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颓然地坐到饭桌前,头痛地揉着太阳穴,无奈地说道:“我也没有啊!”
封邪伸手指了指简左手食指上纹凤镏金的指环,简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恨恨地拔下,重重地扣在桌面上,罢了罢了,既然已不是王后,这凤纹指环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吧!便宜这小子了!
屋外残红败柳,竞放着最后的一丝喧嚣。简穆塍的眼光有一丝空蒙。今天正是半月时节。月亮的晕黄透过了月隐,洒下这个世间,一切都在朦胧中不真实起来。
第79章 左将军的执念
“左将军陵寝在哪?”
“回侯爷,昨日已葬之万山!”
“备车,前方带路!”
“是!”
简穆塍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透过轿帘看窗外流动的风景,其实黑暗中也看不清什么,只偶尔划过几家恹恹的灯火,简穆塍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去看左世都,这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他甚至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行程,乘着夜色悄悄行走在万山的路途中。
到达后简穆塍只带了两名随从进入陵寝,车夫在山外候着,此刻已接近深夜,山林中鸟鸣虫吟,熟悉却又陌生,陵寝外冷风嗖嗖,两名随从皆是一阵瑟缩,唯有简穆塍镇定地站在路中,金色的瞳孔随着明动的火把发出妖异的光!
走过司马道,坟前的供台上除了祭奠用的食物外,还有一小把白色的沧浪花,简穆塍上前拿在手中闻了闻,香味犹在,花朵鲜嫩,看来不久前有人刚刚来过。拿起手边的香,简将其在长明灯前点燃,虔诚的拜了三拜。然后在墓前凝神静默了许久,两名侍卫见主子呆立不动,疑惑地交耳相谈着,过了不多会儿简穆塍睁开眼睛,将中指放入口中使劲一咬!
血顺着指尖流下,滴到牌位上方。沿着“功忠文德左世都之位”蜿蜒而下,两名侍卫惊异地看着自己的主子,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陵寝外的月光光晕渐渐变成妖异的血红色,简穆塍闭口默念,两名侍卫害怕地退到墙角,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像是金属刀刃的摩擦声,简穆塍双目一睁,瞳孔随着月光变成妖异的血红,手指间的血已经凝固,但牌位上用朱砂点过的“左世都”三字却开始渗出血来。
“你若有执念,便跟随我走!”简穆塍的嗓音兀然响起,紧接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在空荡的陵寝中缭绕,简穆塍唇角一勾,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而牌位后方的坟头有红光渐渐涌出,再慢慢汇聚,最终成为一个不真切的人形……
简穆塍见此情景,连连后退了三步,对着后方两名侍卫冷声吩咐道:“挖!”
一抹烟色画出远山的愁,袅袅的蜿蜓在简的眉上,将轻拢的眉描画地栩栩如生。靠着斑驳的廊柱,简抬头看向客栈古老的四角飞檐。院中的青萍漫过青石堆砌的拱门,延向深处,而那一端是依着远山立在桃树下吹着叶笛的男子。
抬手接住檐角滴下的露水,简双目空灵,深深眷恋着被朝霞染衬地熠熠生姿的天空。
“姑娘这般面容实不应该出现在这偏僻的驿路客栈的!”
简看向站在她前方男子,高束的发髻,青色的缎袍,面容英俊,有着别人所没有的细致,那双眼是极美的,微微上挑的丹凤,若能点上金粉,便是说不出的妖娆!
简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隔着两三尺的距离与他相视了很久,突然嫣然一笑。
“公子多虑了,我不是一个人!”
段恩离侧头看向桃园中封邪,复又看向简,微笑地说道:“好曲子!”
简以笑作答,是啊,好曲子,只是太过悲伤。
第80章 一品公子
抬眼望向封邪,闭目吹笛的他仿若是这幅绝美的山水画中最淡却又最浓的一笔,就如那不经意溅上的墨痕,随兴地就让画灵动起来。而他唇边的叶也吹过简眉尖的新愁,浓了又淡,淡了又浓;似把东隐的思念也吹入简的眸中,深深浅浅的朦胧里渗出晶莹;而他用唇血吹成桃花的落红,落在简的唇上,勾起简记忆里的相思深种……
南阳都城已近,一路行来知道了许多事情,包括左世都的死和简穆塍的到来。
想起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将军,想起相处时的欢乐种种,想来那天的心痛是为他,人到底是讲究缘分的。简黯然,复又想起近在咫尺的简穆塍,可简却不敢相见了,原来相思重,相思累,见了却又要分离,到那时,自己又如何能承受?
