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年才能恢复声音,但竹贞帮了他一个大忙,替他拿到了宫中才有的秘宝……一盒昆仑进贡的紫玉丹。
“我很意外,他竟然真的会答应。”
“他”指的就是自然竹贞。
世间没有秘密能瞒过巽风楼,阮平知道七王爷打算与竹贞交易,但竹贞真的同意了。
“他挺笨的,不通人情世故,”阮平摇头道,但脸上分明带着一丝令韩琅疑惑的宠溺,“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阮平说到这里时,表情十分复杂,他这人,给人的印象本就是沉熟稳重,凡事都波澜不惊的模样。可一旦提及竹贞,韩琅便发现他的表情变了,变成了一种罕见的和善、亲昵、甚至是纵容,如同一对吃饱喝足的野兽,其中一方懒洋洋地卧在地上,任由另一方在身上嬉闹。
他见过这种表情,每次他使了什么性子,贺一九就会露出这副模样。但阮平不同,他的眼神还有一起迷惘,仿佛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要怎么做。
韩琅觉得自己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对他……”
阮平淡然作答:“或许已经和外面那个男人对你一样。”
韩琅不做声了,只听阮平继续开了口。他说他早就派人调查过竹贞,所以竹贞做什么他都清楚,一开始他对这个稀里糊涂闯过来的小刺客只有些好奇,后来渐渐开始保护他,最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云海山庄那次事件,之所以有巽风楼出面,是他怕竹贞应付不了那个老奸巨猾的方圆。韩琅听到这里无奈地挠了挠头,叹道:“那我们还是沾了竹贞的光了。”
至于这一次,事态已有些麻烦。那个谋反者又行动了,他已知晓阮平并没有死,只是躲在了某处。他成功瞒住了阮平的眼线,私底下联系了竹贞,假意委托他调查前任巽风楼掌门,实则借竹贞之手引阮平出面。
竹贞照做了,他虽不擅长与人来往,但窃取情报的本事却是一流。不但谋反者低估了他,阮平也低估了他,他顺着谋反者所给的提示,一路顺藤摸瓜,竟然真的查到了很大一部分真相。
这时他彷徨了,他已隐约得知阮平的身份,知道有人要害他。他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委托,作为一个刺客,他第一次生出了违背委托人的念头。
后来就像竹贞所说的,他拒绝了委托,结果被谋反者追杀。他想远走高飞,又被韩琅觉察,最终他只能带着韩琅到阮平这里来避难,才发展成今天这个局面。
韩琅目瞪口呆,原来自己离家的这一个多月,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所以,竹贞也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阮平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但他一直不敢和我摊牌,想必是还没想好怎么接受。”
韩琅仔细回想竹贞昨日和今日的举动,发现他的确有故意疏远阮平的迹象,但他做得不够,与其说是怀疑身份,更像在闹别扭。真是好险啊,韩琅心道,如果之前没有发觉竹贞的异常,哪怕是晚回家一天,如今的后果会不会更可怕?
“他能回来倒好,”阮平端起杯子抿了口水,再度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他已下定决心不再见我,还在烦恼到时候是亲自去找他,还是派人暗中保护。没想到你帮了他一把,他把你带过来了,我还得谢谢你才成。”
韩琅心想这事情一团乱麻,好不容易理到现在,居然变成要谢谢自己了。这时阮平又道:“刚才帮你那一次,已经暴露了我的位置。我的人下午就到,想必他们的人明日也会再度上山,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你们不必参与这件事,今天傍晚,我送你们离开。”
韩琅不肯,一定要留下来帮忙。这时对方板起脸来,正色道:“不,我不想牵连无关之人下水。这是我和竹贞的事,让我们自己解决。”
“何况巽风楼有许多秘密,也不便让外人知晓。你尽管放心,此战我已做好准备,不会再给他们偷袭的机会。”
韩琅心想竹贞就不算是外人了么?可阮平心意已决,无论韩琅如何劝说,都不肯再接受他们帮忙。再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韩琅也只能暂且放下悬着的一颗心,答应了一声:“好吧。”
说到这里,竹贞忽然推门进来,面对张口说话的阮平,他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只微微挑了挑眉道:“原来你声音是这样子。”
说罢,他就去一旁擦拭暗器去了。
阮平也闭上了嘴,一言不发。韩琅感觉到一股尴尬的气氛在弥漫,这两人的眼神交错似乎都藏着千言万语,但又始终不肯开口。为了不打扰这两个人,他转身溜出了屋子,看到石龙子已经蜷成一团躲到了树上,贺一九懒洋洋地倚在篱笆旁边,手里拿这个酒葫芦,正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
“来点?”他冲韩琅招了招手。
韩琅接到手里,一口闷下。原来里头只是清水,可也险些把他呛着。
“问清楚了?”
“嗯,”韩琅点点头,把事情扼要说了大概,“他让我们傍晚就走。”
贺一九见怪不怪地笑了笑:“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的,自己门派内斗的丢脸事,哪能让别人搀和?”
韩琅想起贺一九瞒着他,在城外发生一场恶战的事,忍不住斜他一眼:“你这是见外你知道么?”
