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成长,他已经学会把任性和撒娇的一面永远只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展现,在外人面前,他可以世故,可以成熟,可以照顾任何人,和任何人热络地交谈。
张玲接过菜单,翻开一看,顿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家小饭馆以前她和父母也算常来,味道不错,价钱也算公道,现在再看菜单,菜色还是她熟悉的那几样,但价钱却往上翻了好几倍。
“怎么了?”林近红凑过来一看,也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这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贵!”
看着菜单上不再熟悉的价格,母女两个的脸上都多了几分犹豫。林近红的病几乎花了她们所有的继续,以她们现在的情况点这样的菜绝对是奢侈的事。
顾远看她们俩为难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过来,随着松柏林街的火热,松柏林街上不少店的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他拿过另一本菜单,自顾自地翻开来,“为了庆祝阿姨顺利完成手术,今天就让我做东吧。”说着,他喊来服务员,啪啪啪就点了好几个菜。
林近红看着出手大方的顾远,面上带着笑,心里却又几分苦涩的滋味。
自从她得了那个病之后,家里这几年攒的家底几乎都被掏光了,还连累了丈夫和女儿操心,她理解丈夫把松柏林街上的店面卖出去也是无奈之举,还一直庆幸能找到一个出价颇高的买主。
然而,这段时间,以前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亲戚突然接二连三地上门,言语之间还一直打听他们在松柏林街上的店面,一家人都有些奇怪,一打听才知道松柏林街因为新安街的事情一下子成了皇城里投资新的大热门,价钱也是一路上涨。天上掉下的大馅饼,把原本半死不活被松柏林街的店面套牢的人一下砸成了大富翁。
听到这个消息的林近红连续好几天都没睡好觉,如果自家的店面没有卖给顾远,那么现在被馅饼砸中的人就是自己,别说治病的钱,就是在皇城买房真正扎根的钱也有了。
“妈,你怎么了?顾远和你说话呢!”张玲推推愣怔中的林近红。
“没,没什么。”林近红回过神来,堆砌起笑容,看向顾远,“顾远,什么事?”
顾远感到有些奇怪,没有问出口。“我是问您喜欢吃什么?要不,我们再加个菜吧。”
“不用了。”林近红连连退拒,“都点了好几样了,够吃了,够吃了。”
顾远点头不再说话,林近红偷偷打量着他的衣着做派,穿得简单但从衣服的材质看得出是不是普通的街货,说话礼貌,待人客气,看得出是好家庭出来的孩子。她试探着问道:“顾远,你是哪儿人啊?”
“我是皇城本地人。”
“听玲玲讲你是住校的,那怎么不住自己家里,外面总没有自己家住的舒服。”
顾远为难地搔搔头,“我爸妈都到外地了,皇城就留我一个人,还不如到学校住,大家彼此也能有一个照应。”
“这样啊。”林近红叹息着点点头,内心却在窃喜,掩盖在叹息之下的那个念头像一只贪婪的兽在她的心中肆意地啃咬,抓挠,迫不及待地要冲出她的胸口。她紧紧地攥住双手,冲坐在一边闷闷不语的张志忠使了了眼色。
张志忠接到张玲的指示,不自在地咳了咳,神色有点僵硬,粗糙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裤腿缓解心里的不安。昨天张玲和他提起那件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荒谬,算起来顾远还是他家的恩人,现在跟人家提出要把店面买回来,岂不是忘恩负义?
林近红一看出他的不情愿,立刻就指着他的鼻子数落这些年和他在一起吃的多少苦,受得多少罪,掐着手指算如果店门能买回来,那么他们一家就真的可以成为皇城人,玲玲的未来也不用再担心……
老妻声泪俱下的哭诉实在让张志忠束手无策,他这么多年来确实亏欠她良多,何况林近红还在病中,最忌讳的就是大喜大悲,情绪波动。没办法,就算心里有一万分的不愿意,张志忠还是咬着牙答应下来,和张玲向顾远买回店面。
可事到临头,对着曾经万般感激的少年,他就怎么也张不开嘴。
林近红埋怨地瞥了一眼临阵退缩的张志忠,她会怎么不知道他觉得自己贪图利益,忘恩负义,可是他也不想想,不这么做,现在已经一贫如洗的他们怎么在皇城这个吃人的地界活下来。林近红看了看顾远,这样辛苦,从小娇生惯养的好家庭出来的孩子应该不会知道的。
“顾远啊,其实我和你张叔今天请你过来,一呢,是想谢谢你能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伸手帮我们一把,我们真的很感激。二呢,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顾远不说话,看了看张玲脸上毫不掩饰的疑惑,张志忠拉扯林近红袖子的尴尬,还有林近红眼底极力想掩饰却还是流露出的激动,心底已经有了几分了然,虽然对好人有好报之类的话从来没有过期待,还是有种名为失望的情绪梗在他的胸口,让他说不出的难受。
“您说。”顾远挺起腰板。
林近红缓了缓语气,“是这样的,那间在松柏林街的店铺可以说是我和你张叔辛苦了大半辈子换来的心血,因为我这病才迫不得已卖出去,幸好遇上了你,给了个公道的价钱,我才能顺利治下来,可是,我和你张叔对那里也有感情了,实在是舍不得。”林近红颤抖着手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动情的模样确实令人唏嘘。
“妈,你在说什么!”张玲涨红着脸对林近红喊道,林近红话里的意思她是听明白了,可他们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大人说话,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份吗!”林近红历声训斥张玲,张玲委屈的咬着嘴唇,垂着头不再说话。
林近红转过头对上顾远的眼睛,心中一颤,那双眼睛深得好像一汪泉水,干净得像可以倒映出她心中贪婪的想法,让她无所遁形。一个不通世事的小孩子能懂什么?林近红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把昨天斟酌半天的想法说出来。
“我和你张叔是这样想的,希望你能再把松柏林街的那间店面卖给我们。”这句话说完,林近红立即瞄了眼顾远,他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她自觉大有希望,接着说道:
“我们知道这样的要求是有一点唐突,但是我们确实在松柏林街待了有些年头,老邻居,老街坊我们也都认识了,再离开一时半会也适应不了。我和你张叔商量了一下,除了你原来付的钱之外我们再多给你五万,算是感谢你对我们家的帮助,怎么样?”