“姑娘也是往都城去的吗?”
男子彬彬有礼,谈吐间有让人说不出的亲切,简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坐下来谈话,他淡笑的眼眸扫过被露水沾湿的阶凳,不介意地用袖子擦了擦,俯身坐下。
“公子是一个人吗?”
他颔首。
“来南阳可是为了寻亲?”
“是寻人,我在找一个偷儿,她偷了我很重要的东西!”
垂手摸了摸空荡荡的下摆,男子苦笑,仿若又见到天都市集上那个楚楚的女子,灵动的大眼睛却闪着狡诈的光。
——“姑娘,你可是‘取’了在下的玉佩?”段恩离好脾气地指了指那女子正想往怀里藏的物件。谁料那女子什么也不说就站在那哭了出来,周围开始有人围观,男子无奈,再次说道:“姑娘,这玉佩后面有一个‘毓’字,是在下很重要的东西,还望你能还给在下!”那女子哭得更凶了,旁边有人开始问她,谁知她张口“啊!啊……”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原来是个哑巴,男子心口一沉,人类惯有的同情心里发作,路人都开始纷纷指责无辜的他,甚至有几个高大的汉子将他围住。男子想解释又不知从哪说起,隔着人群看向偷他玉佩的姑娘,到这时哪还有人的影子?
简看他沉思不由得轻笑。
“公子,这天下之大,如何寻得这无名无姓的偷儿?”
“只要有心,定能寻得!”
简看着段恩离细致的侧脸,这男人看似柔弱儒雅,却不曾料到是个意志坚忍的人,而他柔情的双眼却隐藏着淡漠,手指间的茧子看得出是个惯使刀剑的人。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简本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但对恩离莫名的亲切感使得她不禁问出口。
“在下姓段,名恩离!”
“原来是‘一品公子’,失礼了!”段恩离愕然,他没料到在这乡野间也能遇到如此有见识的女子,侧目打量简,娇嫩如花的颜面,清雅的气质,论姿色,怕是这天下无人能及,只是再大点方能更好,无意看到简金色的瞳孔,难道说?
“姑娘可是姓简?”
简笑答:“是姓‘简’,单名一个‘’。”
段恩离起身深深做了个揖,抬手略为严肃地说道:“草民段恩离拜见南阳王后!”
第81章 三年巨变
简微笑的脸僵了一下,抬目看向封邪所在的桃花林,耳边断断续续的笛音犹在,如山水间那一点墨痕溅在心上,慢慢晕开,该回去了……
“嗯,好香!”
幽兰身着纯一脉色的粉色长衣,身下是铺着荷叶绿锦衾的镂空雕刻的精美躺椅,旁边两名宫女恭敬的含胸而立。简穆塍走上前俯身在幽兰的发间满嗅了一口,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
“啪”一掌接过幽兰拍来的小爪,简穆塍满眼笑意,温柔地说道:“都这么久了,野性还没除呢?”
幽兰满目怒色,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强占了自己不说,还整天喂她那些个迷幻药剂,搞的自己四肢无力,逃不能逃,走不能走,更过分的事,夜夜声色,自己……自己……想到这脸颊绯红一片,幽兰痛恨自己的身体,为何在他的挑逗下变得如此敏感,如此放荡?
“想什么呢?”简穆塍的手掌不老实地滑进****,一手掬住那一抹丰盈,指尖挑逗,幽兰身下一热,不自禁地呻*吟出口。
简穆塍的唇靠了上来,舌尖沿着她的唇形细细描绘,满意地看着她渐渐坠入情*欲。
“侯爷!”随行的老仆垂首站在宫门外,两名宫女仍在,只不过略为尴尬的背过身去,幽兰的衣衫被退去大半,羞红了双颊,吐气如兰。简穆塍埋首她的胸乳间,懒懒地应道:
“讲!”
