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四名青衣大汉,捋胳膊挽袖子,前来牵马。
柳随风伸手一拦道:“大人且慢,不知于大人还有何吩咐?”
官员一撇嘴道:“于大人没啥吩咐,只收缴马匹便成!来人,还不快去收马!”四名青衣大汉风一样跑到五匹大黑马前,一把抢过缰绳,就往官署里牵。
柳随风大喝一声:“住手!”须发无风自动,袍袖鼓胀,目眦尽裂,声如虎豹之吼,震的人耳朵“嗡嗡”作响。四名青衣大汉定在原处一动不动了。
这名官员一哆嗦,指着柳随风,手指颤个不停,呲着牙道:“你、你要干什么?”
柳随风一抱拳,气冲丹田,朗声道:“大人!如此就将马牵走,未免草率。难道没有官署批文?”
官员脸“刷”地沉下来,面色一黑道:“区区五匹马,何须批文?吱一声便成,你敢怀疑本官?”
柳随风面色紫胀,气喘不上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柳金燕上前扶着柳随风的胳膊道:“二哥,别与他们较真,把马交给他们就是了。”
柳随风剑眉倒竖,胸膛像蛤蟆似的鼓三下,“哧”倒吸口凉气,一团盘子大小的白气滚回肚,“哗”地散开,片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他脖子依然血红,两个眼珠放出蓝光,声音尖细如钢丝,又缠了三圈,扭了一扭道:“拿去吧!”好似一股尖锥刺透耳膜。
这名官员双手捂着耳朵,龇牙咧嘴,待声音消失后,便一甩袖子,“哼”了一声,拔腿就走,话也未多说一句。待他们把马匹赶入官署后,“咣”地一声,大门重重关上,震得地面摇了三摇。
柳随风捏紧双拳,目眦尽裂,一拳打到自己马匹的马鞍上道:“什么东西?坏事就坏在这些人手中。”
东方雪上前一步道:“柳公子,他们不过将几匹马收缴入库,何必大惊小怪?依我之见,不如去问问他们,于大人何时出来?我们老站在这儿也不是办法。”
柳随风咬牙切齿道:“东方姑娘有所不知,平日里我们办个什么事,运个什么货,做个什么生意,那是公文往来频繁,缺一件也不成。这一回收缴战利品一事,二话不说就收了,连个批条都没有。一想及此,我如何不气?”
东方雪呆了呆,暗思:“我从小到大,闯荡江湖无数,也未见什么公文批条。怎么他那里就需要?”念及此,她暗自叹口气,扭过头去默不作声。
谢小石突然怪叫一声:“哎哟!他们不给我们开证明,那这五匹马算谁缴获的?功劳簿上没我们的名字!那我奖金从哪里来?明天的早饭怎么办?我吃亏了,不行,我得找他们去!”
说完迈步就往官署里闯,突然觉得耳朵一疼,一转,再一提,耳边又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小石头!你又说错话了!再别说话!也别乱动!”
谢小石嘟着嘴站回原地,嘟囔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半路上把一匹马杀了,烤马肉吃!吃不完还留下几十斤,起码吃半月!”说完,他嘴角流出了哈拉子,滴至腰间,晃来晃去,同另一名官员的神态举止一模一样。
柳随风斜眼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乡下人便只知这些小算盘,哪里知道什么家国大事?”
东方雪一窘,脸红到耳根,脸直发烧,咬紧银牙,拧了一把谢小石胳膊,在他胳膊上留下一片鸡蛋大小红印,谢小石兀自低着头,喃喃自语,恍如无觉。
柳金燕抿着嘴偷偷一乐,上前一步道:“二哥,于大人迟迟不出,我们该如何是好?”
柳随风昂着头,站直身子,厉声道:“等!”话音一落,他脚下的青砖“哧”地裂开了一条头发丝粗细的缝,蔓延至青砖顶部。
谢小石扭头道:“雪儿姑娘,我肚子饿了。”
东方雪杏眼圆睁道:“又饿了?不许吃!在这等!一直等到于大人出来!”
