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有些疑惑地对上小弟清澈的目光,小弟也睁着闪闪的大眼睛望着江城,突然,江城会意地一笑,他想他可能有些明白了,刚才尹路尧发了疯一样冲出去的动静那么大,脸色还臭得要死,也难怪这位小弟会误会。
“是啊,他是真心对兄弟们好的。”江城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小弟坐下,很久都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了,看着眼前的人他想到了多年前年轻的自己。
小弟也不忸怩,拉开椅子就挨着江城坐下了,只是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出卖了他,他在紧张。这也不能怪他,能够和帮派里数一数二的大佬促膝长谈,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你今年应该不超过二十岁吧?”江城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的小弟看,当然,他也注意到了小弟的紧张。
“十九。”小弟埋着头,如实作答。
江城像一个长辈一样伸手握住了小弟的手,笑着对他说:“不要这么紧张,其实你已经很不错了,我开始混黑道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大一岁。”
小弟惊诧地抬头对上江城的视线,脸上露出崇拜的神色:“城哥,我一定要封你做我的偶像。”
“为什么?”江城紧了紧握住小弟的手,偶像?呵,又不是什么偶像明星。
“城哥很厉害啊,短短几年就坐上了现在这个让人眼馋的位置。”小弟露出星星眼,“据我所知老大坐上现在的位置都花了十几年。”
江城的手禁不住一颤,为了避免小弟感觉出什么端倪他立马收回了手改为撑在桌边,状似无意地说:“你们老大比我厉害多了,他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弟爬上帮派二把手的位置只花了四年时间。”
“四年?”小弟夸张地张大了嘴,满脸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呵呵,对他来说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江城调整脸上的失落露出一个笑拍了拍小弟瘦削的肩膀,慢慢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除了混黑道你应该还有很多选择的。”
“城哥?”小弟有些不懂了,也跟着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仰着头看面前高大的男人。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说说。”江城紧了紧手里的账本,举步离开。
“城哥!”
“还有事?”江城回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
小弟挠挠头,有些小孩子的羞涩:“我只是想说城哥你也很厉害,你和老大都很厉害。”
江城没忍住笑出了声,右手曲握成拳捶了捶左胸心脏的位置:“我收到你的赞美了。”
2013—02—17
☆、番外之犹记那年相遇时(上)
八年前,香港九龙深水埗
收完保护费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尹路尧照旧带着一众小弟去深水埗最有名的海鲜大排档喝夜啤酒。
“老板,十斤龙虾,十斤海蟹,三盘牙签牛肉,两箱冰啤酒。”尹路尧熟练地点着菜,手下们也麻利地把两张方桌拼在一起。
“尧哥来了啊!”老板一边卖力地翻炒着锅里的龙虾一边笑嘻嘻地和尹路尧打招呼,语气显得相当熟稔,可不是嘛,尹路尧每个月收完深水埗的保护费必定会带着手下来帮衬他的生意,套套近乎也在情理之中,少交一点保护费虽然不可能,但至少后台会稍微硬一点,以后有其他帮派的人来闹事也不用怕。
尹路尧冲老板僵硬地笑笑,然后拉开塑料椅子坐下,他始终不太习惯一个四十几岁老得都可以当他老爸的老男人开口闭口就叫他“哥”,毕竟他才只有二十岁而已。
这几年尹路尧往上蹿得特别快,仅仅两年时间就从当初被人踩在脚底的无名小弟爬到了如今帮派二把手的位置,“天齐”在香港黑道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
可是尹路尧始终忘不了两年前那场让他从此以后平步青云的大火,每次午夜梦回他都会梦到孤儿院那些孤魂野鬼伸出被烧得焦黑的小手来向他索命。
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再也洗不干净了。
可是还没爬上那个最高的位置,尹路尧说什么都不甘心,他知道他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天齐”的地盘不断扩张,从最开始只在九龙一带活跃发展到现在已经在港岛、九龙、新界都有了比较稳定的地盘,同样,尹路尧也因此而树立了数不清的敌人,把别人到嘴的肥肉硬生生拽出来而要想不惹人憎恨又怎么可能?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小弟们一边高高兴兴地聊着日本最新出的几部A~V新片的女主角一边等着菜上桌,相当聒噪,吵得隔壁几桌客人时不时要侧目鄙视这群人一番。
尹路尧不想参与这么没有营养的话题,干脆把今晚的收获掏出来数,看看这次又能扣下多少放进自己的荷包。
老板的动作非常快,点的菜陆陆续续上桌,有了吃的东西,小弟们这才把注意力从黄段子转移到饭桌上来。
尹路尧吃得很慢很少,他没什么胃口,只要一天还没坐上那个位置他就始终觉得不踏实。
不要以为现在尹路尧已经是“天齐”除顶上老大之外最有势力的人了,实则他承受的压力比谁都大,对外要不断拓展“天齐”的势力范围,和其他帮派的人来回周旋;对内他要对处处钳制他的老大表现得毕恭毕敬,因为他还没有实力和把握可以一举把那人拉下马,他要的是一击即中而不是破釜沉舟,所以,他还需要等待和忍耐。
“尧哥,你必须得多吃点啊,兄弟们可都指望着你呐。”一个小弟大手大脚地捉了几只海蟹放进尹路尧的碗里,还附送了一个讨好的笑。
尹路尧看看小弟沾满油污脏兮兮的手又看看自己碗里多出来的几只海蟹,想笑没笑出来,只能板着一张扑克脸拿出大哥的架势说道:“你们老大我喜欢喝冰啤下牛肉你不知道?”