“公主有消息了!”
“腾”一声,简穆塍从软榻上起身,三两步冲到老仆面前,“在哪?”声音中带着兴奋地轻颤,幽兰疑惑地拢着衣衫,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简穆塍,这男人干什么都仿佛懒懒散散的,怎么一遇到南阳王后的事就失态了?
“侯爷,您请过目!”老仆打开手中的锦盒,黑色的绸缎间有一枚凤纹镂空的金色花戒。
“这指环是王后身份的信物,据探子回报,在南阳边界的深山脚下,有绝美的少女出现,小人想,一定是公主!”
简穆塍拿起花戒放在鼻下深深嗅了一口,抬目金瞳满是喜悦的光:“没错,是她!”
回身冲到软榻旁,拾起落地的黑金色斗篷,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外,幽兰呆在软榻上,看简穆塍一阵风似的消失,心口隐隐痛了起来。
“你看,我才不在多会儿,你就出去勾搭男人!”封邪气鼓鼓地将脸杵在简眼前,简不耐烦地一掌挥开,不一会儿又杵了过来。
“那男人还没我帅,没我怪,没我人见人爱!”
“是人贱人爱!”
“不管!”
简对天翻了两个白眼,拨开挡路的封邪向前紧赶了几步,段恩离牵着马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封邪不时地回头用眼光将他千刀万剐一下。
段恩离淡笑着看着他俩闹着,想起自己,不禁黯然。
简不理会封邪的哭闹,转身看向跟在身后的段恩离,那个名满天下,身怀绝技的“一品公子”;那个折扇轻摇,云淡风轻的青年;此时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忧伤。
“我们走水路,这样会快一点!”简听完段恩离的建议,转脸看向封邪,谁料他两手一摊,无赖地说道:“我没钱!”
段恩离淡笑,轻声说了句:“无妨!”便招手叫来远处的船家。
夜色浓浓,雾霭沉沉,舟行芦丛,若隐若现。
船舱内,油灯一盏,火苗随着船身摇摆不定。
封邪震天的鼾声吵得简无法入睡,她索性翻身起来,弓着身子走到船舱外吹风,谁知段恩离也未入睡,坐在船头对着浓浓的雾色发愣。
“姑娘也睡不着吗?”
在外人面前,段恩离倒是不行那些礼数的,简知道他的用意,想来是个极细心的人。
“有那家伙在,怎么睡啊!”简抱怨,看到段恩离浅浅的笑。
“封公子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对姑娘也上心!”恩离声音低低沉沉,在晨曦的浓雾中消散。
简哼了一声,静默不语。船舱外悄无声息,只有风吹过芦苇抚出音符,清晨阳光还未露面,浓雾飘荡,静的诡异。
恩离也不再言语,低首看着自己的指尖。
“勿忘汝恩,誓死不离……”耳边回向起孩子轻盈的笑声。
毓,对不起,我丢了我俩的誓言……
风吹过树林,卷起叶浪声声。空寂的林间,有清脆的人声隐约传来,仔细聆听——
“也谁料、春风吹已断。又谁料、朝云飞亦散……”
段恩离从房中信步而出,循着声音,合着节奏,踩在落满竹叶的小径,竹林尽头,花藤做的秋千摇曳不定,阳光穿过林间,照耀着一张充满生机和幸福的脸庞。笑脸稍稍扬起,一个孩子沐浴在阳光之下,无忧无虑的,却吟唱着悲伤的诗歌:
“天易老,恨难酬。蜂儿不解知人苦,燕儿不解说人愁。旧情怀,消不尽,几时休……”
脚步声惊动了落入凡尘的仙子,朱唇轻启,好奇地问道:“你是谁?”
“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惊动了睡梦中的简,身旁的段恩离一跃而起,侧耳聆听。船夫的摇橹声消失了,紧接着空气中忽然发出尖厉的啸声,声音好像利器破空,连绵不绝,铺天盖地而来!
是箭!
“进船舱!”