谢小石“哦”了一声,趴在圆圈内,身子蜷成一团,又呼呼大睡起来。东方雪瞥了一眼他,暗叹口气,连连摇头。
柳随风几步踱到东方雪身边道:“东方姑娘确实是冰雪聪明,见解深刻,不知东方姑娘对家国大事有何见解?”
谢小石一骨碌爬起来,摸着肚皮道:“我有深刻见解,那就是要吃饱饭!”说完,肚子骨碌碌响了两下,以表赞成。
东方雪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骂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趴在那儿!不许起来!”
谢小石“哦”了声,又趴在地上,身子蜷成一团,眼睛一闭,真睡着了。
东方雪面色一红道:“对不起,柳公子,小石头不会说话,惊扰公子了。”
柳随风斜眼瞥了一下躺在地上的谢小石,淡淡一笑道:“乡下人愚昧无知,惟知吃喝而已。对于这种极低层次的需求,我是从来不考虑的。像我们这种人,考虑的是江山如何,天下如何,百姓如何,最次最次也要问问剑道、武道、人道、天道。像东方姑娘这种出类拔萃的巾帼英雄,还用得着考虑这种下三滥问题吗?”
东方雪一激伶,连连摇头:“不考虑!”
柳随风一点头,笑道:“只有像他们那样啥都不懂的人,才整日考虑吃喝,而我们这样的上等人,哪里会想这个?吾心中只有千秋家国大计!”
柳金燕泪眼婆娑,眼睫毛一眨一眨,双手握紧放在肩头,叫道:“二哥太伟大了!”
太阳已落下地平线一半,完全照不到他们的身上,房屋的影子已经拉到街对面去了,光线黯淡下来,显得昏黄,天空也变得灰蒙蒙一片。地上刮起一股一人多高的小旋风,自东向西飘来,绕着柳随风转了三圈,“嗖——”飞得无影无踪。
柳随风精神抖擞,高举右手道:“吾若柄国,必刷新吏治,诛除天下贪官污吏,让俊杰人才纷纷秉政,解除天下百姓之疾苦,让他们安居乐业,无拘无束地工作和生活!”
听到这里,东方雪不由得两眼放光。
第105章 当走未走(5)()
柳随风斜眼看了一下她,又道:“什么海禁、陆禁,官营盐铁,一概废除。”随后他又一眨眼,神秘兮兮道:“告诉你吧,官铸钱币也要废除,私人也可铸钱。你想,私人也可铸钱,岂非人人富裕,户户安康?”
“哇——”东方雪双手托着下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惊叫道:“还有这么好的事啊!”
柳随风顿觉一股热气从脚底板直冲向头顶,如火山爆发般冲破天灵盖,使他头上“丝丝丝”直冒白气,他胸板一挺,觉得世间万物一切,都变得非常渺小,就连东方雪,也变成拇指大小,至于谢小石,则根本看不见了。
于谦的那头大黑驴也转过头来看他,鸡蛋大小的驴眼闪出水纹波泽,驴尾巴冲他摇了三摇,一脸的热切。
东方雪看着趴在地上的谢小石道:“连小石头也能成为大富翁了?”
柳随风斜眼瞥了一样谢小石,鼻孔冷哼一声道:“他不行!只有俊杰人才、精英人士才能成功,至于像他这种惟知吃喝的粗鲁乡下人,只配给我们劈柴打水,耕田拉磨,赏他口饭吃让他活着就不错了!还想发财?哼!他们这种人,统统死光了才好!这个世界才清净洁白,这才是我的理想!”
谢小石地下打了滚,“阿嚏!”重重打了喷嚏,大黑驴闪电般地转过身去,翘起驴尾巴,对着柳随风,“哧——”放出一股青气,随后又“扑嗒嗒”滚出十几个驴粪蛋,又圆又亮。
柳随风双手一摊:“我相信,天下百姓都会支持我的。一定!”说完他右手捏成拳头,晃了三晃。
东方雪倒退两步,也身子晃了三晃,捂着胸口道:“柳公子确实非同小可。你去奋斗吧!小女子无事可干,回头还得回家里种地、烧水做饭。”
柳随风一摆手:“像东方姑娘这样的人,怎么能做那种低下的活?让下人去干得了。现在要紧的是商讨天下大计!”
