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不肯低头,我也不能低头。因为,就算我们今天有一个人做出退让,勉强地继续凑合在一起,过一段时间之后,仍然需要面对这份伤痛。而到那个时候,说不定这种痛,会更加锥心,更加致命。
所以我只能呆坐在那儿。呆坐了很久很久,他也一直没有从卧室里再走出来。我站起身来把餐桌收拾了,因为自从跟他在一起,所有的衣服包括内衣内裤,全是他强迫着买的新的,这边实际上没有很多我带过来的东西,所以我干脆也不用进卧室去收拾,只是把门卡跟钥匙放在桌子上,然后推门出去,再将房门关上。
门一关,我就觉得浑身好像散了架一样。不过我还是强撑着进了电梯,再强撑着走出小区。
因为有了火锅店之后,我妈跟我弟媳基本上每天一早就去了火锅店,有时候忙到太晚,干脆就直接在火锅店码起凳子睡。不过以前的出租房并没有退掉,毕竟我跟司徒启实质上来说什么名分也没有,我还需要给自己留一个退路。
所以我昏昏沉沉地顺着马路,昏昏沉沉地走了也不知道有几站路,一直走回了出租屋。我开门进去,我妈跟我弟媳自然已经去了火锅店,屋里冷冷清清没人,我昏昏沉沉把门关上,再昏昏沉沉地把自己甩倒在了床上。
似睡非睡地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感觉外边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可是我也不觉得饿,就继续躺在黑暗里。脑海里甚至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活着这么苦,还不如就这样死掉好了。
直到房门一响,灯光亮起,我妈回来了。
因为出租屋很窄,只有里外两间。我妈跟弟媳睡里间,我在外间支了一张床,平时我在家里,晚上睡下之后会拉上一张帘子,但是今天我直接倒在床上,帘子还是收着的,所以电灯一亮,我就看见了我妈。
“妈,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挣扎着坐起来,勉强地笑一笑。
我妈手上拎着一个包,我一眼认出来,那是司徒启的包。
“这个……怎么在你手上?”
“这是……你的那个小老板送过来的。一句话也没说,放在火锅店里就走了!”我妈在床头坐下来,“小娟不放心,让我回来看看你是不是回来了。”
我无语,坐在床头上打开那个包看,里边是他给我买的各样衣物。
“杨子!”我妈挨近我一点儿,轻唤一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妈,不要憋在心里一个人难受好不好?”
我本来已经忍了一整天,此刻听见我妈轻声细语的一问,我的眼泪就像两条小溪,顺着我的脸颊滚滚而下。
“妈,有件事……我一直没敢跟你说。我不肯结婚,不是因为……我喜欢一个人过,而是……我是一个同性恋者,我接受不了女人,我喜欢的……是男人,尤其……喜欢你说的……那个小老板!可是……我不该喜欢他,因为,我跟他实在是……相差太远,可是……我又控制不了我自己!”
这是第一次跟家里人说起这件事。而这些话一出口,我再也压抑不住,我用双手抱住头,蜷缩在床头嚎啕而哭。
我妈稍微静了一阵,我想她应该早已经猜到,但是亲口听我说出来,一时还是消化不了。不过她也就是静了一小下,很快地,她伸手搂住了我。
“妈知道,妈早就知道!是妈不好,是妈从小没有教好你!”
因为我在哭,我妈反而比我冷静,只是一边说,一边哽咽,一边拍打我的肩背。
我稍一发泄,就忍了回去,毕竟老妈年事已高,我不能让她太过伤心激动。所以我从她怀里退出来,看着她脸上已是老泪纵横,我就觉得自己简直是个至不孝的大罪人。
“妈,这个不能怪你,这个……是天生的!”我赶紧拿了面巾纸给我妈擦脸,“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更难受!”
我一安抚,我妈反而呜呜咽咽哭出了声,我陪着她掉着泪,直到很久,她才渐渐忍住。
“那你……跟你那个小老板,好好儿的,又怎么啦?”
“其实……也没什么!”一提起来,我心里就像针扎一样,“他爷爷已经给他定了亲,他早晚要成亲,我们只是……提前分开了而已!”
“杨子啊!我的……杨子啊!你咋就……这么命苦啊!”
我妈忍不住放声而哭。我没有再哭,就那样搂抱着我妈,但是我的泪,却无声地滚落,无法遏制地,一点一滴浸湿我妈的肩背。
☆、第四十三章
稍晚一点儿,弟媳回来,我把钊曜的事情一说,弟媳自然什么话也没有。到第二天一早,她就跟我一起去了银行。因为司徒启给交了两年的房租,火锅店基本上只进不出,这两个月居然攒了有将近两万块,再加上前几个月的两三万,另有我自己攒的三万多,八万块已经足足有余。
于是取出钱,装在一个背包里,我跟弟媳分了手,坐车去深圳见钊曜。
出发前我并没有跟钊曜说,直到班车快到深圳,我才打了电话给他。
“你到深圳来了?怎么这么突然?”
“我来办点儿事,顺便……就想跟你见个面。”我回答。
“那好吧,我马上去车站接你!”