多感人啊,先是晓之以理,再是动之以情,最后还不忘给他一点小利,顺利洗白之后还不忘好名声,要是现在坐在他们面前的人真是个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年轻人,那么或许真的会答应也不一定。
“妈,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张玲皱着眉头质疑道。
“我和你二姑已经说好了,她很支持我们买回原来的店铺。”林近红施施然回答,“她还说顾远能帮助我们,一定是个品行不错的孩子,要我们一定好好谢谢人家。”
张玲很怀疑林近红的说法,谁不知道她家二姑是连亲人都不会放过的吸血鬼,怎么可能轻易就把把钱借给她家。
说起张玲的二姑,那还真有一段故事故事。年轻时和小年轻私奔,结果被人家抛弃。狼狈地回到家后被奶奶嫁了个卖猪肉的屠夫,那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对二姑是一等一的好,可是二姑偏偏不满足,还时时怨恨张奶奶,认为是张奶奶毁了她的幸福。连带的,二姑也和张家的人不亲近,过年走亲戚什么这个二姑也从来不上门。如果有亲戚向她借钱,她一律都要加收三分利的。
张玲的怀疑没有错,林近红向她二姑借了笔钱,并且承诺以五分的利息归还,她二姑还是看在张志忠和林近红名下那间松柏林街的店面才肯点头同意的。
“顾远,你看怎么样?”林近红的眼中满是热切。
顾远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直视林近红的眼睛,一字一字道:“要我说,真是不怎么样。”
林近红惊讶地发现,刚刚还满身书生气的少年,褪去谦谦君子的外衣,抹去嘴角温和干净的微笑后,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竟然冷得让人害怕。但想到松柏林街的那间店门,她有不得不继续硬着头皮接道:
“那,那你觉得怎么样才好,我们都可以商量啊。”
顾远眯起眼睛,手指抚摸着手边玻璃杯的杯沿,“既然您一定要怎么说话,那我就和您敞开了说吧。松柏林街的店面我是绝对不肯能卖的。首先,那间店面现在的价值是多少,我想我不说,大家心里也都有数,现在想用原来那个价钱随便加个几万就买到手,根本就没有可能。其次,我之所以会买下那间店面,绝对不是什么路见不平,见义勇为,我一直都在找合适的目标,买下来也只是因为价钱合理,不错位置。
最后,我会买那间店铺不是为了想要您的感谢,所以您……”谢或不谢我都不会在意。
顾远一席话说得林近红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会被一个少年呛得哑口无言,前所未有的难堪让她的心头烧起了一团旺火。
一旁坐着的张玲也觉得尴尬万分,她本来以为母亲想见见顾远是为了感谢他,没想到居然闹出了这一出。但女儿总归是心疼母亲,张玲看到林近红发白的脸色,急急出来向顾远道歉:“对不起,顾远,我妈她只是,只是……她没有恶意的。”
既然顾远不肯留情面,林近红觉得也没必要再客气了,干脆就撕破脸,她指着顾远尖声道:“那间店面本来就是我家的,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我,卖店面的钱根本就不够你治病,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可能无法坐在这里气势汹汹地指责他。顾远咬咬良嘴唇,好的家教让顾远还是没办法把那句近乎恶毒诅咒的话说出口。他嚯地一下站起来,“我想起来等一下还有事,就先走了。”
“顾远,欸!”张玲想拦他却没拦住,只好看着他决绝而去的背影,满脸颓色,他们,应该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吧。
而她的身边,林近红还在指责张志忠,“叫你要和我配合,和我配合,你在那里不说话算什么,你是死人吗?你连说句话都不会了是不是!”
