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小九还在感慨魔王陛下果真对这神殿了如指掌,听到梅莎的问话,不约而同地扫视了一圈,才发现蓝调竟然真的不在偏殿里,之前明明还看到他走进来的啊?
另一边的长廊尽头,蓝调推开了紧闭的门扉,那是一件昏暗的卧房,宽敞却略显空旷,半空中悬浮着的魔晶石发出淡蓝的幽光,乍一看去仿佛幽深的星空,美丽不可方物。
蓝调走过去疲惫地倒在床上,浅浅的陷入到柔软的床被中,墨绿色的床幔借着从门口吹进的寒风飘飘扬扬,下摆的流苏在凝滞的空气中荡开了一道道优雅而魅惑的弧线。
像是一瞬间卸下了心房,蓝调蜷缩着身体将自己埋入到墨色的被单中。单薄而柔软的床单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甚至连空气中都还隐约有一缕淡淡的玫瑰花香,就好像那人从来不曾离开过一般。
人总是无法注意到掩藏在最细微行止起卧里的得失,只有在心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某样东西被狠狠扯下来之后,才会感觉到那种噬骨焚心般的痛,混杂着仿佛在一瞬间天崩地裂的绝望。
尽管不知道那样东西是何时长出来的,就像是缭绕在心头的青烟薄雾;又仿佛是一根没有尽头的丝线,缠了一遍又一遍才包裹成一个小小的茧,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结成晶石的形状,早已无法剥落抽离。
第254章 圣徒之主
寂静的空气让人心烦意乱,蓝调蜷缩在柔软的锦被中,在魔晶石幽暗冰冷的光亮下,像极了某种受伤的小动物,缩成一团默默地舔舐伤口,静静地呆在床单的一角。
那是一种仿佛被扼住了呼吸般的痛苦,孤寂得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心疼酸涩。
蓝调睁开眼睛盯着那一颗颗悬浮在半空中的魔晶石,闪烁着幽暗的光亮仿佛坠落天际的星,碧绿色的眸子仿若一泉幽深而宁静的深潭,泛着浅浅纹浪的深潭下,隐藏着某种深沉而难以言喻的情感,以及些许不可名状的疯狂焰火。
他总有一种错觉,觉得修还在这里,就在他身边,含着一抹浅淡而略显讥嘲戏谑的笑意看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那双灿金色的眼底应该是带着笑的,沉淀着几分淡然的温柔与宠溺。
他总有一种错觉,觉得这幽暗冷情的房间,渐渐弥漫开一股他所熟悉的野玫瑰的磬香,淡淡的仿佛丝丝缕缕的青烟,却真真实实的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就像这磬香的主人一直静静地站立在一旁,用那一缕幽香昭示着他的存在。
他总有一种错觉,觉得身侧的躺着一具略显冰冷的躯体,却连轻轻的一个触碰摩擦都带着火热的温度,直直传递到冰冷僵硬的心脏,甚至连发丝的尾端都燃烧着瑰丽的火焰。他轻轻地翻身,仿佛每一次翻身或是不安地蹙着眉,都会有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强势却不失温柔地将他揽入怀中。
可他每一次抬头,每一次四顾张望,每一次不安的辗转反侧,都免不了一阵失望。
一次一次。
一次又一次。
他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清楚地意识到,那不过是错觉,只是错觉,一秒又一秒的叠加,仿佛没有尽头。
那双仿若有日月星辰在其间流转的灿金色眼眸,那股弥漫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那令他无比安心的略显冰凉的怀抱,那仿佛还在耳畔回荡的呢喃呓语……
都不曾存在过。
他的心像被无形的丝线层层缠着,那丝线强韧而尖锐,交织着胸腔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与执念,深深地镶进肉里,缠得死紧,以至于每一次呼吸,都几乎让心被勒出血来,一点一滴染红了那丝线,渗入到一片虚无中。
便只余焦虑不安,欲哭无泪,几欲疯狂。
父亲……修,您到底在哪里?