他挂了电话。之后没过多久,班车就进到了深圳长途车站。而当我从车站里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钊曜。
还是那么清朗,还是那么英俊,但也还是那么清瘦。
他也一眼看到了我,向我扬了一扬手。
“也快中午了,先去吃个饭,边吃边聊吧!”我刚一走到跟前,他就说。
我自然没什么意见。因为车站附近车子不好停,他把车子停在了对面的一家商场。相随着走过去,他一路问我来深圳有什么事要办,我笑了一笑没回答,他也就没再问。
坐上他的车子,我们一路闲聊。我问起公司的情况,他笑了一下,回说一句:“还行吧,反正我本来就是白手起家,做得好不好,都没什么!”
他既然这么说,我明白公司确实是遇到了困难,不过我也没有追着问。
后来找了一家饭店,坐下点了菜。在等上菜的空档,我从背包里拿出用报纸包得好好的八万块钱,放到钊曜面前。
“这是什么?”他立刻皱眉头,应该已经猜到了是什么。
“这是八万块钱,都已经差不多两年了,我想我应该还给你了!”
“我说过不要你还!”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坏,“如果你今天来是为了这个,那你不用吃饭,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你别这样!”我赶紧说,“这个钱是我这两年攒下的,又不是我另外借的!人说有借有还,你不要,那我以后再遇到困难,还怎么跟你张口?”
他不语,双眼瞅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勉强笑了一下。他忽然来一句:“我老婆给你打过电话了是不是?”
“啊?没……没有!”我下意识就否认。
“你不用替她遮掩了,我都知道!那天吵架,她就说……”
他没把话说完,我估计是“要我还钱”之类的话,但是他既然没有说出来,我也不能挑破,所以我转移话题。
“你跟……你老婆,到底怎么啦?”我问,停一停,又加一句,“做了这么久的夫妻,有什么事……好好说嘛!”
“没法跟她好好说,这个……!”他愤愤一句,我估计他是想骂“臭娘们”一类的话。不过他没有真的骂出来,他对他老婆一向很爱护,也很尊重,何况以他的涵养,就算心里再怎么有气,他也不会当着外人骂自己的老婆,“本来……金融危机,现在公司确实遇到些困难,我本来想趁这个机会把现在的公司结束掉,以后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广州新公司去,她不肯,说太冒险。还说我把公司开到广州,是因为……”他停一停,还是说了出来,“你的原因!”
我心里“怦”地一大跳,几乎脱口问出他为什么他老婆会这样认为,但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人家是已婚直男,有妇之夫,有些事情如果挑得太明,会让我跟他以后连朋友都很难继续做下去。
但是他不说,我隐隐也可以猜到。或许我走了将近两年,独立支撑的辛苦,让钊曜常常地后悔放了我走,或许这种情绪在老板娘面前也有流露,因此,老板娘对我的疑忌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比从前更加强烈。所以她逼着钊曜催我还钱,钊曜不肯,她就亲自打电话。甚至于钊曜把新公司地址选在广州,她都怀疑跟我有关。
但我知道,新公司选在广州,跟我的关系实在并不大。因为新公司经营的营养补给产品,主要针对国内消费市场,选在广州,物流交通等都更加方便,可以更好地向国内其他地区辐射。
但是由此一来,我先想的如果钊曜需要帮助,我会辞工来帮他一段时间,现在看起来根本就不现实。因为我的存在,已经干扰到了人家的夫妻关系,如果我再走近一点儿,只能激起人家夫妻之间更大的分歧。所以就算钊曜很辛苦,就算他很需要我的帮助,我也只能看着他辛苦,只能袖手旁观不能给予他任何帮助。
“那要不……这八万块你先收着,放我这儿,我心里也不安。等以后我缺钱了,我再跟你借,这样总可以吧?”最后我这样说。
他抬头瞅着我,良久,忽然问出一句:“你在广州,已经有了新的感情对吧?”
“啊?”我实在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一问,冲口想否认,但是我无法否认。
“那次你在电话里边哭,我就知道了!”他苦笑一下,随即甩一甩头,“算了,不谈这个了!你既然坚持要还钱,那我就先收下。不过,如果你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再拿回去!”
