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一九当场眼泪就下来了,倒把韩琅吓了一跳:“你别这样,我回来了,这是好事啊!”
贺一九抽噎一下,伸手想把韩琅搂进怀里,没想到抓了个空。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韩琅肉身死了,眼前的最多是魂魄而已。贺一九挤出一个苦笑,心里跟明镜似的,几乎断定以后韩琅就这样了。
碰不到,摸不得,也就看看而已,但是比回不来好太多了。贺一九擦干净眼泪,这一瞬间他都在考虑两人以后要怎么过日子了,哪想到下一刻沈明归冲进来,塞了这个木人在他手里:“拿去,先凑合着。固灵符已经在里头了,其他的得靠你自己的力量去支撑了”
“什么什么?”贺一九一脸莫名。
沈明归翻了个白眼:“算了,你这种连修为都没有的畜生,我能指望你什么。让韩小哥教你吧,我懒得管了。”
说罢他就走了,剩下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贺一九转不过弯来,整个人都僵住了,倒是韩琅无奈一笑,朝他解释道:“他的意思是,我现在没有肉身了,总得依附一个什么东西。他们荒山流最擅长驭鬼之术,于是就想出办法,捡了这个木人给我们用,不过光有这个还不行,还要你激活固灵符,从而帮我维持肉身。”
“捡的?真能凑合。”贺一九居然关注了另一个方面,半晌以后他把韩琅的话理解清楚了,这才惊道,“那不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么?”
“没错。”
“要是木人毁了,你会怎么样?”
“那就又变成魂魄了,”韩琅摆了摆手,“再找一个别的东西依附就好。”
贺一九思索了片刻:“只要我活着,继续帮你维持肉身,你就不会死是吗?”
韩琅点了点头:“应该如此。”
贺一九笑了:“我是妖,没那么容易死,看来我们可以有很长时间可以慢慢消磨了,只要你不嫌我腻歪就好。”
“我嫌了能怎样呢?”韩琅故作郁闷地叹了口气,“那还不是被你掌控着。”
贺一九脸色一沉:“你真嫌我?”
韩琅笑得快翻到椅子下面去:“我逗你,你还真信啊!”
贺一九领悟得很块,攥着那木人,试着用妖力激活了固灵符,果然伸手就能碰到韩琅了。于是他“嗷”地一声扑了上去,三下五除二把韩琅摁上床,咬住那张还在笑个不停的嘴,抬手就扯衣服。生死重逢,谁都不跟谁客气,韩琅直接扳着他的后背又摸又抓,偶尔有功夫喘口气了,他扯着贺一九的肩膀,又深深凑上去一吻。
两人难舍难分,衣服都快扒光了,外面传来一声干咳,莫晨满脸尴尬地站在门口,挠头道:“大战在即,你们能不能等以后再那啥。”
之后自然是一场恶战,韩琅不再受肉身束缚,战力反而比以前还强了不少。贤王败亡,叛军溃散,两人终于回到京城当中的住处,当即急冲冲地滚到了一处。等该做的都做完了,两人显得慵懒而饕足,前途、命运什么的全然无所谓,他们只要有彼此就够了。
生活好似又回归正轨,京城虽然仍未安定,他们却没什么心思再去插手。这几日他们连家门都没出过,吃饭,睡觉,读书,谈天,兴致上来了又是一番没完没了的。有时候他们会泡一壶茶在窗台晒一下午太阳,只需看看蓝澄澄的天空,漫无边际地闲聊几句,心情平和安详得仿佛提前步入老年一般。
下午,沈明归前来辞行。这几日他可没少出风头,仗着自己劳苦功高,要来的赏赐都能买下另一个荒山流了。贺一九他们两人,还有竹贞和阮平也没少出力,但他们就没要一分酬劳,唯独沈明归狮子大开口,什么夸张的要求都敢往外提。如今他赚得盆满钵满,终于要回荒山流了,韩琅看他那心安理得模样,不由得怀疑当初这人前来协助,打得就是这样的如意算盘。
“你带这么多金银珠宝,当心路上遇到山贼。”贺一九冷冷道。
“多谢关心,”沈明归面色不改,依旧微笑,“二位以后若是有空,可以常来荒山流看看,作为一门之主,我会尽力招待二位的。”
说着,他又道:“对了,八寒之主让我下月给他准备人牲,作为那天他来帮忙的谢礼。若是你们有合适的人选,不妨替我留意一下。”
“人牲”这两个字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词,两人面面相觑,“是要送死的那种么?”
