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半仙冲他拱了拱手,道:“谢大人——”
谢小石倒退半步,倒吸口凉气,眼珠子瞪的鸡蛋般大,道:“我还没说,大师怎知我姓谢!”
吴半仙身子震了下,歪着金鱼眼,瞥了谢小石几眼,抬起头看着天,侧对着谢小石,手指拈着胡须,约过了小半盏茶工夫,嘴中徐徐吐出团白气,道:“大人乃锦衣卫都指挥使谢小石!”
谢小石像被雷击了下,木头人似的站在原地,嘴巴大张着可吞下枚鸭蛋。约小半盏茶工夫,谢小石合上嘴,连连点头:“神!神了!”
吴半仙喉咙里骨碌碌转了两圈,脸上泛出团红光,拈着胡须道:“本半仙算卦,平民百文,官家纹银十两!”
谢小石呆了呆,向前挪了半步,道:“为啥官家就贵?”
吴半仙眯起眼,伸出三根手指道:“官家卦大难算!”
谢小石点点头,蹲在地上,手指头在地上画圈,口内蚊子似的“嗡嗡”道:“断粮三月,日子如何得过?”然后他又画了几个叉叉,抬起头看着吴半仙道:“告准!”
吴半仙撇了下嘴,昂首挺胸道:“不知大人所算何卦?”
谢小石道:“陛下对我说,‘瓜田李下’,你给我算算。”
吴半仙倒退两步,吸了口凉气,眼珠骨碌碌乱转,手指头打算盘似的掐来掐去,然后背过身去,忽而看看天,忽而看看地,嘴里发出“嗡嗡嗡”的声音,眼睛闭起来,脑袋也左摇右晃。
谢小石蹲在地上,两手托着腮帮子,抬头看着他。
过了有半柱香时间,吴半仙突然“呼”地转过身来,指着谢小石,双眉倒竖,金鱼眼圆睁道:“大人!大事不好!你大祸临头!”
谢小石“咕咚”下坐在地上,嘴巴“嗡嗡嗡”地颤抖,道:“啥、啥大事不好?”
吴半仙眯起眼,拈着山羊胡道:“天机不可泄露!”
谢小石像泄了气的皮球,坐在地上,身子如秋末之冷蜂,“嗡嗡”抖个不停。
吴半仙斜眼瞥了下他,鼻孔发出“哼哼”地两声,嘴角向两边翘起。约过了数十次呼吸的工夫,吴半仙点了下头,上前半步,道:“只要大人按本半仙所说行事,可保安然无恙!”
谢小石耳朵兔子似的竖了起来,眼中闪出点亮光,他爬起身来,道:“大仙只管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俺小石头也不皱下眉!”
吴半仙眯着眼,道:“那倒不必。只要大人如此如此——”他附在谢小石耳边,叽叽咕咕说了通,谢小石眉毛忽而拧成疙瘩,忽而舒展开来,忽而嘴巴向下撇,忽而张开,发出“哈哈”的声音。
最后,他弹簧似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像阵风似的向前跑,吴半仙在他身后挥手叫道:“大人!卦银!卦银!”边叫边用竹竿“通通通”地敲地。
谢小石跑出十来步远,猛地停住,双手拍打口袋,又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露在外面,空空如也。
他转过身来,走到吴半仙身边,两手摊开道:“我没有钱!先欠着!以后有钱了还!”说完,从腰间拔出柄牛腿骨样的黑刀,在吴半仙身后的墙壁上“哗哗哗”,刻了个“欠”字,字迹歪斜,似蚂蚁在爬。
谢小石写完字后,转身走了。
吴半仙对着他的背影,两手举起,直跺脚,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临近城东广场的那家“仙客来”酒店内,二楼临窗的桌子旁,坐着两个人,正是柳随风和柳金燕。黑油漆的四方桌上,摆着个水桶大小的褐色酒坛,红泥封印,酒坛上贴着张书本大小的红纸,上书“花雕”二字,坛封打开。
柳随风、柳金燕二人面前,各摆着个青色花纹瓷碗,碗内装满了透明无色的酒。除此之外,桌上还摆着金灿灿的烧鸡和红油油红烧排骨,还有个汤盆,直冒白气,里面盛着白色的草鱼汤,鱼块切成拳头大小,黑皮白肉。
柳随风斜坐在长条凳上,左脚踩在上面,左手搭在膝盖上,脸红的像猪肝,嘴里喷着白气,胸前衣领已湿了巴掌大小的块。他端起面前酒碗,仰起脖,“咕嘟咕嘟”往里倒,嘴角两边“滴答滴答”往下滴漏了的酒。
眨眼工夫,酒碗见底,他看了看酒碗,手腕扬起,酒碗划条曲线,“啪”地落在桌子上,“滴滴答”左右摇晃,他又拿起酒坛,往酒碗里倒,结果把酒坛弄个底朝天,也只滴出两滴酒。
他把酒坛往地板上扔去,“咣”地摔成五六块,然后叫道:“小二!再来两坛上等花雕!”
