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再说。”
议论到这里也算是聚事结束,众人纷纷站起来往外。飞鸟走到外面,见张铁头和陈绍武都在等着自己,便心情沉闷的过去,任他再笨也明白。正在进行的事是为了架空他。隐隐约约,他觉得这和今日与魏满心的谈话有关,却又摸不到具体缘故。
正要带着自己的人走,邻县的孙县尉喊了一声,打后面走到身边,给飞鸟说:“我是因为将军的威名才率县来投的。竟想不到姓魏的却这样对人,走,找个地方详谈!”
飞鸟确认这话,知道他是冲自己投降的,但又一说。何尝不是自己的人马开硬进去的?想想,他应该是不愿意张登县里的人抱在一起独大。这才一直向自己示好的,这就和他一起往自己住的地方走,边走边问:“要是国王向外敌投降,你怎么办?”
“将军怎么会有这样一问?!难道将军——是怕国王已经向外人投降,要真是那样,尚需将军留一手!”孙县尉抛开自己不提。却是言不怕忌地为飞鸟分析,说,“一旦这样,姓魏的一定容不下将军。”
“怕我妨碍他跟从国王投降?怕我不让他坐县观望?我却是不明白,他‘高垒墙,广积粮’是为了观望什么?”飞鸟想到自己的疑惑,也明明白白地问。
“这?!小人虽然不知道将军为什么突然改名换姓,但以某个角度来讲——”孙县尉向后看了看,见陈绍武按着刀,遥遥跟着。这才说,“以他看来,没了国王,将军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他不会忌惮。也不愿意将军压在他头上……”
“魏县不是这样的人!”飞鸟打断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将军又怎么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地?以我看,他已是这般做了!将军看不出来他打算割据一方的打算吗?”孙县尉微笑着说,“他要是占据野牙这边的六县,有资格给任何一方谈条件的。”
飞鸟心头如同被火烧了一下,虽然说了句“不会吧”,心里却在琢磨。
“既然他不仁。将军也不必对他客气。何不先发制人。自己割据一方?”孙县尉又是表情上笑意盈盈,嘴巴无半分的忌讳。
“将来无论是跟从朝廷,还是投靠鞑子,都是一介功臣。特别是投靠游牧人,是可以划地自治的!”
飞鸟有点听不懂,稀里糊涂地否认他狂悖之言,一仰起脸,黑天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风,黄沙和灰土扬起来,雾蒙蒙地,只能看见月亮毫无生气的影子。
※※※
就在飞鸟借言回住所的路上,陈员外,封判官,和其余几个亲信也都聚到魏满心的家里。他们顾虑重重地围了一圈,掌着灯商量事情。
封判官与几人互相里看,第一个朝魏满心凑嘴儿说:“大人可不能心慈手软呀。他是陛下和樊氏曾认可的人物,原先我们也无法反对。但如今,陛下此去已不可挽回,抗贼是一,保住县城,不让樊贼收利是二。这小子和樊氏挂得过深,万不能让他握上寸兵。”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我觉得他没有统御部下的能耐而已,确实需要换掉,可也不必当成大敌。”其中一人接过话来说,“看看他在众人面前的吃相,封大人过虑了!以我看,还是赶快派人联络关中,看看朝廷要我们怎么做。”
“何不派他回关中,联络朝廷?!凡愿意跟他的,都让他带走!不然,咱和他这样的小子起了冲突,分明是欺负人的味道?让天底下的人都笑话。”老谋深算的陈员外说。
“你们小看他了。调度上万人打仗,从半夜里开始到午后结束,也未见失度,你我也未必能办到。眼下是用人之际,以我的意思,掣肘观候就行了。”魏满心说,“无缘无故,只凭猜测就发难、冷处,有失仁义!”
“怎么个不仁义法?”忽然有人问。大家吃了一惊,见是魏氏打挡墙暗处慢条斯理地走出来。
“回去!妇道人家!”陈员外几乎和魏满心同时出声。
魏氏气咻咻地看过来,先说了句:“还让不让人睡觉。”这才入题,大声说:“我今个看得清楚,那个姓皇的身边有个少年,今天就在我家老爷面前拔了剑。”转过对准魏满心,又说:“你又不是没看到?!说不准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你们却一吐一个仁义。一吐一个怕人笑话,不怕人家夺权,把你们的人头都割了?”