我瞅着他无奈的苦笑,不知怎么的,心里就觉得酸酸的。本来昨天当着我妈大哭一场,已经将郁结在心里的悲哀发泄了出来,但是现在,当着钊曜,我居然又想哭,但已经不是因为司徒启,而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我爱了整整五年的男人。
他是喜欢我的,我确定!可是他是直男,而且他已经结婚,并且有了小孩儿,所以他一直不敢接受我的感情。然而,分开的这两年,或许已经促使他渐渐认清了对我的感情。而他老婆之所以会对我越来越猜忌,或许正是因为作为女人的直觉,也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无奈,而我感觉更无奈,而且很可悲!两个男人,我爱的两个,也都爱着我。可是第一个,是直男,而且有妻有子,他不能接受我的爱,甚至不能稍微表露他对我的爱。而第二个,曾经历尽伤害,到了我这里,他已经不敢倾情投入,因为爱得越深往往会伤得更深。所以,他没娶妻,他却准备要娶妻,因为娶个妻子,可以给他生儿育女,可以让他拥有一个我所不能给予的完整的家庭。
※※※
跟钊曜就那么简单地见了一面,也没谈很多话,我心里装着压抑不住的伤感,我觉得他也一样,正因如此,反而都没什么话说。
他没再追问我感情上的事,我也没有主动跟他去说。因为无论怎么样,无论我是否有新的感情产生,他都不可能挣脱枷锁,完全地接受我的爱,完全地跟我在一起。
我们甚至没再讨论广州新公司成立之后要我去帮手的话,就是一起吃了一个中午饭,他就送我坐车回广州。而随着车子启动,我瞅着他一直站在那里,一直瞅着我坐的这辆车子,我的心空空荡荡,感觉着我跟他,以后也许真的连朋友都很难继续做下去。
而跟司徒启的感情,自然也告一段落。我每天还是去上班,但是我真的不想再上班,真的很想换个工作。因为每天去上班,每天一走进公司大门,我的心就会痛。
尤其是在那之后的某一天,很偶然地,我又看到了司徒启。那种刻骨的相思,更是像潮水一样将我完全淹没。连呼吸,都痛!
☆、第四十四章
那是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们部门的一个女孩子过生日,请几个感情好的同事去一家酒店吃饭,我也在被邀请之列。而这个女同事,正是从前曾经喜欢过我的部门之花朱晨晨。
我不知道朱晨晨为什么会请我,明明她现在已经不怎么搭理我,而且我听说她已经有了男朋友。不过她既然请了我,我还是去了。直到去了以后才知道,朱晨晨谈的这个男朋友,非常有钱,她会把同事们请到大酒店里过生日,尤其“不计前嫌”地专门请我,是有点儿炫耀的成分在内。
那位男朋友的年纪稍嫌大了点儿,不过最多也就跟我差不多,长相也还马马虎虎。所以几个男同事在听说这位男朋友是一位自己开公司的小老板之后,都跟他不停地套着近乎。几个女同事更是难掩羡慕妒忌之情,而朱晨晨,当然满脸的得意与骄傲。
只有我始终淡淡的,我本来对朱晨晨就没动过心,她向我炫耀,根本打击不到我。但因为这家酒店生意很好,朱晨晨可能没能订到包厢,一桌人只能坐在大堂里。而当一桌人开始闹酒,坐在我旁边的一个男同事正抱着我的肩膀嘻嘻哈哈说酒话的时候,一个女同事忽然惊呼了一声:“快看,撒旦王子!”
我猛地一震,下意识地就向着那女同事眼神的方向看过去,其他人也都纷纷扭脸去看。然后我看见让我刻骨铭心的那个坏蛋,正从酒店里边往外走过来,估计是也刚吃过饭。他身上穿着一身休闲西服,衬着他高高的身材,宽宽的肩膀,还是那么的挺拔有型,也还是那么的孤高冷漠。而在他的身后,另随着一个阳光灿烂的美少年,那是朱成。
因为我们的桌子离大门不远,司徒启跟朱成走的方向正是向着我们这一边。其他的几个同事纷纷站起身来,等到司徒启走到跟前,都含笑唤着“总经理!”,连那个“男朋友”都随着朱晨晨站了起来。
只有我坐着没动。不是我不想动,而是我根本就动弹不了。司徒启向着我们这一桌人随意地瞟了一眼,稍微点了一下头,眼光从我脸上划过,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一样,一毫也没停留地,就从我们桌子跟前走了过去。反而是朱成,在看见我之后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含笑向我点了一下头,便紧走两步追上司徒启,伸手挽住了司徒启的胳膊。
如果换一个男孩子挽住男人的手臂,一定会感觉很怪异,但是朱成却挽得很自然。而一向不愿跟人太亲近的司徒启,居然就让他挽着,没有像从前那样甩手躲开。
我浑身僵硬,甚至连思想都无法思想。直到一桌同事重新坐下,我旁边的同事用手肘撞了我一下,问我:“艾杨你发什么呆呢?你跟小老总不是挺熟的么?还给他做过代助理呢,怎么见面也不打声招呼?”
我才猛地一下子回过味儿来!
“有什么熟不熟的?人家……是总经理,我不过……是个小职员。”
我掩饰地苦笑一下,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朱晨晨瞟了我一眼,若有意若无意地忽然说了一句话!
“那男孩子好漂亮,你们说……算了,我还是不说了!”
她回过脸去娇笑着跟她男朋友去说话。但是她要说不说的一句,却让其他人面面相觑。
“也是哦!小老总帅成这个样子,可从来没见他带过女朋友回公司,不会是个……同性恋吧?”另一个在部门中出了名大嘴巴的女同事忍不住接了出来,“现在不知道咋回事,越是大帅哥儿,越是喜欢搞同性恋!”
我不知道其他人听到这位大嘴婆的话会作何感想,但是我知道朱晨晨最开始引出这句话,是很有点儿针对我的意思。我对她坐怀不乱,她必定还是耿耿于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