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绿豆眼,捋了下胡须叫道:“小二,给老夫上杯上好的雨前龙井,须用腊月梅花雪水冲沏,滚三滚方行。”说完,昂首挺胸,歪着头,眼缝中射出道道白光,直奔薛若冰,与此同时,右手不停地捋胡须,嘴角发出“呵呵呵”的声音。
有客人目光呆呆看着他,不时冲他点点头,竖起了大拇指,使他从脚底“嗖”地窜出股青气,直冲脑门,面皮泛出红光。
陆小翠哆嗦了下,只觉阵阵寒风袭来,她双手合抱,放在前面,待店内鸦雀无声时,她猛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叫道:“店家!给我把这屋子人都撵出去!这店我们全包了!”
只听“乒乓!”“唏哩哗啦”满屋有七八个客人栽倒在地,那个叫龙井茶的客人,缩成团状,在角落里如秋末之冷蜂,抖个不停。
薛若冰拉住她的胳膊,声如温玉般道:“小翠!不得无礼。”
陆小翠柳眉倒竖,丹凤眼圆睁,脸色铁青,甩开薛若冰的手道:“哎呀!你不知道!今天本姑娘非把他们撵出去不可!”说完,“咔叭”一声,双手扣开手掌宽的腰带,“唏溜溜”传声龙吟,一道雪白的亮光从她腰间闪出。
那道亮光闪出不到一本书的长短时,薛若冰手腕翻转,闪电般按住陆小翠拖拽亮光的手,往回一拉一按,再“啪”地拍了下,那道雪白的亮光“呛啷啷”缩了回去,整个动作电光石火般完成。
众人只觉眼前花了下,但见陆小翠脸上紫胀,身子歪了歪,薛若冰端坐原地,纹丝不动。他们歪着头,呆呆看着二人。
整个二楼霎时安静下来,空气凝固,所有的人都像泥塑木雕般,他们保持原来的姿势,固定住了般,连喘气的声音也没有,地下掉根针都能听见。
第153章 示众三日(6)()
约过了小半盏茶工夫,“咣”地一声,薛若冰、陆小翠面前的桌子上砸下只手,手上还端着个拳头大小的白瓷酒杯,酒杯内的酒跳起酒壶来高,“哗啦”约有近半洒在桌子上。
陆小翠“刷”地向后跳起半人来高,薛若冰身子向后倾了三倾,右手横在胸前,抬头看手的主人。
只见来人剑眉星目,头上扎着白帛,像是竖着尾巴似的发束,头发油光黑亮,国字脸,像刀削斧砍般见棱见角,面如冠玉,此时满面通红,张嘴就喷出口酒气,来人正是柳随风。
薛若冰弯如银勾的眉毛拧成团状,将洁白如雪的右手向上抬起,掩住了鼻子。
柳随风眼睛半睁半闭,打量了会儿她的手,嘴角向右上翘了翘,道:“姑娘,好快的手啊!”
薛若冰依然拧着眉毛,转过脸看了看陆小翠。陆小翠柳眉倒竖,丹凤眼圆睁,上前道:“你是哪来的?快些走开!”
柳随风斜着眼看了下陆小翠,嘴巴撇了撇,端起酒杯,抿了口酒,站直身子道:“这位姑娘,你这有些不讲道理了,这酒楼不是你家卡的,凭什么赶大家伙走啊?”
随后他转过身来,左手“嗡”地在半空划了道弧线,将声音拉高了三度,冲众人道:“大家伙说对不对啊?”
薛若冰低下头去,手捻着衣襟,沉默不语,陆小翠面红耳赤,鼻尖微微耸动,手指伸出成爪状,又捏成拳头,如此反复数次。
其它客人扭着头,看着他们,柳随风两眼闪闪发亮,脸上开了朵花。
那个身着圆寿字图案的蓝袍青年,“啪”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几步走到柳随风身前,冲他抱了抱拳道:“兄台,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他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膛,两只比目鱼眼向上翻了翻,左手叉着腰,右手点着陆小翠和薛若冰道:“既然这两位姑娘希望我们滚,我们就应该滚!免得拂了二位姑娘的雅兴。你说本公子说得对不对啊!”
