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吗？他瞥他一眼。
Allen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要问官璟明什么，官璟明只好回头工作，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你喜欢给她们看啊？我不喜欢。」
卫和麟说话声音越来越小，那难得听见的率直语气让官璟明觉得好可爱，连忙低头忍住笑。
Allen还在唠叨。
「你怎么不懂呢，你不是玩过摄影吗？看到美的东西，是人都会想把它留住，多看一秒也好啊！」
话说出口看到卫和麟表情变冷。
「……我就不想。」
那些很美，会让人产生错觉的瞬间，还是不要留着的好。
没等Allen回答，卫和麟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揪成一团，明知道这样幼稚，却还是觉得郁闷难以忍耐，他把原本拿在手上的调酒器具都放下，看了下手表，还好时间差不多了。
「我想回去了。」
Allen点了点头，看着他很快进了休息室，又很快地拿了自己的东西出来。
自己好像把员工气跑了？果然是太多嘴了。
他求救似的望向官璟明，没想到卫和麟前脚才走出去，官璟明已经把身上的领结和背心都脱下来，一副急着追上去的样子。
「Allen我也下班了，不好意思。」
他冲进厨房丢了抹布，又冲出来，到门口正要开门。
「你就这样走啊？喂！背包呢？」
像是现在才想起来有背包，官璟明转身冲进休息室。
叶胤文正在里面穿球鞋，抬头看他。
没时间换下衣服，官璟明抓了背包就要走，还不忘提醒叶胤文，「你帮一下Allen！我和学长先走。」
看他一阵风似的来去，叶胤文还坐在地板上傻着。
打烊的部分Allen一向都不让自己帮忙，说什么小孩子老是日夜颠倒会长不高，现在他们都先走，反而变成自己一个人留下来？
应该还是会被Allen打发回家吧……
第三章
冲出门，官璟明紧张的东张西望。
不会回去了吧？走这么快？
却看到卫和麟站在路口等着过马路，路灯下，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学长！」
距离加上背光，他看不清卫和麟的表情。
只能快步赶上。「你要回去了吗？」
「嗯。」官璟明追上来似乎让他有一点惊讶，不过那表情已经没有刚才的不悦，只是回答一样简短。
「……要不要去哪里走一走？」官璟明有些犹豫，一句话也停顿了几拍。
说出口的时候手还不自觉捏紧了背包的背带，刚跑出来太匆忙，来不及背到肩膀上只能用手提着。
他想着自己这样看起来一定有些狼狈，可能有点傻气。
可是那无所谓，只要站在这个人面前，感觉他塞向自己的视线，他就觉得其他事情顾不了这么多。
而卫和麟想了一下，又看了下官璟明的表情。
出去走走？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了。
官璟明询问的眼神似乎有点紧张，让他忍不住微笑。
他于是点头。
官璟明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呼了口气，「走吧，我的车在那。」
终于有余裕把背包背上肩，官璟明走到卫和麟身边，两个人并肩走在清晨的路上。
四周很安静，只有巷道里苍白的路灯照着，官璟明偶尔低头看自己和身旁卫和麟的影子，觉得心情非常愉快。
早知道就把车停远一点，走多一点路就好了。
找到车，他打开后座，把安全帽递给卫和麟。
红色的安全帽是备用的，只有在接老妈上下课时派上过用场，一拿到手上就传来一股发蜡的味道。
卫和麟犹豫了一下，正要戴上，官璟明却像想到什么似的叫了起来。
「学长戴这个好了，那个是我老妈的。」他把它拿来闻了闻，「果然有发蜡的味道。」
卫和麟戴上他的黑色安全帽，想着自己刚才的表情，有很明显的表现出反感吗？官璟明还真的是很细心。
很久没被人载过，他自己没有骑车的朋友，又买不起车，到哪里都靠这两条腿和大众运输工具。
风吹过脸颊的感觉好舒服……