贺一九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你放心不下。这样吧,我们假装离开,然后躲在暗处看着不就行了?说实在的,我还真不觉得光我们两个人,能帮到他们多点事。”
韩琅没好气道:“就你话多。”
午间阳光怡人,林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热气。阮平的心腹一个个都到了,这间孤零零的木屋一下子就显得逼仄不堪,装不下这么多人,所有人都在院子里谈话。韩琅和贺一九不再参与,后者坐在石头上,非要把前者搂来自己腿上坐着。结果坐了不到两刻钟腿就麻了,嫌韩琅太重不够娇小,被韩琅用眼神狠狠甩了两耳光。
这回真变成局外人,看着他们忙碌,自己却轻松得如同在郊外踏青。两人趁机睡了一觉,要不是石龙子缠着要韩琅陪他玩,他们估计真能一觉睡到傍晚去。
“说说看,你想玩什么?”贺一九把拳头拧得咔吧响,“别劳烦你韩大哥了,老子来陪你。”
石龙子吓得一溜烟跑了。
傍晚时分,两人被送下山,又找了个小路折回头来。结果两人重蹈覆辙,没了向导,他们又在林子里迷路了。等他们终于找到地方的时候,天边都露出黎明的光亮来。整个树林笼罩在湿漉漉的白雾里,他们找到隐蔽的地方躲好,发现战斗已接近尾声,真的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倒在地上的大多都是敌方人马,竹贞和阮平并肩而立,极具默契地各自应战。最厉害的地方,是两人配合绝佳,但凡阮平急冲向前,竹贞必定能解决他背后的攻势。他们两个都是擅长远攻的,竹贞用毒镖,阮平用的是鹿角刀,两长十短,短的可当暗器,长的则在他手中使得排山倒海,带起的气旋犹如龙卷,另人无法靠近。
在阮平众多心腹的掩护下,这一仗看起来完全没有悬念。敌方已开始萌生退意,那个恐怕就是谋反者的锦衣人立在中央不知道咆哮着什么。下一刻,只见竹贞犹如鹰隼版掠上半空,眼眸中锋芒一闪,一个不大的匣子已经坠落在地上。
是身上最后一枚万仞斩,敌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银光暴涨,万千毒针细密入雨,铺天盖地地炸开。阮平忙叫自己人快退,竹贞落在他身边,将他往后拽了几步。只见漫天针雨席卷周围,构成一个十尺开外的巨大圆形,所至之处,石块都可以化作粉尘,人更是被绞成肉泥,浑身上下再无一处完整的地方。
鲜血四溅。
远处观战的贺一九都咋了咋舌道:“嚯,够恐怖。”
锦衣人倒地而亡,战局告一段落。韩琅看到阮平这方的人都欢呼起来,围着阮平说个不停。可竹贞已渐渐退到人群之后,似乎抽身打算离去。阮平一眼发现了异常,急忙推开他人冲上去拽他的手,竹贞则不知道说了什么,抽身离开,直接跃入密密层层的林木之中。
两人就这么分别了。
“我瞧,他们有好一阵子要磨喽,”贺一九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笑道,“走吧,该回去了。”
韩琅担忧地回望一眼,只见阮平虽然强颜欢笑,却难掩失落。“他们现在怎么办?”
“管他哩,不过就是吵架而已。那个姓阮的是个木头脑袋,媳妇一直宠着还不够,适当放一放手,他才知道到底谁是最好的那个。”
韩琅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味儿:“你是想说,你就是这样把我弄到手的么?”
贺一九知道说漏嘴了:“哎!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琅你听我解释……”
韩琅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在前头,将他甩开老远了。
第100章 复仇5()
这次无伤大雅的小别扭,闹到他们回到安平的时刻,韩琅也差不多消了气了。
贺一九说,帮派的事情也差不多稳定下来,他可以着手干点别的。韩琅问他这个“别的”到底是指什么,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暂时保密。
“说真的,你若是还想入仕,要不找赵王试试?”
“是赵王殿下,”韩琅忙纠正他,又道,“殿下与我有恩,我自当效犬马之劳。不过回到安平已经好几日了,他却一直没有联络,不知道是怎么了。”
贺一九用手肘撞撞他的肋骨,笑道:“哎哟,说话这么江湖气。我瞧着是我俩突然失踪太久了,他对我们没兴趣啦。”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刚走到家门口,就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等在那里,见了两人便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道:“韩公子,贺公子。”
韩琅一眼就认出这是赵王的人,丝毫不敢怠慢,忙把人请进去说话。管事说,赵王想在十日后与他们会见。至于为什么是十日后,是他现在还有另一件事要忙,暂时无暇□□。
他还安慰韩琅道:“韩公子不必担心官职之事,赵王殿下说,您失了县尉一职,其实是件好事。殿下已安排您在大理寺于大人麾下,暂时任学徒一职,实际上仍由殿下调遣。待日后公子考中进士,再为您安排升迁。”
说罢,他再度躬身下去:“小的先祝贺韩公子了。”
韩琅还没答话,贺一九立刻抢着问道:“大理寺?莫非要我们搬入京中?”