“差不多吧。”
“”
韩琅试图转移话题,忙问道:“还有一事,不知沈道长可有办法?”
“什么?”
“我能变回自己原先的模样么?”
沈明归眨眨眼:“为何?你不觉得如今你这模样更符合你的身份么?”
韩琅尴尬地挠了挠头发,面容变了,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也就是不适应罢了,可韩琅还是喜欢自己原先的样子。如今这张脸走在外头,不但朋友认不出来,陌生人还觉得他一脸邪戾不像好人。再配上一个犹如护法金刚似的贺一九,人人见了他们都扭头绕道。
就连贺一九也时不时拿他打趣,有时扯扯他的脸颊,嬉笑道:“贺某何德何能,短短一年居然娶了两个媳妇。”
这句话自然招来了韩琅的白眼。
沈明归见韩琅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头就明白了八成,当即无奈地摆了摆手:“随你,你想搓圆搓扁都行。”
韩琅得了赦令,高高兴兴地把自己变回了原初的模样。到了傍晚,阮平和竹贞也来道别了,原因是竹贞想要回安平去,阮平自然跟着,而且他还有些担心被扔在宝昌坝的小动物们。四人摆了一桌酒宴,大醉了一场,醒来时屋子空空荡荡的,只剩他们两人。
“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贺一九迟疑了一会儿,询问道。
“现在?”
“听说城里要办庆功宴,邀请我们去呢,当然那些王爷大臣的都会到场。”
韩琅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生出不好的预感:“我觉得不能再和他们打交道了。”
贺一九欣慰一笑:“没错。”
“所以我们还是走吧。”
两人留了条子,当即收拾东西出门。没料到才刚雇了马车走到街口,后头急冲冲跑上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扯着嗓子叫道:“韩公子!贺公子!左都御史家中闹妖精了,让小的请你们帮忙……”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快跑!”
他们连马车都不要了,拔足狂奔,冲进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潮里。大批居民重回京城,正是到处都挤得水泄不通的时候,两人跑不快,那小厮还紧追不舍,口中大声嚷嚷个不停:“两位等一等……”
两人谁都不想再碰那些烂摊子了,全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街上人群纷纷躲避,本来就拥挤的街道更是混乱频生,挑担的撞到了卖货的,赶车的碰翻了乘轿的。贺一九拽着韩琅躲进一家卖大枣的铺面后头,见对方即将追来,情急之下塞给店家一锭银子,吼道:“这两筐枣老子全买了!”
店家还在发愣,只见贺一九一脚踹翻了箩筐,密密麻麻的枣子登时骨碌碌滚了满地。小厮刚看见他们,正喊了一声“两位公子!”下一瞬就一脚踩上枣子摔了个狗啃泥。等他好不容易爬起来,附近哪还有两人的踪迹?只有遥远的街巷尽头晃过两抹身影,再追上去时,他们早就不见了。
至于韩琅和贺一九,他们一直狂奔出城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对视一眼,然后犹如如释重负般大笑起来。他们仿佛两个玩闹的孩童,哈哈哈哈笑个不停,险些滚倒在地上。直到笑也笑累了,他们原地站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远处江面平静,跳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辉,仿佛一匹轻柔的素练。韩琅回过头去,下意识地凝望着被正午的明媚阳光笼罩的京城,微微眯缝起了眼睛。直到贺一九出声叫他,他才转过身来,脸上露出带了些许怅惘的笑容:“居然就这么走了。”
“走了就别想回去了,”贺一九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我们去哪里?”