话音一落,官署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蓝儿一闪身,从里面钻了出来,来到众人面前笑嘻嘻道:“对不起,各位,让各位久等了!于大人一见公文,就把什么都忘了,他今夜要留在官署办公。于大人吩咐我,带你们去铁狮子胡同于家小院暂住,他在那里赁了一套四合院。过几天,他办完公务就回来了。”
说完他扭头看了一下地面,十几个圆滚滚、光亮亮、金黄的小圆球映入眼帘,他“呀”地一蹦三尺高,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一面指着小圆球一面又蹦又跳地叫道:“这是谁拉的?这是谁拉的?”
现场死一般沉寂,良久无人搭话。
蓝儿一指谢小石道:“你去把它清理掉!”
谢小石一撇嘴:“我不去!谁放的驴屁,拉的驴粪,谁去!”
众人“刷”地把目光转向柳随风。
柳随风脸红到了脖子根,干笑两声,清清嗓子道:“蓝儿小哥,这里没有工具,也没有地方盛放,实在难办。”
众人一看周围,面前是堵近半里长的官署围墙,围墙附近一箭之地远近,全是空阔地带,连棵小树苗都没有。
蓝儿一转身,“嗖”地闪入官署大门门缝,顷刻出来,手里拿出个簸箕和扫帚,三两步走到小圆球边“哗啦啦”把它们扫入簸箕,一转身,风一样进了官署。
顷刻工夫,只听里面“咣当咣当”响了几声,一个清脆的脚步声直朝门边走来。走进门口时,传出一公鸭嗓子的声音:“蓝儿小哥,你私自动用公家东西,当心于大人知道尅你!”
蓝儿一蹦三尺高,打鸡血似的拖着尖细的嗓音叫道:“扯淡!我用公家的扫帚,扫公家大街,公事公办,正该有赏!”说完他旋风一样走出门来,衣袖飘飘,步履如风。
他一手牵过驴的缰绳道:“天快黑了,快跟我走吧!回头我还要照看于大人呢!”他头也不回,牵着驴一个劲往西走,绕过官署大院,穿过两条小巷,东拐西拐,约一柱香工夫,来到一四合院门前。
这栋四合院青砖围墙,围墙上布满青苔,不到半亩大小。正中三栋正房,两侧一排各四间厢房,院中栽种着一棵落叶梧桐,碗口粗细。屋顶尖棱形,铺着黑漆瓦片。
两扇木门薄如书本,上面黑漆已大半脱落,露出里面米黄的木头,在门最底下一沿,则起了虚毛,门上挂着将军锁。
在四合院的周遭,前后左右有几十幢同样大小的四合院,有的相距仅一尺远近,人挤都挤不进去,还有的四合院,干脆连在一起了,一堵墙两家共用。
在离这栋四合院十余步远近地方,有一口水井,青石砌起的台子,半人多高,水井附近还有几家四合院,想是多家共用。水井再往前走十几步,有个池子,方形,半人多高,头部开一口子,可容一车通过,旁边还有一旱厕,土块垒就,茅草盖顶。
蓝儿脖子上用红线挂着一个磨的锃光瓦亮的铁钥匙,他用钥匙打开将军锁,一推门,“吱呀呀”,门开了,从里面刮出一股凉风。黄泥地面,已经被踩得结实,像石头一样。蓝儿迈步进入,打量了一下四周,深深吸了口气,向后一招手道:“进来吧,这便是我家大人在京师赁的住处了。五两银子一月呢!”
柳随风率先迈步而入,四下看看,长叹口气,道:“想不到名满天下的于大人居然住这种地方。比起柳家庄下房尚且不如,真让人心酸落泪啊!”说完,他擦了擦眼角泪珠。
柳金燕第二个进入,四下一看,倒吸口凉气,惊叫道:“呀!这下怎么住人?二哥,我们搬到京师最大的吉祥客栈去吧!”
柳随风一摆手道:“罢了,就这儿了。我们住到西厢房吧!来人,进去打扫打扫,收拾一下,就搬进来了!”
