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大小。
八栋四合院大小相同,每座院子门前,都种了棵碗口粗的歪脖子槐树,黑油漆的大门,可容辆马车出入,左右合扇。
这八座四合院的倒数第二座,乃谢小石、东方雪新近所租,雪白的粉壁,青色的砖地,如同水洗过般,上面无丝毫杂物。
正屋贴墙摆着张黑油漆的八仙桌,上面放个足球大小的青瓷茶壶,周围摆着四个拳头大小的青瓷茶碗。桌子两侧个放着把黑油漆的椅子,除此之外,屋内再无别的东西。
谢小石在屋内,挠着头,来回走动,不时伸长脖子,看着屋外。
正屋大门敞开,雨水顺着瓦片,“哗哗哗”,像小溪样流淌,在门前形成个雨帘,“啪啪啪”砸在地上,溅起水花无数。院中积水,已没过脚背,像个小水潭,雨依然下个不停,打得地面积水水花飞溅,门外的歪脖子槐树叶片被洗的碧绿碧绿的。
过了三四柱香工夫,雨稀稀拉拉停了下来,原先出现的布满天空的乌云,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星星点点,四散飘着的白云,露出成片淡蓝色的天空,西南面对太阳的方向,出现了条弯如半圆的彩虹,发出七彩光芒。
这时,门“吱”地声被推开了,有个浑身像水人似的红衣女子走了进来,正是东方雪。
她面前有络二指来宽的头发,贴在脸上,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湿透了,“滴答滴答”往下淌水。她眉毛下垂,像个八字,眼皮耷拉下近半,看着地面,嘴角两边向下弯,像倒扣的香蕉,双手垂在两边,踩着地面的水,“哗哗”地走了进来,水面没过脚背,将红色的呢绒长靴泡的胀了圈。
东方雪眼睛直直看着前方,脸像木雕的般,不动分毫,只往正屋走。
第188章 满城风雨(6)()
谢小石冲她招了招手,几步走到门前,抬起脚迈向门槛外边,抬到半处,将要落地时,他低头看了看地面,水汪汪的,水“哗哗”地流,他便收回了脚,脸上像开了朵花似的,说道:“雪儿姑娘,你可回来了!”
说完,他跳起半人多高,指着地面道:“小心有水!水!”
东方雪默不作声,淌着水,走进了了屋子。进屋后,她每踩下步,都从鞋里渗出些水,脚印变成了团渍。她来到椅子前,坐了下来。
谢小石转身,看向她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外面下多大的雨?”他手指了指屋外。
东方雪身子向后,倒向椅背,闭上眼睛,仰着头,嘴巴闭着,双手垂下,纹风不动。
谢小石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她,摆摆手道:“你先休息吧!回头给我准备些钱,我有急用!”说完,转过身去,面朝屋外。
东方雪眼睛“忽”地睁开,柳眉倒竖,杏目圆睁,兔子似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身子离地半人多高,风似的飞到谢小石身边,拳头握的像个小榔头,抡圆了,在半空划出条弧线,闪电般地砸向谢小石的腮帮子。
只听“咣”地声响,拳头正砸在谢小石脸上,使他头向上甩了下,身子向左倒了五六步。
谢小石站直了身子,捂着脸,看着东方雪道:“你干嘛打人?”
东方雪双手握拳,螃蟹似的左右挥舞,蹦起有半张桌子高,眼睛瞪的溜圆,眼眶发出”滋滋“的声音,似乎要迸裂了。她头发”呼呼“地往上飘,银牙咬得”咔叭咔叭“响,道:”钱!钱!你就知道钱!“
说完,转身坐在椅子上,头枕在桌子上,双手抱头,发出“呜呜”的声音,并且身子像蚯蚓似的时起时伏。
谢小石脸,肿了个像桃子大小的包,红通通的,像个大苹果。他捂着脸,低着头,嘴巴左边歪歪,右边歪歪,拱来拱去,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他走到门边,脱下鞋袜,裤腿卷至膝盖,光着脚丫子,走到院中的水地里,来到左边最后的厢房里,取出柄碗口粗的竹叶扫帚,和普通人个头差不多高。
他举起扫帚,将院子门向两边大开,“哗哗”地向外扫水,边扫边用蚊子似的声音道:“要钱咋啦?我欠大把债哩!”