“先回一趟安平吧,至于以后”
“还没想好?”
“反正现在无事一身轻,”韩琅笑道,“到时再说吧。”
微风吹起枯叶,仿佛一只只飞鸟在他们脚边轻盈地打着旋儿。他们整理行囊,并肩向前。远处的道路仍然充满未知,以后的日子也还很长,他们都知道,曾经被他们幻想过无数次的自由生活,不过才刚刚开始罢了。
140 番外1()
“嘶,冻死我了。乐文 ”
贺一九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看天,忍不住把衣领拢得更紧些。风中飞舞着稀稀落落的雨丝,还掺杂了几片不成形的雪花,刚触到脸就融成了一小滩凉飕飕的水渍。深山里面到处是落光了叶子的枯树,满目一片萧条,一座不大的渔村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山脚,贺一九刚从那里出来,手里还提着交换来的酒和小菜。
他和韩琅这是过上了隐居的生活。
自从经过京城那一出惊心动魄的恶战,他和韩琅一时都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好似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没有松开,就连晚上做梦也会梦到以前的事情。他们在安平小住了几日,和街坊邻居一一告别,又再度启程。本来想去更远的南方,可气候严寒不便赶路,贺一九正好想起这山里有间屋子,他来安平以前住过一段时日,便领着韩琅暂时在这里歇下脚来。
这一带到了冬天就荒芜得很,幸亏贺一九天赋异禀,想抓出几只藏起来过冬的兔子不是什么难事。他拎着野味去渔村上换些吃的,路上顺带打一坛酒,回去正好到时间给韩琅做早饭。
这来回一走,身上都走出一层细汗来,完全不觉得冷了。他们的住处在半山腰上,格局和山里猎户住的地方别无二致,不过里头被他们打扫得很干净。贺一九推门进去的时候,感觉屋里暖和得简直就像掉进了阳春三月。炭盆仍在徐徐散发着热度,窗户半开半闭,韩琅像只猫似的团在被窝里,他被贺一九关门的声音干扰了睡眠,鼻腔里发出了不满的哼哼声。
“还不起?”贺一九哑然失笑,“不是让你起来先把炉子烧上么?”
韩琅咕咕哝哝地翻了个身,披散着的头发在枕头上横七竖八地摊开,仿佛纠缠的枝条一般。贺一九默默无语,他出门时就叫过韩琅一次,本以为再睡个回笼觉,现在也差不多起床了,没想到对方还蜷在被窝里,估计正在帮周公烧柴呢。
“再不起我可要掀被子喽?”
韩琅仍没有太大反应,抬起右臂挡在脸上,似乎要把贺一九彻底隔绝在外。贺一九有些不爽,心想自己忙了一早上,这人居然还在赖床,可得治治他了。想到这里,贺一九一把扯开窗户,冬季的冷风立马穿窗而入,吹散了室内闷热的空气。韩琅被冻得打了个哆嗦,索性整个人都蜷进被子里,然而贺一九已杀至跟前,“呼啦”一声拎起被角,直接甩到了一丈开外。
片刻的宁静。
“贺一九你有病!”
韩琅愤怒的叫声传来,他终于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夺过对方早就拿在手里的衣物,一边嘶嘶哈哈抽着凉气一边往身上套。贺一九见韩琅像炸了毛一样愤恨地瞪着自己,笑得差点喘不上气,忍不住愉悦地哼道:“在我们老家,赖床的人可是要被公鸡啄瞎眼睛的。”
韩琅翻了个白眼,贺一九离家都多少年了,他敢肯定对方这句话百分之百是瞎编出来糊弄自己的,于是他没好气道:“啄瞎眼睛?胡扯。”
“是真的。”
“按你这么说,在我老家扯谎的人还要被鹞子啃掉耳朵呢。”
“得了,你老家压根就没有鹞子。”
“你怎么知道没有?”