简听从他的吩咐,狼狈地钻进船舱内,舱内烛火已灭,但封邪的鼾声仍旧未绝。简现下没心思理会他,紧张地注视着船头。
段恩离从容不迫,身手探向腰际,寒光一闪,竟已是软剑在握。
雾浓,夜深,若是常人怎么也搜寻不到箭从何处而来。可段恩离动作未作迟疑,挥动软剑,竟准确无误的击落各方来箭。身手迅捷,有如水银泻地,无孔可入!
箭入水,激起点滴水声,好像下着一场小雨,雨声淅沥。
段恩离左抵右挡了一阵,箭势终于渐渐平息,想必对方用光了箭。一时间,水荡波面,芦苇丛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
“何事劳烦黑将亲自出马?”段恩离的声音幽远而平静,夜色中有浑厚的嗓音传来:
“你如何识得我的身份?”
段恩离抖了抖手中的软剑,此剑纫而不软,刚而不硬,微露青光,是一把好剑。看着段恩离将软剑收回腰间,藏身在不远处的黑将微微眯起双眼,段恩离不愧为五陆第一剑客,今日初遇,黑将才知平日里所听闻的并非夸大传言。
段恩离站在船蓬上,目露精光,注视着芦苇间的每一丝动静,听完黑将的问话便笑着答道:“一般的箭,前头是铁,后面是木。箭头入水,定是利器破水之音;反之箭尾入水,则无声无息,浮于水上。而五陆之上有一人之箭除外,他的箭周身皆用精铁铸造,所以无论哪头入水,皆有入水之音。刚刚落箭入水有如雨水之声,连绵不绝,声声不断,所以定是您了,天都铁箭将军-黑将!”段恩离的一番话令黑将恍然大悟,眼中露出敬佩之色。
“在下只是奉圣明追拿天都盗宝之贼,今日冒犯,还望公子海涵!”
“黑将不必介怀,只是与段某同行之人皆为乡野,请黑将查明,莫要伤了无辜!”
“在下相信公子的人品,既然公子说了,黑将不必再查,告辞!”
说完纵身而去,简暗暗松气,回身看了看鼾声四起的方向。
封邪,是不是你?
这时天边最初的一抹朝阳照亮了芦苇荡,段恩离跃下船蓬,对着船夫的尸体长叹了一声,转身拾起一边散落的船橹向河岸划去……
日出过后,简拖着还睡得迷迷糊糊地封邪踏上回都城的山路,段恩离对又吵又闹的封邪也只是淡笑着摇摇头。但简还是看出他眼中的深沉,看来他也对封邪起了疑心。
刚上山,走了不多远,忽闻山下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人皆走到山路边沿向下望去,蜿蜒的山道上,一队黑骑像一阵旋风似的刮来,行至拐角处大旗上赫然一个“简”字震撼了简的心。
“穆塍哥哥!”简捂着口不置信地看着山下,泪水溢出,身旁的封邪和段恩离听闻她的低喊,皆向她望去,简激动地后退了一步,不置信地摇着头,忽又转身想着前方高凸的岩石奔去。
而山下的人像是有感应似的扬起了头,简穆塍英俊非凡的脸像天神一般沐浴在阳光下,看着简娇小的身躯攀上岩石,简穆塍微微一笑,一夹马刺,飞一般地冲向岩石的下方。
段恩离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简穆塍,那无与伦比的俊美确实让人记忆深刻,流连间没有注意到身旁封邪微变的眼神,那冰蓝的目光中透着说不尽的黯然神伤。
猛地一拉缰绳,简穆塍像是锁定了猎物,用一种令人全身发软的眼神,紧盯著头顶上方的简。简的脸颊因激动而变得潮红,雪白中的红晕说不出的娇媚。
“穆塍哥哥!”简轻唤,泪水从翕动的眼睑中滴落,简穆塍张开双臂,以一种迎接的姿态对简大声喊道:“跳下来!”
封邪和段恩离皆是一怔,看着简如中了魔魇般地站起,一步一步走向岩石边缘,封邪没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前伸,朝着简的方向微微张开手掌。
第82章 你还记得我吗
不要……
封邪心中低喊着,而简的身躯已经腾空,纷飞的衣袍如摇曳的丁兰,在阳光下静静定格,在封邪心中慢慢飘落,在简穆塍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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