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场的西边,店铺鳞次栉比,正西有条可容十辆马车并排而过的道路,一里地长,道路两旁排列的店铺,有茶馆、酒楼、布店、杂货铺等等,均前门大开。
道路上人山人海,排着好几列卖菜出摊位,有挑担的,有赶着驴车、马车的,还有捏面人、卖馄饨、烧饼、油条、果子的,等等。
他们有的包着灰布头巾,还有的蓝布、白布,大部分身着粗布短褂,裤腿延伸到膝盖以下。
这个在叫:“卖莴苣了!十文一斤!”那个喊:“鸡蛋!一文一个!”还有的挑着鸡笼,塞着十几只鸡,拿出只红冠白公鸡叫道:“卖鸡了!好肥大的鸡哟!”
叫喊声此起彼伏,犹如沸锅般。
车如流水般一辆辆来回穿梭,行人如过河之鲫,密密麻麻,经常堵住路,形成个大黑的人团,让前后左右的人寸步难行,叹气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在菜市口边,临近广场处有栋两层楼的酒楼,二楼窗户伸出个竹竿,挑着杆白底蓝边的酒旗,上书四个斗大的黑字:“同福酒家”。
酒楼有半个篮球场大小,一楼是散座,格栅木板门,临街敞开,门口左右各立根柱子,黑油漆,碗口粗细,两侧是木栅栏,半人多高。
楼内散布着二三十张小方桌,支着长条凳子,大半的方桌边,坐着顾客,男女老少都有,几乎全部身着土布衣服,少数几个身着土布长袍,头扎方巾,书生气十足,坐在那儿品酒饮茶,桌上还摆着几碟油炸大豆、青笋丝之类的小菜。
再往里是曲尺形黑油漆柜台,到人的胸膛高,一个脑门贴着块狗皮膏药、八字胡的中年人,正站在柜台边拨拉着算盘,并且不时翻看旁边的蓝皮账册。
他的身后,立着比他高出一头的格子酒柜,每层摆放着酒坛,大肚窄口,可装半桶水的酒,酒坛上贴着方形红纸,写着“花雕”、“竹叶青”、“女儿红”之类的字样。
在酒柜下方,放着两个比半个人高的大肚酒坛,封口贴着褐色牛皮纸,酒坛上贴着“散黄酒”字样。在酒坛耳朵上挂着个茶杯大小的竹制舀勺,勺柄细长,尾部有倒勾,正挂在酒坛耳上。
柜台的侧面是楼梯,直通二楼。
二楼是雅座,摆着十几张案板大小的黑油漆木方桌,每张方桌从桌面到桌腿被擦的锃亮,隐约可照见人影。桌棱雕饰有云形花纹,每张桌子上摆着竹筒,放着十几双筷子,旁边还摆着个拳头大小茶褐色茶壶。
每张桌子边均摆着四张高背黑油漆椅子,椅子上垫着蓝布坐垫。
二楼正对街面和广场的地方围着圈半人多高的木栅栏,可以从里面正看见外面的场景。十几张雅座上大半都坐了人,无不锦衣玉袍。
临近街面的雅座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身着白色锦袍,胸前绣朵淡紫色牡丹花,闪闪发亮,足蹬白色丝制厚底靴,腰束玉带,剑眉星目,身后背一柄阔剑。
旁边女子,身着粉红百合长衫,足蹬红色丝制长靴,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耳朵挂着个拇指盖大小的白色珍珠耳环,腰佩鲨鱼皮青锋宝剑。此二人正是柳随风和柳金燕。
在他们身后,并排站着四个黑衣大汉,背着手,叉着脚,木头似的纹丝不动。
四名大汉皆虎背熊腰,豹头环眼,胡子似钢针,满脸横肉,黑衣是双排纽扣的紧身衣,灯笼裤,足蹬黑色压缝牛皮短靴,往那站着,使柳氏兄妹周围五张桌子边空无一人。
人们都坐在离他们至少两个座位的地方,使他们的附近显得有些空旷。
在他们的桌子上,放着两个长颈细身的白瓷酒壶,其中一个倒在桌子上,壶盖滚到旁边半个酒壶远的地方,仰面朝天躺着,酒壶内空空荡荡,滴酒皆无。
另一个酒壶边放着个拳头大小的白色花瓷酒杯,杯内的酒斟得溢了出来,在酒杯口往上,浮了层酒,好像高出块来。
柳随风两眼血红,“嗖嗖”放出光芒,弯着腰低着头,盯着酒杯,好像要吃了它似的。
柳金燕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两只手八字分开支着头,嘴里“卟卟”吹着气,然后她看了眼柳随风道:“二哥,没当上官没什么大不了。何必为这事伤心着急?”