小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他才进“天齐”没多久,本想拍拍尹路尧的马屁,没想到这一下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忙不迭又把那几只海蟹从尹路尧的碗里抓出来放进自己的碗,再推了一盘牙签牛肉到尹路尧跟前。
尹路尧沉着脸夹了两根牙签牛肉到自己碗里,小弟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再也不敢随随便便拍马屁了,灌了自己一杯冰啤酒就又和一众喽啰们混到一起去了。
旁边另一个小弟撞撞他的肩膀,刻意压低声音凑近他的耳边嘲笑道:“你小子下次想拍尧哥的马屁也该先把手洗洗干净好吧!”
小弟露出便秘脸,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回道:“我的手怎么了?”其实就是沾上了些油和辣椒粉嘛,卖相是不太好,但是这东西没毒的好吧。
“刚才收保护费的时候你小子突然肚子痛要拉屎,拉完之后你洗手了吗?”
“我连厕所都没找到要到哪里去洗……”小弟突然明白过来了,吞了两口唾沫之后还是把最后一个字说全了,“手。”
“记住吧,尧哥是严重的洁癖患者,他最爱吃的不是牛肉而是海蟹。”
小弟瘪瘪嘴,蔫了。
变故恰好发生在这一瞬间,随着一声玻璃瓶撞击地面的破裂声,坐在尹路尧正对面的几个小弟都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痛苦的鬼哭狼嚎。
浓硫酸溅到皮肤上会迅速吸收人体的水分,继而让人感到难耐的灼烧感,和火烧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这是香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没人上街喝夜啤酒会穿着长裤。
那么答案显而易见,有人故意挑衅,开场就是扔浓硫酸。
随即,十几个手持西瓜刀的暴徒就冲了进来,带头那人凶神恶煞地大吼道:“尹路尧,老子今天来送你去见阎罗王!”
尹路尧先是一惊,但在看清楚冲进来的那伙人时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时迟那时快,尹路尧掀翻桌子就想往旁边跑,敌众我寡,不跑是傻瓜。
更何况今晚是出来收保护费的,谁也没想到会遇上江湖寻仇这回事,所以不止尹路尧,就连他带出来的这几个小弟都没带火拼的家伙在身上。
顿时,大排档变得异常混乱,吃夜宵的人们见势不对立马四散而逃,桌子椅子倒了满地,“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
“尹路尧,老子砍死你!”带头那人很快就跟着追了过来,飞起一脚就踹在尹路尧的后背上。
尹路尧猝不及防猛地向前扑去,正好扑到一张桌子上,大排档的桌子都不怎么牢靠,被尹路尧这猛力一扑就支离破碎了,桌子上的几个盘子应声而碎,尹路尧也摔了个狗吃~屎,手掌还被盘子的碎片割伤了好几处。
来不及感叹身上的疼痛,尹路尧连忙又爬了起来想再跑,可是危险已经离他如此之近,提刀的人也近在咫尺。
“啊!”尹路尧大叫一声,再次向前倒下,根据他的经验,背后那一刀绝对深及肩胛骨,要命的伤。
现在的场面混乱之极,小弟们伤的伤、逃的逃,被误伤的人也不在少数,哀鸿遍野。
“尹路尧,你也有今天!”来人继续逼近,手里的西瓜刀散发着噬人的寒光,刀刃上还沾有尹路尧新鲜的血液,泛着妖冶的魅惑。
尹路尧绝望地向前爬行,连地上的碎片割破了衣服划伤了皮肤他都毫不在意,只是倔强地向前爬行着。
此时的尹路尧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不能死,他还没有实现坐上“天齐”最高领导人这个位置的愿望,他还没有为他过去四年的努力画上完美的句号,他还没有看见妹妹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拍的毕业照,他不能死!
