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驿站泊车。此人不顾所有人保证,当真把车找遍。就像是一个拧劲小孩,非要找到丢失地玩具一样。褚怡站在十多步看他,表情岢怪。褚植觉得这博格多疑好笑,偷偷给褚怡说:“你别看他。让他找。免得他找不到,冲你要媳妇。”褚怡也上了劲,赌气一样说:“我就看着他找,就让他找我要。装模作样。”
百姓们不能在驿站前地光板路上驻扎,需往前再行片刻,在路过时,多半起心围观。李思晴乘坐的驴车正好经过。和许多看热闹地百姓一样停了片刻。褚怡一扭头看到,用大大地嗓门告诉大伙,告诉那辆马车里的人:“他叫博格,是水磨山的土匪头子,养了好多妻妾。却还不知足,到处娶媳妇。他媳妇被他吓跑了,他就到我家里找。你们要小心,一旦他在这儿找不到,还会看你家车里有没有。”
飞鸟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愤慨又不敢作声。褚植见妹妹和博格杠上了。连忙拉她的衣裳。可褚怡却依然硬抑抑的。问:“你告诉他们,你养几个老婆?”路勃勃避实击虚。不谈飞鸟的老婆,只是将心比心地给围观地人说:“那女人丑得很,没人要,我哥一点都不嫌她丑。常常给我们说:男人不能嫌妻子生得丑,不能让她走到堂下头……”
人群里顿时唏嘘一片。同来的苗王大不像路勃勃那样没心眼,连忙喝人快“滚”。
褚怡听家里地人笑谈过的,知道求婚的始末,认为自己若是李思晴,说不定会从躲身的驴车里钻出来,便仍是冷冷地哼。有意中,她扭头朝那驴车看一眼,可车中平平静静,似乎没有人在一样,连一风一浪都不起。
很快,吃过惊,看过热闹的赶车老人见凶狠的苗王大赶人,喝了一声,开始远离他们。车后那个不明所以地年轻刀客捂着嘴巴故意笑,弄得大伙想跟着笑而不敢笑。
※※※
飞鸟没有找到媳妇,神色怏怏。褚放鹤留下他吃酒,告诫处事之道,他却抱着酒喝了不少,出来去马车上休息时,天色昏黑,风大雨来。飞鸟看看路勃勃和苗王大遮掩的马匹,回来正要登车,一下看到直直看着自己的褚怡。
褚怡是想去跟李思晴商量事儿的,却又怕风口上让人留意,早早站在外头等着飞鸟吃完喝完出来,把该不该给他说李思晴的事论以心情。不料等了好久,直到河泊起风,小雨欲飞,才看到飞鸟。飞鸟见她似乎专等自个,冻得发抖也不走,心里有鬼,胡乱凑了句:“雨下不大吧。天亮我就走,免得你看不够。”
褚怡无端端怅然,却冷冷地说:“你给李叔叔、我父亲说了吗。不搜马车了?”
飞鸟自嘲一笑,流露出几分凄凉,跟她说:“李思晴一定在这里,我还能闻到她的气味。你把她藏起来了。都说我爱杀人,一个丫片子受得了么?我搜出来又怎样?我就不该向她家求亲。”
褚怡心软了一下,却不相信他的直觉和嗅觉,缓和问:“你怎么肯定她在?”
飞鸟老老实实地说:“哪都找遍了。”说完,转身要上车。
这个邪恶的鞑子就要走了,亲戚关系从此便断绝。褚怡突然腾出一阵无名火,看着他的背,赶上去一把拽住,问:“你说。那天你为什么要轻薄我?为什么?”飞鸟沉默了片刻,又老实地说:“我看了房中术。以为调情手段好,女人就不会拒绝。”褚怡没想到他这么坦然,被砸了个满脸通红,她用拳头自后打两下,吼道:“你禽兽。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坏禽兽。”
飞鸟掩了头,厚着脸皮说:“人就是禽兽地一种。”
褚怡大怒,一手拉住他的胳膊,一手抓了个小辫儿,挣了好几挣。突然一低头,咬了一口。流了眼泪说:“我也是禽兽,就可以咬你了?你害了我。”一大串抽泣声传到飞鸟地耳朵,接着又是褚怡呼哧的喘气声。他吃疼地朝褚怡看。褚怡吓了一大跳,后怕地说:“怎么?我就咬了你,想怎么样?”
