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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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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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拍这部电影,陈苒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他终于和一个男人在床上滚到了一起,这一年,他恰好满十八岁。
  
  陈苒翘着腿,手板支颐,百无聊赖地用江煜的电脑上网。
  酒店的无线速度很快,他很快在国外网站上把那部没有能在国内上映的老电影找出来,下载到电脑里。
  “江煜。”他把那个视频文件打开,转身问正坐在床尾看书的江煜,“你看过这部电影吗?”
  江煜的目光从书中转移到陈苒脸上,然后再转移到他背后的电脑屏幕上。
  
  他推了推有些滑下来的眼镜,摇摇头,但看到片头过后的第一个景,眼里闪过了惊讶的神色,“这是在日本拍的?”
  “嗯。”陈苒起身走到他身边,跪到床上坐下来,笑着说,“我去札幌拍的。记得吗?”
  不消他来回答,陈苒已经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确定的答案。
  他抬起胳膊搭在江煜的肩膀上,笑意顺着气息灌进江煜的耳朵里,声音却是幽幽的,“你看,你记得我。你忘不掉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22

  温泉旅馆里那被煤油灯渲染得朦胧而暧昧的小房间,榻榻米上的那床被褥像一座会蠕动的小山,而这山突然崩塌了。
  少年腰一挺就翻到了男人的身上,紧紧张张地解开他的纽扣,而少年身上的浴衣也在撕扯当中滑落下来。白皙消瘦的肩膀在晦暗的灯光下阴影重重,少年心慌意乱,薄薄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他的指甲剪得齐整,却还妄想扣紧男人健硕如古铜的肌肤里,指甲盖上透着苍白,指间却都渗出汗珠子来。
  顶入的那一刻,少年眼睛里迸出了泪水,他开始抽泣,但他们都没有时间哭。男人扣着他的腰杆,手指按压在他那块往下凹陷的尾椎上,像是一种鼓励,更像是一种敦促。
  汗水被埋在毛孔,喘息哽咽在喉头,窗户上的叠影也因为灯光而晃动。
  红透了眼睛的少年眼睫被水光打湿,他眉心紧紧蹙着,仿佛自己在一心一意地做着某件事情。而他的确在一心一意地做着一件事。
  高|潮来临的那一刻,男人的四肢都像藤蔓一样缠到了他的身上,像是要把他勒紧,更像是要与之同归于尽。
  颤抖的字节从少年的嗓子里发出来,他抓着男人湿漉漉的头发,鸣泣着,“老师……老师……”
  
  用电脑播放的影片,自然没有家庭影院甚至大荧幕上的效果,但那些细节都聚拢在十四吋的黑边里,在没有开灯的房间发出莹莹的光,用喘息的波动勾引着什么。
  直到这一幕淡去,陈苒才转过眼睛看坐在旁边的江煜。他眉间缠着一些不明不白的情绪,被光线镀成更为不明不白的色泽。陈苒看不懂他,笑出声来,调情一般伸出手去揉他的耳垂,继而钻进他睡衣的领口,摩挲着颈子底下那一块坚硬的骨头,问,“吃醋了?”
  江煜看得认真,闻言微微一怔,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见他这副模样,陈苒便没有再打扰他,安安静静地陪着他把《盲从之冬》看完。
  
  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男人并非是少年的老师,他们之间的结缘,是因为一桩生意。
  少年有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年轻时在酒店里陪酒,人老珠黄之后却戒不掉纸醉金迷的生活。在超市兼职当收银员,放荡、招摇,时不时和有妇男勾搭在一起,赚到的钱先给自己买酒买烟。
  起初是为了赚学费,少年去了母亲以前工作过的酒店,学着母亲的模样招呼客人。但后来耳濡目染,越陷越深,打工的事情被学校发现,正在念高二的他被开除,流连在声色犬马的酒吧街里。
  男人是大学美术老师,画室需要人体素描模特,经朋友介绍认识了少年。
  那场在雪夜里的相识,是这桩悲剧的开始,抑或终结。居酒屋里少年笑得明亮的眼睛深深将男人吸引,他答应第二天去男人的画室,脱个精光,给他和他的学生当人体模特。
  他们的人生因而交错,男人为了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身败名裂。少年最后也死在了列车开来的铁道上。
  