柳随风脑袋“呼”地转向她,虎视眈眈看着她,两只嘴巴鼓起像蛤蟆,“呜”喷了口白气,道:“胡说!富贵于我如浮云!我岂介意?我是为国事耽心!”
说完,举起酒壶旁的酒杯,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话音未落,五张桌外传来“嗤——”地一声,像溜烟,一个穿着蓝色洒满圆寿字图案的二十余岁青年捂着子,趴在桌子上,双肩不停耸动,脑袋也“嗡嗡嗡”地颤动,顷刻面红耳赤。
他眨着比目鱼眼,往身后柳随风的方向一指,嘴巴里喷出两字:“国事?!”露出了金色的大门牙,随后又捂住嘴,趴在桌子,“嘿嘿嘿”叫个不停。
他身边的几名同伴看了眼柳随风身后的四名黑衣大汉,冲蓝袍青年努了努嘴,眨了眨眼,咳嗽了几声。
第151章 示众三日(4)()
蓝袍青年激伶打了个冷颤,“嗖”地像弹簧样坐直了身子,脸白的像纸,额头滚下豆大的汗珠,哆哆嗦嗦道:“提起国事——”
“提起国事!”楼下方桌旁一粗灰布长袍青年坐直了身子道,他冬瓜脸,蝌蚪眉,绿豆眼,老鼠鼻,面色蜡黄,脸如刀砍斧削般平直,他目光炯炯有神,伸出一根手指道:“列位,你们可知昨晚京城发生了惊天血案!”
说完,目光扫视了番同桌三人,胸膛挺得笔直,腊肠嘴向上翻起,发出“呼呼呼”的声音。
他身边三人,均身穿粗布长袍,有白袍、黑袍还有绿袍,头扎葛巾,腰扎布带,袍袖展开可装进去半个人。其中一人是个四十余岁中年人,头似南瓜,满脸络腮胡子,个头比别人矮上半头,身材圆滚滚,手似油锤,红光发亮。另二人则是面色白净的青年。
中年人摸着脑袋,打个哈哈道:“不知道啊!昨晚哪家发生了灭门血案?尊兄,你倒是说说看!”另两个青年书生身子伏在桌子上,转向蓝袍黄脸青年,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他。
其它店内客人,吃饭的,停止了咀嚼,喝茶的,停止了啜吸,聊天的,停止了说话,账房先生也停止了拨拉算盘。店内顿时鸦雀无声,掉根针在地下都能听见。
他们全拨拉了脑袋,支起耳朵,向着蓝袍青年。
黄脸蓝袍青年顿时觉得体内像燃烧了团火,直冲云霄,脸上泛出阵阵红光。他“呼”地站直了身子,像弹簧似的摆了三摆,发出阵“嗡嗡嗡”的声音,脸上像开了朵花,伸出食指,对着众人摆了圈,两眼发出绿光,“嘿嘿”了几声道:“昨晚!就在昨晚!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之前!有人袭击了六部衙门,杀死大小官员百余!哼!哼!”
他嘴巴弯成长茄子状,“呼呼”鼻孔喷出白气,面皮转红,脖子粗了圈,眼睛鹰似的扫视全场。
突然嘴巴向下歪去,“嗞——”从嘴角淌下串晶莹发亮的水珠,悬挂在半空,晃来晃去,绿豆眼眯成条线,冬瓜脸从左歪到右,冲着门口发出“嘿嘿嘿”的声音,似老母鸡打鸣。
他的三个同伴眉头拧成了疙瘩,中年汉子撇了撇嘴,道:“兄台何必如此?”