飞鸟哪敢怎么样?趁机挣脱出来,惨叫着爬上车。褚怡得到一阵欲罢不能的胜利。站于车下,奋起母虎雌威,大叫:“是好汉你下来。”
飞鸟头痛,紧一声慢一声地回答:“我是好汉,可就不下去试你地狗牙。“突然,褚怡不再威胁下去了。他趴在缝里看,原来褚植不声不响地拖了妹妹去,大步如飞。
他隐约察觉到别人的防备之心,慢慢地走下车看别人的背影,接着又把目光投向远里的关山。只见它在昏黑的夜里纵横数里,绵绵不绝。
※※※
褚怡被褚植带到了母亲身边,丢于面前。她母亲和她嫂嫂听褚植把刚才的事一讲,已面面相觑。你来我往地教训良久,她母亲又唠叨:“你就不怕惹得他性起?”褚怡渐渐忍受不住。打鼻孔里喷了一口气,不屑地说:“我干嘛怕他?!”她嫂嫂立刻接了话,小声说:“你不怕他?!他打你,你也不怕?!你看他在咱们面前好好地,那是藏着性地。你往他霉头上触,他上了凶性来。还会管只说过几回话的先生和还不知成不成地岳父吗?”
褚植叹道:“他倒不会行凶。只是小怡也到了及笄之年……”
他沉吟住不讲。后面的话没说是怕博格欺负了妹妹,还是怕妹妹爱上别人。听得褚怡起了一头恼羞成怒的燥火。她蹦起来,急得话都吭巴:“你们就、就乱讲去吧。我见他一次,咬他一口,倒要看她行凶。”大人们纷纷摇头恨恼。褚怡又斜过眼神,正式大大方方地告诉她们说:“思晴姐姐就是被我藏起来了。他知道又怎么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吃不着,我就不让他吃。你们不为思晴姐着想,我为她着想 ”
※※※
等褚母大声喊褚放鹤来逼问的时候,李成疆和褚放鹤正在接见一个,头也不抬,跪在地下的年轻趟子手。他就是李思晴雇来的保镖。
晚上,李思晴后怕地讲给他听,希望图个依靠,不料,此人早发觉前面车队里地那个,“叔叔”是个大官人,寻机出卖,钻营来到,醉翁之意不在酒地说:“小人姓徐,名雅,从师学艺多年,虽不说文武双全,却也略知诗书。小的父母都不再了,这次为求温饱,为趟子行凑个人手,回头正愁找不到雇主,被小姐雇去……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小姐的叔叔是令人仰慕已久的李大人,深觉助她意气逃婚不妥……”
李成疆只在心中骇然,表面却一片平静。他摸须而叹:“原来如此。”
※※※
天下起细雨,黑得怕人。雨花被河道里来的风倒卷乱打,扑面冷凄,当道上几个兵丁,几辆马车索然一致。众人一直走到住下飞鸟的那辆,用灯笼一伸,车体乌黑,顿觉车内的人儿也和天气一样酸涩低沉,便大声喊叫。褚怡被哥哥押着,早因大人的责骂流泪。
她看着大敲车厢的哥哥,眼睛瞥去别处,心里憋了一股不知是喜是愁的气。
可褚植还没有探进马车去,两个士兵就远远告诉他们:“博大人已经走了,还向我们要了雨披。“褚怡立刻破涕而笑,得意地给后面地人说:“他不是被我一口咬跑了么?顶风冒雨而去,何等狼狈?”由媳妇撑伞的她母亲赶上来了,看准后脑袋瓜就是一巴掌,问那几个查看杂物的兵丁:“走了多久?”
