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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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 第2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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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杜失笑,自觉吕宫不过如此。也难怪他父亲死活要给他谋个出路,便淡淡地问:“你就是吕宫?!”

吕宫顾不得回答,忙着拍打土布上沾的灰,好半天才说:“小人就是吕宫。”

羊杜见他不停地在袖子里捞摸,心中又笑,说:“你父亲向我提过你,抬头让我看看。”

吕宫抬了头,一双大不大小不小地单皮眼,脸呈三角,下巴尖长,若说和和乡下老农家的后生有区别,便是高一些,瘦弱一些。羊杜更加失望,信口说道:“你父亲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来见我是谋职呢,还是让我给乃父一个公道?”

吕宫胆子渐渐地大了,说:“草民之父是朝廷的人,自会有人给他公断。草民年方二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谋生也不是问题。草民是来看望叔父大人的。”说完,他驻脚爬起来,低着头去交纸张。

羊杜一看就知道是送礼地礼单,心生厌恶,说:“我还当你父亲清白……”

吕宫不管他反不反感,嘴巴里说着:“小人不知道父亲大人清白不清白,但自己却很清白,只是来孝敬叔父大人……”

这时纸已递到,羊杜几乎是被迫去看,心里又叫他“大胆”,又不得不扫一眼,一看,便是两名美女,不禁摆了摆手说:“拿走!”他正要逐客,只见吕宫抓起那张纸,哗啦一撕,沾沾得意地说:“就知道大人不好女色。您再看……”

羊杜有点反应不及,又看,他又掏了一张纸,当即纳了闷。

吕宫自己哪有这么多财货,二话不说,哗啦又撕去,献媚说:“大人也不爱宝货,真无双英雄也!”

羊杜干脆决定主动一些,说:“还有吗?”

吕宫立刻又拿一张礼单推上。羊杜只看清宝马、刀几个字,又见他呼啦又撕了去,谀笑说“大人也不喜欢我的马和刀”,连忙把“我看看”咽到肚里。同时,纸烂成几瓣,被吕宫信手抛于背后。他顿时哭笑不得,干脆摆手说:“反正是你的东西,我一概不喜欢,怎么拿来的怎么带走!”

吕宫二话不说,拿出预备的几个毛蛋袋儿放到案子上,随后又在袖子里找出一本书,抚平上头的折痕,放上去,小声说:“大人真是国家的功臣,朝廷的栋梁啊,不要怕我寒酸,请您收下它。”

羊杜心里窝了气,立刻就把他撵走了,而后提了书和袋子给两旁的卫士看,讥笑说:“你们见过这样的败类吗?备了四份不一样的礼,看来,这是清官的标准。”这时,他的一个卫士趴到羊杜的耳边说:“将军。他是两手空空来地,除了这个小袋子,哪还有什么大礼?!”

羊杜愣了一愣。朝地上的纸张看去,指了指说:“怎么可能?要是刚才我要了的话,他怎么办?”

卫士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倒也随便,见他当局者迷,便笑道:“你没看他撕得飞快?你想想看,他提了这么一袋东西来看您,寒碜不寒碜?那不是可着脸皮充富?让你这个和他还不熟悉的人承认自己清廉!”羊杜回味了一下,自己对马和刀感兴趣,他却也呼啦撕去。立刻说:“要是在别人高宅大院那,东西在门房。进去撂这纸,拿一张撕一张,谁也揭不破他的伪装。这个年轻人果然不一样,去,把他追回来!”

吕宫再回来,低着头站到他面前。他便微笑说:“你要送我什么马来着?!不会糊弄我吧,恩?去,给我牵来。”

吕宫皱着脸说:“就怕送来,将军不要。将军要了我才牵!”

羊杜说:“我要,谁说我不要?不过,我还有个事要问你。你和博格的关系好吗?”

吕宫点了点头,说:“还行!”

羊杜又说:“昨天,县里有人给我说,他有造反的迹象,你怎么看?”

