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跟彩霓都往里面坐,这样他们就能坐在一起了。」右二的那个圆脸女孩很识相的站起来,拎著手提包往里边赶身旁的女孩。
音乐声还在,放的还是摇滚乐,明子乔跟明瑞的声音都不大,距离也有十来步,也多亏这个女孩心细耳尖了。
「明瑞,你先坐,我坐最旁边。」对明子乔来说,有人肯让位,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对明瑞来说,却不是。
自从出家门,明子乔这一路屎尿归千担也就算了,进来阿远哥家以後的表现又这麽的机车,简直跟还在包尿布的婴儿一样黏他,让他在朋友面前抹不开面子,是以,现在明子乔的每个举动每一句话,都让他觉得反感。
「唔。」明瑞隐忍著不悦,率先举步走向那两个座位,坐下之前,礼貌性的对著那些女孩们颔首微笑。
你要忍耐,明瑞坚持著脸上的笑容,任明子乔紧紧捱著他坐,心里有个大大的黑色良心,一直按耐著他的怒气。
就因为他还不成熟,所以才会需要过来跟你住,他老爸可是付你钱照顾他的,所以,他现在是你的责任,多想想道馆有多破旧有多需要经费吧,这样你就不会再想生他鸟气了。
「明瑞,你是二年三班的吧?」主动跟明瑞攀谈的,就是那朵化妆像在粉墙的塑胶花。
「是。」明瑞虽然已经18岁,中文的读写却不太行,上完语言学校经过能力鉴定,得从高二开始读起。
「我是三年七班的总务股长,何欣欣。」塑胶花笑得很自傲,一副你肯定会知道我是谁的样子。
「嗯,你好。」自从回到台湾,走到哪都有很多女孩倒追的明瑞对塑胶花没啥印象,因为他没心交女友,将课外的心思都摆在道馆了。
哼,一个班级的总务股长而已,又不是什麽公司行号的总务主管,还能拿得出校门当身份炫耀吗?明子乔端著茶杯,将不屑的一哼给哼进杯子里。
原来声响不大的一哼,因为杯子的回音效应,倒是清楚得让那些女孩们都能听得见。
「这位底迪(弟弟)怎麽称呼?」塑胶花没有在意那声好像不太友善的闷哼,因为她发现这个底迪乍看之下,跟英俊挺拔的明瑞五官相似,不过仔细一瞧,那眉眼似乎更斯文,更勾人!
「明子乔。」原来不太想回应的,可是明瑞转头望向他的眼神似乎不太高兴,明子乔放下手中的茶杯隔了几十秒,才挤出一抹微笑轻声地答。
因为皮相长得太好,神情摆得太无辜,所以在场的人除了认识他认识进骨子底的明瑞,其他人都以为他会这麽慢回答,是因为害羞。
「子乔啊,怎麽写呢?」塑胶花笑出镶嵌在小臼齿上的银牙,将手心摊到明子乔面前,示意他将笔划写在她手里。
没想到塑胶花会这麽大胆的明子乔惊得一愣,看见塑胶花一只手肘横过自己眼前,原来目标是自己现在改为明子乔的明瑞突然觉得想笑,不爽的心情有些给他舒坦了。
二叔的女朋友年纪比二叔大,对二叔的生活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奶奶说娶某大寄(年纪比丈夫大的妻子)坐金交椅,这朵塑胶花长得也算中等美女,眼神举止看起来精明又能干,要是明子乔能多一个像她这样的来帮忙照顾,何尝不算好事一件?
「……孔子的子,桥梁的桥,木字旁去掉。」明子乔望著何欣欣那只五根手指带了四个戒指的手想了想,然後又端起茶杯不著痕迹的推开她的手,小小声的回。
「喔,好好听的名字喔。」塑胶花也没生气,转眸朝著明瑞直眨,「明瑞,你们兄弟的名字都很特别,很好记耶。」
很特别?听见这三个字,明子乔忍不住又哼了声,哼完发现明瑞又转过头来暗瞪他一眼,连忙又端出一脸的无辜,将那声哼转成赞同的回答。
打从六岁,问清自己的名字所谓何来,明子乔就很常抗议双亲对他命名的草率行径。
明子乔,乔子明,他是明兴诚的孩子,也是乔仲凛的孩子,不管他生下来是男还是女,他爸明兴诚都打算叫他这个名字,这到底有什麽好特别,好好听的啊?