说完,顺着这书生的视线看去,蓦地张大了嘴巴,可放下个鸭蛋,两只眼睛“嗖嗖”发出持续不断的金光,嘴里“哈哈”哈着白气,指甲盖大小的水滴从嘴角直泄而去。
另两名书生“啪”地拍了下桌子,翘起二郎腿道:“少见多怪!”说完扭头朝二人看的方向看去,瞬时目瞪口呆,如泥塑木雕般纹丝不动。
门口处走入三人,两名女子和一名弯腰驼背的灰衣老者,老者须发皆白,脸皮黑梭梭,像枯柴棒,三角眼,鹰钩鼻,张开嘴满口黄牙,有几粒已掉落,头上戴着个圆桶锅盖仆人帽。
两名女子前后走入,走在后面的女子身材中等,脸似银盘,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嘴,肤色白净,头上扎朵展翅高飞金凤钗,耳朵坠着拇指大小的月牙形耳环,闪闪发亮,身披红色洒花百褶罗裙,长至膝盖,腰束墨绿色手掌宽蟒皮腰带,正面嵌块骨牌大小的绿翡翠,穿着墨绿色丝绸长裤,足蹬黑色牛皮厚底靴,低着眉毛,满脸寒气,此人正是陆小翠。
在她前面的女子,一袭雪白长衫,直拖到地,身材修长,比陆小翠高出小半头,面如冠玉,上面无丁点疤痕,光滑如镜,发出莹润如羊脂玉般的光泽,眉如银钩,前面宽,后面拉出条弧线越收越细,如笔之出锋。
眼睛像蓝宝石样闪闪发亮,鼻尖翘起,嘴唇不点而红,微往上翘,像枚鲜艳的红樱桃,元宝耳朵又白又亮向上立起,耳根比常人大上指甲盖大小一块,白玉般光泽。头发又黑又亮,瀑布般垂至腰间,头顶用雪白的方巾扎起块拳头大小的发髻,束了条马尾巴样的头发,垂下去左右晃动。
腰间系着条白布腰带,缩成团状,在左侧扎了个蝴蝶活扣,垂下去至膝盖。内衬白色细布长裤,脚穿白色厚底布靴。十指如青葱,洁白如玉。整个人仿佛如和田羊脂玉雕成般,衬以全白服饰,无时无刻不散发出淡淡光泽,除此之外,她身上还散发出阵阵百合花的清香。
白衣女子正是薛若冰。
她如潭水般明亮清澈的眼睛向全场一扫,嘴巴月牙般向两边弯起,在场近半客人“呼啦”下,趴倒在桌子上,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道:“我!我!我!她在看我!”
一灰布长袍书生“呼”地站直身子,手腕猛地翻转,手中多了把木制折扇,“啪”地展开,“油”地一声,扇子纸页从中间断开,将扇子分成上下两部分,上半部打个弧圈晃到手底下,扇叶、扇骨一开一合地晃悠。
他的脸“腾”地变成猪肝色,“嗖”地将扇子甩到了袖子里,双手整了整胸前的衣襟,昂起头,咳嗽了声道:“朝廷大事,小生最了解,昨晚小生亲眼目睹府衙巨变,险一险就将凶手擒获!”
说完,眉毛向上飞起,斜眼瞥了下薛若冰,“滋——”头上冒出股白气。
另两名书生叫道:“胡说!分明是我!我!”他们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瞪圆了金鱼眼看着薛若冰。
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书生双手抱着头,头低下来,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喉咙一鼓一鼓,似乎吞咽困难,声音像是从石缝中挤出来说道:“可惜朝廷不用我为相,若用我,天下太平矣!”
他眼睛挤了挤,从眼角挤出滴米粒大小的水滴,嘴巴“啊呜啊呜”张张合合,鼻孔“嗖”地飞出条白线,下面坠个小水滴,在桌下晃来晃去。他食指中指叉开条缝,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薛若冰。
薛若冰冲他们微微点了点头,嘴巴向上一弯,“轰”地十几张桌子炸开了锅,有一大汉袒胸露腹倚在墙上,右脚踩在长条凳上道:“她对我有意思!”
有人“啪”地拍了下桌子声音直冲云霄道:“人生几何?醉酒当歌!来!干杯!”他扬起手举过头顶,手里拿的却是半个半黑半灰的窝窝头。
还有人叫道:“小二!把你们最后的酒拿来!”
第152章 示众三日(5)()
陆小翠撇了下嘴,鼻子冷哼声,挽起薛若冰的胳膊道:“我们去二楼吧!”说完,头也不回,拉着薛若冰“噔噔噔”往楼上走。
一名身穿黑衣,戴着黑色锅盖帽,肩上打着白羊肚毛巾的店小二跑着过来,点头哈腰道:“几位客官,楼上请!楼上请!”边说边带着她们往楼上走,边走两只脚不停地打颤,像得了伤风。
柳随风拿起酒瓶往酒杯内倒,甩了甩酒瓶,只倒出几滴酒,他把酒瓶往桌上一掼,叫道:“店家!再来瓶竹叶青!”