说完,斜眼瞥了下陆小翠和薛若冰,眼角闪了两下电光,“滋——”一股青气从头顶冒出,霎时红光满面,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他身后数人,“啪啪啪”地又拍手又拍桌子,挑着大指道:“好哎!”
“是哎!”
“对哎!”
人人两眼发光,金光闪闪看着薛若冰。
薛若冰和陆小翠对望了下,突然用手掩住嘴巴,弯下腰去,发出“呵呵呵”如清水流动的声音。
蓝袍青年斜眼看看,眉毛飞了起来,像是在跳舞,发出“嘿嘿嘿”的声音,嘴角“滋——”拉下条水线,黄豆粒大小的水滴在腰间来回晃荡。
柳随风剑眉倒竖,脑袋“嗡嗡”涨了三圈,面色如猪肝,耳中响起阵阵敲钹声,顿时身边刮起阵阵冷风。
蓝袍青年哆嗦了下,柳随风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嘴巴向右拧成蝌蚪状,牙齿咬的“咔叭咔叭”响,道:“那你就先滚!”声如雷鸣。
说完,他把胳膊向外抡去,蓝袍青年像炮弹样飞出窗外,直飞向数十步开外的街对面,“咣”地撞到街对面饭店门口的木柱上,像鲇鱼样“刷”地滑到地面,头上起了个拳头大小的包。
蓝袍青年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片刻他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看着他,嘴里时不时嘀嘀咕咕,“怎么回事?”
约莫过了小半盏茶工夫,蓝袍青年“呼”地睁开眼睛,从地上像弹簧似的蹦了起来,口里杀猪似的叫:“杀人了!杀人了!”然后双腿车轮似的转动,眨眼工夫,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陆小翠站直了身,柳眉倒竖,丹凤眼圆睁,指着柳随风的鼻子道:“柳随风,你休得无理取闹!这里可不是你说了算!”
话音刚落,站在薛若冰身后的马掌柜,身子触电似的抖了下,额头滚下几粒黄豆大小的汗珠,他身子向下弯了半分,手心顿时冒出汗。
其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腿“嗡嗡”抖个不停,有人互相捅了捅胳膊,咬着耳朵道:“走!走!快走!”
“哗啦啦”,如风卷残云,二楼的顾客顷刻少了大半,他们蜂拥挤向楼梯口,踩的楼梯板“咕咚咕咚”直响,两张桌歪成八字,还有几个椅子“咣”地倒在地上,椅子腿翘起,指着墙。
还剩下两三个客人,坐在墙角,身子缩成团状,双手合抱,搭在桌子上,头枕在胳膊上面对着墙,不看柳随风、薛若冰他们,从袖筒伸出根小手指头指着他们,嘴里蚊子似的哼哼道:“打!打!”
柳随风剑眉倒竖,斜眼瞥着陆小翠,嘴巴抿起,道:“你胆子真不小,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来这儿!”
陆小翠鼻孔哼了声,把头歪向窗外,嘴巴撇成逗号,右手捋着从耳鬓垂下的一络青丝,道:“我来不来这儿,关你屁事!这又不是你的地盘,你管不着!”
说完把头扬起,看着天花板,手指挽着头发打了朵花儿。
柳随风指着陆小翠,叫道:“你!”他的手颤颤抖抖,脸涨得紫红。
身着黑衣,头戴黑帽的店小二小跑着出来,他看看四周,跺了下脚,拍了拍头,道:“怎么客人都跑了?”他转向柳随风、陆小翠,脸上肌肉动了动,拧成朵花,然后来到他们身边,冲他们弯了下腰,拱了拱手,道:“二位大爷、姑奶奶,您们千万别吵!小店小本经营,折腾不起!”