“顶多里巴地。”
褚植背过身来叹息:“博格这种人是风雨挡不住的。让叔父修书报个平安。料想不多日,他也会到长月,那时便可与思晴相聚了。”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二十六章 余恨绵绵走关山 明月若钩忆我心(3…3)
雨一阵,风一阵,呻多思也多。飞鸟早从一些善良人的眼睛和举止中看到过他们对自己的一丝畏惧,但还是没想到老婆会因为这个逃跑。一路上,他心里总觉得对不起段含章,再也没心气嫌人家这那,暗想:她虽不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却从不嫌弃我的。我该把她抛到脑后,只顾自己新婚快活吗?天明过了雨区,土地半干,既不起泥,又不扬尘,正顺了赶路的心意。可休息了大半天,下午再上路,路勃勃见得林子就嚷着要寻猎物解月把子的馋。飞鸟知道他年龄尚小,不见荤腥吃不好饭,只得放一放行程。
这样到了第二晚,他们方赶了二百余里的路,来到一处乱坟地。
走进不久,响了两声让人别扭的布谷鸟啼。
露头的月芽犹如半把心钩,四周像是被一层灰白的蜡纸使劲捂过。飞鸟正穷极目力,在高低坟地搜索这奇怪的声响,前面显现出十七八条快速的人影。
他们从坟地旁的林木里降临,快速而迅捷,竟是一个接一个的连着跃到。
飞鸟以为是土匪瞎撞,准备吓一吓了事,可刚让苗王大替自己报了身家,几声冷笑便已响彻:“还以为又伏击你们不着。博格小儿,拿命来吧。”飞鸟琢磨了片刻,渐渐从他们衣式上醒悟,试探而笑:“不会是墨家的人吧?”果然,一人横手,猛地直指:“怎么不会。你还记得你背信弃义,拿我们的人头取信官府么?”四下黑影齐声吆道:“无义者死!”他们喊声相当一致,逢首领历数罪行,又接连重复,像是协助审判的衙役一样。
三人多少有点惶恐。路勃勃转着马圈,低声打了个哨,悄悄取弓。飞鸟尚不敢妄动。他抬首看过大片林坟,想知道敌人的全部实情,便轻蔑地说:“就凭你们这些人?一,二……,百十几个吧。”
黑乎乎一团的墨首告诉他说:“何用那么多?二十壮士取尔狗头已足够了。”
飞鸟为敌人的愚蠢叹了一口气,精神陡然一振。
于此同时,也有人试探他,大声问:“你在去能隐寺的路上嗅到了味,突然掉头,却一定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出现吧?”飞鸟肯定这人绝非沾沾自喜。肯定是想判断自己内部有没有奸细,却无意中漏嘴。说了一笔惊人地行程。这下,他心里笑了个够,一边说:“是呀。”一边要了路勃勃耳语。
粗粗做了一些交待。他慢吞吞、慢吞吞地下马,一步一步走向敌人。
苗王大一头汗,按着马脖子要下来跟着,被飞鸟扬手制止。便接连苦劝:“他们人多势众,不要过去。”路勃勃一连给苗王大暗示,都没用,只好给他的坐骑口哨。苗王大嗬嗬大叫,听得路勃勃一边转着圈赶马,一边喊:“马惊了。”顿时心念急转。马确实惊了,全被路勃勃赶转了半个头。
而苗王大刚被纳入嫡系,正是卖命出力以求另眼相看的时候,断不愿跟着乱势走。他身心不由己地兜个圈儿,又都回去。人站到路边坟后望。这时飞鸟已经和敌人拼斗起来了。一开始,敌群也大为意外,不自觉地散成一个微微弯曲的弧,欲等飞鸟走到人群的中央。飞鸟加速奔跑,敌人也迅急相迎。可他们却是一窝蜂地往前跃,仅一人趁其不备,像幽灵一样飘到飞鸟身侧。
苗王大远远看到,叫了声“小心”,只见那柄砍山腰刀将到时,飞鸟身躯一矮。躲过了斜斩。随势把那人一绊,扛向他的同伴。而自己吹响口哨,在坟地里飞跑。
路勃勃停也不停赶着马,流水一样后退。口哨在空中打了个弯,也只剩下飞鸟一个的坐骑,铿声去追。
“别让他沾马!”敌人靠喝声呼应。
他们围赶时却你挤我扛,根本没想到飞鸟并不为了与自己的坐骑汇合,一连拦截都落了空。他们发出的几只没目的地短箭也徒劳,消失在飞鸟身后。沿着路旁土坟你跑我撵一阵,两个最先摸到他轨迹的敌人吼叫着冲到最前面,亮亮地刀子在夜空里闪光。