官璟明则是在一个转弯后，感觉卫和麟只是象征性的抓着自己衬衫，根本没有抓紧，担心他会摔出去，于是把他的手拉过来环在自己腰上。
「抓紧一点。」他侧着头说，风声这么大，也不知道卫和麟听见了没。
哪来的勇气这样做呢，总之平常绝对不敢。感觉到卫和麟的手真的就放在自己腰上，上身也贴近自己的背，脸就热热的烧了起来。
而卫和麟也不比他轻松，他不敢抱太紧，但是这种距离，加上他们在没什么车的路上疾驶，身体之间根本拉不开缝隙。
隔着衣服仍能清楚接收到彼此的体温，还有官璟明身上的，属于他的味道。
不找点话说不行，再这样安静下去，他都快听见自己的心跳了。
「要去哪里？」卫和麟迎着风声大声问。
「淡水！」
真是疯狂……卫和麟看着漆黑的路面，又一次低头对自己笑了。
像这样纯粹为了出门而出门，漫无目的的在外面闲晃，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了。大概是离开家之后吧。
高中时为了摄影，倒是常常夜不归营。
摸摸口袋里的钥匙，他叹了口气。
现在不一样了，即使整夜不回家也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担心，所谓的家人，在被赶出家门之后，就遥远得不可思议。
「还好吧？」
官璟明安静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虽然想过不要太常追问卫和麟事情以免他不开心，可是真的担心起来还是会脱口而出，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Allen。染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毛病。
或许是因为卫和麟跟着自己到了这里，胆子才跟着大了起来了吧？
明明是想让他放松心情的……
「我没事啊，只是很久没出来玩了，感觉很新鲜。」
「很久？」
「高中毕业之后吧，没去上大学也没什么朋友，出来玩的机会就少了。」
其实是自己不想，独立生活其实经济一直有些拮据，出门就等于花钱。
没上大学的事原本不想说的，不过瞒着也没什么意思，每天不是在家就是在店里，很明显没有上大学啊。
看官璟明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他自己倒是自嘲的笑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钱念大学，只是……」
是自己的问题，不过是被抛弃了，就对一切都没了兴趣。
家人曾经提过，毕竟他是家里的长子，如果他忘记那一切、摆脱那一切，按照他们的意思生活下去，提供大学学费是可以的。
甚至只要他愿意答应某些条件，他还可以出国留学。
可是他没办法放弃自己。要他否认那件事情按照别人的想像活下去，那就好像是要他自杀一样。
所以他拒绝了，头也不回的离开家。
而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一切的一切，其实他都想放弃，想遗忘。
现在想起来，说不出是怎么样的损失。
官璟明看他话说到一半又陷入沉思，开始有些后悔。
原本是临时起意来淡水，想说来散个心，甩掉上班时的不愉快也好。
不过现在看来地点是选错了，以前摄影常来的淡水，会让他想起更多不愉快的事吧。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隐约觉得跟自己撞见的同性恋情有关，然而他并不会因为好奇想问，还是比较希望卫和麟心情转好，官璟明想着想着没说话，只是看着卫和麟默默地走在自己身边。
走到海边突出的堤防，两人才就地坐了下来。
如果有流星就好了……官璟明抬头看星星不算多的夜空，能学一下电视上老掉牙的广告，逗卫和麟笑一下也好啊。
他转头看了下路面，柏油路不算太脏，也满平的。
头一仰就躺了下去，把身旁坐着发呆的卫和麟吓了一大跳。
「怎么啦？」
「没有啊，只是想躺躺看……」他抚着碰到地面的后脑，刚才用力过猛，有一点痛。
卫和麟看他动作就知道，轻轻笑了起来。
