他们憎恶的了,又来一个完虎。我真成了一个胡儿?!完虎氏家族儿女众多,枝蔓横生,没有上万,也有上千,为何还要多我母亲一个?!难道这是长生天的旨意,遣我逃回大漠,从此刀耕火种,四处打仗,杀死别人,别人杀死,最后终此残生?!我为了这一切,搭上我妻子的命了呀,难道我妻子就这么白死了,就这样白死了?!”
他渐渐冷静下来,苦笑说:“建国,我拿什么建国?!逃回去,不建国则吧,越是想的大,越是空自肇祸。英花虽是爱我,怕我丢了性命,可她终究是妇人之见,也不想想,我收拢一、二生野,又能怎样,无非四处劫掠,岂可成就大事?!何时恢复家业?!草原之盗贼,无疑中原之流寇,自古无有剽掠之国,生灭亦只在一瞬间,唉,早知道就在拓跋氏那儿做千户,千户,千户,总也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草场,可以生养,也不用仰赖他人鼻息。阿奶,你也别怪我,我身后不只自己,还有一群死去的,活着的人,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我,指望着我,我不能,我不能照这样下去,也无处可逃,逃了,我就背叛了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了,原谅我。我不是狼崽子,要是狼崽子,眼中只有恶毒,就一干脆,咬牙拔剑,把你给刺死了。”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一百二十四节
营前一片吵嚷,就让他们吵吧,吵吧,打起来才好,樊英花呢,和段含章去深入建国大略去了。
他则又一个人,去孤坟坐坐,静一静,一边走,一边快活地看热闹。
造反的,让他们碰头吵闹,要逃走的,让她们窃窃商议,我反倒清闲了,耳朵不再受罪,行为不受干扰,多好呀。
到了坟地,他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心安,忽然担心他阿奶的状况。
老太太沉疴久矣,连吐鲜血,身边连个郎中都没有,怕真要被长生天收去了。转过一念,他又想:收去也好,收去也好,以后的路更艰难,她浑浑噩噩着,生活不能自理,早走早不受俗世之罪,想她一辈子积德行善,不撒谎,不妄言,到长生天那里,也会受长生天照料,不像自己,好杀恶生。
他找块石头坐下来,心火也只能靠冰雪的冰凉来冷静,也只能如此,仇恨嘛,得给生者,得给活人让步,这夜空,这夜空不也是这样的么?!之下什么没有?!爱和恨,一样的多,一样的多,有黑夜,有白昼,有善良,有邪恶交织,这才是天与地的胸怀,让绩麻一样的百姓日复一日地生活。凡人屈死者何其多也,倘其兄弟姐妹人人皆疯,引一恨而俱焚玉石,如何?!不,死人必须给活人让步,也便是了,生者已逝矣,亲戚或余悲,他人已高歌,非情薄也,生之道也。
自古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未必十年。
他姓邓的走私,证据已经被我捉在手里。
老李管家在布局。
英花也肯定要布局,要暗杀那个可怜的驿丞。所以,他姓邓的一家,迟早也会死在我手里。纵使他能用钱买购万般罪状,那又如何,唯独谋反撇不开,天底下几人敢捏谋反者的贿,而这个谋反,离他越来越近,他能诬人家穆二虎,自然也有人诬他,鹿死谁手,犹未知也。
就算这次弄不死他,还会有下次,他不是已经踩进我阿妹的套里了么?!看他金银送出,到头来两手空空,欲哭无泪,也未尝是一件痛快的事儿,对,若是这次再失手,就先耗尽他的财产,没了钱,他还能有三头六臂?!
哦,他还能走私,走私?!只要我愿意,阿孝自然可以断他财路,阿孝混得再差,劫掠一个走私商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风雪就像是潮水一般,一浪一浪打在脸上,流下一股烟,一缕恨。
恨湖无波,必因其大。就等它十年如何,十年不忘,十年铸剑,十年,十年。他拿出妻子的匕首,翻出胳膊,咬着牙,在手背上刻下一个“十”字,这样,就不会为了它事,把过往淡化。
他松开咬着的唇,放开拳头,伤后骤缩,血便不怎么流了,约摸一下时间,觉得自己应该可以从鬼蜮回人世,便整了整衣裳,让雪粉滑落,远远看见了个人,纤影婀娜,个儿高高。他并没有错认为樊英花,认出来了,是卓玛依,也只有她,才和樊英花一样,有如此出众的个头。
卓玛依是在找他,不停呼唤,看到了他,飞快地跑到跟前,说:“主人,我到处找你。”
狄阿鸟“噢”了一声,问她:“找我?!我阿奶不行了。”
卓玛依说:“她睁着眼睛躺着,脸很怕人。”
狄阿鸟没什么大的意外,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卓玛依突然抬起头,飞快地问他:“你心里是不是难过?!”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说:“他们都以为你要杀人,其实,你才最痛苦,最难过。你心里,一定很苦,很苦。”
狄阿鸟有点儿感动,所有人,似的,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一个滋味,包括杨小玲,她骂自己是个畜生,这种深深的孤独和悲痛,谁知道?!谁能知道,只有一个荆人姑娘——旋即,他警惕了,此刻的自己最是脆弱不堪,还是不要让人趁虚而入的好,轻描淡写地说:“是吗?!我痛苦?!其实,我很高兴呀,她不是我亲阿奶,我赡养她,已经是回报她为我所做的一切了,以后,她便是死了,我也不会再去看她一眼。”
卓玛依停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这还不是你在痛苦?!”
