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一九的脸色堪比锅底,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那上面可是沾满了‘畜生’的手印子,你吃着不嫌恶心么?”
沈明归一脸大度:“没事,脏就脏点了,非常时期贫道不介意那么多。”
就在贺一九即将发作的那一刻,韩琅忙把人拉了出去:“行了行了,别和他吵,再吵又要被抢了。”
贺一九愤愤不平:“这假牛鼻子简直死不要脸!”
他的厨艺一向是没话说的,为了让韩琅能吃好喝好,他随身都带着小纸包装着盐一类的调料。所以这烤肉也格外喷香扑鼻,难怪沈明归闻着味道就冲进来了。
与其和沈明归抢,不如先保护好自己的。韩琅拉着贺一九就往没人的地方跑,一路上跟做贼似的,因为烤肉的香味掩盖不住,随时都有人望向这边。毕竟不是谁都像贺一九一样有打猎的天赋,营里这些士兵估计好几天没吃上野味了,更别提那些刚死里逃生的朝臣们。韩琅和贺一九躲躲闪闪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僻静地,刚想喘口气,就见面前的帐帘被揭开了。
“咦,什么味道?”一身戎装的莫晨正从营帐里出来,吸了吸鼻子,立马两眼放光望着他们,“你们藏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韩琅把东西藏在背后,突然他感觉手上一轻,赶紧回望,发现姚心莲笑嘻嘻地抢走了烤肉站在他身后:“哈哈,韩公子,你们居然吃起独食来了。姓莫的,军营里私下打猎要怎么罚呀?”
莫晨挑眉一笑:“当然是没收猎物了。”
“没别的惩罚了?”
“按理说要打几下军棍,不过念在他们是初犯,就不罚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对答如流,贺一九刚要去抢姚心莲手上的,她就笑着抛给了莫晨。莫晨的功夫可不差,烤肉一到手,运起轻功就跑了。姚心莲笑着对他们两个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飞快跟上了莫晨。剩下他们两人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我们还是去喝稀粥吧。”韩琅郁郁寡欢道。之前让他喝稀粥,他不会有怨言,可明明见过烤肉了还让他回去喝粥,他就不乐意了。
由奢入俭难啊。
然而贺一九却摇了摇头,拉着韩琅往外走。他们走到大营后方,贺一九钻到树丛里,不出一会儿居然拎出了一只还没剥皮的兔子。
“本来想留着下一顿吃的。”
韩琅惊喜得简直想抱着他亲一口。
这回他们吸取教训,躲在这里现烤现吃,谁也不露面。饱餐过后,韩琅久违的胃疼也消失了,两人就地犯了一会儿懒,然后赶紧灭了火掩埋证据。等回去一看,之前的烤鸡早不知道被谁给分了,一点踪影也没。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回事,尤其空场中央,竹贞和阮平正一人捧着一大碗粥,喝得啯啯有声。
贺一九瞟了一眼他们的粥碗,然后回来冲韩琅邀功道:“瞧瞧他们吃的都什么东西。”
韩琅无奈一笑:“知道了知道了,你小点声。”
没多久又来了一个好消息,这附近逃出去的难民在得知他们打算反攻京城之后,绝大多数人都打算回来助他们一臂之力。这些都是普通的镇民,卖菜的,挑货的,还有不少邻村的农夫,从来没摸过刀和剑,然而他们安顿好了家小自告奋勇来参军,这实在是令人感动。
莫晨清点了一番,这支临时凑起来的义军有五百多人,据他们所说,还有更多的正在赶来的路上。这些人士气高昂,人人都想收复失地,重回家园。于是莫晨将他们编入队伍,又派人赶紧教他们如何行军,如何与敌人搏斗。虽然现在这紧要关头不可能一蹴而就,但能学一点就是一点吧。
除此以外,还有巽风楼的五十余人,人数虽少,但各个是以一敌百的武功好手。这部分人自然由阮平带领,作为扰乱敌人视线的奇袭军。韩琅、贺一九、竹贞以及沈明归也在此列,虽然后者从来不听指挥,现在也是悠悠然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微笑道:“贫道还得休息休息。”
竹贞也看他不顺眼,低声对阮平道:“早在第一次遇到这烦人鬼的时候,你就该弄死他了。”
阮平挠挠头,干笑两声。
“道录司不知道能困多久,”沈明归转朝韩琅道,“为了以防万一,你和那畜生就收敛些妖气,别太引人注目。”
韩琅点点头:“好。”
贺一九没搭腔,恶狠狠地望着沈明归,突然飞起一脚踢向了对方的椅子腿。沈明归也不知道是真的元气大伤还是怎么的,居然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险些跌了一跤。
“他现在太好欺负了,要一直这样该多好。”贺一九对韩琅道。
韩琅犯了个白眼:“你几岁了?”
