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台的正中,在尸体前三步站定,转过身来,背对着尸体面向大众,两眼放出金光,酒糟鼻子变得红通通,泛出油光。
他将右手的棒槌交于左手,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咳咳”两声,复将棒槌交回右手,抡圆了胳膊,“咣咣!”敲了两下铜锣,震得附近数十步之内的人耳朵“嗡嗡”直响,缩起了脖子。
他双脚呈八字形站着,扯开破锣似的嗓门叫道:“父老乡亲,老少爷们安静了!”像个大喇叭在叫。
全场众人目光“刷”地转向他,人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丁点声音也未发出,好像广场空无一人。
他的嘴向上咧起,霎时红光满面。他提了提腰带,吸了口气,叫道:“父老乡亲、老少爷们!今天,我向大家宣布个重要事情!”
台下站在最前排的一名看客问道:“军爷,啥事?”
他把绿豆眼瞪的溜圆,用棒槌指着说话的看客道:“闭嘴!听我说!”
看客身边的人用胳膊捅了捅他,道:“别多嘴。”该看客“嗖”地用手捂住嘴巴,连连摇头。
提锣士兵昂首挺胸,踮起脚尖,像鸭子似的晃了晃身子,向后退了半步,扬起头,仿佛是对天空喊话道:“昨晚!就在昨晚!有群刺客偷袭官署!刺杀我大明官吏百余人!”
“哗——”话音刚落,全场就像开了锅似的响动起来。
这个说:“这是真的吗?”
那个摸着胡须道:“官府亲口宣布,还能有假?”
还有人拍着腿仰天道:“刺客太大胆了!”
有个八字胡、扫帚眉、南瓜脸的中年人,用拳头掂了掂嘴唇,咳了两下,从喉咙里发出个蚊子似的声音:“哼!哼!贪官多杀几个才好!”
“嗤——”他身边众人身上冒出阵阵白烟。
此人老鼠眼眨巴眨巴,四下看看,身子缩成团,“嗤溜”,钻入人群消失的无影无踪。
提锣士兵半蹲下身子,用棒槌“咣咣”敲着木板,扯着嗓子叫道:“在我大明官兵的全力围剿下,当场击杀刺客一名!”他“嗖”地跳起来,摆出个马步造型,用手中的棒槌指着全场众人,脸上红扑扑的,两只眼睛瞪的溜圆,闪闪发光,嘴巴像蛤蟆样鼓了起来,来回扫视众人。
“好哎!”
“棒哎!”
台下众人雀跃不已,“啪啪啪”鼓掌声此起彼伏,全场声如鼎沸。
台上士兵嘴巴向上咧起,眼睛眯成条线。
有名身着红袍的锦衣卫,身着摇摇摆摆走到他身边,背对着众人,附在他耳边,用右手遮住嘴巴,声音像是从门缝里溜进来“嗡嗡”道:“还有锦衣卫!”
说完,身着晃了晃,走到台的另侧,跳下木头,回到队伍中自己原先站的位置,笔直而立,纹风不动。
台上提锣的士兵呆若木鸡,呆了半盏茶工夫,身子猛地打个激伶,站直了身子点头道:“对!还有锦衣卫!”
“嗖——”一只黑色棉靴从斜侧飞来,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啪”地打在他头上,滚落在地。
他“哎哟”了声,捂着脸左摇右看,叫道:“谁打的?”只见木台周围,明兵和锦衣卫站成环状,背对着木台,形成道人墙,将木台和人群隔开。
他们每人都笔直而立,虎视眈眈看着前方,如泥塑木雕般纹丝不动。左手侧有名牛高马大、虎背熊腰、剑眉星目的明军士兵,光着只脚丫子,昂首挺胸而立,面容像岩石般见楞见角。
站在台上的提锣士兵,捂着腮帮子,两眼又红又肿,向后退了半步,侧身指着放在木台正中的尸体道:“此人!就是昨晚被击毙的刺客!”
说完,他转身面向木台正面的众人,右手握着棒槌,用拇指和食指拈住棒槌,伸出三根指头,冲众人晃了晃道:“圣上有旨!将刺客曝尸三日!”说完,踮起脚尖,伸着脖子,绿豆眼瞪的溜圆,像公鸡般站着,只差打鸣了。
“好哎!”