  电影结束后的一段时间里,房间里什么声音都不剩。无论是江煜还是陈苒,呼吸都很平静,平静得如同房间里空无一人。
  这有点像电影里的一个情节:美术老师停下画笔,静静看着冷得发抖的少年,等他什么时候终于不再忍耐,或者牙齿冷得发出打架声。
  一切都很安静,少年的头微微低着,腰脊上似是结了霜,但他的呼吸很平静,静得像一个死去的人。——暗示他最后是一个死去的人。
  
  想到这里陈苒忍不住了,他推了一下江煜的肩,不悦道,“怎么样?说点儿评语吧。”
  江煜注视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嘴上却问,“你拍这部电影的时候,才刚满十八岁吧?”
  “十八了啊!”陈苒撇撇嘴,凑过去不怀好意地笑,“怎么?我在电影里跟别的男人滚床单,你不高兴了?电影里演的都不是真的,这个江老师你应该是知道的吧?拍这个的时候,我和对手的那里都是封住的。”
  任凭陈苒脸上如何神采飞扬,江煜的目光却一素平静,他听他说完话,突然说,“以后不要叫我‘江老师’了。”
  陈苒心里“咯噔”了一声,脸上却是忍俊不禁的模样。
  
  他抱住江煜,往他的颈窝蹭了蹭,含笑问,“你真的吃醋了?”
  “陈苒。”江煜的手在他的腰上轻轻拍了拍,看进他的眼睛里,“你有很多过去,我也不可能是一片空白。就算是这样,你也想和我在一起吗?”
  江煜第一次如此认真而正面地谈到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意识到这一点,嬉笑的神情很快就从陈苒脸上褪去了。他放开他,和他面对面地坐着。
  
  半晌,陈苒抬起眼看正在等待答案的江煜,微微眯了眯眼睛,声音冰冷而僵硬,“你看这部电影,想到什么了?”
  闻言江煜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相反,一抹忧愁隐在了他眼底,他反问,“你希望我想到什么呢?”
  陈苒被问得胸口一堵,他自嘲一般笑笑,还是问,“你想和我在一起,敢跟我在一起吗?”
  “这是一部好电影。”江煜竟然转而说,他看着陈苒愣住的表情,伸出手摸到他开始发烫的脸颊上,“你演活了。”
  
  这话在一瞬间压到了陈苒心里某个最敏感的区域,他登时站起来,拽住江煜的手,身子往下一压,他们就都倒在了床上。
  “江煜……”他的声音因为羞怒而剧烈颤抖着,“你记得的吧?你怎么能忘记呢?”
  江煜看着他眼睛里晃动的光,问得没有一点疑惑,“记得什么?”
  “隋素。”陈苒说。
  “我应该记得吗?”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颈子已经被陈苒双手掐住,他无视着陈苒手上的力道,继续问,“你希望我记得吗?”
  
  手上的力度越来越紧,江煜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可他没有反抗,任凭陈苒掐紧自己,在皓白的颈项上留下清晰的指痕。
  “老师……”陈苒惊骇地看着他因为不能呼吸而痛苦的脸,看着这张脸渐渐和隋素的容颜重合。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模糊了视线。
  
  那个悉心教导他的人,在寒冷的冬夜给他一杯温好的清酒的男人。
  他总是微笑,温和又开朗,好像所有的光明和美好都落在他的手上,而他负责制造更多,传递给他人。
  就算是悲剧也孕育着希望。
  希望总是源源不绝,从未断过。直到它厄然而止。
  