她为了确信这一点,说:“我们荆人有一种法师,大人出海打鱼,很容易就会丧生,照料孩子们的女人,一定得能看透凡人的内心,安抚孩子的心灵,我的母亲,就是一个心灵法师,我感觉得到你的痛苦,你想哭,却不愿意哭出来。”
狄阿鸟眼角立刻一阵发酸,连忙打个哈哈,说:“你们荆人,还没有完全开化,哪知道我们这些人的复杂。我们都读书,都要学习耕作,牧养,得会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整个中原,足足有成千上百种职业,成千上百种稀奇古怪的人。卓玛依,你说,你能看透他们哪,你认识他们碗里的各种饭菜吗,认识他们面对的艰难吗,知道他们为什么发愁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复杂,一个简单,明白了吗?!”
卓玛依摇了摇头。
狄阿鸟扬起小臂,好半天才解释:“比方说,我没花费多少时间学习你们的语言,却很快就学会了,因为你们语言简单,词语少,翻来覆去,你看到鱼了吗?!噢,大白狗,毫不费力,可你呢,一天到晚练习发音,到现在为止,舌头还打弯儿,说话还别扭,除了生活用语,别的,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他自己也觉得逻辑不够严密,干脆恶狠狠地说:“我也是一个法师,只要感到有人刺探我的内心,我就会忍不住拔剑,一挥,把他的人头砍掉。以后,你最好还是再也不要看穿我的内心。”
卓玛依大概害怕是真的,连忙往他腿上看去,发觉没有佩带长剑,大大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我到前面,找你,没有。客人吵架,好像要打——打起来了,也让我喊你。我去后面,夫人和客人说话,客人一边打她耳光,一边让我找你,他连夫人都打,还让一个大笨熊,晃呀晃的守住门。他们都让你去,你快去吧。”
狄阿鸟有着意料之中的神采,竖起一只小臂,出掌比划,慢又斯文地说:“当你拒绝不了别人的建议时,你得有一个推诿的对象,让她知道,不是你不接受,而是别人在拉你的后腿,拉得很厉害,拉得你走不动;而当事态严重,你无力阻止时,你得更为激进,让他们知道你的行动比他更大胆,让他难以想象,他们就会满意你,甚至一心一意地推崇你,然后,你与他们一起完成这个大胆的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务,让他们一点、一点地困顿,再拿出一个不易接受的,你当初的主张,他就会容易赞同,因为他相信,做出这样被迫的行为,你比他还难以接受却做出了决定,又不是与他有二心,他是不是就能冷静地考虑,再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所以,我不想再钻到他们面前,与他们一起吵架,只想让悠闲地呆一会儿?!不要认为我在偷懒,我很忙,只是呆了一会儿,你明白吗?!”