“棒哎!”
“啪啪啪”场下掌声雷动,人们面色通红,鼻涕眼泪“哗哗”淌了下来。
“杀的好!”
“该杀!”
“别拦我!我杀了那个刺客!”有人开始向木台挤去,人群波浪般涌动起来,潮水般的向木台涌。
站在木台外围,围成环状的锦衣卫和明兵,胳膊挽着胳膊,顶牛似的往外推,嘴里叫道:“别挤!”“别推!”“再推抓起来!”
说话间,他们已被推后三步,“嗞——”脚底下被拉出道白色印痕。
“哗”,有名黑衣大汉冲破人墙,箭步窜到木台上,两只眼睛瞪的乒乓球大小,红通通的,冲着台上提锣士兵狼嚎似的叫道:“刺客在哪儿?我杀了他!”
提锣士兵愣了数息,把锣“咣当”扔在木台上,“哇!”地叫了声,跳到台下,鬼哭狼嚎似的叫道:“来人啊!救命啊!有人劫法场!”说完,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向外跑。
第156章 领命看场(2)()
“嗡”地声,他对面被冲开个三四人宽的口子,成群的男女老少从这个口子“哗”地涌进来。正面撞向他,“咣”地把他撞个仰面朝天,八叉倒地,然后众人踩着他的身子,爬上了木台。
不过数息工夫,半个篮球场大小的木台上就挤满了花花绿绿的人,他们在台上又蹦又跳,哇哇大叫。
最先上台的黑衣大汉,嘴巴咧到了耳后根,弯腰拾起地上的铜锣,用自己的拳头当棒槌,“咣咣咣”敲了三下,随后龇牙咧嘴,不停地晃着手,吹着自己的手指头。
一名锦衣卫排开两名身边的人,几步来到谢小石身边,目光炯炯道:“指挥使大人,如何是好?”
谢小石挠着头,仰着头看天,嘴里“啊”了声道:“就按以前的方式办!”
这名锦衣卫木了片刻,叉手抱拳道:“回大人,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谢小石打了个激伶,头扭向他道:“以前没这种情况?”这名锦衣卫点了点头,谢小石闻言,低着头,手托着腮帮子沉吟道:“这下可怎么办?”
东方雪看着台上又跳又唱的人群,柳眉倒竖,杏目圆睁,右手闪电般揪住谢小石耳朵,呈逆时针方向拧了半圈,银牙咬得“咯叭咯叭”响,道:“笨蛋!快把他们撵下台去!”
谢小石看了眼台上,只见台上蚂蚁似的人挤人,人挨人,乌压压成团,站在木台边缘上的人,“扑通、扑通”往下掉,大半摔在台下的人身上,“哎哟!”“妈呀!”“你砸着我了!”的叫声此起彼伏。
台下的人,木台边的人抬起脚往下蹬,嘴里叫道:“下去!下去!”离木台远的人,双手往前推,嘴里喊道:“冲啊!冲啊!”人群像波浪似的往前倾倒。
谢小石眉毛拧成疙瘩,手呈八字托着腮帮子,连连摇头:“难!难!”
有几个人挤到他身边,双手抵住他后背,顶牛似的往前推,嘴里“吭哧、吭哧”地叫道:“冲啊!冲啊!”脚把地面蹬出道白印,眨眼工夫就面红耳赤,鼻孔喷着白气,黄豆粒大小的汗珠滴答滴答往下掉,脚蹬地面发出“滋滋”的声音。
谢小石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依旧手托腮帮子看着木台,须臾又来了五六个体壮如牛的大汉,接在推谢小石的几个人身后,肩膀往他们后面抗起,喊声:“走!”
只听地面“咯叭”响了声,谢小石脚下的青石砖地面,蛛网似的碎裂开来,呈波状往外延伸,谢小石依旧像石柱子撕掉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连身子也不曾晃晃。
那五六条大汉,面红耳赤,站直了身子,拍拍手道:“哥几个!这人老没意思了!走走走!找别人耍去!”猫下腰,钻入人群,眨眼工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未曾出现过样。
东方雪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面色红的像鸡肝,额头上的那络刘海直冲云霄,向上飞起,鼻孔“呼呼”喷着白气,突然叫道:“岂有此理!”