说完,她就一转身,又去了黑处。几个人看住她消失的黑暗,登时有点发冷。魏满心怕同室操戈,再想到不能妥协,便说:“那?既然已经得罪了他,就派他去长月联络,要粮食咱给他粮食。愿意跟他的人让他带走。他若敢有异动,咱就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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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联络之任。架空一说自然落到实地里。飞鸟自然没想到自己没招谁没惹谁,还硬是有这样的冷遇。和手下人几个一论,没有人能咽下这口气。
是走是翻脸要放在面前决定了,而孙县尉又主动来谋划,提这个先下手为强。
飞鸟靠在草屋的东墙上,只看他的侃侃之谈。反过来揣测他的用意。虽没明说,飞鸟实际上已极反感对方。想到自己这个外乡人兵变,占利的非是对面这位不可,又听到对方“舍己为人”的忠心之言,他一口打断,说:“你还是小心好,别给我接触过多!不然,我要是一走,他们说不定就会反过来往死里治你?”
说完,他不顾有些发愣的孙县尉。站起来就往外走,未出柴门,看到一个带着两个下人的胖子正在向守门的马里得通融,不断小气的一个子一个子地加钱。
飞鸟几乎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乐呵呵给马里得使眼色。让他照收。
等胖子的钱加得够多,马里得无话可说的时候,孙县尉刚好出来。他见飞鸟也凑过去,用胳膊拦了个胖子,再仔细一看,暗自嘀咕:“是自己人——米承业!”
米承业递了点钱给飞鸟。还四两拨千斤地说:“我和那边的孙大人认识。还是放我进去,我有话给少将军说。”
看孙县尉在狐疑地看。飞鸟大方地说:“快进去吧。”说完,他便把钱往口袋里一卷,顺便喊喊吃酒的人,这就往外里走。去吃酒地路上,他就在心底叹息说:“还是带点人走吧。再怎么样,也不能让敌人钻内斗的空子。他们的报复也该来了!”
回头里一说,拉走龙鳞官兵是一定的。但手下的兄弟们还不满足,两、三天内又通过收买,套交情等手段拉人,最后掌控了三百多人出城,回头要了粮食,说上路就上路。这倒把魏满心等人吓了一跳。他们在眼线的观察下,确认对方走了几十里,这才敢相信这个事实。
但正是他们不知道是庆幸还是自觉处理得不错时,在飞鸟刚走的下午,游牧人的马队也一下抵达。这支马队虽然只有几百人,却远不同第一次瞎头乱脑,也不同于第一次的欺软怕硬,但是一人三骑就卷起高过城墙的烟尘和一轮大箭,就吓得防守的军民两腿发软。
几下里一碰,还没有人摸清敌人人数,指挥就已经失灵。有顶不住的头领甚至趁敌人尚未表示仇恨的同时,派代表去敌人那里试探,看他们对投降的人杀不杀。
这下,原本抵触飞鸟的人突然发现,飞鸟的手下把能打硬仗的人都拉走了个差不多。
※※※
天气已经渐渐热了,是要避开中午行军的。大军都是选择半夜里出发,当兵士们又是呈一字型走到半中午,投到一片树荫下休息时,后面有马蹄声嗒嗒赶来。
马上有个焦急万分的骑士,他打马奔到跟前尚绕着林子跑,不断大声地喊:“魏大人有令,回军救县!”
飞鸟没见他就知道敌人的报复到了,让人把他带到跟前,便问:“多少人?”