柳金燕托着腮帮道:“二哥,再来几样小菜吧!”说完,她冲店小二招了招手道:“小二,来个麻辣鸡块,糖醋排骨和油焖大虾!”
一名黑衣黑帽的店小二跑来道:“好咧!”他左手把搭在肩上的白羊肚毛巾拉下,在桌子上擦了几圈,抹掉了桌子上星星点点洒着的酒渍,收起两个空酒瓶,复将白羊肚毛巾搭回肩膀,转身冲内叫道:“一瓶上等竹叶青,麻辣鸡块、糖醋排骨、油焖大虾各一份!”
说完,朝内堂跑去。
一名身着绿色锦袍的书生状青年抿了口酒,又嗛了块红油肚丝,嘴巴嚼的油光发亮,他眯起眼睛,将筷子放在桌子上,俯下身子,右手拢住嘴巴,压低声音冲同桌三人道:“列位,你们可知昨晚京城发生了件大事?”
另三人均身着锦袍缎靴,其中那个身着蓝色洒满圆形寿字图案绸袍的青年扬起头道:“咋不知道?大清早衙门的吴老六亲自跑来告诉本公子!”
说完,他头转向楼梯入口处,顿时眼睛冒出白光,嘴巴张的可吞进个鸭蛋,木头样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向楼梯口望去,只见那里似乎发出阵阵淡淡的白光,将那里照得似乎比别处亮了三分。须臾上来一白衣女子,肤若羊脂白玉,身着雪白长衫,恍如月宫仙子,正是薛若冰。
薛若冰走上楼来,目光如流水般扫了遍,但见柳随风、柳金燕身边空着五六张桌子,其它桌子均已坐满了人,大多锦衣玉袍,她嘴角微微向上一翘,来来了柳随风右手边的桌子边坐下。
这里临近窗户,扭头就能看见菜市口广场全貌,两根拉着红旗的木柱和其下的木台,赫然映入眼帘。
陆小翠两只眼睛眯起,嘴角出现两浅浅的指甲盖大小的酒窝,闪身坐在薛若冰身边。灰衣老者马掌柜弯着腰垂手站在薛若冰身边。
薛若冰点了点右手边的空位道:“马老伯,请坐。”
马掌柜弯了下腰,扯着干柴棒地的嗓音道:“小主在上,岂有老奴之坐。”
薛若冰沉吟片刻道:“但坐无妨。”
马掌柜头摇的像拨郎鼓,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陆小翠拍了下薛若冰的胳膊道:“甭理他!”随后冲后堂招手道:“店家!上酒菜来!”
起初二楼寂静如空谷,大多数人均猫着腰,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薛若冰,连口气都不喘,但听心脏“扑腾腾、扑腾腾”直跳,待到陆小翠叫唤时,整个二楼像炸了锅似的叫开了。
这个拍着桌子叫道:“熊掌怎么还没上?”
那个叫道:“我的鱼翅呢?”
“燕窝!”
还有个沉闷如滚雷般的声音从角落传来:“给老子上份豹胎!”
全场众人一震,薛若冰也哆嗦了下。
角落里一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看不清脸的大汉,鼻孔发出“哼哼”的声音,双肩如蜜蜂般耸动。
店小二跑出来,拍了下脑袋叫道:“几位客官,你们叫的小店都没有哇!”
有人嘴巴咧起,露出满嘴黑白相间的牙齿,“啧啧”道:“这些小菜都没有,还开什么店?哥几个,走!去翠红楼!”他把双手展开,向上挥了下,像撵鸭子一样,连他自己带同桌的其它人,均坐在原地纹丝不动,扭着头看着薛若冰。
薛若冰扭头冲陆小翠道:“不必上多,来几样青菜豆腐就行!”
“啪”,距她两张桌子外有位客人拍了下桌子,他头发眉毛胡须均已灰白,身着灰褐色缎锦长袍,上面缀着大大小小的圆形寿字。
他眯起绿豆眼,捋了下胡须叫道:“小二,给老夫上杯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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