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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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 第3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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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先令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一双黑眼豆亮闪烁,却看狄阿鸟之严肃前所未有,只好耐心地听着。

狄阿鸟话到嘴边却又犯难,犹豫片刻,寻思道:史文清心还是在我这里地,吓跑一时却吓不跑一世,若老是藏着不说,岂不是太不真诚。想到这里,狠狠舒了一口长气,说:“我父曾拜将征西。我叔就是朝廷大敌——夏侯武律。”

他死死盯住谢先令,想知道这个狡诈的败类到底有什么样的反应……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三十章 涛声潮汛千浪折,帝都云集众英雄(23)

谢先令面色如常,也嘘了一口气,说:“我当什么呢?!”

他笑道:“主公没有先告诉别人真相,再杀掉这个人的嗜好吧?!”

狄阿鸟愕然,想不到他能够轻描淡写地接受,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倒有点儿无措,不由得怔了一怔,好像非要经理他格外排斥,自己悉心说服一番事情才合理,旋即哑然失笑道:“我告诉你真相,杀掉你倒便宜你,我想拜托你许多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义气,愿意不愿意出力……”

谢先令没来由叹气道:“其实我也有不可告人的身世。

我祖父得罪国王,一门尽诛。这也是我只能在江湖上奔走的原因呀!”他补充说:“常子龙的父母是与我家沾不住边的远亲,原本不该受到牵连,却也因为仇家的陷害一并受牵。乔钟山收养他时。他只有三岁!”

他主动解释,无非是告诉狄阿鸟自己可以被信任。

狄阿鸟却为这一层原因愣住了,讷讷地问:“那你怎么还支持我归顺朝廷?”

谢先令淡然一笑,说:“仇恨总要向眼前的大利害让步——”狄阿鸟怀疑这话是别有所指,影射自己,让自己熄灭内心的火焰,更加清醒和冷静,沉默片刻,说:“我也是。”

谢先令督促道:“你要我怎么做?”

狄阿鸟回到自己的打算上,猛地看住他,一分一分收敛表情,缓缓说:“我要向国王承认我的身份!”

谢先令开始吃惊,眼珠一点、一点爆了出来,猛地向前一舞手,似乎要抢说话的机会却一时无话可说。

狄阿鸟不为他吃惊奇怪,流利地说:“你以为我傻?!”

“你以为你不傻?!”远远传来谢小婉声音。狄阿鸟闻声觅了过去,见她在身后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了一停。惬意地倚着一棵大树,挽着青丝扑打白亮的手掌,显得让人莫名其妙。他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这女人计较刚干过的好事,就见她突然转到树后,把两只胳膊甩过树身两侧,朝着相反的地方呼道:“博郎。”

狄阿鸟还要和谢先令说话,倒想让她要多远走多远,对她地死磨硬缠无比发愁,没好气地说:“去和秦禾好好玩吧!?”

谢小婉嘤嘤拒绝,“嗯”地一声说:“你来。”

狄阿鸟发觉谢先令嘴角勾勒一丝戏虐。大为羞恼,吼道:“去干什么?!”

谢小婉捏出两声假哭。隔树嚷道:“我杀了那个人呀?!”

不提还好,提来就让狄阿鸟感到气愤,狄阿鸟“恩”了一声,紧迫反问:“谁让你杀的?你杀他干什么?!”

谢小婉听出他的不快,高声申辩说:“你生什么气嘛?朝廷里的人把话说得明明白白的,他准是来怂恿你做些傻事。你那么容易上当,要是让招降的事情泡汤了呢?!有些人话说的好听,却未必和你一条“心……”

狄阿鸟心说:“怪不得你得意洋洋,原来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多了不起的事儿。”

他一想,发觉“有些人”竟直直奔谢先令去的,连忙找到正要收买的谢先令看眼神,发觉谢先令也对号入座,尴尬地挠着头,大吼道:“你给我闭嘴——!”

谢小婉央求说:“你过来。我有话要给你说。”

谢先令为了避嫌,只好反过来催促狄阿鸟说:“朝廷地人游说了她。你还是过去听一听?!”

狄阿鸟犹豫片刻,走到那一棵树旁,看到谢小婉负着两手抵树,美目中闪闪发亮,放出兴奋和奇异的光芒。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谢小婉说:“要是我姨夫来投降,你要怎么样对待他?!”