贺一九哈哈大笑,在沈明归冰冷的视线中走远了。
夜晚时分,进军的擂鼓终于撕裂了死一样的寂静。两军对垒,喊杀声冲破天穹。江面上的敌方船只开始起锚,一面面船帆在夜风当中猎猎作响。船上的弓兵犹如雨点一般投下箭矢,火弩火箭噼里啪啦往下砸。尘土飞扬,一时间模糊了视线,敌人搬出投石车,大块的巨石从天而降,即便驻军骁勇善战,此时也被阻拦了脚步。
鼓声震天,传令兵在队伍中飞快穿行。“放箭!”莫晨一声令下,藏于高地的弓兵和弩兵一同动手,上百箭矢专门狙杀对方的射手。但前方江水自成一道屏障,对方的远程部队全部集中在战船上,犹如一排难以攻破的碉堡,高耸林立。
“船。”
莫晨只说了一个字,阮平立刻应道:“我们来。”
他们的奇袭分队出发了,总共五十余人,人人都戴上了火折子。漫天箭雨向他们袭来,统统被他们以刀剑格挡。他们运起轻功,转眼便杀至江畔。敌船似乎有所感知,已在掉头后撤,竹贞望了一眼波浪翻卷的江面,蹙眉道:“太远了。”
轻功不足以到达,若贸然下水很可能被敌人的箭雨钉成筛子。正当他们踟蹰的这一瞬,韩琅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要是能在水上行走……有了……”
“我知道了,”贺一九忽然极具默契地接上了他的话,“青莲,过来!轮到你干活了!”
一股狂风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迎面而来,江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好主意!”竹贞道,半空中青莲的身影一晃而过,接着突然出现在敌船之上,敌人慌忙地拔箭对他狂射,然而所有的箭矢都穿过了他的身躯,徒然落入江水之中。
“快走!”
贺一九一声令下,率先冲在了最前面。他们狂奔数步,脚尖点地,犹如无数鹰隼掠上船身。敌人挥剑直砍,砍断绳索让他们无处可抓,倾下箭雨迫使他们松手坠江。然而“轰”的一声巨响传来,船身仿佛遭受重物所击,剧烈地震颤起来。
就连韩琅一行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船上敌兵在撕心裂肺地叫喊:“桅杆被撞断了……”
“看那边!”
半空中掠过一道黑影,韩琅等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只花花绿绿的怪鸟发出尖锐的嘶吼,再度朝着船身撞了上去。船体大幅度震颤,摇得人站立不住,不断有人跌入水中,他们一行也是艰难地攀住船身,只要稍一松懈肯定会掉下去。贺一九忍不住骂道:“别撞了!老子要晕船了!”
他的爪子嵌入船身,硬生生拉出了十道爪痕。韩琅在后头托了他一把,最先上去竹贞甩过来一根绳索,这才把他们都拽了上去。
“听说老虎不会爬树?”竹贞似笑非笑地瞟了贺一九一眼。
“闭嘴!”