她的两只拳头握起,“咣”地打在身边一人的胸口上,随后飞起右脚,把另一人踹的离地半人多高,嘴里叫道:“闪开!闪开!快退后!”
其它的明兵和锦衣卫从地上爬了起来,懒腰抓起身边的人,甩沙袋似的向后甩。
人群响起“哎哟!”“妈呀!”“打人啦!”的声音。
东方雪杏眼圆睁,瞪着谢小石道:“还不动手?”
谢小石双手扇子似的晃来晃去,连连摇头道:“不得无礼!”随后扬起头,冲台上的叫道:“老乡们!安静,要守秩序!”
台上有人指着他道:“就他是个坏东西,打死他!”话音刚落,谢小石身边“呼啦”下围了三圈人,足有三四十号,把他围个水泄不通。
人人扬起拳头道:“打他!打他!”然后“乒乒乓乓”,拳头像雨点般的砸道谢小石头上、身上。
谢小石“哇”地叫了声,双手抱住头,胳膊肘挡住脸,蹲下身子,蜷成团状。
那些人额头青筋直跳,血灌瞳仁,满脸血红,歪着嘴,咬着牙道:“打死这个坏东西!打!打!”他们把拳头抡圆了,“咣咣咣”往谢小石身上砸,每砸一拳都带着股风,砸在谢小石身上像砸在牛皮沙袋上样,发出“嗡嗡”的声响,还有人抬起脚,飞起踢在他身上。
众人顿时两眼放出金光,头发“嗖”地竖了起来,像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往下踢脚、砸拳,还有一人扫帚眉、金鱼眼、八字胡的中年人,眼珠乌溜乌溜转,四下里扫来扫去,嘴里还嘀咕道:“砖头!哪有砖头?”
东方雪拳头捏的“咔叭咔叭”响,把耳边垂下的那络指头粗细的头发甩到嘴巴,用牙齿咬住,“嗞嗞嗞”几乎将它咬断。她将内力聚于丹田,吸了口气,纵身跃起,飞起半人多高,双脚打个圆弧,“啪啪啪”连环踢出,踢的身边人连滚带爬,“哎哟!”“妈呀!”叫声不断。
以她为中心,人倒下了一圈,出现两个空白的圆地。
圆地边缘的人,有的捂着脸,有的捂着手,还有的揉着肩膀,眼睛水光闪闪看着她,青鼻涕直往下淌。
柳随风仰起脖子,将瓶中酒一口起灌下肚,把酒瓶“啪”地摔在地板上,碎片四下横飞,他说了声:“真是忍无可忍!”话音刚落,他身子大鸟般腾空而起,飞出了酒馆,飞上酒馆的屋檐,足尖往弯月形翘起屋檐尖上点了下,身子又纵身跃起,向前平飞出去。
他身背宽剑,双臂向两边展开,剑柄上的红穗迎风飘扬。
飞过了条横着的马路,进入广场,身子向下坠去,他提口气,身子在半空顿了顿,眼角扫了下周围,然后“卟”地踩在一人头上,身子又“嗖”地弹簧似的跳起来,向前飞出不过十步远,又“啪”地踩在另一人头上,再往上提口气,身子又飞起来。
飞出二人多高,如皮球在地上弹起又落下,几个起落下来,已临近广场中心的木台。
此时的广场中心,哭叫声、吵闹声如同鼎沸,木台边,五六个人抱住一名明兵或锦衣卫纹丝不动,还有数十人东倒西歪,趴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唤。
第157章 领命看场(3)()
柳随风剑眉倒竖,双目圆睁,喝了声:“闪开了!”然后伸出右脚,踩在名大汉后脑勺上,身子往下按了下,又提口气,一招“白鹤亮翅”,飞起三人多高,大鸟般飞到了木台的中心。
他踩着的那名大汉,捂着后脑勺,“哎哟”了声,趴倒在地,眼皮向上翻了翻,然后趴在地上,动不了了。
柳随风双脚才刚落地,双臂带着股利箭似的风向左右一晃,喝声:“走!”左右两边各有两名大汉身子“嗖”地腾空飞起,像沙袋似的“叭”地落在台下,打了几个滚。
他身边有人指着他叫道:“你怎么打人?”