陆小翠嘴巴撇了撇,斜眼瞥了下柳随风道:“大人不记小人过,懒的理你!”说完撩起荷花百褶裙,坐在椅子上,搭起二郎腿,扭头看向窗外。
柳随风脸色铁青,收回手,咬着牙道:“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的!一定!”说完,转身回到自己座位。
日过正午,烤的大地直冒青烟,街上的行人纷纷躲到树底下、屋檐下、遮阳伞下,甩开上衣,袒胸露腹躺在荫凉地面的人,横七竖八不下数十人,更多的人进了酒馆酒楼,把沿街酒馆塞的满满当当。
第154章 示众三日(7)()
“同福酒家”很快挤进了更多的客人,有的客人没座位,就蹲在墙角,或者坐在酒店的门槛上,有的抡起头上戴的草帽,不停地扇风。
在酒店旁一棵三层楼高的梧桐树上,知了“霍霍”地叫着。太阳渐渐向西边偏去,树的影子越拉越长。
末时快要结束时,街边突然传来阵阵铜锣响,满街人捂起了耳朵。
须臾,从街西边拐角处走来两队人马。其中一队是身着大红锦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他们分成两排,走在中间,约二三十人,另一队是明军官兵,他们手持红缨枪,分成左右两队,将锦衣卫夹在中间,似乎将他们包了起来。
在锦衣卫后,有四名虎背熊腰的明军官兵,扛着片木板门,木板上躺着具死尸,眼睛瞪的铜铃般大,身着黑色劲装,左手抓着上半截枪,正是在署衙毙命的刺客。他右手边原先抓着把鬼头刀,现已不知去向。
在锦衣卫前面,有四名明军士兵,袖子挽到胳膊肘上,每人提着面锅盖大小的铜锣,敲锣的棒槌有拳头大。他们抡圆了胳膊,“咣!咣!咣!”把铜锣敲的山响,震得街面上的屋瓦“扑扑扑”往下掉灰尘。
他们扯开破锣般的嗓子叫道:“街上军民人等齐闪开!奉旨办差,不得违误!”
在他们身后,锦衣卫前还有两人,左边的身着团花大红锦袍,头戴圆形乌纱帽,帽尾出竖起屏风般的半个圆,右边之人身着红色过膝百褶裙,身如扶柳,正是谢小石和东方雪。
两人肩并着肩,手挽着手,迈步向前走,谢小石的腰间八字形别着两把黑黝黝牛肩胛骨状的道,黑沉沉,在阳光的照射下不发出丝毫光亮。
他们转过街来,向前走了十几步,“忽拉拉”半条街的酒馆、饭铺的临街窗户、门排,伸出了无数的头,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红着绿,土布丝绸,各色人等均有。
他们交头接耳,叽叽咕咕,大街上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像大队蚊群飞过的轰鸣声。
队伍后面像游鱼般,三三两两缀着几个人,后来越缀越多,乌压压成片,塞满半条街,人头攒动。人们指着木板上的尸体指指点点,互相问道:“怎么回事?”
“他是谁?”
“不知道呀!”
“走!看看去!”
他们耸动肩膀,拼命地排开身边的人,往队伍的方向走,很快把锦衣卫和明兵的队伍挤成蛇形,人们叽叽呱呱,如沸锅般。
外侧两端的明兵,将枪杆横在胸口,像架起道护拦,然后足尖点地,像顶牛般把人群往外推,人人面红耳赤,胳膊上的肌肉块块隆起,发出“咔叭、咔叭”的声音,明兵边推嘴里边叫道:“让开!让开!执行公务!”
人群波浪样向后倒退了三步,形成了条可容数人通过的甬道。
众明兵、锦衣卫顺着甬道,小跑着来到了菜市口门前的那片广场上。他们来的广场的木台前,“哗啦”一下,明兵、锦衣卫四下散开,形成个圆形将木台围在中间。
他们面朝外、背对木台站着,锦衣卫握着道,明兵则把枪杆杵在地上,昂首挺胸,虎视眈眈看着四周。
四名扛着尸体的明兵,面如岩石,见棱见角,直视前方,四个人仿佛一个人走路般,“跨跨跨”迈着正步走向木台,踩的木板“嗡嗡”直晃。
他们来到木台中心,弯腰将头东脚西地放在木台上,然后站直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形成条直线,手背在身后,两脚八字叉开,昂首挺胸,笔直地站在木台上,面无表情,眼皮也不眨。
人们像潮水般“呼啦”“呼啦”地涌,不到半柱香工夫,就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大半个广场。
木台的左、右两侧和后面均人排着人,人挤着人,提篮的、卖菜的,手持折扇、握着书本的,穿长袍着短褂的,咬耳朵抠牙缝,更多的人则踮起脚尖,扬起脖子,眼睛瞪的溜圆,看着木台。
在人群的嘴外面,有人不停地挥手,冲不断向这跑来的人叫道:“快来看!快来看!死人了!死人了!”说完,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不时蹦起来,看向木台,嘴中叫道:“哎呀!哎呀!让开!”