“不知道,到处都是烟!县外的营地不到半天就被他们踏了个遍。人都往城里进,陈老爷子提着大刀站在城门上不许人乱挤乱扛,被人两箭射倒。一箭射在屁股上,一箭射在腹部。”
骑士不分巨细地讲给众人听,引得一圈凑来的脑袋都不太信地摇。
“怎么可能射到屁股上?这老小子也真有能耐!”方铜哈哈一阵大笑,笑完就给弟兄们逗乐。
“是自己人误射的,不过没人敢承认。县太爷赤着胳膊带人冲了三次,才掩护我们杀出来求救。这不是要被人困死吗?”骑士噙着眼泪大恸。
“只有你一个出来?”飞鸟扫视了他几下,问。
“不是。我们不知道你们走到那了,就分散了找!”骑士说。
他话音落下,飞鸟突然一动不动,往地上看,往兵器上摸,最后一把拔了刀鞘下压过的剑,直指在那骑士面前,变脸说:“好你个大胆的奸细!”
“奸细?!”一群人大多失色,连那个骑士也失了机一样地发抖。左宁以前是龙鳞军官,倒有自己的判断力,说:“将军!不一定是。”
“胡说。没听到马蹄声?赶快备战!”飞鸟也难以确认,但他不相信能有这么赶巧的事,立刻在下令地同时,狠狠地用剑柄打在骑兵的腹部,又一次威胁他说实话。
左宁尚不能确认敌骑将来,飞快地奔出林子,以手搭目往外看,果见远远里有又尖又高的尘土扬起,吃了一惊,不敢相信地回来问:“将军怎么知道地?”
“我的剑在鸣。地上的尘土不断往凹坑里滚!”飞鸟说,“马队全速而赶,必定是对准目标的。我敢确定,我们是被发现了!把这个人押下去,稍后再确认他是不是奸细。”
将士们尚未做完准备,“嘟……嘟……嘟……”的牛角就在远处响。飞鸟听着特别熟悉,不由发愣地往远站在林子口。夏侯武律的“夏侯”和自己祖上的姓氏有没有关系?!那武律两个字不是下野草原上的神山吗?军号为什么这么熟悉?!
一下来,被风扯住的心蔓乱爬,他怔怔地往外指,看赵过奔到身边上马,不知道怎么好地说:“牛角!”
这是废话。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五卷 山高经行云漠漠,冲冠一怒家国仇 第二十六节
接着,又是三声粗扩悠远的号角在另一个方向响彻,目的是汇合两支马队的。
在蓝天白云之下,高岗之上,矗立几骑。一个头上裹了白布的高大少年表情严肃地执着马缰,他听到了牛角声,对一旁背着兽皮的骑士说:“回应他们,这里是林带,仗不好打,不要让他们汇合过来!迂回到侧后等待,而我们派人去威吓一番,若他们不投降,必定向那里撤退。”
随后,牛角又响。飞鸟听得真切,不但确信侧后将有埋伏,还知道这支人马和自家牧场有关。他整个身子都瑟瑟发抖,连鞭子都握不好,只是不断地问自己怎么办。他想:这是什么事情呀,弟兄们若知道夏侯武律就是我叔叔的事实?!我该以何脸再见他们?
翻身上马后,他清醒了许多,这就让众人带上砍伐的木柴,向西撤退。
向西的路急不好走,不知道飞鸟已经得知敌军等待和埋伏方向的众人纷纷提出异意。飞鸟已经是一头汗,脾气也好不到哪去,仅仅解释一遍“顺风而逃”可杜绝骑兵迎面拦截的道理,就毫不客气地挥鞭子。
他们每走不远,就把干柴湿木都点在路上。风在背后扬烟来送,渐渐成了一道滚流。
这虽然暴露了逃走的方向,也给对方的指挥人员造出困惑。高岗上的少年感觉这是敌人的警告,告戒己方,拦截不会顺利,这就惊讶地给身边的人说:“这只小队伍里有这样的人物,不能轻视。我们百余人正面突击还行,要歼灭他们确实棘手,找几个人追上去,要他们投降吧!”