真是的……
他伸手抓过背包，就塞到官璟明脖子下当枕头。
而官璟明念头一转，伸出手拉他。
「躺下来嘛，很舒服喔。」
「不会吓到路人吧？」卫和麟顺着他的手势小心地躺了下来，感觉只要稍一转头，脸颊就几乎要接触到冰冷的柏油路。
「不会啊，这时候，没有什么人会来这里。」官璟明说着，一边想如果真有人来，还得防着不让他被踩到才行。
卫和麟挪了挪位置，想调整个更好躺的姿势，却被官璟明轻轻拉了过来。
「离那么远很难讲话耶。」
会吗？他虽然怀疑还是靠了过去。
两个人肩膀靠着，一起躺在路上的感觉虽然有点怪，但是确实很舒服。
世界上好像除了天空还是天空，再来，就是身旁这个体温存在着。
好久没和别人这样靠近了……
卫和麟轻轻呼了口气，不想让自己显得太不自然。
如果官璟明知道自己是同性恋，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还会这么体贴的对他，和他放心的独处吗？
不想去想那些了，就瞒着吧……
「学长。」官璟明打破沉默。
「嗯？」
「我想叫你名字耶。」已经想很久了，尤其是那些客人问来问去的，让他更想叫他的名字。
「可以啊。」他很轻松的答应，没有转头，所以没看见官璟明笑了。
凌晨清新的空气让人觉得好舒服，舒服到，有种可以忘记很多事情的错觉。
开始有点想睡，却又舍不得这样的气氛，卫和麟伸手碰了下身旁的官璟明。
「讲话啊，快睡着了。」
「睡着的是你吧？」
「才没有。」卫和麟笑。他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想起Allen说过的，美的东西，是人都会想把它留下来。
说的没错啊，自己当时干嘛逃避话题，徒然给人难堪。
只是那些美丽的东西，当时单纯的感情，就算想要保存好了，回想起来，总免不掉勾起那些痛哭的回忆，那些藏在心里的痛。
是自己还没有勇气去触碰为了那段感情所付出的，所以就连无关的话题都想逃避。
「和麟。」官璟明打断他的思索，这是他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我帮你背好不好？」
「什么东西？」卫和麟摸了摸拿来当枕头的背包，很轻啊，用不着帮忙吧。
「随便啊，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没有啊，还好……」卫和麟歪着头，觉得他的话真是莫名其妙。
「我是说，你一个人想太多了啦，你可以丢一点给我。」
卫和麟这才知道他是找话在开导自己，忍不住笑了。
真是笨拙，又好像很贴心。可是他真的知道自己在烦恼什么吗？那明明是连自己都说不明白……
卫和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继续看着夜空发呆，看着看着又忍不住转头看官璟明。
刚好也转过来望着自己的官璟明，表情十足认真，好像是看着自己的表情在思索下一句要说些什么，因为他那样的专注，反而让卫和麟突然心里一慌，又急忙转回去装做在看天空。
忽然感觉到官璟明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已经扩大，他已经不只是一个「认识的学弟」了。
不知不觉会想跟他多聊什么，虽然是比自己小了两岁，自己的秘密他也知道不多，但是在心里有一种跟这人接近，似乎可以获得依赖的预期。
只是这样靠在一起说话而已，甚至根本没有说些什么。
是他对自己太好了，好到让人产生这种错觉吗？
卫和麟不敢再想下去，于是坐起身，不让自己继续躺在官璟明身边。
「璟明，你还记不记得摄影社的社规？」吐一口气，说出的却是不太搭轧的话题。
「社规？你是说那个啊。」官璟明也坐起身来。
「对啊。自己的东西自己背，背不动的丧失摄影资格……」他讲到自己想笑。
官璟明也笑了，以前在摄影社的时候，很喜欢把一大堆器材堆在桌上，再煞有其事的宣布这个规则来吓新进社员。
「以前超爱讲的，尤其是要出去外拍的时候。」