不过说到好记,这倒是真的。他在洛城的那些懂华语的朋友跟同学,只要问过听过他的中文名字一回,发现里头有他两个父亲的姓氏,谁都不会再忘记。
「阿瑞哥,出来一下。」让位让到门口旁的圆凳上,冠子看见他喜欢的塑胶花,不,何欣欣频频朝著明家兄弟放电,有些不是滋味的站起来,对著明瑞扬扬下巴,「有件事想拜托你。」
冠子想拜托什麽,明瑞光看他刚刚一直放在何欣欣身上的那两道挺不是滋味的眼神,用咖头夫想嘛知影(用膝盖想也知道)。
虽然冠子选七仔(女朋友)的眼光不太好,可是总是自个儿的兄弟嘛,帮这麽个小忙,也不到哪。
「好。」
明瑞将可乐已经见底的马克杯搁回茶几上,也站起身来抬腿大跨,想避开明子乔的双腿走向门口,没想到小雏鸟也躁动的抬高屁股,差点害明瑞栽跟头!
「明瑞,我要跟你一起去。」
(13鲜币)037[侄攻叔受;年上]为了哥儿们的争吵
037
大人讲话,小孩子跟来干嘛?明瑞嘴上是没这麽说,眼睛却是这麽讲的,「冠子跟人商量事情不废话,一向很快的,你脚痛就坐著不要乱动,我一下子就回来……」
「你跟他谈你们的,我不会偷听。」明瑞不在,明子乔才不想窝在这群一看就知道几乎都比他年长的女生们旁边,继续消受塑胶花这份难以消化的美人恩咧,只见他低著头一手撑著椅子的把手,一手将明瑞的脚格开,率先离开了位置,「我只是觉得屋子里人很多,空气闷闷的,想出去透一下气。」
「可是子乔,你的脚不是不太方便吗?」看见明家两个帅哥都要离席,塑胶花也抚著裙子站起身来,「要不要我来扶你,陪你一起去?」
何欣欣喜欢明瑞已经很久了,不过前些时候她还有交往的对象不好表示,所以没有加入倒追的行列,现在分手了,又得到机会受邀而来,来了更发现明瑞这个俊美的弟弟更合她的胃口,所以她已经顾不得要把持住身为女性的矜持,只想著这俩兄弟她跟谁交往了,都是很带得出门的锤子(男朋友),她一定要把握住这麽难得的机会。
「不需要,我的脚已经快好了,自己走,没问题。」
自从知道我的名字就子乔子乔的叫,我跟你有那麽熟吗?你该不会就是电视上常常听人说的那种“花痴”吧?明子乔低下头避开何欣欣的注视,嘴巴上当然不会这麽说,心里边却是这样想的。
屋子里的女孩子都是何欣欣国中或是现在的同学,在异性面前一向很吃得开的她在她们面前也不好意思全然不顾形象的死缠烂打,只好又抚著裙子坐回去。
冠子看见何欣欣对明子乔那副热心的模样,心里本就更加堵烂,再看明子乔对何欣欣的态度欲拒还迎的也挺暧昧,一股子酸气就这麽从他的胸腹之间直直地往鼻腔里冒出来,跟他喝的可乐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明子乔,你,可不可以?」不要这麽黏,这麽难搞,不识时务?
在外总是笑口常开,一脸和气的明瑞难得地当著外人的面对明子乔板起脸,在场的众人看见了,都觉得有点惊讶。
看来,这两个表兄弟之间的感情,好像不是很好?
既然感情不麻吉,那出来联谊还带著一起来干嘛?