吕宫立刻反驳说:“无稽之谈。

他既然回来。就不会轻易造反。这是在诬陷他。他不敢来县城,怕人害他而已。”

羊杜提醒说:“什么怕人害他?你当我不知道,前几天,他还带人闯衙门,威胁现任县长。因为这个缘故。县长都不敢让你娘俩搬出去。要是他谋反,第一个被牵连的就是你们父子。你要好自为知,劝他不要胡来!”

吕宫捣头如葱,说:“他剿匪惹了迷族人,准备在县西屯垦。可县里不承认,还抓了他的妻子。你说是他谋反。还是有人想逼他谋反?”

羊杜疑惑了片刻,问:“有这事?你让他来县城。我不许任何人动他。”

吕宫说:“可万一呢?”

羊杜说:“没有万一,你让他来就是。他要这点胆子都没有,我白看得起他了。”

吕宫笑道:“这不是胆子不胆子的问题,健布大将军就用过这一手,咱沧州人谁不知道?就连城外那些土匪们都知道,他们也知道大人过兵,生怕遭殃!”

羊杜面色一沉,问他:“健布是健布,我是我。”吕宫不知道他反应这么大,甚至直呼健布之名,不禁打了寒蝉。羊杜稍稍体谅他,温和地说:“那他的误会怎么澄清?告诉他,他若是忠臣,就别无选择。”

刚说到这里,卫士带着陈昌平和李进喜来到。他们跪下就不起来了,都颤抖着说:“完了。博格真要造反了,将军赶快出兵吧!”

羊杜无奈地给吕宫看,自己则懒洋洋地问:“又怎么啦?”

李进喜说:“土匪们反悔了,都说将军要杀他们,夜间群起逃亡,好多人逃走的方向都是博格的山寨。”

羊杜说:“赶快去追,把事情澄清!”

陈昌平用衣袖攒着脑门,发抖地说:“我让人去撵,可却撵,他们跑得越快,好多都逃到山里。周行文老爷和李成昌老爷都在博格寨上。博格拿他们做人质,手上有匪类过万,什么胆量没有?!听李县尉说,县西可以通陈州,而他原本就是拓跋巍巍的人,一旦和拓跋部人里应外合,陇上,博重,全完了……”

羊杜恨不得把两个趴在地下的人踢出去,他霍霍来去,冷静地问:“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吗?你们这些父母官就没有一点办法?”

吕宫大胆插言,说:“就怕他原本没有反心,被这么多贼寇鼓动,选择不当……以我看,我们应该派出快骑,态度强硬,让他不要收留这些贼寇。”

羊杜摆了摆手,想了好久方问吕宫:“那你看谁去好?你去怎么样?”

李进喜连忙抬头,大声说:“小人愿意和吕公子同去!”

羊杜点了点头,答应说:“我随后就到,去见见这位少年豪杰!”

吕宫和李进喜行过礼,联袂而出。羊杜依然不敢怠慢,一面预测自己可以动用的兵力,一面派人通知进驻屯守的校尉。他顾虑重重,不出兵。怕博格有了联络拓跋部的时间,出兵,怕狗急跳墙,只好亲下牢狱,请出吕经,摆出好酒好肉,问他:“先生怎么看待此事?”

吕经也不知道县里有这么多的变故,只是说:“这事有点怪!博格不像是这么没有头脑的人,我看,我还是给他写封信。让人送去!”周围的人摸不准势力膨胀的博格还会不会听他的。羊杜更怕朝廷稍显示弱,使他本来并不嚣张的气焰因而嚣张。便要等看吕宫和李进喜说服的结果,只让他稍后再送书信。

吕宫和李进喜到山寨周围的时候,山寨前人山人海,数口大锅正在烹煮米、麦等粮食,飞鸟的亲信们敲着脸盆走动,冲茫茫人海喊话说:“博格大人说了。尽量不让你们饿着,冻着。可你们也不能连累他,让他做朝廷的罪人!都吃吧,吃饱了回去。”

不断有人哀求。也不断有壮实的百姓喊:“博格大人不是说谁能举石锁就要谁?!”