管事微微一笑:“安平毕竟路远,赵王殿下若有事安排,两位跑前跑后的也不方便。至于贺公子,殿下说您没考过功名,安排起来有些困难,于是先让小的来听听您的意见,看您是陪同一起前往京城呢,还是另有其他打算?”
潜台词就是说贺一九就是个江湖莽夫,不适合做官了,贺一九当然也不想走仕途,但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张口答道:“韩琅去我就去。”
管事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转朝韩琅道:“那韩公子的意思呢?”
韩琅也很犹豫,坦白说,这次回家一趟,他的许多念头都已经发生了转变。曾经觉得自己一辈子待在安平,做一个问心无愧的好官,这样也就行了。可造化弄人,他血脉特殊,还学了一身不平凡的本事,却不敢告诉任何人。如今的他,恐怕是回不去往昔那种生活了。
他感到贺一九的手一直搭在他肩上,似乎无形中给他一种力量。就这样犹豫许久,他才缓缓答道:“不瞒你说,我这次是回了祖宅……”
他本想说,自己家族来历神秘,擅长灵邪之术,他这样身份的人入朝为官恐怕遭人非议。没想到话才说了半句,对方就呵呵笑道:“韩公子是回了一趟荒山流吧?赵王殿下已经知道了,毕竟韩公子失踪这么久,殿下总不能放着不管不是?不过公子您不必担心,殿下不觉得您身份有异,正巧如今朝中出现了诡异之事,由您这样身份的学徒去协助于大人查案,那再好不过了。”
等他说完,韩琅仍面有难色,旁边的贺一九似乎也想和身边人商量,但管事在这里碍事,他也不好开口。管事是通透之人,见状马上明白大概,开口笑道:“两位若有了决定,十日之后再告诉赵王殿下便是。在这期间,两位可以处理一些之前没来得及处理的事。那么,在下先告退了。”
等这人一走,贺一九连忙拉住韩琅,张口问道:“你怎么想?”
“我肯定是不得不去了,”韩琅苦笑两声,“他连我去了何处都能查到,恐怕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关键是你,你的地盘在安平,如今我要进京,你怎么办?”
贺一九轻松一笑:“我能有什么?我早说过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地盘不就是个营生,营生在哪儿做不起来?正好你不喜欢我干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京城那地方龙蛇混杂,我怕是也施展不开。不过你也别担心,不能便宜了赵王那孙子,叫他给我买个铺面,我干点别的去。”
韩琅听到他还记着自己前几天说过的话,心里一阵柔软,但紧接着听见他叫赵王孙子,吓得差点冲上去捂他的嘴。贺一九嘿嘿直笑,趁机把他捞在怀里:“阿琅,我早说过,我看上你了那是一辈子的事,谁都别想轻易甩开我。”
韩琅被他臊得耳根发红,听到对方为了自己如此不管不顾,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不过我有个条件,”贺一九贴在他耳畔说,“等赵王身边的事情结束了,你当时想查清的宝昌坝的真相也浮出水面了,你跟我走,别去考什么进士,当什么官员了。”
他的鼻息协同话语全部吹进韩琅的耳朵里,让他心头发热,禁不住抬起头来望着面前深情款款的男子,眼眸里难掩迷恋。贺一九亲亲他的额头,继续道:“我很少要求你什么,我就要求你这一次,不要等到真的穷途末路才走,到时候,恐怕想走也走不掉了。”
韩琅眨了眨眼,喃喃道:“好……我答应你。”
贺一九直接扑倒他,亲昵地把他摁在椅子吻个不停。两人缠绵许久,最后变成韩琅偎在他怀里,被他两手交叠搂着腹部。贺一九埋头在他肩后,压低了声音道:“到那个时候,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什么秘密?”韩琅好奇发问。
“现在不说。”
韩琅笑了:“行啊,那我也有个秘密,一同再告诉你吧。”
到了傍晚,韩琅回忆白天赵王派来的人说过的话,突然意识到不对:“他说‘之前没来得及处理的事情’,是什么?”
贺一九沉吟片刻:“你觉得,这里有谁知道我们当时去了荒山流?”
韩琅陷入思索,马上得出了答案。他们没和任何人说过,当时告诉了姚心莲要保密,她一贯讲义气,肯定不会透露。那就只有……袁县令?
“莫非是他?”韩琅嘀咕道,“没处理完的……这是……”
贺一九则阴恻恻一笑:“看来,那件事可以做得更大胆一些了。”
第二天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韩琅独自在街上闲逛,贺一九则早早出了门。太阳才刚刚出来,晒得人后背暖洋洋的,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一丝秋日的凉意,真不愧是一年中天气最好的时候,让人走在外面,舒服得只想伸懒腰。
临街店铺的幌子被朝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直晃人眼睛。周围都是小贩的叫卖声,看到好久不见的韩琅,卖包子的赵大娘,做衣服的李婶,卖栗子的刘叔,各个都拉着他话家常。他索性停下步子,一面帮他们打下手,一面陪他们聊天。说着说着,一不留神他就把进京的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