「什麽可不可以?」明子乔也不耐烦了,眼睛斜著上挑与明瑞对瞪,问话的尾音有力的上扬。
虽然洗厕所用的盐酸浓度不高稀释过,但也淋掉了当时只穿拖鞋的明子乔大半的脚板表皮,连真皮层都灼伤了。还在养皮的他今天本来就没想过要出门,要不是因为明瑞想过来,他也想讨明瑞的欢心,他现在应该是躺在暖和的电毯里舒舒服服的睡著大头觉,而不是来到这里看一群高中生夸张的把联谊说成轰趴,还要被个同时对他对明瑞都显然很有兴趣的花痴女献媚兼骚扰。
说起从小到大明子乔对家人“委屈求全”的经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谁能比得上这段期间的明瑞,不仅仅是因为明瑞在搬家那天打了他,让他有些怕了他,还有住过来之後凡事都有奶奶打理,任他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成天躲在房里搞雕刻也不会干扰他的惬意,最主要的,还是脚受伤之後,明瑞对他的关心与照顾。
可是,明子乔没想到自己的迁就会换来现在的局面,明瑞一到他的朋友面前就像换了个人,极度的要面子又对他没耐心,眼前这个有了朋友相陪就想撇开他,任他在陌生人堆里自生自灭的大侄子,让明子乔觉得很气恼,很委屈。
一开始是叔侄称呼的问题,然後又介意他冷哼出声,现在连他跟出去透口气都不可以,明瑞眼里的不开心不高兴不乐意明子乔都看得出来,不过,人心隔肚皮,没有亲口听他一件一件的挑明讲,明子乔还是没法猜全明瑞心里对他的所有不满。
「阿瑞哥让你弟也一起来,没关系的。」让明瑞的这个表弟出来一起谈谈也好,冠子也想问清楚他对何欣欣有没有意思,要是没有,那就多了一个能帮他追何欣欣的人了。
明瑞伸手将额上过眉的浏海往後耙了下,眼睛看向冠子确定他真正的意思之後,没好气的催促起明子乔,「要出去就快点走,别挡路。」
明瑞的口气算是不好不坏,可明子乔听他说他挡路,心里的闷火一灼,让他忍气忍得更加不好受了。
「子乔喜不喜欢花草盆栽?我家车库里有好几十盆,我带你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等下带一盆走。」将啤酒拎进冰箱,到车库里看自家妹妹与女友将舞池布置得差不多了,又走回客厅的苏慕远刚好看见小雏鸟黏著大雄鸟不肯坐等的这段,连忙出声招呼起明子乔,和缓和缓他山雨欲来的情绪,「车库就在刚刚明瑞停摩托车左手边的那片铁门,我等下会用遥控器打开铁卷门,你再进去挑。」
「阿远哥,我去看看就好了,不要送。」苏慕远的提议,让明子乔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卡在不能跟又不想等的尴尬处境里,所以,苏慕远得到了自从进屋後,明子乔笑出的第一抹真诚以待的笑容。
虽是刚认识,明子乔斯文的长相,好人家出身的拘谨气质跟有礼貌的举动,让他看起来就是典型爱静的孩子,一般这种性子的,多数不会排斥伺弄花花草草,苏慕远这想法也许没根据,却顺利命中了明子乔的喜好,还让他在一个多小时之後,玩不尽兴却被催著离开的臭脸明瑞载著也黑著一张俏脸的明子乔离去之时,损失了一盆花苞最多的蝴蝶兰,还有一盆正开著满满两三串橘色花朵的美国芦荟。
「靠,明子乔,我真他妈的受够你了!」将盆栽放在大门旁,两盒海苔重重的放上客厅的矮几,明瑞一把摩托车钥匙掼上几上的玻璃桌面,憋了许久的怒气就随著铁制钥匙撞击清脆厚玻璃的声响猛烈爆发!