身着黑衣,头戴黑帽的店小二小跑着过来,连连点头弯腰道:“是!是!”然后蹲下身,把摔成五六块的酒坛,拢成堆,小块放在大块上面,端起往外走,边走边道:“二楼上等花雕二坛!”
这时,天空已是遍布乌云,风是“呼呼”直吹,吹得街上树叶、布条、纸片直往上飞,路上的行人鸭子似的左摇右摆,街边摆摊设点的小贩,则倚着摊子,斜躺在地上,翘起二郎腿,嘴里叼着草叶。
街边的酒馆,几乎家家爆满,有身着长衫的,也有短袖的,有穿布衣,也有穿绸缎的,各色人等均有。他们围在桌边,猜拳行令,整条街开锅似的“哗哗”直响。
第186章 满城风雨(4)()
东方雪站在二楼入口处的门框边,手扶着门框,头搭在门上,柳叶眉向下耷拉着,眼眶蒙着水雾,看着临窗而坐的柳随风、柳金燕,咬着嘴唇。
二楼的十几张桌子,此刻已坐满,大多数人身着锦袍,也有少数身着布袍的商贩,把布褡裢搭在桌子上。
屋子里“叽叽咕咕”,说话声此起彼伏。
两坛上等的花雕送上,柳随风掀开前面那坛花雕的泥封,提着酒坛,仰起头,“咣咣咣”直接往嘴里倒,“刷刷刷”,十余道目光扫向他,有人挑起大指,道声:“罢了!”
东方雪咬了咬牙,走到柳随风跟前,扶着他的肩膀道:“柳公子,您就别喝了!”
柳随风放下酒坛,抹了把嘴,推开她的手道:“走开!别管我!”说完,又仰起脖子,嘴对着酒坛口,“咕咕咕”往里倒。
柳金燕嗛了块拳头大小的鱼肉,往嘴边送,看了眼东方雪,将肉停在嘴边道:“贱货!你来干什么?你去和那些贪官污吏鬼混去!”说完,她转向柳随风,仰起头道:“二哥!甭理她!咱喝咱的!”然后“啊呜”下,把鱼肉咬下近半,嘴巴蠕虫似的动来动去,眯起了眼睛。
柳随风放下酒坛道:“五妹!说得好!”随后对东方雪道:“你快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说完,他把酒坛举到柳金燕跟前道:“来!干杯!”