张志忠想着刚才顾远的话,简直就是□裸的在打脸啊,这件事是他家做的不厚道。张志忠懊恼地挠挠头,“你别说,这件事以后都不许再提了!”
第56章 遭遇()
从小饭馆里出来,顾远觉得一股郁结之气如鲠在喉;林近红撕破脸时那双眼睛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就往他身上插。顾远自认不是慈善家,没有四处播撒爱心的习惯;也不是什么任人家随便哄两句就可以糊弄过去的愣头青;虽然他刚刚对着林近红说没有期望得到他们的感谢;要不是因为那天正好撞上张志忠被逼得走投无路;他或许不会买下这间那间店面。
真正让他受不了的是林近红那幅他夺走了他们一家人东西的模样。店门是他们自己要卖的,如果不是他顾远;那么那间店门或许还会以更低的价钱贱卖。而林近红的话,却好像他是强取豪夺她家财产的强盗。
顾远相信林近红对女儿是个好母亲;对丈夫是个好妻子,如果松柏林街没有成为投资热门;如果松柏林街店面的价钱没有一路上涨,那么林近红在面对他的时候或许还会是一个好母亲,好妻子的形象。以前的老师曾经说过,人一旦沾染上利益就会变得面目可憎,现在顾远亲身见证了这句话。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顾远鼓着腮帮子,一边做来回走动深呼吸一边不断地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街对面停着的一辆汽车内。
“我们集团旗下的品牌店当初由于各种原因,在新安街的位置并不理想。这次转迁到松柏林街,绝对是我们一次反击的好机会,趁其他竞争对手还没有谈妥,我们抢先进驻好的位置……”
助理拿着这里天公司企划部加班加点赶出来的方案侃侃而谈,王涵江凝视着马路对面的男孩,浅蓝色字母大t恤,卡其色短裤,黑色板鞋,明明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大学生形象,但这个人,无论哪一次出现都能牢牢地吸引住他的目光。
他似乎在和什么人生气,嘴巴撅着,十分懊恼的模样,来回走动间露出一节白皙的小腿,王涵江觉得自己应该是魔疯了,竟然会有想要把那一弯莹白握在手中细细把玩的冲动。脑海中浮现那个人会是如何的娇羞,如何的婉转的画面,王涵江喉头一紧,双腿不露痕迹地交叠起来。
一旁的助理看出王涵江的心不在焉,很有眼色地停下解说,等待自家老板魂魄归来。
王涵江回过头,挑起眉责备到:“怎么停了,接着说啊。”
“……”,助理接着指向街对面的一块位置,“经过我们的计算,我们公司如果可以拿下这块位置,那么对将来和其他公司的竞争会是很有利的。据调查,这块位置有上下两层,分别处于三个不同的业主,我们已经通过相关渠道拿到了他们的联系方式……”
见到马路对面的少年似乎有要离开的架势,王涵江立即挥手叫停助理的解说,“行了。既然已经知道对方都是什么人,那么该拿下的就尽快拿下,要加高一点也没关系,该给就给。”王涵江一顿,眯起眼睛,接着说道:“如果有那种死活不答应的硬骨头,那么,按老规矩办。”
王涵江说得云淡风轻,但一旁的助理听得心中一凛。王涵江一开始就是靠做工程起家,对付那些钉子户,硬骨头,他的老规矩自然是那些残暴恐怖的手段。
“明白了。”助理忙不迭地点头。
王涵江推开车门,朝对面走去。他一离开,助理长长地松了口气。
在顾远不停地为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候,收到了来自王玲的短信,诚挚地替她母亲想顾远道歉,还说改天要请他吃饭赔罪。顾远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她的短信,思考片刻之后,删除了当初留下的王玲的联系方式。
原本就是生命中重要的人,如果他花时间在和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生气上,那就是在浪费生命。
按下删除键,顾远仿佛看到林近红这样的人物如同被删除短信和联系方式一样消失在他的生活中,心头的乌云一下消散开来,再对上某人昨晚发来的要他好好吃饭的短信。顾远决定把这一切从大脑清空,让自己的肚子得到满足才是硬道理。
沿着街往前走,顾远推开一家海底捞的店门,他现在需要用心爱的美食来抚慰受伤的心灵以及那个空虚的胃。
热气顶着锅盖往上冒,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汤底的香气,点好的菜已经下锅,顾远咬着筷子等待掀开锅盖的那一刻。
一个身形突然出现挡住了顾远的视线,“你好,这个位子有人吗?”
顾远抬头一看,筷子差点捅到嗓子眼里去。这不是那天那个男人吗?顾远忘不了那天在系里晚会上,那人看向他时那种被蛇类动物舔过的恶心感,现在这个人站在他面前,带着金丝框眼镜,微笑着,像个十足的绅士。一个人总么可能有截然不同的两种面貌,究竟哪一种才是他真正的面目,顾远一点都不想和这样的人沾上边。
“那个,周围不是还有空位子吗?”顾远拿筷子指了指周围的空座,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店里还在用餐的人不多,到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