明子乔蹲下身要去捧蝴蝶兰进他房间的手顿了顿,小脸很不服气的上抬偏起,「说清楚,你是怎样受够我了?」
「马的,马的,Shit!」明瑞越是回想明子乔刚刚在苏慕远家的机车行径,嗓门越是大嚷大吼,「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有多让我没面子?」
正在大吼大叫的青年捏紧拳头挥舞著空气,那出拳的力道从他的姿势就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气到很想揍人。
「不、知、道。」将蝴蝶兰紧紧环臂拥在怀里的少年站直身躯自认没错,脸还是以挑衅的角度扬著,已经忘记他现在穿的大外套可是浅浅的水蓝色,沾不得盆栽边缘那些混著腐朽蛇木,带著轻微黏性的肥沃黑土。
「我就不相信你活这麽大,没有遇过像冠子这样的同学!」明瑞站在客厅另一端离明子乔远远的,正在忍住冲向明子乔,把拳头往那张表情嚣张的巴掌脸挥去的冲动。
「就、是、没、有。」这不是事实,在前一个学校,明子乔的同班男同学有几个天天都用粗话羞辱他,对他恶作剧。
只因为他爱装乖孩子,约他下课去哈草放学去网咖都约不动,让他们看了超级碍眼,这是班上其他没欺负他的男同学偷偷用印表机打印成纸条,夹在他老师改好发回来的作业簿里告诉他的。
(13鲜币)038[侄攻叔受;年上]冷战(修正设定完毕)
038
「冠子没有妈妈,是他爸爸跟两个哥哥带大的,他说话的方式虽然脏不离口,在这城市算来却不是特例,很多人都是像他这样的!」
明瑞恶狠狠的瞪著明子乔,胸膛剧烈起伏,不停换脚支撑体重的姿势,还有将浏海每隔五秒十秒就往後拨一趟的动作,全都可以藉之看出他对明子乔的失望,失望到连对他说话,都觉勉强。
明子乔维持著不服气的姿态,心里却很觉忐忑,更觉委屈。
「开学以後,你要跟我读同一所学校,因为国中部不招收女孩子的关系,阳盛阴衰的学校里,少不了会有像冠子这样说话的。你要是不能入境随俗,你就等著被你的班级孤立,当一个没人要理的透明人,交不到朋友的独行侠吧!」
明瑞的话太直接了,被他说中处境的明子乔马上红了眼眶,在之前那所学校被排挤的画面就像走马灯一幕幕的重新鲜活起来,在他被泪雾障蔽大半视线的眼前清晰无比地重现回放。
「人类能主宰这个地求,不是因为智力最高。」这是两位父亲从小灌输给他的观念,明子乔吸了吸鼻子,眼睛又酸又胀的却还是盯在明瑞身上,没有退缩,「人跟动物的差别,在於人有社会观念,懂得礼义廉耻。」
「所以?」我草,竟然想对我说教?这个每天早上都要喝鲜奶,根本还没断奶的臭小子到底是哪个朝代的古人忘了先喝孟婆汤就来投胎的啊?明瑞忍不住仰鼻朝上,对著天花板长长呼气。
「那个叫冠子的,虽然没有了妈妈,可是他那样子,不是高中生也是国中生了吧?」
「高二。」明瑞将忍耐两字重复默诵,当成修行的经文在念。
「那他受学校教育也有十一年了,不是吗?」明子乔不喜欢明瑞将目光定在天花板,看都不看他的冷漠模样,格外的让他没有安全感。
可是想说的话就像有了自我的意识,一句又一句的自行组织,违背他意愿的迳自脱口而出:「我就不相信台湾的教育,不CARE学校里的学生有没有学好品德,没有课程是教育学生怎麽得体的说话的……」
说话尊重别人的同时,也等於尊重自己。
或者,他读的学校真的是那种混文凭的野鸡学校,学校的师长们也都默许他的行为,不会处罚他?
明子乔看见明瑞的颊侧清楚地浮现颊骨与颔骨交接的形状,想起搬家那天明瑞也曾有过这样的表情,被他按倒打到屁股开花的惨况,让他逐渐流失了理直气壮的勇气,不知不觉间,话就越说越小声,到後来更是只敢在肚子里嚷嚷,上下牙关分别咬住上下唇瓣,将嘴整个都咬紧了。
「你,都说完了?」明瑞将视线下移对上了明子乔的,客厅不过才静默了两三分钟,对明瑞跟明子乔而言,却像是两三个钟头那般的漫长,那麽的难熬。
明瑞的性子里,有一块是完全承自图凌的,那就是---重视同侪的义气---当前的明子乔因为对他还不够了解,处理人际关系的情商也还太稚嫩,因而误踩了这块雷区,而不自知。
明子乔只是调开目光撇下嘴角,意义不明的闷闷哼了哼。
「子乔少爷,我觉得,有些话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