“同福酒家”二楼的食客,“嗡”地声,甩下手中筷子,向窗户走去。
这里的窗户,呈栅栏形,横成排,每隔几步远支着根拇指粗的木棍,把糊着白窗纸的窗户板支起来,足有半人多高,人站在窗台边向广场木台的方向看去,居高临下,如掌观纹。
窗台边排了两三层人,后面的人踮起脚尖往广场看,他们身后的十几张桌子,已变的空荡荡。
陆小翠和马掌柜分左右站在薛若冰身边,同她隔开半个身子,然后支起胳膊推搡旁边的人,使薛若冰身边出现个半人大小的圆形空挡。
其它地方则人挤人,人挨人,像沙丁鱼罐头般挤成团,嘴里直叫:“让开!”
“别挤!”
“外面怎么回事?”
人群波浪般左右摇摆。
薛若冰站在窗台的正中,两侧的人齐向她这边挤来。有几个人,目光正视广场木台,眼角余光来回扫描薛若冰,同时身子向她的方向倒,边脚尖蹭地边嘴里叫道:“别挤!别挤!”
说完,肩膀向薛若冰的方向扛了下,让旁边的人打个趔趄。
马掌柜眉头拧成个疙瘩,蹲下马步,气沉丹田,喝声:“起!”胳膊向外一抡,“哗”地下,原本倒向薛若冰的人群,波浪般地向相反的方向倒去。
只听“哎哟!”“劈哩叭啦”响声此起彼伏,有几个人像下饺子似的从二楼晃着胳膊摔了下去。他们落地后摸着头,揉着胳膊,冲上叫道:“谁那么缺德?”
上面的人双手抓着窗台的棱子,指甲捏的突成球状,身子橡皮泥似的贴在窗台的墙面上,晃的木栅栏似的窗台,“咯吱咯吱”地响,并且左右晃动。
他们身子边往外顶,边叫道:“别挤了!再挤就全掉下去了!”人群渐渐停止了蠕动。
全场诸人中,柳随风未随他们转向广场方向,来到窗户临街的面站定,举起手中的酒瓶,“咕嘟咕嘟”灌了半口,然后擦了擦嘴唇,看着街对面,对于在他左侧发生的事不闻不问。
第155章 领命看场(1)()
薛若冰站在窗台正中,双手抓着窗棂,不眨眼地看着广场木台上的那具尸体,眼前出现团水雾,喉咙“咕咕”动了几下,发出个沉闷的声音:“三叔——”
陆小翠扶住她胳膊道:“这——”话未说完,头已低下,眼睛红了圈。她从袖袋掏出块白色的真丝手帕,擦了擦眼睛,而后将手帕放回袖袋,双手抓住薛若冰的胳膊,纹丝不动。
马掌柜“啪”地拍了下窗台,道声:“三弟!”然后低下头去,把拳头捏的“咯叭咯叭”响。
木台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挤的水泄不通,眼睛齐刷刷看着那具尸体。
一名提着铜锣的明军士兵上前对谢小石道:“大人,您看人到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小石腆了腆肚子,扭头看了看他和另外三名手持铜锣的士兵,道:“你们当中谁嗓门最大?”
先前士兵挺起胸膛,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当然是在下了!我吼一嗓子二里地外的人都能听到!”
谢小石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就由你站在台上,当众向大伙儿宣布这件事!”
“我?”这名士兵指了指自己的包子脸,呆了片刻,猛地挺起胸膛,抱了下拳,道声:“遵命!”然后几乎是足不点地跑到了木台的正中,在尸体前三步站定,转过身来,背对着尸体面向大众,两眼放出金光,酒糟鼻子变得红通通,泛出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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