柳金燕低着头,撅着嘴,来到西厢房第二间门,一打开,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她咳嗽了两声,连忙退出道:“这里要重新装修!按贵宾间的标准!”
谢小石和东方雪来到东厢房两间屋子,这里门窗落满灰尘,里面只有一张黑漆方桌和一张矮榻,矮榻只有膝盖高,四条腿青竹制成,碗口粗细,一截一截的。
矮榻上只有一张凉席,缺了一个角,旁边两个四腿小竹凳,只比矮榻矮半头。其中一个竹凳坐上去“咯吱咯吱”,微微一晃动,便飞出条腿。
第106章 当走未走(6)()
屋内竟是黄泥地,高低不平,中间还有一个脸盆大小的窝。
谢小石二话不说,找了块破布,把矮榻上的凉席掸了掸,然后仰天往矮榻上一躺道:“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下了!”
东方雪用木盆打盆清水,又找了两块白布,认真打扫起自己的厢房来。
蓝儿打扫正屋,柳随风、柳金燕等人打扫西厢房,几个庄丁在刷洗水缸,众人进进出出,忽而倒杂物,忽而提清水,又忽而往屋外泼水。
谢小石叫道:“蓝儿!开晚饭了!”
蓝儿一个箭步跑过来,从门口探进半个脑袋道:“什么晚饭?自备!我劝你好好打扫一下屋子”说完一风似又回到正屋,接着擦桌拭椅。
谢小石一骨碌爬起来,从矮榻底下抹出那块破布,有大小三个洞,边边还起了虚毛。他抖了抖布,然后把桌子抹掉,门、窗、凳均擦拭一遍,然后一抖破布,扬起股斗大烟尘。
他摇摇头,来到院中,见有一湿漉漉的空桶,便提起来往外走,来到水井边,摇动把手,“咯吱吱”打出一桶清水,清澈见底。他双手举起水桶,往嘴边一倒,“咕咕咕”嗓子眼一跳一跳,一口气就喝下半桶,他哈口气,抹抹嘴,感到全身从里到外的凉快。
他把剩下的半桶水倒掉,又重新打了一桶水提入四合院。才一进门,正撞见东方雪端着大半盆脏水往外走。
东方雪扭头冲他道:“你来得正好,这桶水留下我用,待会儿你再去打一桶来!”说完她走出门去,把脏水往墙角的下水道一倒,便飞身回屋。
这下水道不如说是沟渠,齐膝高,自西向东流淌,各家四合院连在一起,汇入污水池。
谢小石注目良久,频频点头:“京师还有这玩意?”
他进屋子见大水缸油光锃亮,里外焕然一新,只是水缸见底,不由哈哈一笑,“我有事做了!”说完一伏身把水缸抗在右肩,左手一抄,拎着另一只空桶出门了。他来到水井边,打一桶水,便放在缸内,如此反复十余次,水离缸口仅寸许,方停下来。
他抓住缸边,摇了摇水缸,深吸口气,把水缸底部摇高了半寸,一伏身,托住水缸底,叫声:“起!”硬生生将水缸举到半空,滴水未溅。他歪着脑袋,让水缸倚住他的肩头,右手托住水缸底部,一步一步往前挪。
当他进门后,蓝儿嘻嘻哈哈笑着跑过来道:“可找到能干活的了。以后打水的事就全交给你了!”
谢小石一点头:“行!包在我身上,每天十缸八缸不在话下!”说完,他将水缸轻轻放在地下。
蓝儿手持瓢,“稀里哗啦”舀了半桶水,提着水桶飞也似地跑开了。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里外均掌起了灯,整个四合院照得灯火通明透亮。
蓝儿又从正屋窜出,叫道:“赶路许久,难道不好好洗一洗身上尘土!”说完又“嗖”地窜回屋内,留下一股蓝烟。
谢小石提个桶来到井边,打一桶水上来,光着膀子,当头浇下,“哗啦”一声,水自头顶横冲而下,水花飞溅,弄得他浑身水淋淋、湿漉漉,用水抹了一把,就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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