柳随风吸口气,脸崩的岩石般坚硬,左右脚“劈劈叭叭”连环踢出,像风车似的绕着他的身子转了圈。环绕他的身子“哎哟!”“妈呀!”“啊!”地叫声不绝,伴随着叫声,不断有人从人丛中炮弹般地飞去,“咣咣咣”地栽倒在地。
踢完了圈,柳随风站直了身子,把白袍裤腿向上提了提,“呼——”嘴上喷了口若有若无的白气。
最先上台的黑衣大汉,双目圆睁,胡须根根乍起,道:“臭小子,你活腻味了!”说完,抡圆了手里锅盖大小的铜锣,带着道淡黄的余影,发出“嗡嗡”的声音,砸向柳随风的面庞。
柳随风眉毛略微向上挑了挑,气运丹田,右手捏成拳头,捏的骨节“咔叭”“咔叭”响,并且拳头周身笼罩了层半本书厚的,如同稀薄的絮状白云,若有若无,透过那层白气,可看见他的手上青筋根根凸起,如蚯蚓蠕动。
柳随风半蹲成马步,“哈”地叫了声,如用铁锤砸了牛皮鼓下,震的人耳膜“嗡嗡”直响,随后右拳闪电般击向铜锣,只听“咣”地发出雷鸣般的声响,锅盖大小的铜锣飞向半空。
直飞出二三十层楼高,在半空传来“呛啷”声清脆的响声,铜锣飞到最高点时,已裂成五六块,大小不等,利箭般四下飞射出去。
黑衣大汉嘴皮向上撩起,像蜜蜂的翅膀“嘶嘶嘶”抖了阵,太阳穴鼓了三鼓,眼前闪出几朵小星星,大脑空白,只听“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响,拎着铜锣的手又酸又麻,虎口处“滴答滴答”掉了几滴黄豆粒大小的血珠,像根木头那样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正在这时,柳随风闪电般用右手抓住他胸前衣领,身子向左边侧看,没有正眼看他,从喉咙深处顶出口气,道:“起!”然后右手向上飞抡,“嗖——”黑衣大汉像根木头桩子飞了起来,依旧保持原来姿势。
飞向高空有三四层楼高,然后划条弧线,“咣”地栽到了离木台十步远的地方。
木台上原本又蹦又跳的人,“刷”地像定身法样几乎是同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了,有的人尚抬着只脚,摆出个“金鸡独立”的造型,也站在原地不动了,全部都眼皮眨也不眨地看着柳随风。
柳随风吸了口气,把丹田内力往下压了压,双脚站成丁字步,昂首挺胸,笔直而立,目光直视前方,并且时不时闪出阵阵金光,像棵大树立在木台中心。
微风吹起,撩的白袍猎猎飘扬,他周围环绕的人仿佛矮了半头。
约莫过了小半盏茶工夫,木台上突然爆炸似的响开了:“杀人了!杀人了!”人们转过身来,像下饺子似的“卟通卟通”往木台下跳,眨眼工夫,木台上原本像蚁群聚集样的人群,下的干干净净。
只有木台左侧边缘站着个二十四五岁的蓝袍青年,头顶扎着蓝布方巾,右手握着柄竹木扇子,左脚站在木台边,右脚悬空,晃来晃去,下面是地面。
他回头看了眼柳随风,柳随风如石雕般站立,目光如电。蓝袍青年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看地面,“呀”地叫了声,纵身跳了下去。
此时台上,只有柳随风站在台上了,他的脚边,则躺着那具尸体。尸体前胸,已被扯开了块脸盆大小的布,露出里面满是血的前胸。
那块被扯下的衣服,被撕成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星星点点,散落的满台都是。在死者的左胸上,扎着把明晃晃手指粗细铅笔长短的水果刀,尸身上还留有两个苹果核和几个枣粒。
在木台上零星散落着碎纸片、烂布条,甚至还有半个灰色的陶碗,扣在地上。
一阵风吹来,吹的木台上几张纸片飘起半人多高,在半空中打着旋。
柳随风依然如石雕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