我真恨不得,掘地三尺,毁天灭地。
我真恨不得,折断您的双翼,用沉重坚硬的锁链,将您束缚在身边,直至永恒……
我真恨不得,化为您眼底的一束光,融为您身侧的一团空气,或是您踏过的土地,沾惹过的尘埃雨露。
我只愿,站立于您身侧,以一种亘古不变的姿态,看沧海桑田,观宇宙洪荒。
到如今,已是奢望。
“您就算再在这里呆上千千万万年,也见不到他。”
警惕一瞬间回笼,蓝调斜斜地侧躺在床上,凛冽的眼神如寒冰利箭般射向半掩的门扉,透过细小的门缝,隐约可见一个淡淡的身影,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那人轻轻地推开厚重的殿门,面容隐在黑暗中看得不甚清晰,在他背后,是如墨般的夜幕,点缀着盈盈飘落的荧光雪,蓝调眯着眼睛仔细看去,竟是云崖。
“可我找不到他。”蓝调沉沉地说,声音平静得近乎于平淡。
“所以才有我们的存在。”这一次,说话的是一名女子,云崖侧身靠着门站立,露出被他挡在身后的女子。一袭简单朴素的衣裙,一根素色的木簪将长发挽起,纤腰素手,摇曳生姿,顾盼回眸间,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妖艳妩媚,赫然便是梅莎。
云崖和梅莎,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组合,在蓝调看来,这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甚至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而此刻,他们却并肩站立在蓝调的面前,看起来关系匪浅,这让蓝调不得不联想到某些东西。
蓝调坐起身,一扬衣袖,半空中魔晶石的幽光骤亮,淡蓝色的光晕覆盖了房间的每一寸角落,他神色莫名地看着云崖,半晌才状似叹息地说:“在月之森时我便不断地猜想那两个神秘的圣徒是谁。我猜测过安,今天在大殿时也猜测过梅莎,却从来没有怀疑到你身上,云崖。”
“那么,我是否该感谢您的信任?”云崖痞子气地说道,末了,还微微绅士的弯腰行礼,配合着他的言语,有一种说不出的不伦不类,虽然看着还算不上有多突兀。
“不,用不着,事实上,我并没有信任过你。”蓝调伸展着腰身,慵懒地靠在床柱上,墨绿色的床幔摇摇荡荡,半遮半掩地挡住了他的身形。
一开始,他确实怀疑过云崖是修的下属,而云崖也没有否认,抬了个布宜利瑞尔大人出来,也就是墓,蓝调自然理所当然地想到了修身上,后来仔细一想便发现,修根本没有监视他的理由,或者说就算是监视,修也用不着专门派一个人来,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时刻知道蓝调的动向,甚至于是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这一点蓝调毫不怀疑。
所以说,云崖从一开始就是在说谎。但他又没有任何危害蓝调的举动,因为蓝调觉得他更像是某一势力派来监视说着说试探他的,他第一个怀疑的便是魔王洛易,他与洛易之间纠葛甚深,除了洛易他想不到还有谁回来关注一个初到魔界的无名小卒。好吧,或许还要加一个红,不过红这人做事情向来喜欢亲力亲为,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再加上后来又证实了云崖和莫离关系匪浅,于是蓝调就顺理成章地把他归到了洛易的手下。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圣徒,事实上,他完全看不出他对圣徒能有怎样的影响或是用处。
“您这样说……我还真有那么一点点伤心了,蓝调少爷。”云崖故作哀伤幽怨地望着蓝调,幽幽地说:“我之前可是宣了誓誓死效忠的,您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言灵的力量吧,那可是魔界帝君都无法挣脱的规则束缚呢。”
“语言这种东西,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的,事实上,我还真不怎么相信这东西。”蓝调无辜地耸耸肩,偏着头眨了眨眼睛说:“现在,请进入正题,你们想要什么,或者我该说,你们想通过我获得什么?”