他的脸又红又紫像大肝,眼睛发出绿油油的光。
柳金燕嘴角向两边翘起,露出雪白的牙齿,端起面前的酒碗,“砰”地碰了下酒坛,道声:“干!”然后仰起脖子,口不停地把碗酒“咕咕咕”地喝完了。
她把碗竖着端起,面向左右两边晃了晃。
有人“啪”地拍了下桌子道:“大侠!”众人频频点头。
柳随风抬起头,对着天花板,“哈哈哈”地叫了几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愁又愁!”说完,双手抱起酒坛,站起身来,把酒坛举过头顶,“轰”地往嘴里倒,嘴角两边的酒,像小溪似的“哗哗哗”往下淌。
他嘴巴张张合合,不停地喝。
约过了小半盏茶工夫,像足球大小的酒坛,底部朝天,流不出酒了,只能滴答滴答往下掉。
柳随风周身泛起团雾状白气,两只眼睛红通通,像烧红的炭,头上也腾腾冒起白气,头发在没有风吹的情况下,“嘶嘶”往上跳。
他双手将酒坛举过头顶,底部朝天,环顾四周,上下晃动。
屋内像炸了锅似的,几乎所有人都拍着桌子叫道:“好!好!”声音响成片。有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青年,上前拱手道:“兄台果然英雄盖世!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东方雪闭上眼,吸了口气,然后上前道:“柳公子,你——”
话音未落,柳随风叫道:“你怎么还不走?快滚!”说最后二字时,半空像响个炸雷,震得屋子颤了两颤,其它食客的身子也晃了两晃。
柳随风脸红通通,脖子粗的像水桶,上面的青筋,蚯蚓似的拱来拱去,两只眼睛瞪的像铜铃,看着东方雪。
东方雪脸色紫胀,捂着嘴,顺着鼻梁,“扑嗒扑嗒”滚下几粒黄豆大小的珍珠,发出“呜呜”的声音,转身向楼下跑去。
柳随风仰着头,双臂鸟似的向两边伸展,张圆了嘴,发出“哈哈哈”的声音,直冲云霄,随后他的身子开始左摇右晃。
这时,天空中的乌云越积越厚,像铅块似的压了下来,天边隐隐传来轰隆隆的滚雷声,像成群的蚊子“嗡嗡”叫。
柳随风“刷”地从背后拔出巴掌来宽,有半人多高的宝剑,宝剑出鞘时发出“嗡”地声龙吟。屋内众人手挡在胸口,身子向后倒了倒,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柳随风斜提着剑,剑尖斜指向地面,左手“啪”地抓住另外那坛满着的上等花雕,撕开红色泥封,把封条甩到墙角,然后抓起酒坛的坛口,拎了起来。
酒坛有些歪斜,里面的酒时不时荡出坛外,“啪”地落到地面,四下飞溅,顿时,酒馆二楼飘满了酒的味道。
柳随风两只眼睛血红,直直看着前面,身子像鸭子似的左右摇晃,向楼下走去。
二楼的食客站起身来,瞪圆了双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指着柳随风的背影,互相碰头,咬着耳朵“嘀嘀咕咕”了阵,然后纷纷说道:“走!看看去!”
众人捋起袖子,向楼下跑去,像成群结队的鱼。
这时,乌云更黑了,像被墨染过样,天边传来的轰隆隆的雷声,震的大地直颤。
大街上的人,抬头看了看天空,便纷纷往街道两边的酒馆茶楼跑。不数息工夫,那些酒馆、茶楼便满的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人们顺着酒馆、茶楼的木制栅栏,看着有个白衣青年,左手拎着个酒坛,右手拎着把白光闪闪的剑,摇摇晃晃,向东门广场走去,他身后还跟着群人,男女老少,穿红着绿,土布锦衣,各色人等都有。
有个七八岁的小孩,个头刚及人腰部,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白色衬衣,墨绿色绸裤,脚穿红色虎头鞋,脑袋圆滚滚像西瓜。他在柳随风身边蹦蹦跳跳,不时拍着巴掌。
其它人眉毛飞了起来,脸上像开了朵花。
那些几个呼吸的工夫前才钻进酒馆、茶楼的人,还有原本就呆在里面的人,“呼啦啦”跑了出来,汇成股人海,将街口围的水泄不通。人人伸长了脖子,向柳随风那儿看。
那些酒馆、茶楼的二楼,栏杆前也挤满了人,伸长脖子看向广场。
柳随风摇摇晃晃来到广场中心,距离竖着木杆的木台有十步远近,站在原地,低着头,纹丝不动。
人群已围满了近半个广场,呈月牙形站在他身后十步远近的地方,也停在原地,伸长脖子,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约过了两三次喘息的工夫,柳随风突然抬起头,对着天空,“啊”地叫了声,如同狮吼,声音直冲云霄。围观的人身子颤了下,向后退了两步。
第187章 满城风雨(5)()
柳随风双臂像鸟翅膀似的向两边张开,身子向后倒去。倒到近半时,身子忽又悬在半空停住不动了,然后右手挽了朵剑花,在半空旋转了两圈,右脚抬起,只有左脚支地,身子悬在半空,晃了两晃。
左手拎着酒坛,送到嘴边,吸了口酒,身子突然右转,“刷”地向前平平刺出剑,宝剑发出“嗡”地声响,好似龙吟,上面出现圈透明的白色气团,像水波纹样四下散开,带起股风,吹的十步之外的人们的衣服,“哗哗”地往后飘。
柳随风左脚点了下地,身子在半空旋风似的滚了圈,面朝地面,龙虾似的弯着腰,像生病的鸭子,坐走两步,右走三步,身子东倒西歪,手中的宝剑上砍几剑,下砍几剑,然后手腕翻起,宝剑风车似的转,在面前舞出团银白色的光圈。
最后“哈”地叫了声,宝剑笔直刺向天空,他则摆出个“犀牛望月”的造型,迈着弓字步,右手高举向空中,仰头看着天。
人群发出“劈劈叭叭”的掌声,像炒豆子般,人们纷纷叫道:“好!好!”