「我觉得摄影真的很独立，跟其他社团活动比起来的话，虽然还是会有团体行动，可是感觉起来，就是自己一个人……」卫和麟没有说下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
「自己一个人去探险吧，取景时候的感觉。」官璟明接着说。
而卫和麟没回话，他在想，所以和别人一起去摄影，和别人分享从自己相机观景窗看出去的景象，就好像让别人走进自己内心一样……
他记得那种感觉所以害怕，可是如果是现在，又对当时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还有当时的官璟明，有一种说不出的怀念。
停不下来的思绪，让卫和麟又叹了口气。
「说了我要帮你背，你不要想太多，让自己那么累……」看他好像很郁闷，官璟明又觉得很心疼，他真不知道拿这个学长怎么办，或许自己刚才说了那样的话，也让卫和麟觉得困扰吧。
可是他还是想说，还是想要表达。
「你想害我失去摄影资格啊？」转过头，看官璟明一脸认真，卫和麟心跳又突然加快，连忙转回头去故作轻松地说。
「有什么关系。」官璟明伸手拿了卫和麟的背包，象征性地把它拿靠近自己身边。
「不要讲就好了啊。」官璟明笑着，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卫和麟的头发。
真的，只要能让眼前这个人快乐，我什么都愿意做……他在心里许诺。
卫和麟听他那样说，又感觉到他若有似无碰了下自己的头发，一瞬间被碰触到的感觉让他紧张，可是在官璟明的手离开之后，却涌上一种很类似眷恋的心情。
不要讲就好了……
那就这个晚上吧，就算官璟明不知道自己的性向，这些都只是朋友的安慰，可是自己真的独自背着那样的重担很久，也疲倦很久了。
安静了好一阵子，只有夜晚的风吹着，半晌，卫和麟才开口说话。
「月亮快下山了呢！」
他抬头，在他们讲话的时候，天空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有点灰灰的，说不出黑还是蓝的天空，不能分辨会从哪个位置开始亮起。
「拍过水面的月亮吗？」官璟明问。
「嗯……很少。」卫和麟想了一下。「夕阳倒是拍过很多次。」
「想不想试试看？」官璟明用手围个框，想象着把眼前景象拍下来的样子。
「不容易吧，这样的月亮。」卫和麟也打量着，湖面上平静的月亮还比较好拍，然而像这样，已经不太清楚的月光在海面上散成一片，波光随着海潮波动，拍下来也不太像月亮了。
除非把天空上的月亮也放进画面，可是那样也有点问题……
卫和麟也把手围成框，尝试着捕捉水面和夜空的月亮。
难以掌握的自然景色，才一瞬间，月亮好像已经没入了远处的山边，夜空化为白灰，已经彻底是清晨了。
一瞬间有些惆怅，又为了这样的静谧而感动，卫和麟沉醉在气氛里，好一会儿才发现官璟明正转头盯着他看。
「下次来试试看吧。」他比了个按下快门的动作。
「你这么想？」卫和麟问。
「对啊。」官璟明点了下头，「拍拍看嘛，就算拍下来只有我们知道那是月亮，感觉也很好啊。」
「什么心态……」他很想笑他小孩子气，却发现自己也同样跃跃欲试。
逃避了这么久不想再重拾的东西，就这样重新面对？
好像太简单了。
都是因为官璟明……卫和麟低头对自己笑了。
从那天之后，他和官璟明常常下班后出去，有时拍几张照，有时只是走走。
因为晚上能拍照的地点不多，在常拍的地方去过太多次之后，两人常常到了目的地连相机都没拿出来，只是边散步边聊天而已。
但是，还是很愉快。
卫和麟有时回到家，想起今天去了哪里、聊了什么，就会对自己感到讶异。
在过去一年来连想都不愿意想起，不，应该说，连想都不敢去想起的事情，在每一次和官璟明出去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他不记得官璟明是个这么能够诱导别人说话的听众，会这个样子，应该还是两个人相处的气氛，实在太给人安心感了吧。
很自然就会聊起自己的事情而不再想要逃避，只是自己当时有同性恋人的事、以及因此才必须离开家人的事，他还是没有说。
而对官璟明来说，这其实只是很普通的闲聊，只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