不到柱香的工夫,院子里的水被扫出院外,顺着院外墙根板凳宽的沟,“哗哗”地流走了。
谢小石把扫帚放回原处,拍了拍手,吸了几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空,原先絮状的白云也消失大半,天空瓦蓝瓦蓝的。谢小石低着头,手托着腮帮子,在院中站有半柱香的工夫,突地眼睛闪了道白光,身子“崩”地弹簧似的弹了起来。
他转向屋内的东方雪,挥了挥手,嘴巴张开“啊啊”了几声,便又捂着嘴、低着头,嘴巴“嘟嘟”道:“算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他舀了盆水,洗了下脚,穿好鞋袜,扭头看了眼东方雪,道:“我出去下啊!”
东方雪趴在桌子上,纹丝不动,衣服上的水,把桌子打湿了片,将近半个桌面大小,水顺着桌角,滴答滴答往下掉。
谢小石出门后,有半柱香工夫,她“呼”地坐直身子,举起双手,左右看了看自己,然后走到西厢房的柴房内,抱出捆柴,打了锅水,比水桶还大些的锅,几乎灌满。
她把锅架在灶房灶上,“呼呼”地生起火来,她搬了把篮球大小的竹凳,坐在灶边,手托着腮帮子,看着火苗升腾,舔着锅底。
这时,太阳已西坠,天空昏黄。街上的水大部分顺着排水沟流走了,少部分形成滩滩水渍,星星点点分布在各低洼处,形成大小不等的水洼,大者半个篮球场大小,小者有盆子大小。
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如游鱼般,踮着脚尖,绕开水洼而走。
街上的店铺,大半已关了门,尚在开门者,店内也空空荡荡,没有顾客。老板站在柜台前,“劈劈叭叭”打着算盘,店员眼睛半睁半闭,双手揣在袖口内,坐在凳子上,倚着墙,低着头。
谢小石走在大街正中,左右看着,走到处店铺前,眼睛亮了下。
只见店铺门是木制的,灰褐色,门两边的木柱是方形,也是灰褐色,边上雕着云形花纹,指纹状的木纹四下扩散。门上挂着块横匾,褐边白底,上书三个脸盆大小的字“墨香斋”,字的左下角,印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长方形印章,匾的四周饰以云色花纹。
“墨香斋”有二层,粉壁雪白,大门敞开,里面的墙壁上挂着成排的字画,屋内正中有个门板大小的黑光油亮的木桌,桌上卷轴堆的近半人高,木桌旁有个水缸大小的白瓷盆子,里面也竖着长短不齐的卷轴,堆满了大半个盆子。
临近左边的墙壁边,有个黑油漆木架,层层相摞,比普通人个头还高。每层堆有笔、墨、纸、砚和蓝色封皮的线装书。
桌子后坐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白净面皮,头戴蓝布方巾,身着蓝布长袍,手里拿着卷书,目不转睛地看着,并且时不时点了下头。
谢小石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昂首挺胸,迈步走了进去。他背着手,抬头看着墙上的字画。
中年人看了看他,“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谢小石跟前,点着头,弯着腰,嘴角两边向上翘,脸上像开了朵花似的,道:“大人,您请坐!请喝茶!”
说完,身子向旁侧开,手指向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小石摆摆手道:“不必!我来是买副对联!”
中年人挺直胸道:“大人!您到我这里来就对了!小店什么对联都有!古代的!现代的!名家的!达官贵人的!”说完他眨眨眼,把手背贴在嘴边,凑在谢小石的耳边,压住舌头,声音像从地底下爬出来似的,说道:“本店还有圣上亲笔写的对联!”
说完,眼珠骨碌碌转了转,看看四周。
谢小石道:“对联上都写着什么?”
中年人“啪”地拍了下腿,眯着眼睛,斜仰着头,道:“应有尽有!吉庆的!哀悼的!抒情的!写意的!表达敬意的!借以言志的!书房用的!大门用的!卧室用的!草堂用的!亭子用的!阁楼用的!样样不缺!大人,您要那种?”