她把狄阿鸟问了住。

狄阿鸟原本是不相信张怀玉肯来投降地,但看越来越多的迹象,反而不能肯定。官兵投降肯定是要吃粮,自己现在给他们敞开粮道,他们很快就从一盘散沙中恢复过来。危险而险峻。他暗暗想道:张怀玉难道为避重就轻。也要把自己的命押上了?!

谢小婉督促说:“你快点儿说!”

狄阿鸟搪塞说:“他在等槐里出兵,不会来的!我有事儿。你赶快去和秦禾玩。”谢小婉坚持说:“要是来了呢?”狄阿鸟说:“他不怕我拔光他的衣裳。剔头剥皮?!”谢小婉连忙说:“我姨夫嘛不讲亲情,可也是大大的忠臣。他为了将士们考虑,才奋不顾身,要来投降地,他那儿还有很多兵,一旦没法和解,突围,拼命,咱们还是打不赢……你就、你就大方一次嘛?”

狄阿鸟心里一酸,肚脐都气鼓出来,说:“我投降的时候,他怎么不大方一回?他是怎么对我的?啊?!当时你怎么不让他大方一回?”

谢小婉道:“我说了,我当然说了,我都要跪下来求他。他自己也做不了主呀?!”她急迫地说:“食君禄,担君忧,都是秦禾的哥哥要杀你,他也没有办法的……”

张怀玉和秦理都要杀自己,不同的是一个要秘密处死,一个要凌迟示众。

两者之间的本质区别就是张怀玉察觉到维护正统和安释人心之间的矛盾,害怕夜长梦多,不愿意让自己成为投降而不赦,而是要按抓住——服罪来处理,一旦将来遇到各路英雄需朝廷从权,自己这个典范完全可以是说成自尽呀,病死呀,押送路上不小心摔死呀;而秦理则不同,则要正典明刑,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投降的下场。

露水的鸳鸯,铁打地亲情。狄阿鸟此刻只有这种念头,变色道:“他还准备坑杀弟兄们,即便我答应以礼相待,弟兄们也不会答应的——”

他转过身去,冷冷地要走,感到被谢小婉一把抓住后背,连忙甩手说:“你滚蛋。”

谢小婉哭道:“你太狠心了!”

她呼呼敲打狄阿鸟的背,大叫道:“我才看清你。你就是个卑鄙的小人!”继而哀呼:“他最疼我了——!你怎么就不能为我放他一马?你这个混蛋,混蛋!我恨你!打烂你!”

狄阿鸟抓住她的手,十二分狼狈地自卫。谢先令远远见两人打起架来,虽不由自主地往跟前走,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站在一旁干巴劝架。狄阿鸟眼看这笑话闹大了,猛地往地下一掼,摔她倒地,怒吼道:“你?!我?!我。”

她地师姐就藏在不远的地方,看谢小婉殴击狄阿鸟则已。看狄阿鸟动气奔来拉架,阻拦大叫:“你怎么打她?!你这个没良心地!!”

恰朱汶汶和杨涟亭的姐姐闻声赶来。把呜呜痛哭,老远还用石头丢狄阿鸟的谢小婉给推走。不大功夫儿,秦禾也带着侍女过来溜一趟,嚷两句:“欺负我们弱女子!”才肯罢休。狄阿鸟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为免落下怕女人的名头,还不能说自己一直没怎么还手。只好拉着谢先令换地方去说话。

谢先令倒很是关心谢小婉提到地事,问:“要是张郎将真带着人马来降怎么办?!我们岂不是要敞开一条道路让他们走?难道你真要杀那姓张地?!”

狄阿鸟怒道:“你觉得我能怎么办?!”他说起来就上火,大骂道:“无赖。无赖。天底下怎么还有这样的无赖?!噢。打不赢了就来投降,你们是官兵呀,官兵怎么能来向我们投降呢?!”

谢先令恍然笑道:“主公是故意放出报复那姓张地风声?!”

狄阿鸟摆手示意他不要再扯远,往自己的“指挥案”走去,负手等谢先令跟上来,得意地找出自己画出的羊皮地图,一把扔过去说:“你以后就是我阿叔留下地军师,现在看看你画的东夏国地图。然后制定一个灭亡拓跋氏家族地计划,一个二、三年之内灭亡拓跋氏家族的计划!”