飞鸟带上众人逃跑一样撤退,翻坡。过沟奔出十多里,到傍晚的时候被敌方几名彪悍的武士赶上,想也不想就拒见再跑。一直跑到夜深,他才做贼一样一人蹲在虫不鸣,风不吹的营地后,捧脑悲戚,焦躁地晃手,一遍而又一遍地低叫:“三叔!三叔!你叫什么不好,偏偏叫什么夏侯武律!打谁不好,偏偏打朝廷!你看阿爸知道了给你巴掌不?!你不是让我们家被杀个一个不剩?我妹妹才一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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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失去原先要去的目的。但他没有回救张登县。目前能支撑他不崩溃的事实,也就是“去关中”一则。
走过满目创痍的大地。听到夜里呼儿的悲哭和游牧人随时像放牧一样的马蹄,眼看携带的牛车空了,背上背的粮食也消耗怠尽,队伍被饥饿和时不时的敌袭折磨得不像样子,但他仍带领人马一点一点地向关中接近。
本来待遇上可算养尊处优的龙鳞军却本着良好的军纪,离关中越来越近的事实。而焕发出坚韧的意志,很少有人开小差。而其余的人里有一些不堪忍受的自知被飞鸟下面的兄弟骗了,不声不响地落队逃走。
在飞鸟转山过岭,不顾一切向关中移动的同时。也有一些也想靠压筹沾边的贵族,不断带着这几年经营的小枝人马,历尽千辛万苦地往庆德和长月赶。但到达时,他们看到地是数不清的连营,这才知道自己的微不足到,便在别人轻微咳嗽中丢失了凑点热闹的勇气,一转身就夹起尾巴。要么扎在好友、故交、亲戚的营下,要么急忙回家,免得被仇人或看着不顺眼的人顺手给上一下。
他们走的走了。而停留的则停留下,屏息凝视地注目,去观看一场不亚于西庆入侵的大战。
过了武关和萧关。狄南齐所率大军的锐气,兵力和后继不足便暴露出来。他人马没有休整的时间,而天气日渐炎热,迎面阻挡的健布聚集起的优势人马,背后又有数十万入勤大军,是生死一大考验。
而靖康朝廷也一样。健布业已是孤赌一注。若是他彻底战败。长月几乎难以再有训练过的人马可用。而长月一破。靖康会彻底在夏侯武律的有意分裂和扶植中破碎,登州北部有秦汾的伪政权。继而是难以一心的军阀们,其中恭顺的会在他扶植中抬头,而秦纲,恐怕只能拥有登州中南部和常州。
所以,健布和狄南齐都格外地慎重。时间对夏侯武律有好有坏,但他的“病”却不见好转,动不动就一怒杀人。而且,在他部下的将领中,有许多原本是靖康人,在经过过于尸骨遍野的战争后,他们渐渐觉得对奸臣地这般讨伐不是他们想要地,反战情绪也一点一点地高涨。
一面是自己愿以死追随的主人,一面是生养自己的国土,余山汉也抵挡不住越来越大地折磨,有时会羡慕辛燕,从而想及自杀解脱。
但他知道,自己的自杀是与事无补的。
他到庆德去见夏侯的第二天,江汉一代又下了大雨。
漫天雨花白乱乱地在雨地里溅,暗乌乌的天空漂着半黑半灰的云,带着压在人心的几丝森然,彻底压过萧瑟冷清青墙钩檐。走在原本去王宫的道路上,正头顶不断有电光闪彻,连浑身披着斗笠的余山汉也浑身发冷发软。
他和几个骑士过了正午门也不下马,转至所谓的金銮殿才停下。抖着雨水往里进,瞎走了一通,夏侯的贴身武士角尤多浑身淌着水拦在面前,挥手让他们看。几人这才在浇眼的雨水中抬头,看到一处高可入云的楼阁上,一张大罗似的明黄伞下站了一身黑袍的夏侯武律。他正动也不动地凭栏远望,犹如头顶乌云的九幽魔神临高压世。
“怎么回事?!”余山汉几人都大为吃惊。
“主公正在问别人他有没有君临天下的气概,你们上去一定要记住,只能说有!”角尤多打着寒颤提醒说。
“自从知道大爷去了后,他就——”旁边一人有点呜咽地说,“怕是中邪了!不过奇怪的是,他不管怎么发怒,只杀外人。人都说只有亲主母能阻止住他,但这样的闪电,这样吓人的天气。怎么让她上去?!”
“我去!”余山汉点点头,想也不想就往上去。
到了顶上,云气掀动,风雨聚汇,人几乎难以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