说完,弯着腰,仰着头,半眯着眼,嘴巴咧开,嘴角两边向上翘,眼也不眨地看着谢小石。
第189章 满城风雨(7)()
谢小石挺起胸膛,嘴巴撇了撇,背着手,道:“我要最便宜的那种!”
“哧——”中年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地。
谢小石手托着下巴,低着头,走了两步道:“上联是‘一生清廉’,下联是‘两袖清风’,横批‘清正廉洁’!”
中年人坐在地下,嘴巴扭成歪头黄瓜,眼睛、眉毛耷拉着,整张脸变成了大苦瓜。他摇头道:“大人!这对联小店没有!”
谢小石扬了下手道:“取纸笔来!我写!”
店主从地上爬起来,鸡啄米似的点头,口内发出“唉!唉!”声。他鸭子似的摇摇晃晃,走到左边的架子旁,在纸张堆积处拨拉了阵,取出两张书本宽的红色条纸,比普通人个头还高半个头。
他左手提着条纸上头,举过头顶,右手弯着,托着纸条中部,纸片正面红色,背面白色,垂向地面,飘来飘去。店主道:“大人,你看这纸如何?”
谢小石看也不看,点头道:“很好!”
他接过纸,铺在桌子上。桌子上有笔筒、砚台、墨,谢小石从碗口大的竹子笔筒内,取出只狼毫笔,毛笔头有鸽子蛋大小,尾巴如针,呈水滴状。
店主拿起墨块,在黑色石制砚台上“哗哗”磨墨,砚台内原有半池墨,被搅得浑黑。
谢小石提起笔,醮满墨汁,站在原地,看着红纸纹丝不动,约过了小半盏茶工夫,他问道:“这廉洁二字怎么写?”
店主身子像针扎似的抖了下,嘴巴向下撇了撇,伸出右手食指,醮上墨汁,在桌面上写下了“廉洁”二字。
谢小石点了点头,提起笔,“哗哗哗”在纸上写了上下联和横批,字歪七扭八,似蚂蚁在爬,并且上联四字“一生清廉”和下联四字“两袖清风”都只占了纸张半个位置,剩下的半片红纸空荡荡。
他写完后,把毛笔搭在砚台上,提起对联,上下打量。
店主的嘴巴咧到耳后根,脸“刷”地变成苦瓜样,两条腿像筛糠似的抖,嘴唇“嗡嗡嗡”像蚊子的翅膀似的抖动,他指了指对联,道:“大人,只写了一半儿!”
谢小石挥了挥手道:“全了!全了!”说完,把对联折成书本大小的方块,夹在腋下,道:“钱先欠着,回头有了还!”他用右手食指醮了下墨,在桌面上写个“欠”字,道声:“聒噪!”转身出了大门。
店主眯着眼,嘴角两边向上翘,脸上像盛开了朵鲜花,头摇的像拨郎鼓似的,道:“不用还!不用还!权当小店奉献!”他弯着腰跟在谢小石后,鼻尖闪着红光。
谢小石离开店铺十步远近时,听得身后“咣当”声响,“墨香斋”的大门关闭,不留丝毫缝儿,门上两个拳头大小的铁环晃来晃去。谢小石回头看了下店铺,点头道:“幸好我来的及时,晚些须儿就买不上了!”