  《盲从之冬》是隋素的最后一部电影,为了拍这部电影,他们在札幌取景。
  在那里,陈苒和江煜再度相遇了。
  他跟住在同一条街上的江煜说,他来日本玩。
  他穿着浴衣往外跑,木屐踩在雪上发出松松软软的声音。
  
  那时江煜是和隋素见过面的,当着陈苒的面。
  但时间太短,陈苒自己也忘记了。他生怕江煜知道自己是个演员,一味地支开隋素,当时是什么情形呢?隋素见到江煜时,是什么表情,而江煜又是怎么表现的呢?
  统统忘记了,十二年太长,而三分钟,太短。没有人记得了。
  
  非要回想,陈苒只知道拍摄后期隋素改了剧本,改了结局,很多前面拍过的戏都要重新拍摄。剧组开了天窗,时间不断延长,过了冬天,还有春天。
  最后的一抹希望被导演删除了,美术老师的儿子死了,少年也死了。
  什么都不剩了。
  
  可是当时的陈苒在做什么呢?
  “江煜,江老师……”他抹掉眼泪,忽然笑起来。
  终于重新得以呼吸的江煜并没有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看着居高临下的陈苒,皱起眉,想要伸手去擦他的眼泪,却被他给阻止了。
  陈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逼视着他,恨道,“你记得他,你一定记得他的,对不对?”
  江煜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能不记得他?你的事他都知道,你怎么能连他是谁都不知道?”陈苒不愿意相信,“全世界的人都记得他,他最在乎你,你却不记得他!”
  江煜垂下眼帘,“原因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的学生很多……”
  “可你后来和他见过面的!”陈苒指着那台已经进入屏幕保护程序的电脑,“在东京的时候,你们见过。后来在札幌,也是见过的。你不单单是见过他学生的时候,他后来成了大导演,你们也是见过的,你怎么能不记得?”
  
  而谁能记得?陈苒也知道,怎么会记得?一个不放在心上的人,短暂的会面,怎么会记得?
  可他还是执拗地问了这样愚蠢的问题。关于那些不公,单单想一想,就会咬牙切齿地恨。
  
  这个时候,江煜于心不忍地望着他,不知咽下了多少犹豫,终于说,“我那时都是去找你的啊。”
  陈苒生生打了个寒战,他捂住痛得就要裂开的额头,好似那年的白雪都随着回忆把冰雪的温度灌进他的脑子里。
  木屐踩在青石板上的响声,冰淇淋的甜味,温泉的暖流,玻璃器皿的光彩,全部都冷却下来,沁透进陈苒的身体里,冷得他连意识都模糊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23

  晚上的飞机,凌晨抵达。
  陈苒坐在航站楼里,望着外头那些运转的飞机,它们渐渐被掩盖在夜色下,但导航灯却依旧刺眼。周晓天坐在他身边,两条腿并在一块儿,显得十分局促,陈苒时而余光扫到她,却没有放在心上。
  很快,江煜拿着他们两个的身份证和登机牌走回来,分别递给他们,然后坐到了陈苒身边。
  周晓天突然挺直了腰,面色通红,表情显得有些扭曲,她紧抿着嘴唇定定看着江煜。在江煜抬眼与她微笑对视时,她蓦地红了眼睛,起身说,“我去上个洗手间。”
  