柳随风提起酒坛,喝了口酒,酒坛摇摇晃晃,溅出的酒落在地下,星星点点,范围有脸盆大小。他提着宝剑,身子东摇西晃,向木台走了几步,仰起头,喝了口酒,眼睛红通通像西瓜瓤,瞪得如铜铃。
转过身来,面对众人,用剑指着木台,左手提着酒坛在胸前晃来晃去,伸长脖子,额头青筋直跳道:“你们知道吗?昨晚!就还是昨夜!这里——”他剑指着木台,划了几下道:“就是这里!还摆放着凶犯的尸体,大闹京师的凶犯!示众三日!”
他身子晃了晃,又仰起脖子,喝了口酒,然后用手背抹抹嘴唇,双脚踮起,扯着嗓子,像敲锣似的叫道:“可是现在,他没有了!”声音直冲云霄,震的人耳鼓“嗡嗡”作响。
就在说话的同时,他左手拎着酒坛子,高举过头顶,手臂抡起,闪电般地往下掼,酒坛脱手而出,只听“啪”地声响,酒坛撞向地面,砸得粉碎,里面半坛多地酒,如碎玉飞花般四下飞溅,沾湿了地面,有半间房子大小,酒坛的碎片,有的飞出十步开外,“扑扑”打在围观的人身上。
“啊?”围观众人张着嘴巴,足可吞下枚鸡蛋,他们大眼看小眼,眉头拧成了问号。
柳随风仰面朝天,大张着嘴,发出阵“哈哈哈”的声音。
人群中走出名红衣女子,瓜子脸,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小口,面如白玉,腰如杨柳,正是东方雪。她走到柳随风身边,扶住他的胳膊,两只眉毛向下耷拉着,两眼蒙了层水气,道:“柳公子,你醉了,回去休息吧!”
柳随风挥了胳膊,把她推出三四步开外,道:“你走开!我没醉!”
随后转向众人,用手指着地面,上上下下点道,声音如铜锣般叫道:“有人!据说有人!收了五百两黄金,把尸体卖给了凶犯的同伙!啊——哈哈哈——”
话音未落,天空“咔喇”响了声霹雳,好似大炮轰鸣,震的地面晃了两晃。接着,有道水桶粗细的闪电,带着枝枝叉叉,银蛇似的从天空划过,照得大地亮如白银。
眨眼之间,黄豆粒大小的雨点,从天上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卟卟”往下掉,接着,雨点拉成条银白色的线,仿佛倒水似的往下掉。
不数息工夫,在场诸人,被雨打成了落汤鸡。
他们用手挡住头,“哇哇”叫着,向街道两边的酒馆茶楼跑去,人们眨眼之间跑得无影无踪。广场上只剩下柳随风和东方雪了。
柳随风提着宝剑,低着头,东倒西歪地向前走。
东方雪眼眶“哗”地流出黄豆粒大小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劈劈叭叭”往下掉,她则像木头人似的,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雨水“叭叭叭”把她头发打湿,顺着她的脸颊,小溪似的往下淌,她身上的衣服,好像泡在水里,顺着袖口,“滴答滴答”往下淌水。
在于谦所住四合院,两条巷子之外,也有排青砖绿瓦的四合院,并排排开有八间。左右各有排厢房,正面屋子三间,院子有两间客厅大小。
八栋四合院大小相同,每座院子门前,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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