冲到一处高坟上的飞鸟突然回头,冲到一个人怀里,他的刀还在头上晃,人却倒下了。
路勃勃也在关注场面。他一边看,一边沉着地指挥苗王大:“跟着马。”苗王大无奈,只得回头赶马。马不听他的,一头没入大如半人,小有半腿的坟堆里,他再急躁地瞄路勃勃,路勃勃已拍马折回去,在四尺宽的路面上疾奔。
路勃勃沿路回来,正是敌人追飞鸟追到路左,根本没有提防,也想不到地时候。飞鸟抡刀而立,追在前面的人仍得与他面对。而接近路面的敌人纷纷暂停追势,回头提防。路勃勃一连射了三箭,朝向散在路面不远的几个黑影。十多步外的距离,没人能轻易躲得过。
其中两人挨箭,一个啤一声,摇摇晃晃,一个捂着自己的后颈,打着转子仆倒在一截坟面上。墨首大为震惊,折回来,怒声让后面的人追路勃勃。追不几步,他见苗王大又走近,就把追路勃勃地人喊回去,堵围苗王大。
他们不追了,路勃勃却又持着短弓回来。
战场形势刹那间微妙万分,竟是飞鸟三个人各立一方,围了一团墨士。
若这些人一刹那间分出三组,各奔一方也罢,仍占有绝对的优势。可人在没有主张的时候,总是受迫做出反应。他们经过短暂的为难,渐渐呈背靠背地样式站成一团,把这一考验扔给墨首。
墨首便让面朝后的人看着后面,让与飞鸟接面的人继续与飞鸟搏斗,而自己,前看后看地观察。
飞鸟威风凛凛地向坟堆深处退。追他的八、九个人受到影响,走拉了好大的距离。他们瞻前顾后一番,干脆停住不前,等墨首发怒督促,面前已失去了飞鸟地踪迹。这几个墨士追无处追。退不能退,只好硬着头皮趟着暗处找。他们有意、无意地判断飞鸟志在逃走,都渐渐往远里去。心虚的墨首又把他们叫回去,说:“先解决这两个喽罗,再骑着马追。”飞鸟的马离他们很近,且一直没动,这一刻突然晃着空鞍往路上走。一个墨士听首领这么一说,便飞快地追过去捋。他带着自己最聪明的想法跑到跟前,突然恐惧地一叫。其它地人只听到他喝了一半:“博格——”
接着,另一个迫近的人也倒了。
不管死士们必死地意志多强烈。这前所未遇到地敌人仍造成了他们莫大的震撼。他们迟疑片刻,才大着胆子蜂拥去看。那马已上了路。一人从它地侧面翻过身子,奔向苗王大。片刻,那人掉转马头,召唤路勃勃。路勃勃也不管又没有可能冲回去,便疾走回返。墨首来不及指挥,大多数人都草草掉头。在路面上拦截。墨士们刚上路面,便不明不白倒了俩,墨首急狠了,便大着嗓门叫:“博格。你敢不用弓箭不?”
路勃勃欢呼大乐,片刻到了飞鸟跟前。飞鸟也笑,把话说给苗王大:“让勃勃用弓箭。我们不用了。”接着,他又冲敌人喊:“坟地里高高低低,到处都可以掩护。弓箭也不好用,我不用就是了。你们追上来。我们捉捉迷藏。”
他气势已成,敌人也怕有诈。竟动也不动,任三人长啸回头,扬长而去。
飞鸟走出好远,这才问路勃勃:“还记得咱们来的路吗?”路勃勃大叫:“记得。”苗王大也争先地说:“有好几个大弯子,咱虽骑着马。可也得快点才能走脱。”
飞鸟笑道:“走了不让人笑话吗?”
苗王大愕然。
路勃勃评价:“这些人笨得很。没意思。”
飞鸟得意地告诉他们说:“他们笨,那是遇到我。要利用敌人的弱点,首在摸清了他们的心理。这是在夜里,战场也不是一望到底,人没有得到有效的指挥,就很难拦得住猎物……你们看。他们那么多人都追不上我。”
路勃勃接过话说:“他们你撞我。我撞你,乱得不得了。一看我们在你地掩护下逃。你又叫你的马,还以为你要接近自己地马呢,两个,都碰在一起,砰地一声……”
飞鸟怕他没完没了,打断问:“现在,他们一定一口气跑到第一个,大弯子处截我们的路,对吗?”
路勃勃领悟不透,问:“会吗?”苗王大只是不放心,说:“有可能。他们人多。咱好汉不吃眼前亏,能逃出去就逃出去,不能给他们硬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