他低头看了看对联,头上冒出股青气,像阵风似的回到自己租的院内。
院内没有声息,也不见人影,灶台还有些灰烬,温热如刚出笼的包子,但是锅碗瓢盆却空荡荡,如同水洗过般。他掀开米缸,已然见底,再看油瓶盐罐,俱已洗刷的纤毫不染。
谢小石撮着腮帮子,连吸了三口气,蹦起半人多高,然后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样,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最后蹲在了大门口的门槛上,闭上了眼。
夕阳西落,天空变得昏黄,只有太阳的余辉,依然使人看见街面。
家家户户的厨房烟囱升起了缕缕青烟,“劈哩叭啦”的炒菜声此起彼伏,阵阵油菜味飘来,使谢小石的鼻子,像老鼠似的左晃晃,右晃晃,肚子“咕㖨咕㖨”叫个不停。
他揉了揉肚子,站起身来,左看看,右看看,附近家家户户都关着大门。他低着头,腆着肚子,走到左手隔壁四合院门前,对着大门左看右看,身子像翻牌似转到前,又转到后。
约过了小半盏茶工夫,他咬了咬牙关,双眉倒竖,双眼圆睁,抬起右手,“啪啪啪”打在门上。
门“吱呀”声地拉开,面前出现个冬瓜脸的中年人,古铜色面皮,金鱼眼,扫帚眉,塌梁鼻,八字胡,香肠嘴,身材中等,头上包着块灰布头巾,身穿灰布长袍,足蹬黑色厚底棉布靴。
他刚打开门,就像兔子似的向后蹦了两步,浑身像筛糠似的抖,双手耙子似的扣住嘴唇道:“大、大人,什么事?”声音向蜜蜂的翅膀似的抖个不停。
谢小石挺直胸膛,眉毛“刷”地耷拉下来,他拱了拱手道:“这位老兄,家中可有胶水浆糊?乞借用用!”
中年人头摇的像个拨郎鼓,连声道:“没有!没有!”
这时,从里面走过来个十岁左右男孩,约中年人胸前高,面容几分似中年人,两只小金鱼眼上下打量着谢小石,咕碌碌转个不停,手里捧着个白色瓷碗,盛了大半碗米饭,上面铺着几块火柴盒大小的肉片。
谢小石看看他的碗,吸了吸鼻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嘴巴咧了咧,露出口白森森的牙齿道:“饭团也可代替!”
男孩退后了两步,搭在中年人身边,摇摇头道:“不行!这饭我要吃!”说完,像兔子搂草似的把饭往嘴里拨拉,边拨拉边时不时抬头看着谢小石。
中年人枯柴似的大手如缕清风似的搭在男孩肩上,低下头,眼睛发出淡淡如月光似的白光,像汪清泉洒在他身上。他的冬瓜脸顿时起了红光,嘴角两边向上翘起,像弯弯的月亮,声音像春日的阳光道:“娃呀!一粒粮食一滴汗!”
男孩脑袋像锤子向下砸似的点了点头,“嗯”了声,满脸的米粒像虫子似的爬。
中年人转向谢小石,眯起眼,脸上像绽开了朵鲜红的牡丹花,脑袋像孩子似的歪向左侧。
谢小石倒退了两步,吸了两口气,直达脚底板。他点了点头,道:“果然是父慈子孝,和睦相亲!打扰!”他冲中年人拱了拱手,转身回到自己院子门前,嘴巴蚯蚓似的拱动着,从牙齿缝里挤出个蚊呐似的声音:“没有张屠户,我还吃带毛猪?”
说完,搓了搓手,气运丹田,有股白气笼罩住全身,像烟雾似的。他的双手也发出圈淡白色光芒,有本书厚。
第190章 过街老鼠(1)()
他双手捧着上联“一生清廉”,红条纸像条蛇似的在他手上扭来扭去,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他拿着上联,来到左边门旁,“啪”地把纸贴在墙上,然后右手从上到下把红纸抹了遍。
红纸平平地镶嵌在墙上,并且凹入墙内两三根头发丝的厚度,纹风不动。
他如法炮制,把下联和横批也贴在墙上,同样也嵌入墙内,平展如桌面。
待贴完对联,他身上的白气也烟消云散了。他后退几步,手托下巴,看着对联,连连点头,随后双手向两边摊开,鸭子似的晃了几下,进到院子里,左看右看,捧着肚子叫道:“雪儿!雪儿!”
院子里不发出半点声息,东西厢房和正屋的所以房间门都关闭着。
谢小石“呜呜”叫唤了阵,推开右厢房第二间房,房内除了有个炕,约占了半间房子大小,什么都没有。炕上铺着张马车大小的草席。
谢小石躺在草席上,双手捧着肚子,眼睛直直看着房顶,肚子“咕咕咕”直叫。
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