谢先令至今没有把眼界投到那些陌生的地方,失声道:“拓跋部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我哪里有灭亡他们的计划?!”

狄阿鸟说:“我有!很快就是你的!”

他把身边地弟兄放到四周警戒,以免谢小婉或是别人再轻易闯来,找出很大牛皮地图。挂到两棵小树中间的绳子上,再操上一只细木条,拍击说:“拓跋部的战略很明显,他现在一直向西扩张,把精锐陈州军拿去侵吞西庆土地,把西部征服的大小部族投入中原战场。得到一个缓和的机会。就会反复吞食仓州,拥有梁国。仓州一大片土地。

“在这之前,他也可能反复东进,先破长月,迫使朝廷迁回庆德。

目前朝廷迁徙数万户陇上、陇下和仓北百姓,是一定要稳保长月。拓跋巍巍现在面对的敌人很多,仅有的精锐应该在防备金留真汗。他硬啃长月的可能不大,若我是他,要在自己消化过西吞的疆土后,于外线举行一场会战,准备夺取仓州,这时他的要害在这儿。”

狄阿鸟用木条描过凉北城、拓跋山口一带,说:“朝廷可以放弃仓州,拖住拓跋部地五万大军,自河套出师五万左右,自登州出两万偏师,自备州出两万偏师,寻找拓跋部主力正面决战……”

他看着不敢相信的谢先令,强调说:“这时若能在奄马河以东募集三万铁骑,直插河朔,东西南北各不兼顾,强大的拓跋部就像一阵烟,嘘  ”他得意地吹出一口气,叫嚷道:“消失!”

谢先令还沉浸在梦中没有清醒。狄阿鸟只好到他面前晃一晃手,问:“怎么样?!军师?!”

谢先令不敢相信地问:“拓跋巍巍如果在这一带设置重兵呢?!”

狄阿鸟说:“奄马河以东没有威胁到他的力量。他只要不白痴就不会分出大量的兵力。关键就是

我们……”

谢先令激动地说:“我明白了!朝廷如果采纳这个前所未有地战略,非要有名正言顺的人出面布置奇兵不可,主公是要以此为护身符么?!”

狄阿鸟说:“不是护身符。护身符还用不到它。我是借助于朝廷,夺回祖业,称臣纳贡!”

谢先令显然还没有想过,抖抖颤颤地弯一弯腰,极力冷静片刻,沉声道:“我们不能提,提出来太遭人嫌疑,最好是让别人来提

这样才有准。我听高德福说,国王身边的宠臣李卫不学无术,眼看国王励精图治,常花重金搜罗国策,不如献给他,让他提出来……”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三十章 涛声潮汛千浪折,帝都云集众英雄(24)

这边狄阿鸟还在和谢先令商量,那边官兵已经在越界投降。

一名弟兄骑马急报,登时踏碎营地里的有条不紊。三、五拨正举盾格斗,引弓轮流射靶的营兵本以为官兵接应人马上来,放下训练过去一问,均雀跃欢呼起来。

狄阿鸟来不及压下这些动静,气急败坏拉匹马,加鞭往上赶。

走到半路。狄阿孝已带着十余骑奔走,后面赫然是类似从天而降的张怀玉。

张怀玉的两只手被拴到一起,被马挣着跨腿飞奔。后面跟着三、五名扬鞭骑兵来回刷动丈长皮鞭。只见鞭影不时呼啸在半空中,脆响炸开,再鞭笞下去,拧起一团血肉,远比对待狄阿鸟的官兵纯熟。狄阿鸟挟着冷汗驰赶,老远大吼:“阿孝。你要干什么?!快把张将军放下来!”

狄阿孝在侧首勒马,笑道:“怎么了阿哥?!你难道不觉得出气吗?”狄阿鸟怒道:“出气个屁。待会再给你说。”他上前拦住弟兄们,连忙下马,挑断拉住张怀玉的绳索,连声说:“张将军受惊了!”