沈明归的怪鸟长鸣一声,收起双翼,再度向其他船只发动俯冲。失去桅杆的船几乎成了不会动的靶子,敌兵在连番冲击中哇哇大叫,不断拉弓射箭追击怪鸟,怪鸟不是不死之身,渐渐已伤痕累累。在疼痛的催动下,它的攻击反而更加狠戾,直到确保每一个发动奇袭的人成功登场船只,它才发出一声嘶鸣,挥动双翼升入高空,突然化作一道巴掌大的符篆,在半空中拖出一道暗光,飞回了岸边一人手里。
虽然有反应极快的弓手朝那边射去箭矢,但沈明归已飞快地后撤,隐遁了身形。
“他跑了!”
“别管他了!有人上船了!”
两边人马立刻交战,韩琅的凤不言划出万千剑影,周围敌人谁也不敢靠近。贺一九一声狂啸,双掌宛若虎爪,已有数人被他的巨力扯断咽喉。阮平立于人群后方,一面从容不迫地指挥,一面将靠近的敌人一个一个击落水下。竹贞则不知何时已攀上高处,这里视野绝佳,但凡有漏网之鱼,统统都在他的悄无声息的暗器下丧命。
一船的敌人差不多扫空了,他们点燃船只,然后顶着箭雨掠向下一艘船。激烈的水战使得敌人再也无暇顾及岸上的攻势,战船一艘接着一艘起火燃烧,焦味扑鼻,四周回响着木料的爆裂声。贤王引以为傲的远程部队就在这样的攻击中毁去大半,留下漂浮在江面上的无数尸首,以及漫天翻卷的滚滚浓烟。
随着最后一艘船沉没,青莲招出冰面,送他们一行人重回岸上。“姓莫的凡人让你们回去。”他留下来这句话,身躯转瞬消失在跟前。
“咱们这传令兵倒挺好用的。”贺一九调侃道。
江上的战斗结束了,但地面上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敌兵仍然死守码头,不让驻军靠近。他们一行人直冲入营地,正要进入营帐时,韩琅余光扫到沈明归就坐在旁边,怀里好像抱着个什么东西。
他过去一看,正是那只花花绿绿的怪鸟,只是这时变的只有胳膊来长,动也不动。
“牺牲了?”
“没有,”沈明归没好气道,“不过受伤了。”
韩琅正想说点什么,只听帐内的莫晨厉声道:“他们调动增援了。”
说罢,对方大踏步地走出营帐,断然下令道:“继续进攻,掩护大队向西面转移!”
第135章 决战8()
号角阵阵,怒涛似的喊杀声几乎撕震了地面。战鼓声愈发高昂了起来,莫晨所指挥的主力部队齐刷刷调转马头,犹如奔涌的江河一般气势汹汹地改攻西面。同一时间,码头的厮杀仍在胶着,贤王几乎是在拼了命的防守码头,毕竟这是他们获得援军的唯一渠道。
不知道水祁人还肯不肯与他合作。
“我觉得难了,”贺一九耸耸肩道,“谁都不喜欢这种不合算的买卖。”
贺狄木还关押在他们营中,几次想逃跑,几次都以失败结束。韩琅放了法术监视他,只要他一有动作,立马被人觉察。
可怜贺狄木一世英名,最后败在他想都想不到的法术下。
莫晨一行人站在高处,各怀着心事凝神望向战局。码头这边肯定是会渐渐落于颓势,只看西面能否尽快攻入城内,抢占京城。
阮平静静眺望着远处,片刻之后,他沉声下令道:“我们也走。”
有他这么一句话,韩琅和贺一九立马跟上,竹贞更是飞身一跃冲到了最前头。“年轻人冲这么快做什么。”贺一九哼笑道,竹贞压根不理他,拉紧了兜帽,身躯几乎隐遁在浓密的尘土和烟雾之中。
“从小路走!”阮平一声令下,然而只有巽风楼的亲卫服从他的命令,竹贞早就没影了,沈明归一身道袍,特别抢眼地混在阵中。贺一九任何时候都只尾随韩琅,后者快步跃至阮平左侧,无奈道:“指挥这群人真是难为你了。”
阮平也哭笑不得:“算了,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主意。”
西面城墙上的叛军正紧张地看着这群突然冒出来的敌人,各个头皮发麻,冷汗直冒。这支部队人数众多,分工齐整,已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刚才还有命令下来,调走了一部分人手支援码头,没料到敌人直接杀到这里来了,他们一声惊喝,惶急道:“传令兵!去通知码头……”
传令兵急忙应下,刚跑出几步,突然眼前银光一闪,视野瞬间天旋地转,竟然看到自己的身躯还呈前冲的姿势跌下墙去,脑袋却徒然坠地,连鲜血都迟疑了一会儿才喷溅开来。
竹贞身影一晃,转瞬消逝。城墙上的叛军瞠目结舌,“有、有刺客!抓刺客!”