“老子在安平住了快两年了就没见过鹞子。”
这场无聊的拌嘴一直持续到韩琅穿好衣服,贺一九体贴地帮他整理腰带,顺便嘲笑了一下他刚睡醒时蓬乱的发型。韩琅见说不过对方,赖床这件事也的确是自己理亏,于是他啧了一声,报复般地在贺一九脸上啃了一口,转头打着哈欠去洗漱了。
真正闲下来了,才发现日子还是一样不紧不缓地过。时间流逝,过去的经历渐渐被抛在脑后,生活里缺少了许多紧张和刺激,每天都是柴米油盐,千篇一律。韩琅虽然不是喜欢冒险的人,但这日子过久了,他怕自己总有一天会生出乏味感,尤其乏味还是一切不和的源头。
然而贺一九仿佛早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之前特意对他讲,等春天化冻了,他们就出去尽情游遍各地。每到这时韩琅总要笑话他,说两人都不是凡人,一身本事不愿施展,还成天担心什么路好不好走。这时贺一九也跟着笑,用胳膊肘戳着韩琅肋骨,道:“那是谁一天想过这种日子来着,要不咱们到大山里修行去?”
韩琅还嘴:“你懂什么叫修行么?”
“我不懂,难道你懂?”
两人面面相觑,一同大笑。“罢了罢了,”韩琅用手指抹掉笑出来的眼泪,“妖怪混到咱们这份上,也是没救了。”
“一点正事都没有。”
“是啊,太丢人了,以后万一碰见同类得躲远点,免得被人笑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往下过,每天吃饭睡觉,做饭扫除,拌嘴打趣,偶尔有点小摩擦,最后全用*解决。隔个三日五日,两人就想出些花样,比如贺一九提议去体验一回冰钓,结果鱼没钓到,他自己还掉进水里。韩琅为了救他出来差点也掉进去,两人闹得无比狼狈,还好深山老林里没人看见。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玩得很开心,到了晚上贺一九就没事了,却还是死缠烂打的要韩琅“温暖”自己。韩琅“温暖”得腰都快断了,一把拽住那个让他的东西,骂道:“怎么不冻掉了算了。”
“嘶……疼疼疼,”贺一九惨呼,“掉了以后老子拿什么伺候你!”
寒冬腊月,山里头的梅花却开得正好。韩琅肚里馋虫发作,这几天总想吃点什么不一样的,贺一九灵光一现,领着他去外头摘花。几朵娇艳欲滴的花苞,晒干以后不但可以泡茶,拿来当炖煮时配料也是一个清雅不失风味的选择。
正值午后,天空湛蓝,是个难得不下雪的日子。地上积雪未消,两人裹紧御寒的衣物,边走边往手心里呵气。不一会儿阳光从枝桠后方洒落下来,照得白茫茫的雪地泛出刺眼的亮光。寒风吹黄的一片枯叶飘飘摇摇落在贺一九额上,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后者用手拂去,抬头看了看天,忍不住道:“要晴喽。”
“化雪更冷。”
“说的也是,”贺一九笑了笑,“迟早会暖和起来的。”
两人提着一篮新鲜的花苞,鼻腔里满是馥郁的冷香。贺一九琢磨着回去要怎么配菜才好,一路心不在焉地往家走,一不留神走错了方向。等韩琅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左右四顾,已经离家更远了。然而他却发现附近的景象有些眼熟,好似以前来过一般。
“啊,我想起来了!”贺一九猛一拍脑门,“这山里头有个温泉来着,我以前还去过哩。”
正想嘲笑他走错路的韩琅听后一愣,接着也来了兴趣:“温泉?现在还在么?”
“过去看看好了,这东西没长腿又不会跑。”
说着,贺一九就辨明了方向,快步走向前带路。越往深处,林子越是寂静,环境清幽疏朗,四周人迹罕至,他们甚至能清楚地听见积雪与树枝相互摩擦的声音。这一带连动物都看不见,地上的雪蓬松得仿佛是一团一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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