张怀玉眼中利芒一闪而逝,喘气道:“败军之将何来受惊一说?!倒是土司爷的胸襟宽广。”弟兄们都是带着为狄阿鸟出气的念头,不由傻愣愣的看着。他们虽然恨得牙根痒痒,却还能接受。无法接受的是狄阿孝。

他看到狄阿鸟陪着张怀玉走,脸色变得有点儿古怪。

狄阿鸟知道除他之外没人能对张怀玉这样的人物横生妄为的报复,扭头望了去,见他留在一侧,几乎感觉到那种心中压抑。

迎面谢先令来到,不经意地接过耳说两句主张。狄阿鸟盯住低头走路的张怀玉,也很不放心地给谢先令说:“你好好劝一劝我的好阿弟。回头按捺官兵!”他想象张怀玉回到朝廷难逃一死,却偏偏这么选择,心里更像是吃了苍蝇。

谢小婉赶来接上去,估计还带着眼泪,却显得兴高采烈,甜美的嗓音送得很远。

狄阿鸟有点儿迈不动脚,此时只觉得天底下脸皮最后的不是自己,而是谢小婉,他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们说话,自己腾出时间来做相应处理。

他让弟兄们先严加看管张怀玉。随后赶到官兵面前看看状况。

陆续降来地官兵们达到二、三千,从马上遥遥望见。密密麻麻一大片人影,由小河岸过桥向北延伸,一直遮断自东往西的官道。他们通过十几名骑士的跟前,轮流出来往兵器堆抛兵器,麻木地站到一侧。

狄阿鸟见到他们这种状况,大体是放下心来。到跟前讲了一通大大的道理,欲擒故纵地说:“我们为什么打仗?!怎么回事?!你们说说,咱们迟早还要在战场上见面怎么办?!现在老子放你们回去,你们将来不放我怎么办?奸臣还要咱们自相残杀怎么办?!朝廷里肯定有奸臣在挑动,在鼓动,在进谗言,老子想放你们回家,但放了你们,你们再一次被奸臣送上战场——怎么办?!

“奸臣一心想让咱们亡国,难道咱们就这样流血。挨饿,死伤累累,毁坏众多农田,一点、一点耗尽朝廷的气力?!你们说话呀!都她娘的哑巴呀?!你们不会放个屁,在我这里放个屁。回去放个屁?!

“你们走到哪都不敢放个屁,放你们回去,你们再被奸臣送回来怎么办?!”

狄阿鸟开始大吼,从嗓子眼吼到别人跟前,破钟似地,砸得人气短。官兵自然不敢反驳。人多势众却好似看到天敌站在面前。战战兢兢,全成衰糠。身强胆壮的士卒带动大伙。软不塌地回应几声,就地达成协议:奸臣逼迫,他们就告状,保证不再回来。

狄阿鸟趁势让人跑马找到一匹白布,弄一只斗大的毛笔抹了把墨,顶头写上二、三十丑陋的字,幼稚得让官兵们看了都想笑:“博格阿巴特是个好人,是个忠臣,大皇帝应该赦免他。无论赦免不赦免,我们再也不来打仗。”

这是要让人按上手印的保证书。

狄阿鸟为表示性质合理,还让秦禾亮一亮相,宣布说:“按过血印现在就可以去槐里吃粮。不按血印地就等着被老子我撵到河边宰杀!”有些贵族,有些有点儿文化的人本能地抵触,排斥,迟疑,眼看秦禾督促,也只好放弃自己地疑虑,趋之若鹜。

于是官兵们的阵势一变。再次排成队伍向北,一个挨一个到跟前按印。

弟兄们设法熬了大锅的稀粥,等士兵们排着队按完手印给碗粥喝,一个一个的言语和动作都显得那么热心、亲近,好像在乡里碰到了不幸的亲戚,反复安慰他们,居高临下问些“娶老婆了没有”,“你娘想不想你”。

当头过去的几个兵,窝头捧着粥碗,就地里揉了眼泪悲切。

天慢慢黑了下来,狄阿鸟预料形势可能再次严峻,让人点起火堆,他透过火光,看到那些在站在两条长龙旁边维持秩序地兄弟们,有的全副武装地站在制高点,有的走动游戈,威风凛凛地震慑宵小,慢慢松过一口气,再把目光移向了远处,只见官兵们挪过地点,开始在视野中悄无声息地消失,沉沉的田野上跳动着苍黑色的树影和一个个后背。

然而,狄阿鸟仍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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