飞鸟陪同着周行文和李成昌站着,眉头紧锁。周行文、李成昌也白活这么大年纪,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二再地鼓励他坚持住,说:“现在县长都下了牢狱,咱也别管,把你窝藏地人也交出来。”

飞鸟却很愁。说:“上万条人命呀。我这寨里的人也都曾做过匪,他们也怕县里先杀这外头的人,再杀他们。”

他走下去。周行文也跟到旁边。他来之前,韩复也不知道陈昌平和李进喜原先商量的处置办法,只说是要杀几个民愤大的。周行文也就这样给飞鸟说:“县里要杀几个民愤大的。也还没决定,这边走漏了风声,起了谣言。他们就抖着两条腿逃来了。就是真要杀他们,你也不能心软,这可是灭门大罪。”

这时,他们已走到寨头地操练场上。面前多了许多寨中百姓。

不少人还是飞鸟挑选出来的壮士。用红白蓝三色头巾裹头以示标明。他们听到了周行文的话,都看着周行文不丢。硬是把一条硬汉看得心里发毛。又走了几步,一个在寨门口和自己兄弟相认的壮丁飞一样地哭着追飞鸟,闹着说:“大人。那是小人的亲弟呀。求您放他进来吧。”

一句话撒了涟漪。百姓们偎依挤扛,年龄大的婆娘尾追堵截地跪,滚,说:“大人,你让我们生,我们就生,让我们死,我们就死,千万不要不管我们……”

背后有赵过等人顶着,周行文推了飞鸟就往僻静的地方走,说:“这些泥腿子就光顾活命,你扔给他馒头,他就愿意叫你爹,叫你爷。就是县里真要杀他们,咱们也不能为了他们灭门。”

飞鸟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因惊喜而要做万户阿弟的路勃勃扯着他的袖子,强行把自己的头伸长,反复地闹:“要吧,哥!”

飞鸟住的房屋有内外两进院子,七八座平房,比普通农家大得多,前头已经跪了几个被他挑选出来的百夫长。不少人经过几天推心置腹的生活,已不觉得他有多可怕,见他一来就抱着拳头。周行文一看就不是好事,拖了飞鸟往门里进,门里却又是一片新俘虏来的女人们,她们都发抖不止,两眼流泪。飞鸟看到她们就想:不知道她们怕什么?

他猛然间回头,再次给周行文说:“上万条人命呀。”

周行文激动地说:“谣言!我是不知道谁要杀他们。羊将军是带着兵来了,可他不会干这种事。要是我们要,那就什么都说不清了!”

几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巴牙纷纷说:“可这是长生天赐予的百姓,不要也说不清!”

飞鸟说:“你放心,绝不会有事……我不相信朝廷会这么不讲道理。”

周行文慎重地考虑半晌,说:“要是你执意坚持,把咱母亲接来,派人给你二哥说一声,咱一起干大事!”飞鸟则严肃地说:“我们不造反!不做掩耳盗铃的事。”周行文惨淡一笑,扑通一声跪下。飞鸟只淡淡地说:“我把你和李老爷子扣为人质,并派人告诉县里,应该不碍事。”他硬起心肠,看人下了周行文的兵器,再次说:“我要救人!不能因为未必杀就不救!来人,让人维持好次序,一批一批地安顿。”

※※※

吕宫和李进喜在放人地前一刻进了山寨。

他们见到飞鸟,相视无语。飞鸟主动和李进喜说了几句交情话,大义凛然一番,就被吕宫拉去一边。吕宫说:“博格,你立刻让人杀了他,秘密就永远是秘密!”飞鸟摇了摇头,说:“他也得了好处,会保守好秘密的。我扣下你们,让人心因不安而更坚定,可杀你们,不就真成了谋反?!”

吕宫也不坚持,叹服说:“博格呀,你回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可一眨眼就拥有大片的山林,土地,百姓!就是粮食不够,得把老弱吐出来。”

飞鸟也笑着捅他一下,说:“你不也一样?”

两人抚掌而散。

※※※

百姓们被简单安顿的消息送到县里。县里的人全都把目光看向羊杜,等着他出兵平叛。同时,郡中也接到奏报,甚至派人给羊杜说:“博格谋反了,聚集了上万人,将军既然在曾阳,理当为我们平息这件事!”羊杜深怕夜长梦多,立刻带出百余人去会面。飞鸟听说后,也带了数十骑,在对方刚刚过河后迎接。

春风如沐,春雨晴后又下,四野都是迷茫地烟运。两骑离阵,渐渐聚拢到一起。飞鸟但看这一代名将羊杜,虽然戎装素裹,却带着几分文雅,便借题发挥说:“我看你也是个读书明理的人,为什么要杀光投诚的百姓?”