云崖和梅莎闻言对视了一眼,却并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蓝调总觉得从这两人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封印石?”蓝调想了想,他手中除了封印石似乎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不,不是。”云崖似乎还想要调侃几句,梅莎拉了拉他的衣袖,接过他的话说:“我们的任务的确是搜集封印石,不过……搜集到的封印石最后还是得交给您,这是主人的命令。”
“主人?”蓝调的确很好奇这个圣徒的主人究竟是谁,想要做什么,但是很遗憾,他的耐心已经告罄了,很显然圣徒是有求于他的,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压抑自己内心的焦急,故作镇定。
蓝调不耐烦地站起身,右手一扬,只听得几声裂帛似的声音,在空气中飘飘杨扬的墨绿色床幔瞬间碎裂成片,零零散散地飘落到地上,蓝调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全身每一个地方都在叫嚣着想要挣脱束缚,碧绿的双眸隐隐的有些发红,像是血红色的云层落到着这双眼里,朦朦胧胧的氤氲着某些难以言喻的感情,炙热而疯狂。
可他的声音却依旧很镇定清冷,像是能用那几句言语轻易地将空气冻结成冰。他轻声说话,声音仿佛丝绸一般低沉而润滑,隐约有几分嘶哑,更显得阴森而充斥着压迫感,他说:“告诉我,修在哪里?”
云崖与梅莎并没有正面回答,却忽然齐齐跪了下来,梅莎垂着头恭敬而坚定地问:“那么,您是否已经做好了直面魔界帝君的准备,我的主人?”
蓝调微微蹙眉,胸中仿佛有巨浪在翻腾,说不出是激动难耐还是紧张恐惧,他的声音仍旧平稳得可怕,就好像无论什么也无法对他造成影响似的,他轻声问:“我需要做什么?”
云崖和梅莎忽然抬起头对视了一眼,粲然一笑,字字掷地有声,带了几分蛊惑煽动的意味,严肃而郑重地齐声说:“屠、神!”
第255章 较量
“屠神?”蓝调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听觉,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该鼓励还是讥嘲,“你们妄图去杀魔界帝君?!”
“不是我们……”梅莎摇了摇头,眼神严肃而不可动摇,蓝调甚至无法从她那过分柔媚的嗓音里听出丝毫玩笑的成分,她单膝跪在地上,仰视着蓝调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是您。”
蓝调心中一动,明明本该是难以置信的提议,却莫名地觉得似乎就该是如此。他不是魔界帝君的对手,这一点毫无疑问,恐怕整个魔界加在一起也无法奈他何,但是……他想要见到修,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加的渴望,心想事干枯龟裂了的土地,在炎炎烈日的照射下,渴望着一滴雨露,说不出的急切难耐。
即使如此,蓝调也依旧保持着一丝理智,不是因为他对修的在乎不够,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太过于在意,才能无时无刻地在心中维持着警惕。
这就是魔界,在这片土地上,他无法相信除了修以外的任何人,他做不到,将自己与修德生命和未来交予他人主宰,像如今这种太过于被动的局面,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蓝调微微偏着头,微扬的头颅与半阖着的眼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傲慢,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他的声音低得像是丝丝缕缕的悠扬的线条,反问的语调缓慢却清晰,他轻声说:“要我相信你们……凭什么?”