然而竹贞的动作犹如一道神出鬼没的影子,从容不迫地在人群中穿行,竟然没有人能伤到他分毫。韩琅在下方都替他捏着一把汗,忍不住道:“他怎么上去的。”
贺一九示意他看向另一侧,他才发现城墙上不知何时挂了一条飞索,显然是竹贞所为。这是竹贞已飞身而下,一晃又没了踪影。阮平见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就说他们各有各的主意。”
“媳妇太活泼了不好管教不是么?”贺一九讪笑着撞了撞他的肩膀。
阮平没答话,倒是韩琅手中凤不言的剑鞘不知怎么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贺一九的脚上。
“嘶……疼!”
“手滑了一下。”韩琅平静道。
“……”
传令兵死了,竹贞极懂形势,专门躲在下方偷袭试图跑出来的叛军,他的淬毒暗器铺了一地,有一个杀一个,有一群杀一群。沈明归见此举有趣也上前帮忙,各色咒术轮番往敌人身上招呼。两个最不听命令的人倒是各占了一个不错的差事,城墙上的叛军大惊失色,他们不知道下面埋伏了多少人,看这死伤情况,他们粗略估计敌人的数量恐怕上百。
守城的头领很快认清了形势:“都回来!死守城墙!”
多亏他们拖延时间,主力已在城下集结完毕。这几天全力赶造的云梯直入云霄,大量的盾牌矗立与阵前。敌人慌忙搭弓射箭,大半的箭矢都落在盾牌之上。城门死闭,京城瞬间化身为一座密不透风的堡垒,叛军点燃了箭矢,又将大桶的滚烫的火油沿着墙面倾泻而下,朝着杀到城墙下方的主力迎头盖脸地泼洒而来。
一时间人喊马嘶,叛军设下的绊马索也产生了效果,大大拖延了驻军进攻的速度。莫晨下令进军稍缓,青莲代他传话,飘到韩琅这边道:“姓莫的说,让你们分出人马声东击西。”
韩琅和贺一九互望一眼:“我们去。”
两人各骑一匹快马,朝着南门飞奔而去。韩琅暗暗念动咒文,周身升腾起黑雾,将直射而来的箭矢一支支斩断。正在这时,沈明归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耳畔:“别进城。”
“为什么?”贺一九下意识问道,汹涌的狂风灌了他一嘴沙子,令他险些呛咳起来。
沈明归就好得多了,他还在城下,现在用的不过是传音之术:“你自己想想吧,现在谁还有空帮你们瞒过六丁六甲。”
两人恍然大悟,行事不禁万分小心,韩琅也默默地收敛起了自身妖气,黑雾转瞬即逝。两人杀至南门下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突围。敌人已循着蹄声而来,火把的光辉就从他们身旁扫过,两人只好各退了半步。
正在这时,阮平身边的十多名亲卫也赶了过来,为首一人道:“掌门吩咐我们协助二位大侠。”
韩琅赶忙道谢:“那再好不过。”
按照他的想法,他们应该直接登上墙去将敌人杀得惊慌失措。但贺一九认为此举太过冒险。“声东击西而已,反正就是闹大了就行了呗?”他念叨着莫晨的吩咐,微笑道,“咱们可以学学那个小刺客,吓唬吓唬他们。”
韩琅想问他要做什么,只见他弯身捡起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在手中掂量了几下,突然运气全力朝着城墙甩了过去。一声轰然巨响,墙上叛军全体色变,开口叫嚷道:“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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