羊杜见他英武非常,本就心中爱惜,立刻便说:“你听谁说地?他们的生死,自有他们的父母官说了算。无论你出于什么心思,都不该收留……”

飞鸟吓了一跳,反问:“已经是谋逆了?上万条人命说杀就杀?”

羊杜更觉得他有情可原,笑道:“吕县长向我说起过你,倘若你现在下马,我立刻就许你前程,保你个武职。”

飞鸟坚持说:“不杀百姓,允许我编屯一部分,我就下马投降。不过我不需要你保举什么,我的志向是像吕县长那样,做一个好县长。否则,要战就战。”

羊杜更加怜惜,疑惑地说:“既然你不做武职,为什么还要编屯他们?”

飞鸟和吕宫已经商量了说法,大声说:“这是地方上的事,也是保地方平安的事。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山里就是聚居的迷族人,前日刚刚攻打过县城。我和我的部曲都不习惯朝廷的律法,愿意得到上百壮士相助,世世代代镇守这里!”

羊杜发觉自己倒像是土匪,他是官军,只是说:“放下武器,没有条件给你谈。”

飞鸟大将风度地说:“那我把我手里的人质放回去,你把我的妻子送来,并不向和我交好的人问罪,公平一战如何?”

羊杜越来越惊讶他的居高临下,不肯落了朝廷的威风,便客客气气地说:“兵锋所指,玉石俱焚,还请你收回侥幸之心。”

飞鸟微微抱拳,扭头便走。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二十二章 小霸王三战三捷,感恩德百姓弥坚(1)

近处的景物层层消褪,随着对面回马扬鞭的骑士们纷纷远去,阴晦苍迷的远山密林开始映入羊杜的眼底。他分明感觉到看那个拉在最后、背了蓬乱箭囊的小少年还回头朝自己看了好几眼,这才伏在兔子一样的马上舞振缰绳,张圆嘴巴猛吼猛赶。

羊杜背后的骑士们纷纷聚拢到他身后,在那儿挺腰执缰。为首的骑士一脸愠色,大声说:“小子太无礼,大人只需歇歇马的功夫,我就把他抛在您跟前。”羊杜能叫出这位骑士的名字,也知道他武艺超群,并不阻拦,说:“莫言兴中,只许你吓唬吓唬他们!”

莫言兴中举起自己的槊,半个回旋,身侧已拢了十余名高大的骑士,嗷嗷地走到前头。

羊杜退行入阵,马蹄已呈滚动的雷霆,已可看到战士身上各色的甲皮和披风随马势拍掀。

旁边的中年参军见羊杜眯缝着眼张望,心底藏得有话,便移动战马泊到他身边。这位有须的参军身上也披有甲,不过只罩了肩膀下四寸,像极了城里孩子们衣服外的围裳。他来到似是要缓过一口不迫的气息,停了一停方笑着说:“一旦要地方上等兵部批文,最起码也要十几天上下,不等,现在则是正敏感的时期,弄不好就让谁抓上把柄。既然将军吓不住他,就让地方上自己出面,看着料理吧。”

羊杜担忧地说:“他们年龄都不大,屁股后带的还有十三四岁大的孩子,浑无顾忌之想,最容易铤而走险。”

“他们受年龄的限制,打仗或许可以,能不能经营这么多人就很难说了!?说不定现在就乱成一团!”那参军附和说:“倘若他约束不住兵众,没有粮食吃。却又自以为是,那便要真反,要先用震慑手段让他们清醒。”

羊杜抿了嘴角点头,淡淡地说:“以我看,博格从国外回来,对我们朝廷不会熟悉多少,有这样的反应也是出于慌怕无措!你、我处在他的位置上,选择也未必高明多少。就拿剿匪时来说,前方还在打仗,郡中军官却把持县政。让众人进退不能,只好攻打县城。试想。他攻打了县城,杀了好几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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