“你爬啊,继续爬,只要你能坚持爬到那棵树下我就留你一命。”死神般的声音在尹路尧耳边响起,“如果你有命坚持下来的话。”紧接着又是一刀砍在尹路尧的大腿上,虽不致命,但痛彻心扉。
尹路尧爬行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显眼的红色印记,他咬紧了牙关,目标是距离他不超过五米的那棵大榕树。
后面的惨叫声持续不断,尹路尧清楚地听到其中几个非常熟悉的声音,还有很多陌生的声音。
“唔!”又是一刀,这次是砍在腰际。
力气一丝一丝被抽走,就像汩汩外涌的鲜血一样一点一点流失,尹路尧爬得越来越慢,就在他准备伸长脖子迎接死神的镰刀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唤回了他些许神智,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有人飞快朝他跑来,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就解决了他身后死咬住他不放的人,然后他感觉自己被拖上了一辆摩托车,在其余追杀他的人赶上来之前快速离开了,身后,厮杀声渐渐远去,意识也渐渐陷入沉睡。
2013—02—18
☆、番外之犹记那年相遇时(下)
尹路尧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之后,当他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时第一反应就是逃,可是他忘了自己浑身上下都是伤,只是一个侧身他就痛得面容扭曲了。
“你醒了?”有人推开房间的门走了进来,语气十分温和,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人。
“你是谁?”尹路尧警惕地望着来人,可是虚弱的语气让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可笑,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就算知道面前这人是你的死对头也已经插翅难飞了。
“我以为你应该第一眼就认出我的。”年轻男人笑着朝尹路尧靠近,拍拍床单坐了下来,俊朗的面容上丝毫让人察觉不出他的恶意。
尹路尧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一点,虽然身上的伤口正无情地肆虐,但小心谨慎如他还是习惯性地拉开了和陌生人的距离,他始终不习惯这人这么亲昵的语气,一般来说,有毒的糖果都包着一层华丽的外衣。
“我不记得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尹路尧小心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双手撑在背后时刻防备着有可能突然之间呼啸而至的攻击。
“呵呵。”年轻男人笑出了声音,“也是,我差点忘了你现在身受重伤,相比这一身浓墨重彩的伤你不记得我也是应该的。”
尹路尧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浑身的伤,全都已经包扎好了,即使还有些痛但经常受伤的尹路尧也知道他受那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
“你帮我包扎的?”很显然,如果尹路尧已经露过面了现在就不会睡在这个陌生男人的家里了,按照“天齐”的影响力要想在那种无牌照的小诊所里找到他简直易如反掌,更别说政府投资的公立医院了。同样,“顺义”也有这样的本事,只是看哪个帮派运气好先找到他罢了。
年轻男人点头道:“很显然,不过你放心,我救得了你就不会害你,我父亲曾是有名的医生,我急救的技术也绝对过硬。”他笑得如沐春风,优美的唇瓣一开一合着,“你已经睡了三天了,我刚煲了些粥,吃点吧。”说着就要起身离开房间。
“你到底是谁?”尹路尧仍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能够在那么混乱的局面下把他救出重围已经证明了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很不简单。
年轻男人顿住身形,轻笑一声:“我叫江城。”
“你……”尹路尧还想说点什么,江城就拉开门离开了。
江城,江城,江城,尹路尧在心里默念着,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可是为什么江城要救他呢?瞎子都看得出来那是黑帮火拼,正常人应该是巴不得不要被卷入其中吧,可是这个江城居然……
正在尹路尧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江城就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粥又进来了,他还是温和地笑:“来吧,多少吃一点。”
“谢……谢。”尹路尧蹩脚地道着谢,他并不擅长感谢别人,从小到大,他都是帮助别人的那个,因为在所有同学、所有朋友、所有邻居的眼里他都是最优秀的。
可是尹路尧隐隐觉得或许面前这个救他一命的男人真的是没有恶意的,如果有恶意直接看着他被人砍死就好了,何必再浪费力气来救他。
“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看不惯‘顺义’那帮人而已,所以‘顺义’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江城对着粥碗吹了几口气就把碗递给尹路尧,“来,先喝点粥。”
尹路尧看了看江城,犹豫了两秒钟还是把碗接了过来,但是并没急着喝,就这么端在手里。
“怎么?”江城戏谑地俯视着还没完全消除戒心的尹路尧,“怕我下毒?”
“不是。”尹路尧摇头,“我只是在想你究竟是哪个帮派的。”
江城突然大笑了起来,他靠着尹路尧在床边坐下,仍旧是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尹路尧有些不高兴了,“砰”的一声就把碗狠狠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抱歉,我不是在笑你。”江城止了笑,连忙摆手解释,“我并不是三合会的成员,只是深水埗这一带的老百姓以前被‘顺义’那伙人欺负得够呛,现在这一片不归他们管了我高兴而已。”(三合会即黑社会)
“你知道我是‘天齐’的人?”尹路尧狐疑地看着江城,“你知不知道你救了我就等于得罪了‘顺义’?既然你不是三合会的成员又何必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