梅莎与云崖被蓝调近乎于尖锐的反问一噎,他们之前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蓝调会不相信他们的情况,就好像蓝调就应该信任他们,听他们摆布一般。也许他们有什么阴谋计划,也可能他们并没有恶意,但正是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却累那个蓝调无比厌恶。
从某种程度来说,蓝调是一个掌控欲极为强烈的人,生命与未来,甚至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所出口的每一句话语,都必须是实实在在的握在他掌中,这有一定的原因是因为过度的缺乏了安全感,他就像是一个冰冷又傲慢的战士,高昂着头颅,逡巡在自己的领土,自信又自卑。
当然,这种自卑已被安逸舒心的生活渐渐磨灭了许多,而今,在修的漠然离去后,又逐渐有了发芽的趋势。无法留住那人,更无法追逐那人,就好像他还如之前人间界那般无力地看着那人渐行渐远,直至那道颀长的背影消失在玫瑰园的尽头,任妖冶的艳色映照着天际的红霞,所以他自卑。
而正因为这份淡然却不可磨灭的自卑存在着,所以他表现得愈加的自信,自信到了自负,傲慢地斜睨着出现在他面前的所有人、所有生物,嚣张到了极点,张狂到了不可一世。
他没有在意梅莎与云崖的无言以对,只是嗤笑了一声,接着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前不久似乎还是相互暗算、是敌非友的境地,若是再往前追溯得就一些,我们甚至根本就不认识,那么,你们又凭什么认为能如此轻易地获得我的信任呢?就因为你们知道修的下落?”
接着,不待那两人回答,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蓝调嘲讽而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轻笑着说:“不……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不得不重新开始审视你们圣徒了,纵然力量还不错,没有什么脑子也不是太严重的问题,可是……没有自知之明就很是令人苦恼了。”语毕,蓝调双手一摊,哭丧着脸,配合着话语做出了一副苦恼的模样。
“您难道一点儿感觉不到?”梅莎显然并没有在意蓝调的冷嘲热讽,当然,也不排除她久居冰炎族而听不太懂的可能,虽然那可能性小得几乎可以忽视了,她惊诧地望着蓝调:“你就是我们的主人啊!圣徒的主人!”
蓝调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应该感觉到什么?”
虽然之前就听云崖和梅莎叫过他一次主人,却也没怎么放到心上,过去那么多年的记忆清晰而直白地告诉他,他与圣徒绝对没有哪怕一丁点儿关系,那么梅莎为什么这么叫呢?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有阴谋!
蓝调颇为愉快地笑着,甚至比之前单纯的勾动唇更添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味道。有阴谋才好啊,那至少说明他们有所图,无欲则刚,这样有欲望的人是总能想到办法来对付的。
梅莎并没有正面回答蓝调问题,而是与云崖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始徐徐道出一些东西——一些关于圣徒的秘密。
“我们圣徒的成员是从一出生便被主人选好了的,脑子里自动便会被灌输着各种各样的责任和义务,所以我们是不可能背叛圣徒和主人的,不止是没有没有办法没有能力反叛,更是连这种念头想法也不敢有的,所以,您大可以选择适当地相信我们,您就是我们的主人呐!”
蓝调闻言没有丝毫的动容,依旧笑得肆意,是不是圣徒的指认还不是他们圣徒自己说了算,根本就不值得相信,更何况是这种天上掉馅儿饼的大便宜?
“您还不相信?”见蓝调如此神态,梅莎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被云崖打断了,他伸手拉了拉梅莎的衣袖,制止了她接下来的哈u,用一种带了几分戏谑调侃甚至是挑衅的眼神望着蓝调,轻笑着说:“您难道不想见修殿下了吗?”
一语中的!
蓝调面色一白,他本就肤色极白,现在更是到了一种近乎于病态的地步,仿佛愤怒到了极致,又像是被戳中了心中的痛脚,碧绿的眸子里夹杂着一丝愠怒,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他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略显干燥的红唇在一瞬间失尽了血色,愈发显得病态苍白,他妥协似的叹息了一声,轻声说:“……说说看。”
“是。”见蓝调似乎愿意听他们解释,梅莎心中一喜,直到云崖不喜欢叙述或是解释这种事情,也不在意,便垂着头恭敬地轻声说:“主人是将我们的义务直接印入脑子里的,从一出生便存在着了,我们已开始就和前几代的圣徒一样,并没有收到主人的命令和任务,只是接收了圣徒一代代传下来的势力和金钱,休养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