卓玛依摇了摇头,茫然无一语。
狄阿鸟笑道:“你当然不明白,你要是明白了,我便不会跟你说这些,说实在的,我仍然还在怀念你不会说话的时候,那个时候,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明白,不明白,永远不会有是非。走吧,我与你一起,先去阿过那儿看看。”
他来到穆二虎那儿,果然是要动手动脚了。
穆二虎和赵过密谈一番,更坚决地说服众人,出面统一思想,要狄阿鸟做大当家,并主动提出,不造反,只反贪官,不反朝廷,只落草占山,不攻城略地。
这无疑在包括陈半仙在内的一干人头上泼了一盆冷水,他们团团坐成一圈儿,有的继续怂恿穆二虎,有的怪穆二虎不坚决,有的质疑狄阿鸟,最后,他们决定让武艺最好的一个人出来,给狄阿鸟的铁杆支持者赵过单挑,按照所谓的江湖规矩,拳头大,做大当家,拳头小,靠边站。穆二虎生气了,咆哮了,能去找言语不逊者,劈头盖脑;击脸威胁。狄阿鸟知道,他并不是真答应不造反,只占山落草,不攻城略地,只反贪官,不反朝廷,而是他和赵过对话之后,认为这一切都是外在的掩饰,是为了一个自己根本想都没想过的计划——也是自己的投名状,这纸投名状远比他自己叫嚣对朝廷的打击更大,成功的机会也更大。
他自然要配合,全力配合,全大舍小,为一个真正造反成功地机会,肝脑涂地!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一百二十五节
无论打架还是比武,都为了狄阿鸟该不该做“大当家”,这样的事儿,狄阿鸟避嫌,自然不肯观光。
他轻轻叫了穆二虎一声,等穆二虎到了跟前,告诉说,为了稳住朝廷,自己给陈元龙大总管修书一封,让对方寻个合适的人选,送过去。穆二虎想也没想,答应下来,喊个自己信得过的,把信一递,让人揣了,这又回身寻狄阿鸟,发觉狄阿鸟正在责怪赵过狂妄,明知自己无意争锋,偏偏跟人赌斗,而赵过那个委屈,简直没法形容,连忙上前,大声为赵过分辩,最后挠着后脑勺,低声说:“我误会小相公的意思了,真的,以后全听你的,你就应下吧。你放心,这群龟儿子要是不听话,我给你拔了他的皮——”
狄阿鸟叹了一口气,低声怪他:“这个时候,你怎么能冲弟兄们动手,要哄着,哄着,算了,算了,给你说你也听不进去,我那边还有点事儿,过去看看,你们闹就闹吧,下着雪呢。”
说完,扶上卓玛依的胳膊,轻飘飘地走了。
一干人看着一个漂亮的金发女郎陪伴他左右,想也是他的禁脔,再看着他扶着人走的那背影,个个都在想:“当真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就是荒淫无道,都玩金发奴。”
在他们的遐想中,狄阿鸟来到段汉章那儿,段含章不去看他阿奶,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但是走到这儿,确定她不曾想着要去,心里还是难过,心说:“夫妻都做到这一步,这都什么呀?!”
他不动声色,朝卓玛依说的那个摇摇晃晃的大笨熊看去,果然,那个彪悍的家伙,一听到里头的异动,就打一战栗,肩膀一耸一耸,确实是摇摇晃晃。他走过去,看到这个武士给自己行礼,觉得怪了,樊英花也是个人,这些大老爷们出生入死过来的,怎么就这么怕她呢?!听着她动怒就这熊样儿,跟阿过真是没得比,阿过从来不吃她恐吓,相当年,阿过可是在自己和樊英花动手动脚的时候说“一个老鼠坏一锅汤,一个狄阿鸟能煮多大一锅,不是浪费嘛”,多么不同凡响,多么像自己的兄弟。
说着,他已经迈进帐篷,只见除了捂着脸的段含章,眦目而坐的樊英花,还有两个女仆,缩在婴儿的摇篮边,给她们往外点点,看着她们离开。
他这会儿也觉得樊英花过分,樊英花再怎么说也不该初来乍到就冲自己有着名分的妻子动手吧,一刹那间,他甚至认为自己可能招了匹更凶悍的母狼回来。樊英花见他进来,这个看看,那个看看,冷笑说:“阿鸟,你来,亲口告诉她,你不是什么胆小如鼠,一心抱上皇帝大腿的懦夫。告诉她,你这就回草原去,打出一片自己的天下,告诉她,你没有玩弄什么花招。”
狄阿鸟发觉段含章某种程度上最了解自己。
自己自然不是因为胆小如鼠,而是一个红了眼的赌徒,也许一开始进到这个赌局中,是无路可走了的,是被逼的,可一步步走过来,既有赢望,又付出惨重之后,自然是毫不犹豫,把自己的一切都摆上赌桌,而且自己的确玩弄花招了,现在还正在玩弄。
他惊讶地挑了段含章一眼,奸诈十足地说:“是吧。你怎么能这么以为呢?!”
转了个身,他谴责樊英花:“那你也不该打人家呀。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你怎么能因为意见不合,就动拳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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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英花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没说。
狄阿鸟转向段含章投去视线,煞有介事地说:“你错了。阿章。我的确已经下了决心,你我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不就是因为走与不走的分歧吗?!就是为了修补你我的感情,我也会走,你怎么拿不堪的言词形容你的夫君呢?!这是一个贤惠的妻子该做的吗?!”
段含章倔气地抬起头,给了个白眼,轻蔑一笑。
狄阿鸟再次示好,说:“阿章?!你知道,阿晴不在了,我身边还有谁?!我难道不爱你吗?!你要是有什么想法,说出来,说给我知道,别藏在心里,憋着,一个人夜里盯着黑处,时间久了,会出毛病的。”
樊英花实在忍不住了,哭笑不得地说:“你就去表现你的柔情吧,娶回来一个什么玩意儿?!我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