  “她失恋了。”陈苒看着她快步走开的背影,似笑非笑地说。
  江煜转头看他,皱起眉头,略带不悦地提醒道,“陈苒。”
  “我请她听了场音乐会,她就以为我喜欢她,还紧张兮兮的,忐忑反复不知道怎么拒绝我。”陈苒笑道,“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目光里充满了担忧,“你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陈苒先是一愣,继而调笑道,“你不是来开会学习的吗?”
  江煜静了几秒,低头握住他的手,说,“我先送你过去。”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的动作,换做别人陈苒都还不太信,更毋庸提是江煜。他急忙把自己的手从江煜手底抽出来,瞪着他说,“这里可是首都机场。”
  江煜却笑道,“你也会怕?”
  陈苒被这话给噎住,冷冷一笑,“我怕?笑话。要是被什么人拍到,登了报,你工作还要不要了?人民教师。”
  谁知江煜缓缓摇了摇头,但并不说明这个动作的含义。
  陈苒料到他不会多说,撇撇嘴,“我都三十岁人了,又不是小孩儿。还要你担心?”
  “其实你担心一个人的时候,不管那个人多少岁,在你眼里都是不更事的小孩子。”江煜似是随意地说着,看到周晓天走回来,抬头对她微笑。
  
  被他那句话说得愣住的陈苒回过神来,也对周晓天笑了笑,见她神色不对,问,“怎么一副狗仔的脸色?”
  周晓天怔了怔,坐回了陈苒身边,刻意避开去看江煜,小声道,“陈老师,我刚刚好像看到何弋儒了。和他的助理,刚取的登机牌,往这个方向走了,你看到人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陈苒也错愕。他问,“是国内航班?”
  “应该是吧。”周晓天想了想,又确认地点头,“是的。”
  陈苒指了指她握着的手机,“查。”
  
  “你们说的人,是谁?”江煜看他们两个态度古怪,好奇问道。
  陈苒看周晓天在查航班,冷冰冰地说,“隋素生前的男友。——他唯一承认过的男友。”
  江煜愣了一愣,又问,“也是明星?”
  本来陈苒听到何弋儒的名字,不太爽快,可看到江煜这态度,一下子被逗乐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啧啧摇头,“你这个山顶洞人啊,那可是拿过好几尊大奖的影帝诶!”说着,上网把何弋儒的近照找出来给江煜看。
  江煜看了一会儿,恍然道,“原来是他。”
  “你认识?”陈苒讶然。
  “看过他演的电影,还有他拍的广告。”
  陈苒想起他和江煜第一次去看电影,就是何弋儒和刘奕辰主演的《甜蜜》。但他不太确定江煜所说的是不是这部电影,因为何弋儒出道得早,隋素死后也没有息影,作品挺多的,今年贺岁档就有两部上映。
  
  他本想和江煜再谈一谈《甜蜜》,可是想到他们昨晚刚刚一起看完《盲从之冬》,刘奕辰就是其中和陈苒演对手戏的另一位男主角,为此,陈苒还是换了个话题扯到了别处去。
  江煜是个很配合的聊天对象,不是主题明确的对话,他不会对问题刨根究底。在他们把话题说到了塞班岛的风光以后,陈苒突然想起来,他和江煜看完《甜蜜》以后,江煜说过,刘奕辰是实实在在同性恋。
  陈苒起初还不信,一直到拍《盲从之冬》,刘奕辰和他的设计师伴侣出柜。——不过那时的陈苒没有记起江煜说过的话,当时的自己,水深火热,乱七八糟。
  
  上了飞机以后,陈苒和周晓天依旧在头等舱的座位处停留。
  没过一会儿,他就见到自己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何弋儒带着他的助理也来到了头等舱,两人四目相对,看了好几秒钟。最后何弋儒“呵”地招呼一声,更像是一声冷笑,毫不避讳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当做视而不见。
  陈苒也没有搭理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起了杂志。
  
  两个影星在飞机上相遇不奇怪,甚至两个影帝级影星在飞机上相遇也算不上巧合。他们都和隋素息息相关,能够遇到的几率大得很,可那都应该是隋素生前。
  事实上,隋素去世以后,陈苒再没有和何弋儒见过面,无论是在私底下还是公众场合。他愿意让他们两个的关系像媒体所说的那样水火不容,而何弋儒也是这么做的。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在飞机上碰见。那年陈苒为了拍摄《盲从之冬》,搭乘了飞往札幌的班机,当时,也在飞机上跟何弋儒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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